睡眠散文
睡眠散文(精选7篇)
人生睡姿
文/谢汝平
婴儿的睡姿最甜美,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睡,可以肆无忌惮地睡,睡觉是婴儿的功课,吃饱了睡好了,就长得快。婴儿的睡姿千姿百态,仰卧的、侧卧的、趴着的、横着的、蜷着的、四仰八叉的,有的还是高难度,像一位天生的瑜珈高手。尽管姿态不一,但婴儿都睡得很香甜,没有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婴儿大概也是有梦的,虽然对他们的梦我们一无所知,但从他们偶尔露出的笑容里,可以猜到,那一定是令人羡慕不已的美梦。
人长大了,思想会变得复杂,想法一多,睡眠就会受到影响,睡姿也会在有意无意中进行纠正。压力渐大,不管是来自于工作还是来自于生活,都会挤压人的睡眠,还有许多纯属无意义的瞎想,很多人自己也知道,但就是睡不好。睡眠不好的人,睡姿是僵硬的,很不自然,他们不断调整睡姿,却往往适得其反,反而更睡不着。有人用药物,有人靠喝酒来改变睡眠质量,偶尔也会难得睡回好觉,但更多的仍然是难以入眠。成人们勉强地保持睡觉姿态,却很少去改变自己的心理状态。
每个人的睡姿都是不一样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很想了解自己的睡姿,经常想在刚刚睡着时醒来,或者在醒来时保持不动。但我失败了,不是睡不着,就是睡着了忘记此事。后来我明白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醒着的人永远看不到睡着的自己,这本来就是不可共存的两种状态。后来让儿子在我睡着时帮我拍照,儿子觉得好玩,拍了很多照片,可我却很失望,并没有看到多么曼妙的睡姿,每一张照片都稀松平常。
但我见过真正很多人睡觉的情景。一次坐长途汽车,所有人都睡着了,只有我醒着,观察众人前俯后仰的睡觉姿势,突然觉得很好玩,像极了人生百态。还有一回在夏夜的城市广场,看到几百个睡在夜色中的民工们,让我深深震撼。城市还在喧闹,但他们睡得那么香甜,每个人的睡姿似乎都不一样,让我一下子想到了熟睡的婴儿。
失眠者说
文/宝珀
子夜,圆月高悬,如同白昼。侧旁妻子轻微的鼾声让我产生了必须迅速入睡的紧迫感,但还是辗转反侧不能眠。随着夜的渐入佳境,我的头脑开始愈发清醒,进而浮想联翩,先是分析白天打乒乓球的挥拍、步伐、战术的得与失,忽又想起下午与某人发生的不愉快,愤愤自己为何没有一副伶牙俐齿,继而又悲天悯人地思索生与死的意义、人活着的价值。做着这些无解的应用题,我在迷糊混沌中,熬过了漫漫长夜,迎来了新一天的晨曦。
回首往昔,第一次失眠始于高考前夕,那时一个偌大的教室经历了预考的筛选,只剩下寥寥十余人。背负着家人的期盼、老师的高压、同学的竞争、学校的荣誉,我们紧张、焦虑和不安,睡眠障碍便自然而然地在我们当中蔓延开来。上了大学,分到8人一间的寝室,一到深夜,常常有人鼾声如雷,有人呓语磨牙,有人还在用手电看书,带着失眠的“基因”,我总是入睡最迟的那一个。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睡眠也变得时好时坏,非得营造出光线昏暗、阒然无声的氛围才行。
与我形成强烈反差的是A君,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嘈杂,他都能倒头就睡,馋涎横流。据说,A君刚进单位时,一次出差,与赫赫有名的打鼾王B君分在一个房间,B君很谦逊地让A君先睡,谁知第二天一早,满脸倦容的B君责怪A君:“你呼噜太响了,我几乎一夜没睡!”不过,睡眠的美容效果似乎在A君身上不起作用,他眼泡红肿、两鬓斑白,与我年纪相仿,但看上去却像快退休的老同志,这让我在羡慕之余有了一丝安慰。
我曾经尝试过多种克服睡眠障碍的方法,但常常收效甚微,也许是太刻意为之的缘故。比如心中默念数字,越念头脑越清醒,只好半途而废;说睡前喝葡萄酒有助于安眠,但由于不胜酒力,一杯下肚立刻脸色绯红,困意袭来,半夜酒醒后却再也难以入睡。家人曾请过本地着名的气功大师来催眠,在经过一番发功耳语后,大师见我呼吸均匀,遂称人已熟睡,便转身告辞,岂知我是在假寐以保全大师的脸面。
随着生存环境的变迁,生活节奏的加快,工作压力的增大,“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的感觉对越来越多的现代人而言,恐已成了一种奢望。我的一哥们,近来经常加班导致睡眠不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摊烧饼”,摊够了就去便溺,一会儿又去喝水,整宿循环往复,好不容易折腾得有些朦胧感,却被楼下邻居家的半夜鸡叫给闹醒,想来真是悲催得很。
又是一夜月朗星稀,我的太阳穴突突在跳,提醒自己精神倍儿棒,那就顺其自然,索性起床,在这无心睡眠的日子里,学学睡眠少的名人,如达芬奇、巴尔扎克、拿破仑,在万籁俱寂的美妙夜晚读书思考,寻找灵感,做一颗夜空中闪亮的星吧。
中年飞奔而来
文/李晓
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醒来,蝉鸣的尾音在树上恰好戛然而止。揉揉眼,发觉中年时光,就这样突然飞奔而来。
那样一次小睡眠,竟听见了自己的鼾声。很奇怪,一个熟睡了的人,怎么能够听见自己的鼾声呢?想起马,它是站着睡觉,奔跑的命运一直奔突在马的血脉里。所以马的睡眠,是浅睡眠。还有一些动物,比如羚羊、长颈鹿,它们的睡眠,都是很提心吊胆的,害怕一次睡眠,就成了弱肉强食的牺牲品。折射到人的睡眠,如果是这样的状态,大半是中年的季节已悄然来临。
我母亲上了60岁以后,睡眠就少了。常常天不亮,她就起床,在屋子里忙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把一双一直舍不得丢掉的烂鞋拿出来洗,把一张老照片找出来翻看……起初我还不懂得母亲的早起,责怪她,是操心的命。母亲嘿嘿笑着,摇头说,睡不着,睡不着了。
等我到了这样的季节,比如半夜起来看大地上凝结的霜,看浮到中天的一轮明月,想起一些走散了的人。中年岁月一来,我似乎理解了早起的母亲。
一位中年男人告诉我,他和妻子开始了相依相偎的感情生活。说是有一天早晨出门,下了楼后,妻子在阳台上唤他:“喂,你还没有刷牙啊。”中年男人转身上楼,看见洗脸台上已经挤好了牙膏的牙刷,他刷了牙出门,妻子上前,示意给一个拥抱。他拥抱了她,一瞬间,他看到了妻子眼角的皱纹。好比一个瓷器,突然出现裂纹的疼痛。从此以后,中年男人尽量推掉一些应酬,回家吃饭,多陪伴一下家人。中年男人还告诉我,而今一天一天开始做人生的减法了。
我想起20岁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乌云翻滚,暴风雨来临前,我正在赶路,天空中一声霹雳,把我一下惊呆了。一个雷声,让当时的我一瞬间过渡到一个成熟男人的心理。我在心里默默说:“爸,妈,我不自暴自弃了,好好求衣食,好好生活!”在光阴的深水里,我潜伏多年,而今依然不能解释那个雷声,为什么给我的人生带来那么大的震动。此前,我是一个让父母操碎了心的孩子。
命运埋伏在大地上,你走到哪儿都是被大地搂着。人生的某些分水岭,不一定需要洪水滔天,有时就是一阵风,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习惯性动作就瞬间改变。
这一眨眼就到来的中年季节,只是一次浅浅的午睡,便感到大地万物,镀上了秋天的光芒。
夜泳野鸭忘睡眠
文/谢新正
冬至将临,节气这个冷暖温度计,指示到了夜晚,就格外寒冷。丹江边,浅水处,已结上了一层薄薄的愁冰。
厚厚棉衣,依然难以包裹得住江边游人一颗颗颤动的心。亮化工程的江边,若不是留心留意留住脚步、远眺影影绰绰的江面,有谁会发现此时水中依然有数个群体悠哉游哉在游弋?三五成群,八九结伙,眼见来入伙者不断增加,在江水里尽情的玩耍戏嘻。
一会儿排纵队,一会儿列成人字行,一会儿又变成横队;江面上,顿时划出一道道明亮的线条,五颜六色,鳞光闪闪。只有闲适的心,静思的人,穿透视线局限,融入大自然怀抱,才能分享到一份少有的游弋恬静。
这是一个团结的群体,想必为了夜里的安全起见才如此这般?遗传基因里固有的警觉天分,时时告诫精灵们,一旦敌情出现,就要逃之夭夭。尽管并无任何人有加害于它的恶念,晚上它却依然十分警觉。昼夜概念,已经被这样一群小精灵们彻底颠覆了。
夜晚的游鸭队伍,完全不同于白天游泳方式。白天路过江边,看到的整群野鸭,却是另一种游泳队列。野鸭也有生活劳作和休闲娱乐之别?白天它们多则在不停觅食,晚上才出来赏灯锻炼。它们似乎有着各自的地盘,信守一方,极少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更不像晚上那样团结一起。在温文尔雅的独自觅食过程中,野鸭一会儿潜入水中,一会儿浮出水面,亦不见前呼后拥般大声喧哗;一番番东张西望,无数次迂回徘徊,又重新潜回水底。一会儿又探出头来,突然又不见踪影了……
尽管是本能,但却认真做着,浮浮沉沉,四处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守卫着自己的精神家园,极力展示着生命的惊人力量。
丹江水边多丽人。卷毛的皮大衣里,传来极有趣的问答声“人都冻成啥样子了,鸭子还游泳?不会淹死吧?”一个问。“傻瓜!鸭子是游泳冠军,就像世界游泳名将菲尔普斯,还能淹死!”一个答。“不是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吗?这可是大冬天啊?鸭子不冷吗?”一个问。“丹江的冬天,水是热的么”……原本平静的江面,如同正欲作画的宣纸一般,似乎一时无法落笔,就在这一问一答,一游一泳,一笑一恼一嗔怪间,猛然被点破了主题,顿时画面三维空间空前活泛起来。带给游人的是无穷畅想。
鸭子善解人意,活泼顽皮的小孩一般,戏起水来,逾戏逾带劲儿。“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水、鸭、时光情景交融的绝版古字画,虽然历经千年飞翔,此时却突然盘旋在眼前的动漫介面里。要不是那野鸭个头小,身段娇小,衣着打扮又标志明显(它们从来不穿所谓“国际名牌”),你会误以为那是一群群农户放养的家鸭呢。
野鸭与人极友善,即使你走近了,它也不急欲奋飞。这一点上,似乎又与王勃笔下的“孤鹜”脾气大相径庭……
眼前这群小精灵,似乎没有一丝睡意,还想多玩一会儿,自然也就不大理会时间妈妈的关爱了。终究这是丹江源头生态城的野鸭!在这不夜城里,好奇的鸭子这边游游,那角逛逛,又去极目处,也许正在酝酿着何时举办百米游泳大赛吧?
前一向,我写过一篇《丹江源头生态城》的散文,说的正是家园的生态状况。从野鸭那欢娱的游泳动作中,我们看到大自然的丰厚回报,终究 “丹江源头生态城”发生了太多的可喜变化。
大自然最懂得什么叫投桃报李,什么叫真情奉献。一群群野鸭不分昼夜尽情戏水,就是大自然捎来的回馈喜讯嘛。它告诉我们一个简单而又往往被冷落的道理:珍惜自然环境,一定能得到优厚回报的。
只要还睡得着
文/张佳玮
苏轼好像总遇见跟睡觉有关的事,在南海时,宿于海中,水天相接,星河璀璨。儿子苏过酣睡,呼不应,苏轼自己坐起叹息。
在黄州时,那句著名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全篇开头却是“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苏轼好像总是喊不醒人。
传奇的承天寺夜游,是本来解衣要睡了,看月色好,就跑去找张怀民——还是不肯睡。
如今论睡觉,多讨论如何入睡、如何提高睡眠质量、如何在短暂的睡眠时间里获得更多的深度睡眠。也不奇怪:现代人乐趣诱惑太多,随时都有乐子,相比而言睡眠不免无趣,自然得想法子削减。
然而,睡眠也是可以有趣的——虽然睡觉时可能感受不到。
《集结号》里,张涵予饰演的谷子地被关禁闭,痛快地睡了一天,起身后懒洋洋地、欣慰地、由衷地来了句重低音:“可算是歇过来了。”睡透过的人,见此自然会心。那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结实、沉厚、不打褶皱、仿佛棉被抖开铺平后的睡眠,才会有的感受。全身散碎的疲惫都被熨平了。这时且不忙起,抻一抻全身筋骨,会有种酸胀但通透的痛快——仿佛全身都成了伸着的懒腰。
相比而言,入睡的乐趣就少一些。毕竟念及一天将终,还得关掉手机或其他设备,而且想到要早起,大多数人的心情是沉重的。但有种情况,也可以很美妙。比如,只睡一小会儿:冬天的午后,吃饱了,本来凉凉的四肢末端也开始暖起来,睡意如棉花包裹着自己,不觉睡去后半小时就醒了,却会觉得仿佛历时甚久——所以论以短时间获大乐趣,半小时的午觉实在是人生至乐。
时节也很要紧。若是天明时分,听见鸟儿鸣啭或是雨打窗,想到这是周末,更好了,翻个身,继续睡。这大概是睡觉最大的乐趣所在:已经睡过一遭,带着睡过之后的快乐再睡一遭,有
种酒足饭饱后又来个甜品的快感。这种时段,俗称赖床。赖床快乐至极,尤其在冬日,累久了,身体透凉;赖足了床,全身透暖滚热。
以前在上海,冬天时我常熬夜。长夜孤单,最满足的瞬间是天将四五点,完工,不着急睡,因为这会儿睡总有点凄清冷寂到可怕的氛围。于是坐着,带着松软的倦意看会儿闲书,慢悠悠地等。到五点半,穿厚实了出门,摸黑买第一屉蒸出的大包子,买烫手的豆浆,买煎饼、鸡蛋饼、萝卜丝饼,买菜粥……消消停停吃完,天开始放亮,车水马龙声逐渐响起来……回家,在饱、暖,以及暂时完工了、闲散无事的快感中躺下,等晨光慢慢显露、外面开始生机勃勃喧嚷起来的时候,像刚出屉的白馒头那样松软、温暖、活泛的睡意来了,就睡着了。
只要还睡得着,世上就没有大不了的事——当然了,现实主义者会说,睡前有的烦恼,醒过来还是会有。但懂得睡觉快乐的人大概明白,好好睡过一觉,你对烦恼的看法,会大大不同。一切都会过去,但只要人还活着,睡眠就是永恒的,也是最简单的快乐之源。
还是苏轼。他曾看着山间一个亭子,想去歇息。爬累了,尚未到,懊恼,忽然想:此时此地,有啥不好歇的呢?于是忽然觉得得到了自由。他中年时期在京城有个习惯:早起,梳头,着好衣冠,再和衣小睡一刻。他说这种小睡滋味之美,无可比拟——苏轼善得世上一切乐趣,于睡眠中亦然。
也就是这种劲头:“这里有什么不好睡的呢?哪怕是一场小睡,只要放松了,也很开心啊!”
明天的微笑
文/心如静海
如鱼得水的天气,受宠若惊,陶醉于如此般美好的舒适与安逸,眉头的欣喜与心头的忧虑,幸福的感觉,蜗牛般小心翼翼,生怕不惊意间悄然逝去,如同享受春风细雨,对生命恋恋不舍的漫天飞絮。
黎明的潮湿,循规蹈矩,令慵懒的四肢,不可抗拒。如饥似渴的睡眠,盛满光怪陆离的梦境,纷繁丰富的细节,在如麻的雨滴里,仓皇逃逸。严密的逻辑,遭遇晨光的侵袭,面对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消遁得杳无音讯。与闹钟的喧嚣肆虐竞赛,提早苏醒的睡眠,赢得了光彩的胜局。黯淡的房间,唯一适合眼睛生存的地方,属于阳台户牖间明亮的缝隙。
薄如蝉翼的纱帐,安详地怀抱着静止的空气,弥漫在精致而清澈的白色城堡里,浅浅的呼吸,平缓均匀的旋律,随着心脉的能量,脉脉间起伏不定。百无聊赖的心灵,留恋着稍纵即逝的宁静,自娱自乐的脾性,玩味着手舞足蹈的游戏。舒展的十指,在洁白的纱帐上,绽放成纤细的花瓣,美妙的感觉,随心所欲。
沉默了一整夜的手机,与心仪结伴携行,眼帘里跳跃着错落有致的短信,字里行间的温暖,孕育、传递,似乎捕捉到你温润的呼吸。绚烂的色彩,生动的剧情,在波澜起伏的脑海里反复播映,调皮而单纯的表情,闪耀着昨天的记忆,刻骨铭心。温柔的语气,热情洋溢,浪漫、温馨、鲜活、神秘。缥缈的思绪,无穷、无边、无际,梁静茹的情歌,耳畔边隐隐约约哼起,谁也没有言明却心照不宣的默契,精心描摹的意韵,在深情的眼神里,蓄积、沉淀、演绎。
纯净的嗓音,真挚的情绪,荡漾的音符,飘落在甜美的梦境里,洁白的秩序,行云流水一般,在信纸上走笔游移,让饱蘸着微笑和眼泪的心思,结晶成亭亭玉立的文字,晴空万里和满天繁星,缅怀、珍惜、凝聚。
海棠花未眠
文/刘荒田
清晨六时,静,连鸟声也不好意思霸占整个郊野,只在栅栏上抛下几声啾啾,那是小山雀。也许是因为两只虎皮鹦鹉没来的缘故,小山雀不必嚷嚷,单是在桉树丛中起起落落,就搅出一个小规模的雨声簌簌的世界。松鼠照例表演空中走电线,无声无息。被松鼠一路胳肢的电线反而忍不住,要变作风里的琴弦。门前的小小风铃闷声不响,风太弱了。
今天是倾倒垃圾日,我把垃圾桶推到马路旁边去,过了中午,垃圾车会开来,伸出机械臂,把一个个塑料桶清空。我的天!垃圾桶隆隆滚过,我制造了类似春雷一般的音效!
其实寂静并非从此刻开始。我也早就“自然醒”了,那时才四点。随后,静由尚笼罩鱼肚白的远山蜿蜒而来。我在灯下读川端康成散文《花未眠》,开头一段是:“昨日一来到热海的旅馆,旅馆的人拿来了与壁龛里的花不同的海棠花。我太劳顿,早早就入睡了。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于是我研究起花的睡眠来。
按川康端成在此文的界定,花开曰“醒”,海棠之外,“有葫芦花和夜来香,也有牵牛花和合欢花,这些花差不多都是昼夜绽放的。”那么,何谓“睡眠”?众所周知的例子是睡莲,睡眠时花瓣向上竖起,闭合。白天盛开,是绝美的娇媚。查网上资料,川端康成指的是“昼夜绽放”的海棠花,作息时间和人类类似,白天“醒”时叶子上的小叶都舒展平坦,夜里就寝,小叶片成双结对地折合,酷似含羞草。蒲公英也这般。我愿意加入文学的因素,在川端康成的海棠花瓣洒上凌晨的露珠,露珠在星光或者晨曦里闪烁,这就是睁得溜圆的璀璨眸子。如此这般,“未眠”的花就神采奕奕了。当然,上述“睡”态是我们的肉眼可以见到的,如果拿上仪器作精密的检测,花朵睡与醒,表征肯定更多。据说有的花入睡后叶子的温度不一样。有的花爱午睡。
问题来了,对大多数花而言,开放就是“未眠”,那么,“睡眠”就成为伪命题。我今天在推垃圾桶之前,特地到后院去查看了。雪白的波斯菊从来没“睡”过,金黄的满天星、嫣红的虞美人和紫色的芍药也是。扶桑的花信已过,乌黑的枯瓣不是委地就是粘在枝桠,它们长睡不醒。那么,多情的苏东坡为海棠花而写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红烛照红妆”是多此一举了。而所谓“海棠春睡”,干脆是形容杨贵妃的惺忪之态的,和花的作息毫无干系。我从网上找出几幅“海棠春睡图”,连巨匠张大千之作在内,左看右看,找不出睡和醒的区别来。我既缺艺术的悟性,又未经植物学的专业训练,平庸之眼只及平面和表层。只是,如我这般归类为“凡俗”的人,也许占了世间多数。川端康成“凌晨四点的海棠花,应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一句,换为凌晨一点,下午五点,任何钟点,都不成问题,直到花瓣委地。
我毫无诗意地和垃圾桶打交道时,一脑子依然是花的“睡醒之辩”。从马路旁边往回走,瞥见左边人家的前院,木樨树下,一朵白花飘落,如此巨大,吓我一跳,定睛看,是一只白腹鸟从枝下飞下,姿势过分舒徐,引起我的误会。美丽的误会!鸟当了一回山寨版木樨花。同理,凭借好风,花也能够冒充飞鸟。如此说来,过分计较花的“睡眠”,未必不是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