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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散文

2023/01/10经典文章

老屋散文(精选20篇)

街巷之眼

文/张威

在铁城的各个区间,分散着诸多的小巷。据清咸丰《邵武县志》记载,邵武城内共有71条小巷,在称谓上有巷、里、弄之分,虽然名称不同,但从字面上就可以看出其含义。如城南的四眼井巷,城西的尽头巷,城东的城边巷、水北的上巷、下巷等等。在许多的小巷里如今还深藏许多的历史遗存,如东关的和平巷有始建于元代、闽北唯一的清真寺;码头巷见证着闽北水上交通曾经的繁荣;在五四路中段的道佳巷有由明、清两座古建筑改建的福建省第一座展出当地民俗的邵武民俗馆,青石板和鹅卵石铺就的小巷,勾勒出小城曾经的风貌。这条小巷也是邵武迄今为止路面原貌保持较完整的一条小巷。

我童年居住过的老屋位于现在的五四路,毗邻道佳巷。老屋建于何时,已经无从考证,仅仅从长辈的言语中还有那些残留的痕迹里,依稀可以看出是民国初期的建筑。这座隐藏在小巷深处陈旧的木结构老屋,储藏着我童年的许多记忆。巷子口挑担的买卖人吆喝声在小巷里迂回而过,悠长绵延。每当夜晚来临,长辈们忙碌着未做完的家务,老者则坐在大门口的青石条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闲扯着些家长里短,孩童们与玩伴嬉戏打闹,或在老屋某个角落、或在小巷里玩着"躲猫猫"和"官兵抓强盗"的游戏。如今,老屋和小巷已随城市的变迁,荡然无存,但童年的游戏和嬉闹的场景、母亲呼喊着我们回家的粗大嗓门,仿佛还在小巷里回旋,似乎就寄附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里。

如今铁城的小巷里尚有些保存较完好的老屋,陈旧但并不颓废。青瓦灰墙,檐沟上的瓦当,对开的木门素面朝天,青砖砌就的外墙斜向两边,有用条石铺设的台阶和叠瓦覆盖门廊,门楣两旁常常置有些带图案的砖雕,飞檐翘角、雕饰装潢,处处可见于细微处的精致,岑寂中透着矜持。从大门处常常可窥视出主人当时的家世。古老静默的墙,把一方天空围成一个院落,一方天地。庭院的前堂设有天井,一块圈在屋檐下的阳光透亮了幽暗的空间,也是居家排水的通道。厅堂上的案几正中摆放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几上安放着先人的遗像; 卧室木质的门棂和窗子,雕有镂空的花卉、人物图案,生动而充满情趣,依稀能望得见昔日的处世之风。窗棂暗格中的阴影尘封了时光深处的叹息,那些至今还在使用的一些桌、椅等器物,依稀还发散出一种古旧气息。居住在小巷人家其间,不同于高楼里的住户,只要这门一开,便总有拉不完的家常,叙不完的家长里短。一些爱花的人家在小小的天井里,或摆上一盆鲜花,或种上几株爬藤,热闹而繁茂……

悠悠小巷,蜗居城市的深处民居,不管时代如何变迁,都如实地反映着铁城的过往,也真实地体现出铁城的历史沿革。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铁城小巷的种种记忆,常常在我心里渐行渐远又渐行渐近,这些遗落在坊间的风景,在时间的长廊里漾着,留下长长的回音,而这些时光里的过往,便会逐渐在记忆中清晰……

百年老屋

文/海浪

临走的那天晚上,我只是在老屋的门前站了很久。

老屋是我离开的一个星期后拆除的,拆的时候,我再也没有回去看看。回忆着被风雨剥落的灰色老屋,心里就像沉沉地压上一种叫做失落的东西。

老屋在城南的这条街上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整条街上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老屋具体的年代,大家只是从那雕花的木质房檐,大致推算它也有百年了。就连住在老屋的这对老夫妻,也不知道老屋出自何时,他们只是说这座老屋是解放初政府分给他们的。其余的,关于老屋的历史,他们也说不清楚。

老屋通间很深,面街背河。在当初商业尚不发达的时候,老屋的三间门面,是一家杂货店,杂货店是很热闹的。虽说不上风风光光,但却也是人来人往。所以,在合作化的时候,政府给那对老夫妻重新安置新居,随后又妥善地把老屋给收了回来,充为国有,交付当时的供销合作社使用。

老屋的杂货店里放了一张方桌,上面放着暗红色的酒坛。如果是五六月的时候,有一个太阳毒晒的日子,乡下的老农来到这里,大抵都喜欢喝上几两白干,很少有人用下酒的东西,端起酒杯,小口小口地喝。与其说他们在喝酒,倒不如说是在品酒,品那份悠悠然的兴致。因为老屋本身具有冬暖夏凉的自然特性。

老屋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开始安静下来的,那时候这条街的整个商业区北移。那些生意人已经不屑困在这低矮陈旧的老屋里,所以他们纷纷选择离开。这座曾经热闹的老屋自此渐渐开始变得苍老和寂寞了。

老屋空了下来,太阳的光柱透过屋顶那已很不清爽的天窗直直地照了下来,反射的光亮映照着落满灰尘的店堂。在这里,我们很容易找到老屋留下的痕迹。

当那个红红的“拆”字写在老屋墙上的时候,住在这条街上人才突然意识到一件离我们挺远的事,竟然说来就来了。大家都知道,这字一旦写了上去,老屋也真的该从这条街上消逝了。

老屋拆的时候,我再也没有回去看看。我怕我回去,那些熟悉的往事就无处寻找了。我没有勇气选择破坏封存在自己记忆里那一份完整,若是日后起了一份对老屋的念想,我也好在往昔的梦里回去走走……

梦回老屋

文/程丽芬

清晨醒来,仍沉浸于梦里的世界,回到老屋的感觉是那么亲切却又如此遥远。之所以对老屋如此怀念,是因为它承载着我童年所有的欢乐和记忆。

记忆中的老屋是一个青墙黛瓦、款式新颖的阁楼,当年建的时候比较别致,而我家又是村口第一家,有许多过路的人都会停下来瞧一瞧。在那里,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多少次梦回,缠绕心扉。

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老屋里的陈设。前面西边是父母的房间,后面是我和姐姐的房间,课桌上有一台收音机,对于我和姐姐来说,它是我们学习之外唯一放松时刻的“调剂品”。我们从它那听到了许多流行歌曲,小虎队、陈明真之类的歌。

东边前面是奶奶的房间,我和姐姐最喜欢去奶奶房间玩了,奶奶很爱干净,她的房间不论何时走进去,都收拾得很整洁。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吸引我们的是那房间里的零食,奶奶的房间里从来都不缺零食,桃酥对于儿时的我和姐姐来说,可是极具诱惑的美味。奶奶喜欢把零食包好用篮子挂在房顶钩子上面储藏起来,每次分几片给我和姐姐之后,我们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有次,奶奶去大姑家,姐姐和我的馋虫又开始作梗,她站在椅子上用竹子去把篮子拨下来,打开一看,是两袋桃酥,我们吃得津津有味,那种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屋子的中间是个客厅,客厅后面有个小竹梯,可以上阁楼。七、八岁时,记得有一次我犯了错误,怕母亲责罚,就爬上竹梯躲到阁楼上,小阁楼的左边是放稻草的,右边是储藏粮食的地方。家里人四处找我不到,后来母亲爬上竹梯来找到我,我害怕极了,以为母亲会先打我一顿,可她却一把抱住我,泪如雨下。只是喃喃地对我说,找到就好,以后不要爬竹梯到阁楼,小孩子爬竹梯摔下来会很危险的。

屋前种了许多小花,还有一棵大枇杷树,那枇杷树结出来的枇杷又大又甜。屋后有很大一片竹林,小时候,春天经常和姐姐提着篮子去挖竹笋,爸爸用竹子给我和姐姐做钓鱼竿。

老屋是1980年年初建的,而我是1980年年底出生的,我和老屋“同岁”,所以我对它有着别样的眷恋。等到我上初三那年,爸爸决定建新的楼房,提议把老屋拆了重建,那时我非常不舍,虽然期待着能住进新的楼房,却又不想失去老屋。

当一天我放学回家,看见老屋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样子,心也像被撕得粉碎。我走在那堆碎乱的砖头里,努力寻找着什么,却又不知想找什么,只感觉脸上冰冰的,是泪水。为什么流泪?老屋已不复存。可它对于我来说,不只是一个破旧的瓦房,它记载着我童年的欢乐,埋藏在我记忆的最深处,希望它常回我的梦中。

失落的老屋

文/小小麦子

我出生后,老屋已经苍老。

星子很瘦,弱不禁风,母亲不敢把煤油灯拨得太亮,她怕油干了,天还没有亮。

那一下,又一下,母亲手里的针,仍有闪闪的光芒时隐时现,既缝合了母亲的慈爱,又补上记忆中难忘的日子。

也许,老屋太重视光阴的失落,那些斑驳的幽怨,皆随落霞飞去,筑成一个回忆的巢穴……

至今,那些麦子仍在夜里偷偷的拔节吗?

大豆还在无月时顽皮的迸裂吗?

几只老鼠在急切地啃嚼些什么?它们在谈情说爱,或者追忆儿时的梦呓……

老屋曾装着我半生的寂静和贫困。

一些亲人来了,一些亲人离去。

母亲总把贫苦藏在泪水里,带走了膝下的阴影,留下了炊烟绕梁的三日,仍不肯离去。

母亲啊,当异乡的我只剩下柔若纤丝的意志时,我把怀念当作灯盏,和着你的血泪,涤清毎个黎明的晨光!

老屋是一本诗集,在我的手中生锈了。

那些尘土中开放的花朵,那些风雨,被阻隔在千里之外。

老屋又是一枚信封,里面仍住着星星和月亮的童话。

有游子抄水路返回故乡,乘坐寒山寺的客船,为古典的乡愁盖上了现代的邮戳。

只是,老屋消失了,再也没有寄发的地方。

浓浓故乡情

文/庞秋波

故乡是永远的牵挂和爱恋。从小生长在风景秀丽、环山围绕的小山村,却从没在意过景色的美。近日回到老家,看俊秀青山,听鸟语虫鸣,闻芳草馨香,陪父母为老屋拣瓦再拾掇拾掇……享受着村庄的恬静与惬意,故乡深情再次在心底蔓延开来……

(一)

前段时间的风雨,无人照看的老屋在风雨中飘零。母亲惦念老屋漏雨,天天催促父亲回去察看,整修整修。我们担心父亲年岁已高,为安全起见,相约在周末回老家一趟,以解除父母的一块心病。

连日来的阴雨绵绵终于打住。天公作美,一家人相约,借来一辆皮卡车,到亲戚家装上一车旧瓦片,回老家补“屋漏”去。

风雨过后的老屋,瓦片早已残缺不全,露出的陈旧椽子也显得弱不禁风雨,仿佛在诉说着百十年来的过往沧桑。

父亲收拾出一间空屋,我们赶紧把瓦片传递到屋子里堆放好。刚摆放停当,父亲就急着要上房去修补,被我们劝阻住了。好说歹说,父亲最终答应明天请专业瓦匠来维修,我们这才安心了些。

大家一刻也不闲着,母亲忙着收拾屋子,烧水煮饭;我们扛来梯子,把靠近屋子的树丫剔下来码好,省得刷落瓦片;然后又找来锄头镐锄,清理阳沟、清除院坝的杂草。一阵忙活,房前屋后很快就变得干净整洁,很是舒爽。父亲继续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不时削来一块儿小木方,钉一钉柱头、垫一垫低矮处屋檐的屋檐角落。那一双饱经风霜却无比专注的神情,饱含着对祖上传承下来的老屋的无限深情。做完这些,又忙着去管理他之前回老家种植的十余棵柚子苗了。见父母不再让我们插手,闲着没事,几姊妹走出户外,踏青去。

(二)

微风吹拂,春意盎然。故乡的老屋,被秀丽春色层层包围。远处的山川,近处的花草,构织成一幅美丽的乡村画卷。放眼远山:“双石墩”终年齐头并进、“公公背媳妇”世代忠贞不渝、“映河岩”倒映于山脚的一汪河水之中,山水相连,相得益彰;驻足眼前:桂花树顶端吐出了嫩芽,李树、梅树上挂满了小果子,田间地头成片的猕猴桃枝繁叶茂,绣球花、桐子花相互映衬、竞相开放……老家的景色尽是如此迷人,让人心旷神怡。一幅缱绻温软的故乡美景,让人陶醉、迷恋不已!

嗅着泥土芳草的清香,听着虫鸣鸟叫此起彼伏,重复诉说着远山美丽的古老传说,浓浓的爱意一次次充盈心头。我们一边走,一边欣赏春色美景,每一寸熟悉的土地,都记录着太多童年的酸涩与欢笑。回忆,成为了几姊妹最开心的话题。

时间在不经意中悄然溜走,意犹未尽的我们,不知不觉已围着老屋,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轨迹。回到家,母亲已经煮好了一锅香喷喷的洋芋饭,丰盛的农家小菜摆满了饭桌。家乡的饭菜,那是妈妈的味道,怎么吃都觉着可口。

现如今,紧张的生活节奏,难免让人压抑和狂躁;而故乡,则是安放心灵的栖身之所,给人宁静与温和。无论离开多久,不管走得多远,故乡情结于我,长留心间,亘古不变。

风雨老屋

文/朱国喜

确山县西部与泌阳县交界处,有一座命名不久的中国历史文化名镇竹沟。竹沟镇是一个盆地,四面环山绕岭,北部是重峦叠嶂的大山,山口处卧着一个小村庄。村庄有二十几户人家,一百多口人。我的父母亲就生活在那个小村里。

村子中间有条水泥路贯通南北,弯弯绕绕地伸向村后的大山深处。村子最南端,水泥路西,有座古旧的房子,那就是我的父母居住了几十年的老屋,也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老屋。

老屋的模样改变不大,岁月的磨洗中,它依旧坚守着古朴和厚重,安然和淡定。那是一座与众不同、与村子里其它房舍格格不入的老屋,它有着厚实的土坯墙,土窑烧制的黛瓦覆盖着的房顶,门窗是用普通的椿木做成的,显得笨拙而内敛。

记忆中的老屋凝聚了父母一辈子的心血。他们是白手起家的一代,分家时身无分文,居无片瓦,食无半缸粮食。母亲要强,父亲倔强。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他们在村邻的帮助下,开田轧坯,上山割草,垒墙起垛,叠屋架梁,硬是平地竖起一座在那时引以为荣的房屋。从此,父母和他们的四个儿女有了自己的房子,那颗流血流汗的心终于能踏踏实实地安放在生活深处。

经年的风吹日晒,老屋没怎么改变模样,我们却在老屋的庇护下一天天长大,我的父母在老屋的见证下一日日老去,由记忆中的黑发男女成为如今的伛偻老翁和白发老妪。漫长的几十年间,老屋经过两次大修,茅草顶换成了小灰瓦,土坯后墙的外边包了一层自家烧的青砖。后来,为了供应我们几个上学,他们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哪里还有心思重建房屋?时光流逝,我们一个个学有所成,走出了老屋,走出了小村,远离家乡,在各自蜗居的城市打拼。村子里的其他人家要么盖起了平房、小楼,要么搬到了集镇上居住,唯有那座老屋毫不动摇地立在村头,注视着小村的变化、过往的行人和飞出去的打工者,也唯有我的父母无怨无悔地守着那座老屋,过着一种别样的日子。

不知何年何月,老屋前栽下了一棵石榴树和一颗柿树,取代了两棵不起眼的杏树、枣树。石榴树年年花开,柿树年年挂果。夏来,硕大的石榴唇红齿白;秋深,圆溜的柿子红灯高挂。老屋呢,在两棵果树的陪伴下好像没有一丝欲望,唯一的责任就是陪伴两位苍颜白发的老人安度晚年。果树经风历雨,一年比一年壮硕茂盛;老屋在风雨的剥蚀下,一年比一年沧桑。瓦楞上蒿草摇摆,墙壁上灰皮脱落,像蹩脚的画师任意涂抹出的油画,每一块色彩里都隐藏着时光的斑斑刻痕。我的父母从这座老屋的油漆斑驳的木门里出出进进,日出而作,日落而栖,一天天打发着无欲无望的日子。

说他们无欲无望,也不尽然。他们仍有梦想,只是他们的梦想很简单,也很切近,有个健健康康的身体,有儿孙常回家看看。有了孩子之后,特别是步入中年,孩子外出求学,我更加体会到老人渴望儿孙绕膝的心思。我离家最近,每逢双休,都要回去探望二老,即使不带一点礼物,他们也照样乐呵呵地迎接我,接纳我。老屋呢,它虽无言却有情,黑漆漆的门口和黑洞洞的窗口就像父母的眼睛和嘴巴,那里面有多少难以言传的东西。我深深地感到,我的不常出门的父亲变了,变得像小孩,他留恋他的儿子,就像小时的我留恋高大的父亲。父亲沉默寡言,我离去的时候,他总是捆扎些蔬菜要我带上,然后站在村口目送我的背影一点点消失。父亲年轻的时候,他哪里是这样啊,在我上学走时,总是挥挥手,说走吧走吧。那时,没有父亲目送,我却走得决然坚定、铿锵无畏。现在,我的步履有些迟疑,心有些不安,我知道我的背后有父母的牵挂和期盼,有老屋的沉默和注视。

去年秋天,为了不让父母再继续住在漏雨的老屋,弟弟出资翻修了东屋,翻修成村子里最漂亮的房子。然而,他们至今没有入住。询问原因,他们说老屋冬暖夏凉,接地气,住着舒坦。冬暖夏凉,或许吧。接地气,倒不一定。我明白,这只是借口。其实,老屋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成了他们难以割舍的情结。老屋的一坯一瓦、一草一木、一盆一罐,都凝聚了莫名的感情。

漂亮的东屋里,闭路电视永远哑着,空调沙发永远闲着,席梦思床永远空荡荡的。老屋虽老,却因为有了两位老人的相依相伴,满溢着浓浓的烟火气息。

哦,我的父母,我的老屋,我父母的老屋啊!

无处安放的故乡

文/史鹏钊

离开史家河已经好几年了,只有父母还一年半载地回去,老屋已经有些破败,他们回去也不干些什么,就是在院子里,田地里走上几回,心里顿时就有了一些安稳。而我们这些在外的孩子,慢慢地,将会成为一个没有故乡归宿的流浪人。

有一次,兄弟说早上起来不见了母亲的踪影,以为是出外买菜,可是等了大半天也没见回来,电话也没人接听,让人心急如焚。后来实在是找不见,才想起母亲是不是回到故乡去了,回到她生活了多半辈子的老屋去了,便驱车前往。刚踏进老屋的大门,只见母亲正在长满柴草的院子里,一锨锨地在除草,柴草被连根铲掉,规整在一起,除过柴草的地皮,冒着热气,柴草下面,不知名的虫子急忙四散。母亲一下下地把柴草铲完,院落里顿时显现生机。

母亲回老屋,是因为她经常做梦,梦见大门上的锁子被人撬掉,梦见路边的大杨树被人拦腰锯掉,梦见自己收拾的柴火摞得很是整齐,却被人拉得乱七八糟。母亲的夜晚总是在她每个睡不踏实的梦里,她梦里的一切就是故乡,她视野里的沟沟坎坎,一草一木,唯有的是不再牵挂孩子,因为她和他们每天都生活在一起,他们的一颦一笑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有故乡,成了她的念想。有时候儿女说就让她在城里好好生活,辛苦了一辈子总该歇歇,可她总闲不住,她劳作了一辈子的身体,总是喜欢在土地里,和麦子玉米豆子为伴,在土坷垃里种下土豆,种下西瓜,然后一天天地早出晚归,伺候着那些水灵灵的东西。看着豆角一天天地长蔓,看着西瓜大圆球般趴在地里,一天天地长大。母亲还在故乡生活时,每到子女们在节假日回家,第二天一大清早,整个村庄还在烟雾弥漫的时候,她就偷偷地起床,提着菜篮子,在洒满露水的豆角架下摘长长的豆角,在蜿蜒的瓜蔓下摘最甜的西瓜,她知道从根到蔓第几个叶子以后的瓜甜。等我们起床,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她就扛着一大篮子菜回来,满脚的泥巴,半截裤腿都被露水淋个湿透。午饭时,半锅绿豆稀饭,几大碗豆角麦饭,几个大白杠子馍热气腾腾,加之油汪汪的菜油辣子,不多吃几口总觉得不够过瘾。

母亲进了城后,我们从来再也没吃过那样美味的吃食。她每天也去菜市场,买菜回来,总会唠叨着说那些菜不新鲜了那些菜价格又高了,那些是大棚里催熟的看着长得欢实其实吃不出味道来。每当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总是会提起史家河那几亩薄地来。就是那几亩薄地,养活大了我们,让我们从扫帚把大长成人。有天和一位在文学方面成绩颇有成就的领导说起这事,原来是他的母亲也是住在城里,但还是对故乡的那三间大瓦房念念不忘,总想回去转转,看看院子里的草长高了没,又有多少鸟儿在屋檐下做下了安乐窝。人走了,没有了烟气,但是成了鸟儿的天堂。就在屋檐下那不大的地方,一窝窝地鸟儿出生,长大,飞走。领导说本来前几年农村土地流转的时候,想把那几间房子交给村里,闲着也是闲着,可是做母亲的不满意了,说没有了老屋,那里还是故乡啊,那里还有家,有老屋在,就有家。即使老了,没事了回到故乡,能呼吸上几口清新的口气,或在夕阳西下的村口走上几步,或能听已经叫不出名字的村邻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心底也就踏实些,晚上睡下了也就安稳了。

老屋

文/黄永赞

架不住岁月的斑驳,老屋一如上了年纪的人,竟有点饱经沧桑之感。青砖砌的外墙裂开了一道道缝,天花板上到处是缀网劳蛛,屋檐下的木格子也多处残缺,有一块没一块的,松鼠在里面跳跃进出自如,屋顶的瓦片也有些年头没有翻修,多处破损,后沿的台阶长满了青苔和杂草,堂轩的香案上也布满了厚厚的扬尘,客房墙上的老式挂钟早就一动不动,室内的椅子凳子越发陈旧,散发出一股发霉的味道来。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老屋真的老了。

老屋的老,是在时光中一点一点地老去的。记忆中,老屋很逼仄,一式三间的土坯房,几件老式的家具,就构成了老屋的全部。这是祖父留给父亲的老屋。后来,我和妹妹相继出生了,添人进口房子不够住了,父亲咬咬牙,硬是白手起家在老屋西厢加盖了一间偏屋,算作厨房,同样也是用土坯筑的泥巴墙。就这样,老屋在风雨中又飘摇了若干年头,泥坯房到底禁不住风吹雨打,根基下沉,墙面严重倾斜,似乎随时要倒塌。终于,父亲狠狠心,下定决心把老屋推倒重建。

那时,父亲口袋里仅有二个月工资,在亲朋的支援下,父亲开始了他手上的第二次盖房。这一次,全家总动员,自家挖黄泥制砖坯,尔后用土窑烧制青砖。然后是拆屋,打地基。前前后后忙乎了差不多一年,五间一条龙的青砖瓦房落成了,之后父亲又在东头加盖了三间厨房。老屋一下子敞亮了。

似水流年中,老屋送走了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也老了。我和妹妹也成了会飞的鸟儿,纷纷飞出了老屋。后来,随着左邻右舍陆续盖起了楼房,有钱的人家还建起了乡村别墅,装修精致气派。而我家老屋夹在中间,显得很不协调。那年春节,吃罢年夜饭,父亲便商量着无论如何也要赶上别人的脚后跟,也要“不吃馒头——争口气”,不能掉队,在他手上再盖新房。

说干就干,父亲以他的韧劲,一年打基础,一年盖房并装修,栉风沐雨,节衣缩食,分两步走在他手上第三次盖起了楼房。年底的时候,我和妻子抱着刚出生的儿子回来,全家乐呵呵地搬进了新居。环顾着窗明几净的新居,父亲深深地叹了口气:“屋子是人住的,不是人做的。”我理解其中的艰辛。尤其是在手无余钱的情况下,要完成人生中的这样一件大事,需要付出多少辛劳。

这几年,农村又开始热衷在城市里购买商品房,有在县城买的,也有在省城买的。在城里有套房,成了有脸面的事。父亲这辈子,自尊心很强,他事事都不甘落在人家后面。在得知我和妻子商量在县城买房后,二话不说,拿出他毕生的积蓄交到我们手上,母亲也掏空了她用于养老的两万块钱给我们凑数。算上买房这次,父亲手上是第四次为房子奔走辛劳。而这一次,父母虽不用出力,但却为此耗尽大半生。

买了房后,原来的老屋渐渐地被遗弃,平时鲜有人光顾。只有父亲,偶尔来下老屋,房前屋后转转,时不时打量屋里的旧物件。此时的老屋,真的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老屋。老屋的屋顶上,没有了袅袅炊烟,终年闻不到烟火味,寂寞地淹没在竹林深处渐渐老去。但那一抹炊烟却时常飘在心头,经久不散。有一回,我曾跟父亲提起,不如把老屋拆了吧,反正也没有人住了。半晌,父亲缓缓地回了一句,还是留着吧。在农村,盖房子都注重根基,根基牢,才经久。老屋是父亲的根,也是父亲留给儿子乃至孙子的基业。老屋不止是建筑,更是思念。老屋在,灵魂就有一个寄托。

我猜想,老屋在父亲手上,几次扩建改造,前后相伴了近半个世纪,老屋对父亲而言,承载了太多的回忆,堆积了太多的情愫,又岂是说断舍离就断舍离?

老屋听秋

文/刘来堂

久居城里的喧嚣,对季节的感觉本来迟钝,加之每天从睁眼到合眼都在为饭碗忙碌,是不会有什么过多“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偶尔像“诗人”,激活几颗悲喜愁怨的细胞,往往是在回家,走近那百里之外,送走我童年、青年,伴着母亲六十、七十、八十越来越旧的老院子、旧房子和弯枣树。

这次回家两件事:一是“十月一”要扫墓上上坟;二是冬天马上要来了,给老母亲平安越冬做做准备。一阵寒流,几行雁阵,给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浓浓的秋意,回家的路自然也不例外:农家秋播的繁忙早已过去,棉田的颜色已变得暗紫,几垄懒割的玉米棵,叶子在秋风中飘摇,路边的杂草已全部失去水泽,白杨树上的叶子在一片一片地飘落……唯一的例外,是那片片刚播种不久的麦田,已经有了许多绿意,似乎在对季节进行着顽强抗争和挑衅——其实是无助的,冀东南这片操劳了多半年的土地行将冬眠,不过是早天晚天而已!

老家老屋,一院树、一群鸡和一只比读高中的女儿年龄还要大的老鹅是其典型的生态特征。每趟回家,离门口很远的时候老鹅那嘶哑的叫声就隔墙传来,然后是微抬着翅一晃一晃,领着耳聋眼花的老母亲走出门来……院落,在晚秋时节有几分萧条:那棵弯枣树,叶子已稀疏发黄,枝杈上长长地吊了两串母亲自种的红辣椒;西窗台前的石榴树,无精打采的叶间还挂着五六个红得发紫的石榴,是奶奶给孙女专门留下的,这次就要摘走;母亲用篱笆圈起的小菜园,葱葱郁郁的景象已经消失,茄棵、柿棵还在那儿勉强地长着;挂在篱笆上的扁豆秧,细细的蔓子已经裸露出来,间或有一两小扁豆顶着发蔫的紫花;半院子的北瓜蔓,叶子已全部落尽,只有两个干黄的老瓜种还连在上边,院内的其他物种,在晚秋夕阳下都无一不疲态尽显。

老屋也进入它存续过程的“晚秋”:初建于清光绪初年的几间老屋,距今已有120多年,期间上世纪70年代虽然返修,但一应物料,包括梁檩铺材、砖瓦门窗,除少许补充,俱都没变,重建格局也一如原样。这样的房子,目前农村已经很少,使用价值几乎尽失,剩下的也许只是“20世纪初平原农舍”这样的“建筑学意义”。可是,老屋的“晚秋”之于我,毕竟不是平常,是硕果累累之后的“晚秋”:在它悉心守候100多年的院落里,粗大了无数弯枣树、老槐树,肥壮了无数牛马羊,猪犬鸭;当年宽畅的大门洞下,迎来过一个又一个媳妇,出嫁过一个又一个女儿,屋内的土坯炕上,诞生过一代又一代子孙;特别是春节家谱两侧挂的那幅配联——“礼仪早树克勤克俭、书香传家唯耕唯读”,更是几代人自强本分、守业治家的凝华!而今,老屋的门窗、梁檩已旧得漆黑;房顶上的老草,陪伴岁月不知枯荣了多少回;西窗棂上挂的蜘蛛网,随风摇摆;房根下的滴水砖,深浅不一地打上了滴水的印记;正堂屋内,房梁上的燕子早已不知去向,挂在窝窠下的,是被灶烟薰黄的燕屎痕迹——这样的场面,的确给人带来几许失落:想来难怪,这日渐肃杀萧条的晚秋,昭示着一年一度的春色已远不可及,轰轰烈烈的夏日也已化作过去,于这春夏秋冬的演化中,人的皱纹平添了,物的刚性变散了,院前当年那湾波光四射、菱荷满塘的水塘干涸了——总之,“一的一切”和“一切的一”都已经和正在化为消失!

自古以来,文人雅士多以见凋花而落泪、望冷月而伤感,在他们那儿所听之秋,多是“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秋风秋雨愁煞人,寒宵独坐心如捣”,把自己种种失意和无奈定格于一个“秋”字,以至感染得多少后人一想起“秋”就仿佛听到季节的哭泣。然而也不尽然:唐刘禹锡曾有“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潮”的高吟,宋辛弃疾亦有“沙场秋点兵”的豪放——婉约也罢,豪放也罢,在文人雅士、达官显贵那儿,我想,“际遇”永远是制约他们观照周围世界的桎梏,这一点,他们也许远远不如目不识丁的老母亲!

母亲在我心目中,不像季节的变化,永远是那个样子:头发全白,一脸皱纹,脑袋不住摆,耳朵依旧聋,如果说一年四季有什么变化,主要是衣服的薄厚。这次我进家来,母亲正在斜阳下戴着老花镜,整叠她那套送老的衣裳——那套衣裳是母亲72岁那年做就的,当时她老人家还很健壮,我并不赞成她这样预备,但母亲执意要做,说“明年七十三闯头年,不预备好怎么行!”又12个年头过去了,母亲依然健壮。自从有了那套送老衣裳,在母亲的心里除我们这些儿孙外,又多了一份凝重和牵挂:每至春秋末季,老人家就要挑个晴好天气把它从箱子那半截平端出来,小心翼翼地解开包,取走樟脑球铺开,边晒边一个一个地数线拘,晒好后再放上樟脑球,整整齐齐地叠好珍放原处。

在母亲那里,我仿佛又听到了这样的秋:世上万物都像一出戏,是有头有尾、有始有终的。是季节就得春归夏至,秋去寒来,有春天的盎然,夏天的葱郁,秋天的收获,冬天的沉积;是人,就得有生有老,苦乐年华,有孩提的烂漫,成年的有为,老年的思考,终年的无悔!至于季节变了,晚秋带来寒意,更没必要大惊小叹,加件衣服足矣——如此看来,也许母亲才真正是超凡脱俗,直面人生、无悔人生的。

老屋的阁楼

文/籽馨儿

我想起老屋的那一层阁楼,包裹着孩子无法打开的神秘。梯子是我攀爬阁楼时最用心的神情,没人可以获知,我在梯子上的感觉。那阁楼里躲着老鼠、猫、虫子,还有一些不曾见过,但一直住在我脑海里想象的宝贝。

阁楼上黑漆漆的,会从一片片透明的瓦里透出几束光,打落在那几个大大的箱子上,那是装满了麦子的箱,奶奶带我上过几次阁楼,每次都被叮嘱的像我家的那小白狗一样。从此,那里就成了我寻宝的一个秘密地址。

我经常偷偷撬开那些箱子,每次我只想看看。不时的,我会生出一种渴望,想把手不断伸进麦子里,看见胳膊被淹没了。那种感觉就像那日漫过我家门口的大水,淹了那块不大的麦地,而那几个木盆、背篓、水鞋都被冲到屋后的苹果树下,是的,我记得那棵苹果树,树下埋了一条中毒死了的大黄狗,还有一只我偷偷葬了的小鸟。

伸进麦子里,胳膊每次都被扎的疼,有点像爷爷胡茬子亲我的脸。慢慢拉出手来,指甲缝里藏满了麦子的绒毛,就像那日大水后,堆的满屋子的淤泥。(其实,我一直没有弄明白,木盆、背篓、水鞋明明都在屋里,大门应该也关着,怎么就跑到苹果树下,那满屋子的泥巴,又是从哪里来的。涨大水那年我接近四岁,我一直躲在爷爷的怀里,而爷爷坐在很远的邻居家,看着不断的雨线叹气)

我捣弄着窝在那麦子里的棉虫,它们把麦子缠的满身都是,我像寻到宝贝一样,悄悄藏进衣兜里。慢慢地摸索着下楼,每次下梯子的时候,我总是会惶恐,生怕梯子突然不见了,自己突然掉下去。于是,每一次下梯子,我都抓的特别紧,就如同爷爷躺在木板上的那三天三夜,我总呆在那里,紧紧抓住那蓝色被角的感觉,木板前油灯跳跃的小火苗,晃的感觉自己快要抓空一样。那灯芯是奶奶连夜用新棉花搓好的,足足有长长的九根,比我见过的白山羊的胡子还要长的多的多。

下了梯子,我很快找到一块干净的大石板,小心翼翼的掏出衣兜里的虫,放在石板上,那一刻它俨然成了我最好的玩伴。我看到它慢慢的蠕动,有一小粒麦子落下来了,它突然停了,身上露出黑黑的一小块。我用小指头轻轻的剥落裹在它身上的麦子,它突然剧烈的扭动黑漆漆的身体,头不断的向下钻,却每次都碰到硬石板上,我就那样好奇的看着它,一次一次的挣扎,反复。突然,一个尖嘴衔起它,我吓得一倒退坐到地上,恍然记起,我的那条黑虫,我抓起旁边的石头,爬起来就追着大公鸡边打边骂。

老屋的阁楼依旧还在,只是都瘦的空了,角落的箱子,肚子也敞亮的撕破了衣服,地上睡着古老的秤砣。那时候农人的半个饥荒时代,却是这里的老鼠虫子最“桃源”的地方。如今,它们都已经饥饿的换了地盘。看,那梯子还在,只是落满了灰尘,失去了双手紧握的温度。那棵苹果树真的被砍了,落成了红砖的瓦房。那场大水早已在人们的记忆里淡忘,只有在提起门前的那半块地时记起。那只可恨的公鸡,早已不见了踪影,接替它可恶的也只有隔壁家窜门的母鸡。爷爷的坟也新堆起来了,站在我六岁开始上学必经的路旁。

老屋

文/杜巍

老屋最初的模样我是没有见过的,从父亲的描述来看,最原始的应该是三间土房,茅草屋顶,木门,木窗框,纸糊的窗户。而父亲对纸糊的窗户总是念念不忘,总忆起它的好,“御寒透气”、“空气流通好”。现在是见不到纸糊的窗户了,也许正是因为这“再也见不到”,才扯住了父亲怀旧的心吧!

父亲20岁那年,为了迎娶母亲进门,爷爷用积攒了一辈子的钱,对老屋进行了一次翻修。母亲对她的新屋是满意的,虽说仍旧是土房,茅草屋顶,纸糊的窗户,但却都是新的。

故乡的老屋从我记事时开始,就是整洁的。母亲是一个持家的能手,屋里屋外收拾得一尘不染,就连那用高粱杆串成的锅盖都是锃亮的。每年的年底母亲都要领着我们糊棚、糊墙、糊窗户,然后,整个老屋就弥漫着淡淡的纸墨香。我们姐弟三人围着爷爷的火盆,听奶奶反复地讲着一个又一个故事。

那年,农村土地承包到户了,父亲从生产队牵回了一头分得的耕牛。当天,父亲从早到晚唱着歌,垒起了一道围墙,盖了一个牛棚,用木头钉了一个大门。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对故乡的老屋,我开始有了一种全新的记忆。

爷爷那时成天躺在炕上,神智已有些糊涂了。盯着棚顶,总说棚顶那根木梁压在他胸口喘不过气来,于是父亲决意对老屋进行一次彻底的大翻修。原来那一层又一层墙纸、棚纸被撕了下来,换成了白灰墙,白灰棚;屋子里原来的土地面变成了水泥地面;外墙用水泥抹得透亮;最为气派的是那起脊的屋顶,那青青涩涩的灰瓦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也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纸糊的窗户也被玻璃窗所替代,躺在炕上的爷爷就一遍又一遍地喊:大白天的,点什么灯啊!父亲这次对老屋的翻修是下了狠心的,老屋变成了全村最风光、最气派的房子,父亲又重砌了院墙,换了铁大门,而且添置了新家具和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从此,老屋不论白天晚上都挤满一屋子的邻里乡亲,看电视剧,听评书连播……

老屋翻修不到二个月的时间,冬天就来了,那天晚上阴天,母亲怕冻着我们,塞了满满一炉膛柴禾后,跟父亲看电影去了,柴禾没有完全燃烧产生的气体混和着还没有完全干透的白灰墙,把我们姐弟熏得又吐又闹,奶奶拄着拐棍从后窗叫人,村里的广播喇叭就喊着我父亲的名字,当父亲母亲跌跌撞撞跑回家的时候,我们姐弟三人已经不省人事了,大概也正是因为这场事故,父亲一直坚持还是纸糊的窗户好。它透气。

童年时的生活虽然感觉已经有了起色,但日子过得还是很苦,老屋里经常散发着的除了玉米粥的香味就是爷爷的药味,母亲用一些土偏方一次又一次把爷爷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但爷爷最终还是在春天里的一个日子永远离开了我们,记得爷爷走时,一直喊着:我要吃沙果。屋外的那几棵沙果树还是在我刚出生那年爷爷栽下的,园子里的果树正在开着花,那一片又一片白色的花瓣随风在空中飘荡,到哪里去寻找沙果呢?爷爷最终还是带着遗憾离开了我们。

在我十七岁那年,父亲在离老屋很远的地方盖了新房,我们全家人离开了老屋。老屋虽然卖了,但现在却依然存在。如今,离开老屋已近20年了,经历了这许多年的风风雨雨,生命也多姿多彩起来,但却始终无法割舍对老屋深深的倦恋,经常有回老屋看看的冲动,老屋的每一处,甚至于每一个角落,无时无刻不牵绊着我。因为老屋里装满了我童年的梦,那爬满墙头的牵牛花,那房前屋后的菜畦,蝈蝈的叫声,小鸟的歌唱,无不让我魂牵梦萦。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刻画老屋,那些长在门前石块上的青苔;那些被脚步纵踏凹陷的土地;那些被岁月摧残的痕迹;那些遗留在房前屋后的记忆。如果有一天,老屋没了,我们如何才能找寻到这些藏在墙缝中的细节?而这逝去的一切就只能留在心里了,或是用文字来追述吧!

隔着窗听雨

文/温筱鸿竹

傍晚雨又开始下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淋湿了这夜色下的文字,也淋湿了屋子里写字人的心情,而我就是属于这夜色里写字的人之一。自从以文字为伍,我也习惯了在暮色,静静的想,静静的写,有时只有把漂浮的心绪变成一行行文字,才得以好好入睡。

有人也许会说,那不是扯淡吗?对于文字,起初是因为一份爱,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走进不惑之年的我,愈来愈感到文字就像是自己的心思折射在水里的影子,虽然透过光的物理现象,但是一样能让我们远走的自己在文字里找到一份温暖的依托,其实,就这个原因,对于我们爱好文字的人而言已经是一个足够的理由。

人在路上,一朝一夕,我们总的给自己找一个理由,不然的话,我们躺在床上,总是无法入睡的。人生说长则长,说短则短。只有好好珍惜自己的每一个日子,我们才不会因为许多年华而悔恨终生,我写文字有的时候也是一次次对生命的呵护。在生命面前,有的人是不注重去维护的,直到某一日在回首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到那时,我们还能给自己寻一个申辩的机会吗?生命只有一次,我们不得不像这句话懊悔的低下头。

走在路上,低下头我们其实是在思考着更远的一条路……

人生是平平淡淡,虽然有的时候我们也不断地追求卓越。在这个生命的追求中,有的人的却是成功了,这犹如我们看到满眼绿意里的那几只红花。茫茫人海,我们也许只是这千万绿叶中的一只,但是我们不能甘于这万千的寂寞之一,换一个角度看这场生命的雨,我们聆听到的也不仅仅是这淅淅沥沥的雨滴声了。而其中,在雨里那份夜的柔情,一样会让我们在这漆黑的雨夜里看到一个长着心绪的翅膀在淋雨里翱翔。那飞起的心绪,在文字里漫游一样也是这夜晚最美丽的风景之一。

今晚,我的文字一样被窗外的雨声牵着走,我想起了家乡的老屋,想起在这个老屋里曾发生过的一个个清晰的画面,我兴奋不已,在雨淋里怀念。

这个老屋,就是我出生的地方,虽然仅仅有五十年的历史,可它在我生命的文字里显得是那么的苍老,它和我记忆中的老人一样看着我出生,看着我长大。

在我很小的时候,也是一个盛夏的天气,母亲上地干活,父亲去外地打零工,天气猝然将下一场大暴雨,由于我家的老屋在村子里地势低,从西边水沟流水如猛兽般地扑向了我家的老屋,顿时满院子都成为了一个大湖泊,老屋就像是一个孤独的小岛,在风雨中飘摇,水面瞒过老屋的门槛而进到家里,我吓呆了,在漫过小腿的院子里呼喊,我家进水的小溪很快就传到地里干活的母亲耳朵里,那时的母亲才刚刚而立之年,直到母亲和街坊邻舍将院子里的水道疏通,把水赶走,我才见母亲安静下来问我这问我那。

如今已经过去许多年,可在每每遇到下雨天的时候,我就会不觉想起这些事!今晚窗外的雨一样唤起我对这场雨的怀念。

进入七月,雨似乎下的很多。在一场场雨淋之后,这夏日的天气总是有些微凉。于是读着这夏日的雨,我在这雨淋中体味着这夏雨一场场心情。

窗外的雨一阵一阵的,雨滴敲打着建筑物,发出啪啪的声响,雨愈来愈大,借着灯光看去,在空中那豆大的雨点斜打在院子里的积水上,激起朵朵水花。水花如同一个个小小的喷泉,落在地上的时候,又变成了一顶顶透明的白色小帽子,活像是我儿时的一个梦梦,在水流中驶向远方,是那么的快乐,那么的勇敢……

这夏日的文字因为沾上水气,似乎变得有些凝重。但是看看挽起裤筒在雨淋里玩耍的情景,一样也唤起我们对那个时代的记忆--真想回到那段时光里。

然而,雨渐渐大了,噼噼啪啪的雨声响在别人家的雨棚上,再次打断了我的追忆,因此我不能不承认在这雨夜里斑斓的心情。因而本就烦乱的思绪,便又一次被这雨牵着心踱到窗口,掀开窗帘,我眺望远处,只见见远处小城的霓虹,在淅淅沥沥的雨里发着落寞而温柔的光。妩媚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线,对面吹进来的微凉不觉浸上心来,于是我突然感到这暗夜里的一切,犹如是我们年少时曾拥有的一个昙花梦,哗哗的雨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地往下掉。掉在地上,在水流里泛起了无数涟漪,悄然走进我今夜的文字。

我不知道这场夜雨会淋湿多少人的梦,但是,我知道,我今夜的文字是这雨而起。

老屋承载的重量

文/高炯森

好像就眨了一下眼,我家这座老屋不小心就到了不惑之年。40年的光阴流水一般从屋顶泄下来,那些老墙壁就沟壑交错了。只有屋旁那棵碗口粗细的千丈树,每年都会履行一圈年轮,静静地和母亲独自辨析这几间沧桑的暗影。

母亲一直宝贝着这3间瓦房。40年的呼吸,把老屋折磨得不像样子了:那些瓦片时而饱受毒辣的烈日,时而遭受暴雨的浇灌,这样反反复复,裂缝、断层、破损就没法避免了;小树条做的椽子,陈旧,朽落;农村的猫喜欢把房顶当游乐场,在旧瓦上伸胳膊蹬腿,屋面渐渐弓腰驼背了。

听母亲说:那时修房,穷人大多用麦草和谷草做顶盖,只有富人用瓦盖房。准备修房,首先得考虑在什么地方取土筑墙,土要选老黄泥才结实,离家近,才方便担土上墙;椽子最好用柏木板或者小柏树条,檩子就要用长得笔直的大树。那年月,能用来建房屋的树木找不到几根,只好用些七歪八扭的杂木:青冈树、洋槐树、千丈树、泡桐树、启木树。找不到大树用小树,找不到小树就用竹。接下来准备瓦,四处打听谁家卖瓦,那些瓦也是七拼八凑,有时候,雨稍微大一点,房间就漏水了,把墙壁冲下深深浅浅的小沟,让人心痛。

3间瓦房每个房间都做过厨房,墙壁裂口深深,像一张张无牙的嘴,发出嘲笑;又似一条条扭曲的伤口,显示忧伤。炊烟让墙壁染上黝黑厚重的印痕,射出一道道清冷精亮的光。

母亲把日子过得节俭,一说起这3间住房,她就陷入了痛苦的记忆:“造这3间房,吃了多少苦啊!两年修3间茅草房,5年后才改成现在这个样儿。”

狂风暴雨天最让我揪心:那瓦房能否承受这狂风的肆虐?一见雨水淋坏墙,母亲就心痛,又不愿意搬走,只能请“盖匠”盖得不漏雨了,她才安心。我一直想改修3间砖房,她说什么也不同意:这房子才盖了,不漏就行,你一个人挣钱养家,还要供孩子上大学,以后再说吧。

80岁的母亲一个人在家,虽然不能铲尽疯长的枯草,但一有空就细细地拾掇,想变得整洁些。老屋弓腰驼背扛着山一般的岁月,长满老茧的厚实的双脚被生生压进土地,皮肤块块皲裂,裂纹撕开来,清晰可见丝丝干枯的肌肉早已老化,有时想:假如伸出手指轻轻一碰,老屋可能就会摔个跟头,爬不起来了。

对于贫穷百姓,修房造屋是大事,是上辈人留给下辈人的念想。造一次房,是想管几代人的,只可惜下辈人总是对上辈人盖的房不入眼,总想重新改造。

我常常从单位回老家看望母亲,路过乡村,那些散落在角落里破旧的老屋,总会扯得我的心生疼。

那些粗大的树木做的檩子,一块块柏树木板做的椽子,屋顶的瓦泛着青幽的光芒,做工精细的地基石、街沿石可以看到清晰的纹路,石头铺的地坝轻轻一触,不经意就会落下一层石屑,早已风蚀了。

我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老屋的背后,都来往着一个个艰辛的背影;我分明能感觉到,它们在发出一阵阵沉重的喘息,一声比一声浑浊,一声比一声凝重。

一把生锈的大铁锁贴在木门上,蛮横地紧闭着嘴,更让人见了心酸,蜘蛛把一张张精心织的网,随意抛撒,废弃的老屋有的是空间,有的是地盘。院落的荒草早已齐膝高,它们在这儿平静地枯了荣,荣了枯,青嫩的草芽儿和干枯的草茎,映衬出丝丝惆怅,被雨淋垮的土墙头无奈地半闭了眼,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儿。

你老家是哪里的?这就是问的老屋,那座几辈人住的房子,老老小小一大家子在一起生活;找到了老屋就找到了祖先的根;远在外地的游子,梦回故乡,时刻不忘记的,还是老屋;逢年、过节、祭祀,都要在老屋的堂前化一点纸钱,希冀老屋庇护从这个屋里出来的子孙万代,传承、延续、光宗、耀祖。

摇摇欲坠、饱经沧桑的老屋,能承载这些重量吗?

如今,很多人说,户口已迁出农村的,就跟农村没一点关系了,那些好不容易跳出“农门”的,以前想方设法“农转非”的,就这样不知不觉,彻底与老屋脱离了那种相依为命的关系了。

有几回,我回家看望母亲,不料她已经锁上门出去了。

我颓然在檐前的地坝边蹲下来,这让我的心可以和地坝更亲近些。老屋杂草疯长的地坝,颤巍巍地整个儿承载了我身体的重量。身虽轻,心却重。此时,我能明显地感到它发出一丝丝轻轻的颤抖,它应该也像我那样难以理解:后代的后代,又该崇尚什么模样的房子呢?

我转过头,仰望那棵千丈树高硬的枝桠,灰蒙蒙的天空,映衬着那些渐渐变黄的枯叶,落寞至极。

眼前身影摇摆,一片落叶悠悠下坠,满怀渴望想到树底下小憩一会。突然一阵狂风,吹得落叶漫无目的地旋转、翻飞,它那仅有的一点希望一下子就被风稀释得无影无踪了。

乡情是棵常青

文/冯兆龙

我的故乡是关中渭北平原上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村子,童年就是在那里度过的。16岁从故乡走出,如今已经30年了。30年来,我走南闯北去过无数地方,然而,不管走多远,无论身在何方,能拨动我心弦的总是乡情,能让我牵挂的仍是故乡。

久居城市,总渴望乡下的宁静,于是,闲暇的时候,就到故乡小住几日,远离城市的喧嚣,乡下让我疲惫的心灵有了一个休憩的港湾。走在回乡的小路上,这小路见证了我多少童年的迷茫与彷徨,留下了多少童年的追求与梦想。乡间的小路啊,你可知道那个曾经家境贫寒的少年,踩着泥泞的小路去上学,那一行行,一串串求知的脚印有多少泪水和委屈;乡间的小路啊,你可知道那个曾经顽劣的少年,在寻觅当年失落的往事:那个曾经被他欺负过的女同桌,那个曾经被他气得发抖的老大妈,你们如今原谅了那个年少无知的孩子吗?这弯弯的乡路,多像一位慈祥的老人,他把儿时我所有的调皮、淘气都包容在岁月的长河里。

回到故乡,虽然故乡的老面孔已很难寻觅,但这里有你生命的源头,有你熟悉的气息。如今的故乡已找不到当年的模样,但无论怎样,故乡的亲情依然让人感动。走到村口,碰到迎面而来的叔伯婶娘,他们会在惊喜中与你嘘寒问暖,他们不管你在外面干多大的事,你现在的身份有多金贵,总是叫着你的乳名,讲着你儿时淘气的事情,回忆着你儿时的种种顽劣。倘若你给他们递上一根烟,他们会感激地接过来细细品味,说你还没有忘本。

走在村中,一任寒风凛凛地灌进我发烫的领口和胸怀,只有乡音依旧,这乡音无论多么老土,但却是这世上我最熟悉最亲切的音色,更是我真正的母语。母亲就是用它为我唱摇篮曲,教我牙牙学语,我就是在这乡音的伴随下长大,所以乡音难改,也无需再改。走在村中,儿时的一幕幕画面迎面袭来:小伙伴们嬉闹着滚铁环,踩高跷,打陀螺,躲猫猫。看看我现在的女儿,不管是双休日还是寒暑假,不是去补习功课就是去学习特长,哪有时间去和伙伴们快乐玩耍,我真不知道这是谁的悲哀?

回到老屋,躺在已经重新翻盖的小楼上,我感慨颇多。原来的老屋是平房,有很大的院子,那小小的院子就是我儿时的乐园。它收留了我童年多少欢笑和眼泪,生长了我童年多少希望和梦想。夏天,父亲摊开一把椅子为我辅导功课,他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冬天,母亲为我缝补那不知多少层的衣服,她说日子再苦,也不能衣衫褴褛。是父母的真情付出,我才有了今天。后来我们举家迁往西安,无人居住的老屋便逐渐荒凉起来,门前的荒草齐腰深,屋内的灰尘铺满地,一派破败的景象。十多年过去,左邻右舍都对原来的老屋进行了翻建盖了新房,还重新修建了门楼,我家的老屋在对比中逾显苍凉。后来母亲就说,我们老了还是要回乡下的,乡下毕竟是我们的根,如果你们兄妹有能力就把乡下的老屋收拾一下吧。母亲的提议得到了我们兄妹们的一致认可,于是才有了这新盖的小楼。自从乡下的老屋盖起了这小楼后,母亲回乡下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见到乡下那些老姐妹,总有聊不完的话。她们在老屋一起吃饭,一起打牌,其乐融融。只要我们兄妹几个从城里回来,母亲就会煮一锅我们爱吃的饺子,然后大家围坐在一起讲一讲儿时淘气的模样,聊一聊七姑八姨的琐事,这时的老屋欢声笑语,一派生机。

世事在变,唯有乡情依旧。因此,不管我身在都市,还是羁旅天涯,故乡总有一块让我灵魂宁静的地方,总有一方让我情感牵挂的热土。故乡,唯有你,才是我灵魂和情感的归宿。

瓦上的草

文/寇俊杰

散文家王剑冰说:“瓦是屋子上面的田地。”那么,瓦上的草无疑就是田地里的庄稼了。老城有很多瓦房,因为要旧城改造,拆迁这些够不上文物的老房子就成了必然,瓦上的草也就没有了生长的基础,就像现在很多地方占用良田搞开发,农民的土地日益萎缩,庄稼在隆隆的机器面前绝对是弱势群体,总是显得孤单而无奈。

虽然是草,但因为生长在瓦上,人们生活起居,一抬头就能看见,所以就承载了人们太多的遐想。它和老屋一样,因为即将失去,所以让人怀念。在老城区,在拆迁前的半年时间里,差不多每天都有人来看望这些老房子,城里的、郊县的,凡是重情重义的人都来了,像是探望危重的病人,把以前的记忆留在心底。

我来的时候已是深秋,地上的草还有一些绿意,但瓦上的草却已枯黄风干,在秋风中摇曳着金黄的枝叶,这里一丛,那里一片,在悲悯中显示着它的高度。尽管今年夏秋干旱少雨,瓦上的草也长了二尺多高。它脚下的土地并不厚实,那只是风刮过来的一些沙土,落在了瓦缝里;那只是瓦片涵养的一丝水分,让它的根须能摸到湿润。但草并不抱怨命运的不公,它隐忍艰辛,落地为家,成长时显示旺盛的绿,成熟时露出金色的黄。

老屋真的是破败不堪,大多已成危房,我们能看到的,只是旧时的建筑,尽管听熟悉的人说,这一片原来是一座几十亩大的院落,有着五进深的院中院,它的主人是一位曾经富甲一方的绸缎商,后来经过近百年的沧桑,铁路、国道、某单位的家属楼依次对它冲击蚕食,它现在只剩下一座两层楼的厢房了,但我们还能看到它雕刻精美的柱石,六七米高的圆木柱,规则的木格窗棂,青色的厚砖墙,排列整齐的瓦和瓦上的荒草,我们想象着它曾经拥有的繁华,不免感慨时间的残酷无情,万物的生死轮回。

人们常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大多数人的一生,何尝不像瓦上的草呢?我们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利,我们成长的过程中又会遇到很多困难,我们也必将走到生命的终点,但我们曾经来过,哪怕会像这老屋和瓦上的草一样,被时间的烟尘所掩埋,但我们都曾努力过,哪怕没有辉煌。

很多地方都有老城,很多老城都会被拆迁,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没有了瓦,也不会有瓦上的草,但秋风萧瑟,我心淡然……

记忆中的橘花香

文/陈雨纯

不知从何时起,关于老家的记忆慢慢被封存了起来,明媚的春光像一把古老的钥匙,又开启了那段快乐而忧伤的回忆。

沿着石子路走,老屋在房子群中普通得有些残破,附近的房子已装修成小别墅了,老屋还是低矮的平房,白墙黛瓦,坐落在两棵大枣树间。屋内潮湿而阴暗,这样的地方,自然引不起别人家的兴趣,而我,喜欢我的老屋,喜欢老屋后那个比房子还大许多的后院。

出了老屋后门,是一条被扫得干干净净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小河边,小河里是奶奶种下的菱角,偶尔有野鸟掠水而过,或者就是邻居家的白鸭在水中捉小鱼,河对面,是一棵棵摇曳的芦苇。

小路的右边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地向上生长,风吹过,沙沙地响。村里仅有奶奶一家种竹子,大多数人都把后院当成自留地。也许是因为爷爷奶奶都是老知识分子,对竹有特殊的钟爱。潜移默化中,我也喜欢那一片竹林。

小路的另一边,就是我在整个老屋中最喜欢的橘园了。橘树枝桠长得很低,橘子成熟的季节,一伸手就能够到树上的橘子。可摘橘子的季节我总在学校,所以橘花留给我的清香胜于橘子。橘花小小的,素白地点缀在叶间。空气中弥漫着很淡很淡的花香。这样的花与门口绚丽的石榴花是不能比的。但我却深深迷恋上了橘花。一丝丝沁人心脾的甜味化得很轻,甚至不如橘子叶散发出的清凉味道那么浓烈,只是安静地飘过。橘花的花语是干净快乐,一如它的样子和气息。

如今,别老屋多年,昔日的老屋已不复存在。我可惜那清亮的橘花香埋入了土地。老屋的地方成了工厂,终日一股怪味。我想起几年前的竹声橘花,视线长久地停留在灰色的天空中。在那个不懂忧伤的年龄,我还天真地认为老屋只是被借用一时,不想那年摘下的橘花竟成了永久的诀别。翻开相册,我明白了为什么奶奶那么心疼地抚摸着橘树。我也再没有见到过曾穿梭在橘园间的小猫,不知它现在可好,不知它是否同我一样怀念不复存在的橘花香?

这段记忆涌上心头,浇灌了我开始麻木的心,似乎眼前仍旧是那片繁茂的橘园,老屋在橘花香里熠熠生辉,星光下,跳跃着温暖的灯光,灿若橘花的老屋,在我心田上竣工,飘满于空气的是橘花干净的香……

我家老屋

记忆深处,我家老屋共有三座:一座是我爷奶辈的老屋,一座是我父母刚分家时的临建老屋,一座便是我从小居住时间最长的老屋了。

三座老屋现虽都已不复存在,但在我们一家人心目中,它们依然那样永久矗立着。

爷奶辈的老屋建于何时已不清楚,它坐北朝南地坐落在村子中央,一条河沟从其右侧弯曲流淌了许多年,留下了我们难忘的记忆。

该座老屋为上房三间,土木屋脊构造,墙是土夯墙,墙体四角及门框、窗台部位外垒青烧砖。老屋左前方还有两间偏草房,一间住人带储物,一间为灶屋;外加一堵不算大的紧凑院墙和门头,这便是当年我们一家三代十多口人生活和居住场地了。

当年,爷奶二老按照老规矩住在上房东屋,我的父亲及叔父们就住在上房西屋。后来为腾给父亲和母亲结婚,西屋的叔父们只好先移住到偏屋的草房中。再后来为了给叔父们腾结婚用房,我的父母只有分家出来,就搬到村南边河沟外的荒地处,用干砖堆砌了两间小屋,作为我们临时居住房屋,时间大约是20世纪70年代初。

我家过渡临建小屋由于偏寓村边,很是简陋。父亲外出干活或应酬回来晚的话,母亲和年幼的我们就很是害怕。母亲总是早早地吃过晚饭,插上门栓,哄我们早早睡觉。为了看紧门户,父亲又养了一只大花狗,我们亲昵称它“大花”。“大花”也是当时我家中不可缺的一员,为我们一家站岗放哨。

父亲除了农忙时节耕种劳动外,还会带着一帮人义务为村民们营建房子。记得一年麦子快熟时节,接连几天父亲都在外盖房子。某夜,他很晚才回家。那天晚上,月亮时明时灭,穿梭于不断滚动的云层中,晚风吹得麦浪起伏,沙沙作响。一度还算胆大的父亲,一个人走在时明时暗的寂寥乡间小路上,不禁胆怯起来。他说,他忽然想起了家中的“大花”:要是它能此刻陪伴着我多好呀!于是他自我壮胆似的高喊了几声“大花”,其实并未期待“大花”真的会来,依然硬着头皮快步往家赶。正在他心里咚咚跳时,突然一对毛茸茸的东西猛搭到他双肩上,他顿感眼前一黑,双腿发软了,险些趔趄跌倒。

缓缓后他才看清,突袭之物竟是自家“大花”!原来“大花”在听到他的呼喊声后,就抄近路直线从麦地中飞奔而来,因跑超了距离,见到主人后,亲热地从父亲背后一跃而起,趴到了他肩膀上,才有刚才那惊魂一幕。

那座临建老屋夏不避雨,冬不御风,父亲早就攒足劲头,要再盖起一座真正的房屋来。直到1975年,我们一家老少整整忙乎一个春季,自力更生地做了生砖坯、瓦坯。那年夏季,父亲和别人合伙烧了一窑砖火,又买上一些上好木料,才有了盖房的基本原材料。

恰逢当年家乡夏季雨水多,曾一度发了洪水。在盖我们房屋时,由于天气原因也是盖盖停停。本是不足一月就能盖成的,硬是前后折腾了近三个月,最后把父亲也累倒了。当时,倾尽我们家力盖起的房子也不过上屋三间屋檐房,墙体内部是土坯,外包青烧砖,灰瓦起脊房;偏房仅两间,一间厨房,一间住人兼储物。

在这个院子不大,房屋普通,但却朴实、温馨的家园 中,有我们一家长幼老少的尊重孝顺,兄弟姊妹的互敬互爱,左右邻舍的互帮互助,有温情,有呵护,有争议,也小有摩擦,但每天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交响曲,不乏其乐融融,不胜难忘。可惜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这座老屋也是墙体开裂,屋面漏水严重,成为险房。后来弟弟扒掉老屋,在其原址上盖起了属于他产权的三间平房来。

三座老屋,曾为我们一家四代人遮风挡雨,抵御寒暑近百载,也曾历经沧桑,也曾春华秋实;它们承载了我家几代人的故事、希望和梦想。老屋虽已渐载坍塌,但在我们心中,其风骨依存,记忆犹新,梦想依旧,传承永久……

永恒的老屋

文/王晓亮

谁曾预料到,年少时一度想要逃离老屋的我,如今想回到老屋却也成了一桩难事。而且,我忧虑的不仅于此,在时间与空间交合嬗变的经纬里,老屋又会以何种方式存在?

身处异乡快而立之年的我,总会想起家乡的老屋。

无色的黑夜,老屋时常亲吻着我的记忆,悄然溶化于脑海,筋脉骚动,企图将我从孤寂无聊的暗夜中剥离出来。文字,我想到了文字,在文字的世界里复制重构那些远去的我与老屋的往事;在纸上,在夜里,某些断裂的记忆碎片,或会产生些许美妙的回音;在血液里汇集成一条真实美丽的长河。

“回老屋去看看吧!”这个声音一直在我心里嚷嚷着,是呀!我都离开那座生养我的老屋十多年了。每当夜幕独处一室,那些模糊的童年记忆结痂在老屋上,有时连它的样子也难以清晰勾勒出来,对老屋的怀想就愈加强烈和痛苦。

其实,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住着自己的一座老屋——一生都无法逃遁的老屋。作为意识形态存在也好,还是现实中客观存在也罢,无可否认,老屋便是家。那是烙印于心的地理标识,抑是情感诉求和精神皈依的原地,是一个无法从意念中根除的名词,一个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生命空间,早已内在于心,毫不夸张地讲:老屋——我们与之血脉相连的胎衣。只是,当我们有意或无意间被世俗淫染、被现实引诱绑架,或淫逸于充盈魅惑的浮华生活时,遗忘、抛弃、鄙夷甚至出卖老屋不可避免,我不得不说这是极为残忍和悲情的。长时身处异域,我浅显地意识到:天地之大,人可以随遇而安,再奢华的厅堂不过是暂时的栖身之所。于我而言,家只有一个——栖于滇西群山且生养过我的老屋。我深信,唯有老屋能承受得起那沉甸甸的“家”的含义,能捋清那些逝去又无法抹去的生命记忆。我常常诘问自己,我从何处来?或许,再见老屋,一切困扰才能消融,一切才能真实起来。

老屋,家的方向。回到老屋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回家吧!

前些日子,我回到了阔别许久的老屋。老屋,在夕阳映照下尽显憔悴和疲态,像秋叶衰草,自由与颓败在有情与无情中转换,深深地眷顾和蚕食着老屋。斑驳的土墙罅隙再也挤不出往日喧嚣,残阳沿着土墙壁缓缓滑落,沉郁的昏黄笼罩着老屋,清晰的轮廓渐变模糊。那一刻,我强烈地渴盼能摘下夕阳,化作老屋永恒的金黄。

老屋,带着岁月的硬伤孤独地凝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寨,一个远离都市隐匿于滇西群山的村寨,一个曾经以红土垒砌于红土之上的村寨。

老屋大概是立在寨子中央。从外部看去,那些高大的混凝土房子吞噬了老屋的模样,也吞噬了我记忆中村寨的样子。城市气息狠狠地植入了眼前的寨子。我踏着残阳沿路朝老屋的方向循去,一路上,不必再担心鞋子沾染红泥土,坚实的水泥路面眷顾了我锃亮的皮鞋(这样的鞋子大概就不曾喜欢上泥土,鞋子也有鞋子的时代),鞋子和泥土再也交织不出婀娜诙谐的舞步。曾经土路旁堆置如山包的粪草也消失了,嗅不到星点牲畜粪便恶臭,怪不得远处的农田和庄稼看着很不自然(土地和依附于土地之上的农作物以一副病态的面孔存在和生长)。一路上撞见了很多熟悉陌生的面孔,神色匆匆,全无记忆中悠闲自然的样子,曾经那些闲散摆谱的妇人翁媪又躲去了哪里?又见距老屋百十米的那口大水井,一股恶臭袭来,没了水桶碰撞交织的人影婆娑,死一般冷寂。不时有载人驮物的摩托疾驰而过,骡马千年的使命和梦想戛然止步,如今它们的命运岂敢料想!篱笆墙变成了高大坚固的白色砖墙,即便是狂妄的烈焰估计也只能望洋兴叹,宛若一座座巨大的冰窖矗立我面前,散着凌人寒光。墙上写满了各色广告标语,还有那些挂在电线杆上划破眼球也无法理清的线路,凌乱杂碎毫无美感。来到寨子中央,那座熟悉的老屋出现眼前,矮矮的孤寂的矗立在平房林立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

望着眼前一切,让人踧踖不安,这个与我生命相连之地,一切来得如此突兀和陌生,惊诧之余瞬间失语。好在,在这个看似不属于老屋的时间和空间里,老屋的存在,把我拽回了远去的童年记忆中。去老屋的路上(必然要深入乡村的内部),总有种切肤之痛,突然想起了祝勇在《佛光》里的一句文字:“时间会把一切篡改得面目全非。”

毋庸置疑,乡村正在进行一场疯狂的革命,它要从内到外来一次彻底地革新、彻底地改头换面,它的理想就是要成为城镇那样,甚至企图超越。记忆中的乡村被眼前的一切一点点剥离,消隐与传承、衰亡与新生、缄默与呐喊、生疏与熟谙,这些词汇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让人透过不气。老屋的命运难以预知。乡村,或许正按人的意志而变异,它无法选择。

老屋,由正面、南厢房(当地俗称耳房)、院场、土墙、木制大门、照壁(一面翘脚的土墙)组合而成。过去漫长的年月,此种风格的建筑在滇西高原较为普遍。只是,在高大宽敞的平房面前,老屋终究抵不过被新潮淘汰的命运。

门槛,木制大门,曾经最辛劳的要数它们了。裂隙里夹杂和沉积的泥土沙石,承载过多少轻重缓急的步履,如今,无言地诉说着这座老屋当年的喧嚣。大门上的门神斑驳脱落,完全看不出门神的样子来,凑近细闻,粘贴门神用过的面泥似乎还散着一股酸涩味扑来,年年新桃换旧符,谁会记得门上贴过多少门神,曾护卫过我们一家人,如今,老屋已人去楼空,门神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大门上布满了蛛网。我轻轻推开嘎吱作响的大门,生怕惊扰了这些蛛儿原本的生活,门打开那一刻,它们还是四散开来,说不清是厌弃抑或恭迎,我姑且把它们的行为当成是专门为我而准备的盛情接待吧,这样心里自然要舒服些。记忆中,蜘蛛就一直生活在老屋,或许是恋旧,也或许只有老屋能让它们活得更好。

我回来了——老屋。我出生长大的地方。一切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种久违的亲近感喷涌而来。或许,唯有伫立老屋面前,记忆是真实且亲近的,至少,老屋能还原这个乡野真实的样子,触摸到它的心跳,邂逅年少的我以及那些遥远又真实发生过的事。

走进南厢房右屋——父母亲的婚房,我出生的屋子,母亲坐月子的屋子。我努力搜寻着四岁之前留下的痕迹。我和父母亲睡过的那张木床不知所踪,很多记忆中的东西荡然无存,门窗后来被爷爷拆了,屋子成了火塘。如今,只剩下被烟火熏黑的残破的板壁和土墙存在着,完全看不出当年作为父母婚房的喜色。幸好,我还是在墙上找到了许多童年时留下的涂鸦。在滇西农村,九十年代初期依然缺少纸笔,火炭成了我最好的玩物,我常常拿着炭条在这面石灰粉刷过的墙上乱涂乱画,就如今天我的女儿会拿着笔在纸上乱画一般,因此经常会把自己弄得像个非洲人似的。好在,母亲很少责骂,对书写绘画的兴趣大概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下萌发的。土墙的右上角已破了很大一个洞,用些木头顶着椽梁和墙壁,只是,没人气的屋子,谁知道这些木头的力量能维系多久。站立屋门,伸手便能触到横梁,不再是记忆中高不可攀的形象,和曾经健硕的奶奶一样如今却佝偻着身躯,在时光的消磨中一天天老去。

厢房的中屋,是全家人吃饭的地方,也是最神圣的一间屋子,灶台就在中屋外的廊台上。中屋(当地人俗称堂屋)正中,贴着“天地君亲师位”,小孩一般都不敢在这张红纸上乱涂乱画。每逢“开财门”(当地风俗,一种拜祭天地财神和祖先的仪式,有祈愿家人平安财源滚滚之意),是我们小孩最高兴的日子,因为能吃上好饭好菜,比过农历新年要丰盛得多,宰羊杀鸡是必须的。这天的主角是一个风水先生,当地人俗称“和尚”,他主持的一番颇为神秘庄重的仪式过后,正面墙壁上就会出现一张大红纸,纸上多为繁体字和一些看不懂的神秘图案。这一风俗曾在当地颇为盛行。那张红纸下的位子是整个家族中最年长的人才有资格入座,在我们家非爷爷莫属,偶尔调皮入座,难免会招来父辈们的责骂,多次训诫后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窥视。后来,随着读书识字多了,伴之父亲的说教,也就渐渐地明白了那张红纸的内涵,并在心里无形地根植扩张开来。它既是人们心灵的寄托也平衡了某种关系。

小小的一张红纸,净化了人们的心灵和道德升华,无不是儒家文化“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彰显。可惜的是,这一切似乎已被另一种文明取代。这些古老的乡村习俗,对眼下的小孩青年人甚至是中年人早已没了吸引力。在这个乡间,大多人觉得红纸与他们现在的屋舍(多为混凝土建筑)很不协调。乡村的许多事物正在衰亡,同老屋一起衰亡,这自然包括其中所隐喻的一切古老乡村文明的衰亡。乡村和城市难以界定。

厢房的左屋,其实,不是屋子,是供养牲畜的圈,已记不清有多少猪、牛、骡子、羊等牲畜曾住在这里,维系着农田需求和一家人的生活。这间腥臭阴暗的圈舍,曾一度提供着最重要的劳力,在那个没有普及机器的年代,牛和骡子是农耕主力军。每至年前,“年猪饭”更是必不可少,宰杀辛苦饲养了一年的肥猪,腌制成腊肉或卤肉,供我们一家人一年之需,眼下,吃“年猪饭”也只能到那些较为偏远的亲朋好友家去蹭了。没了这样的场合,亲人相聚便成了奢望,陌生感也与日俱增,加之在外的时日久了,很多亲人的辈分我已无法理清,偶尔见面无从称呼(我常常把称呼张冠李戴闹出过不少尴尬,和父亲理过几次,时日长了又忘了,倍感惭愧)。每逢大小春播种时节,各家各户都要“出粪”,一年两次,大小春各一次,“出粪”就是把圈里牲畜粪便用粪箕挑到田地里,有时,也会请人帮忙出粪,招呼一顿好饭好菜,不用付工钱,劳力交换在当地较为普遍,眼下,不付点工钱怕是没人会干如此又脏又累的苦活,再说也没出粪的需要了。那时,在村寨,人畜同居较普遍,吃饭、睡觉都能闻到粪草熏臭,人们的身体依然壮实,现在人畜分居了,可身体的毛病似乎并未减少。

和老屋相关的一切生活形式不复存在,乡村也就变得难以定义。“农村人”这一定义也悄然发生变化。许多农村土屋的消失,除了它本身,必然牵连和它有关的一切具有乡村气息事物的沦陷或消失。当然也包括农村人的那种闲适慵懒的生活状态,从对自然万物的敬畏中所形成的平和、憨厚、从容、遁世的心态。

出厢房,向正面走去。作为主楼,看起来要比厢房高大坚实得多,这主要得益于二叔家在此长期生活和多次修缮。大前年,我堂兄弟结婚,二叔一家对正面房子重新粉饰加固了一番,一楼门窗换成了铝合金式样的(时下当地建房颇为流行),好在整座房屋的主体结构依然保持原样。去年,二叔一家搬到了几百米外的空地上另建新房,父亲把病重的爷爷接到了我们家照顾,随后也把奶奶接了过来,如今的老屋,算是彻底清净了。

正面短暂光鲜的外表永远替代不了它内部的虚空与苍凉。老屋不曾料想到它今日的结局,甚至为了老屋争得你死我活的父辈们也未曾预料。至亲搬离,了无牵挂,老屋的存在似乎毫无意义。物欲恣肆的世界,估计没人会惦念和在乎老屋,正如那些荒草丛生的坟冢,颓败、陷落、直至消失。

没有人气的老屋,只能任由时光和风雨摆布。

喧嚣散尽,清冷的晚霞映得西方通红,夜幕悄然逼近,老屋愈发暗淡,一声猫叫让人不寒而栗,它那双能洞穿黑夜的眼睛似乎是一种预示,我无法想象的关于老屋的预示。石阶的青苔三番五次地捉弄我的皮鞋,椽梁上燕子窝里的燕子正准备拂尘就寝,我努力保持着安静,正如我曾在一首诗里看到过这样的句子“只有沉默才能探听到另一个沉默里的呐喊”。

老屋,一座和三代人有关的老屋。如今,更多地作为叙述者的身份存在。作为一部乡村历史缩影的存在。

正面房子耗尽了父亲青年时代的心血。在我的记忆里,正面房子二叔家长期住着,父母未曾住过,我儿时与奶奶住过几年。1984年,父亲在部队因公致残带着一笔抚恤金退伍回到老家,在他的带动下,决定在原来茅草房的基础上重建土坯房。记忆中,父亲时常说起,他和一家人顶着烈日在田里挥锄坨土基(我亲眼见过家乡人坨土基,找一块土质粘性好的田地,翻出泥土,灌水,辅以草料,人和牛在上面来回蹉踏,把泥土灌入四方木质框子自然晾干即可),独自一人披星戴月走几十里山路扛回松木,请木匠师傅制成椽梁木柱,花钱雇人用拖拉机从窑场拉回青瓦,挑着粪箕到寨子对面的山上挖沙石,为了建房忙前忙后,还要承担巨额费用,直到冬月上梁立木。如蚁筑巢,费尽周折,总算建起了在当时滇西农村算华丽的窝。父亲说,建房花去了他所有的抚恤金和每月国家给予的生活补助,房子建好,二叔结婚,他和母亲一天也没住过,那时我还没出生,二叔小他两岁。父亲常说,作为长子是要牺牲的。如今,每每说起正面房子,父亲都有一肚子苦水,有时话到嘴边欲言又止,逢人聊天,他不免又会在人前显摆他那时的能耐。确实,在三十年前能建间土坯房已是相当了不起的事。老屋,成了父亲生命中无法割舍的情结和难以愈合的伤疤。

每座老屋,便是一部写满了爱恨情仇的家族叙事,记述了无数纷繁迷离的家庭琐事。在那个“人多力量大的年代”,毫不夸张地讲,妇女俨然成了生育机器,有些家庭少则生三五个,多则十来个,对于那样热闹的生育场面我没亲身经历,但在我们家,父辈兄妹就有四人,为后来的“分家”(对房子和土地的分配,一般出现在子女婚后)和父辈兄弟微妙的感情关系埋下了伏笔。八十年代中后期,父亲和二叔相继娶妻生子(老叔远到保山坝子李家入赘,娘娘嫁到本乡七八里外的村子),随着我和弟妹的出生,老屋住着一家三代人,让本来就逼仄的老屋不堪拥挤。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人一多,这“经”就更难念了。母亲成了最大的受害者。后来听父母说起过,他们结婚后,过了两年我才出生,奶奶那时对母亲产生了极大地怨恨(奶奶认为母亲无法生育,作为女人,不能生育,随时可能面临被赶出家门的危险),时常发难母亲,随后二叔结婚,为了分房问题,全家人时常大动干戈,与母亲处在了对立面,好在父亲一直维护着母亲。为此,父亲对爷爷奶奶颇有抱怨,与二叔一家也结下了至今未解的梁子。我四岁那年,父亲决定搬离弥漫着火药味的老屋,到距离老屋一里多外的荒野另立新家,背负了几千元外债包袱,为了偿还债务,不得不和母亲外出务工。老屋里发生的一切,我并未亲身亲历,全来自长辈们的言说,也似乎与我的世界毫无关系,但又无法回避,或许,因那些家族纠葛我得以回到老屋,又和奶奶一起生活了几年。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难以理解,为何父母会把我留在老屋,让奶奶照顾,在当时,父母与奶奶的关系是水火不容的。但自我记事起,奶奶和母亲的关系又亲如母女,从未见她们婆媳之间发生过口水战,我想,这其中自然与我的出生有关,也与时光这把修复刀有关系吧,或者,堂屋正中的那张红纸起了作用。记忆中,父母会常常讲过去在老屋的种种辛酸,语言里充斥着对爷爷奶奶的爱与恨,好在,他们从未把那些复杂情感嫁接到我身上。自打我记事起,父母对爷爷奶奶的一切行为无不是孝道的彰显。

如今,一提及老屋(特指正面房子),父亲都难以释怀,对爷爷奶奶和二叔一家过去的所作所为始终梗阻于心,但另一方面对老人的照顾又无微不至,他常说道,作老大就是我这样子的吧,有时也会风趣的说道,你看,我就没给你这个大儿子任何负担,是吧!你工作好了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道。说得我欣慰与酸楚相生。

老屋于父母而言,爱恨纠结始终相伴,于我而言,并未那么深刻复杂,有时简单的就如同一张白纸。即便如此,也唯有看清白纸,才能将自己看得更透彻吧。

我四岁那年,父母另建新房,带着我搬离了老屋,只剩二叔一家和爷爷奶奶还住在老屋。但随后,父母迫于生计远去芒市务工,我又回到老屋和爷爷奶奶生活,一直住到我小学毕业前夕,因此,准确地说,我在老屋生活了十多年。

正面一楼右屋——奶奶的卧室,我和奶奶在这里住过几年。我推开房门,一股霉腐之气扑面袭来,这里俨然成了各种霉菌理想的寄居所。走进去,凭着记忆找到门后的拉线开关,借助昏暗的灯火环视了一遍屋子,老屋的内部还是儿时的样子,整个格局和陈设其间的家什没有太大变化,两张木床,一只老式衣柜和一张储粮木柜,木柜上还放着奶奶做针线活用的小簸箕,连接楼上楼下的楼梯就在屋子里,让原本就狭仄的空间更为狭仄,楼梯和房门之间横摆着一张老式抽屉桌。望着熟悉的一切,一种久违的童真时光弥散开来,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奶奶从不介意我们小孩把房间弄得一片狼藉。翻箱倒柜是孩子的天性。那时我和弟妹最感兴趣的是抽屉桌和储粮柜,总被我们翻得稀巴烂,糖果对小孩有极强的诱惑力。储粮柜里总有吃不完的糖果,像是柜子生出来的,我和弟妹们常常背着奶奶偷食,每次都能得逞。其实,后来知道了,是奶奶故意为之。和弟妹们不同,稍长一些的我对抽屉桌的兴趣尤甚,皆因那些不常见的老物件,诸如:铜钱、铜烟壶和父亲在部队时的领章帽徽等等,我总喜欢翻出来把玩一番,还常常拿着追问奶奶。对于我的这一行为,奶奶并未责骂,只是每次我玩过之后他总要提醒,这些东西是不能弄丢的,玩过要放回原位。记得那时奶奶常常把我单独叫到房里,给我些新衣服裤子鞋子或其它东西(有吃的玩的),但每次都不忘嘱咐,可别向你二叔和兄弟们说是我买的,就说是你父母买的,现在想来,那时的奶奶待我这个大孙儿是偏心的。

前些年,我又想起了奶奶的那些老物件,在我一再央求和鼓动下,奶奶把她的老物件全部交到了我手上,她还是担心因这些老物件引发父辈或我们兄弟间的感情,小声嘱咐我说,小心收好便是,别对外声张。其实我很清楚,这些老物件也值不了几个钱,未曾想用来发家致富,只觉得这些老物件对我这个学绘画出身的兴许有用,重要的是这里面有着一个家族的记忆和历史,对于捋清盘根错节的家族纹理兴许有用,到了别人手里,说不好真就给卖了,卖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卖出去的是一个家族珍贵的历史缩影。在所有的老物件中,一张黑白相片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儿时不曾见过,奶奶说,这就是你的曾祖母,80年代初照的,1984年去世的,就是你父亲退役那年,在我手上保管了三十多年,你一定要保管好。后来,我把曾祖母的相片拿去照相馆放大并挂在了堂屋醒目的位置,奶奶欣喜不已。我知道这张小小的照片是曾祖母留在世间唯一的影像,其间更是浓缩了奶奶对曾祖母至真至善的爱与孝,还有那深深的眷恋。

傍晚,老屋静如庙宇。倦怠的鸟儿息了歌喉,燕子早已入梦,浓酽的霉腐之气氤氲满屋,偶有窸窣声响,大概是猫和老鼠正在上演生死游戏。也是在这样的傍晚,老屋里常常传来奶奶急促的催我回家的叫唤,当然还有很多的老屋里传出过同样的呼唤,小孩们带着未尽的兴意悻悻归家,还有那些牲畜们和远处田地上的农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朝着炊烟升起的方向归去。裹挟着秸秆气息的炊烟笼罩着老屋,宣告着农人忙碌一天的农事的结束,奶奶打好洗脚水,我和她在那只铁盆上除去一天的尘渍,然后便吩咐我上床睡觉。睡觉前,奶奶常常会给我讲些神话历史故事,兴起时,也会唱几首民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白鸟儿齐飞翔……”,后来音乐课上知道了这首广为传唱的经典《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我静静地来到床边坐下,她那老套的故事和动听的歌声仿佛还在,盈满了空落落的房间,又沁入我的心底。冬天的夜晚特别寒冷,奶奶总会把收集的玻璃输液瓶子注满热水(相当于时下的热水袋),在我睡前放在被窝里。那时我睡觉特别调皮,常常把被子踢到一边或半夜滚下床,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朦胧惺忪的睡梦中,奶奶为我盖被子把我抱上床,她也因此有那么几次感染上风寒。

上小学时,我最怕冬天月圆的早晨,奶奶常常为了送我上学而睡不好觉。不是因为我赖床,而是起得特早,有时甚至是半夜。月光从窗户射进屋子,睁眼一看,感觉天亮了,急匆匆唤醒睡梦中的奶奶,为此没少折磨过她,有时稍微起迟了些,还抱怨和责怪奶奶,即便是农忙时节疲惫不堪的奶奶也总会按时送我上学,如今想来那时的我真不懂事。从家到学校大概有两里路,要穿过寨子和集镇,我最怕狗和疯人(精神异常的流浪人),没有圆月的滇西冬日早晨,天空一片漆黑,奶奶手持一盏手灯和一根木棍,在上学的路上守护我左右。在滇西农村,鸡是拂晓的信使,无论阴晴圆缺,它总能准确无误的报时,农人们大多根据鸡啼来判断时间,奶奶也不例外,她正是靠着鸡啼来判断我上学的时间。月光半夜把我从睡梦中唤醒,奶奶总会轻声地说:“鸡还没叫呢,再睡一会儿,待会儿我叫你。”在奶奶的言传和无数个清晨鸡的啼鸣里,我也渐渐听懂了这种奇妙的声音,作为农村人,这是必须掌握和熟悉的物语。鸡啼召唤着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朴实辛劳的奶奶,红土地在一声声鸡啼后迎来希望和新生。老屋人声鼎沸。而我,也伴着鸡啼不断汲取着知识的力量。

如今,奶奶总喜欢微笑着和我说起这段往事,“你读小学可没少折磨人呀,天不亮就让我送你,但你小子如今也总算是有出息了。”是呀,那时太调皮了,要是有个闹钟就好了,奶奶就可以好好睡觉了。这也成为奶奶常在外人面前显摆的往事,她一直认为,调皮捣蛋的我,注定了会出人头地,能走出大山,将来能吃上国家粮。我也总算没辜负奶奶一番心意,只是,如今想来,走出大山不易,但走回大山也不易呀!

这次,若不是责任和使命的驱使,我恐怕也不会再回到老屋,正如儿时长辈们领着我去劳作过的那些隐匿在山里的土地,如今我早已辨不清方向。

每逢新年,是我最高兴也是最难熬的日子。年前,父母从外地赶回来,见面倍感陌生,奶奶逗我叫“粑粑”(当地小孩称呼父亲一般为:“老倌儿或阿爹”,叫“爸爸”的很少),我总是缠着奶奶不肯叫,小孩大概都这样。父母把我接回家,开头的那几天我总要跑回老屋和奶奶睡,但最终敌不过父母给买的小玩意儿和好吃的,没过几天也和他们处熟了,好景不长,没过元宵,我只能眼含泪水目送父母离家。如今,每当看到新闻报道或类似的节目,难免会想到这段往事,不禁潸然泪下。换作当下,我大概也算是留守儿童,当时,我毕竟是少数,农村人的生活是离不开土地的,可眼下,老屋外那些高大的平房里又隐藏了多少孤寂的心灵,当庄稼人不再相信和坚守土地,和我一样的小孩也就多了,空巢老人也就多了。父母可能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终于在我小学毕业前两年回了家,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如今这间阴暗潮湿的屋子,写满了儿时的我和奶奶的故事。那些年里,在奶奶温润的襁褓里,在她那双斑驳的布满老茧的手的抚摸下,在她俗套的故事和并不完整悠扬的歌声里,潜移默化的在我幼小的心里种下了爱的种子。与仇恨、孤寂和悲伤无关。

我和奶奶住过的这间屋子对上去的阁楼是爷爷的卧室。一直以来,爷爷和奶奶的关系复杂而微妙,分居住。曾祖母生前在此住过。左侧和南厢房相连,实际上简易的搭了几根木条而已。

那时没有玩具,很多游戏是我们自创的,老屋是游戏的理想之地。南厢房的楼上堆置了一些稻草、松毛和柴垛,正面楼上放置了栏柜(储粮柜)、囤箩(竹篾编织盛谷糠的农具)、木柜、木箱等,我常常和弟妹们利用这些家什农具展开迷藏、枪战等游戏,弄得楼板嘎吱作响,被长辈呵斥成了家常便饭,可小孩子又咋会长记性,依旧我行我素。记得有一次,我们把囤箩里的谷物洒得遍地都是,给二叔逮个正着,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从那以后虽有所收敛,但也和长辈们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长辈们在家我们就格外安分,他们外出下地干活,楼上楼下又成了我们小孩游戏的王国。南厢房的楼上也成了鸡们的乐园,稻草堆、松毛堆是鸡们孵蛋和孕育下一代的伊甸园,游戏中我们时常会发现鸡窝和鸡蛋,嚷嚷着让奶奶给我们煮鸡蛋吃,当然也有没被我们发现的,过一久,只见老母鸡领着一群小鸡上蹿下跳,冲我们得意的样子,我们又岂容鸡们嚣张嘚瑟,经常拿着木棍乱戳正在下蛋的鸡,弄得鸡们又急又气无能为力,想必那时的鸡们恨透了我们这群破坏分子。

可惜地是,楼上放置的栏柜、囤箩已不知去向,这些当初农村人吃饭过日子必不可少的农具、父辈们分家必争的宝贝注定了要被时代抛弃,如今,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想象出它们的样子来了。不变地是,奶奶煎煮的鸡蛋依然弥漫着熏香诱人的气息。每次回家,奶奶都要煎煮几个给我,她知道我打小就爱吃鸡蛋,她常说起,还记得那只给你煮鸡蛋烧坏的小铜罗锅吗,是呀,我也记不清,在老屋的那几年,我吃了多少鸡蛋,吃了多少奶奶从不舍得卖的鸡蛋。眼下,在外吃了那么多鸡蛋,总觉得还是奶奶给煎煮的鸡蛋吃起来最香。

楼上的木箱点燃了我读书的兴趣。那只笨重的木箱是老叔留下的,木箱里放置的大多是老叔读书时留下的书本,其间也夹杂着部分父亲和二叔读过的。后来听父亲说,老叔是最小的儿子,那时父亲已退伍,家里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老叔身上,希望他能走出农村,可他读了六年的初中愣是没能考上中专、师范或是高中,在学校背着他们搞些什么帮派,读成个书油子,到头混了个“农大”文聘。在木箱里,我找到了很多小人书,可比今天鱼龙混杂的书籍精彩有意思的多了,至少于我来说,寻得那些图文并茂的小人书如获至宝,对《水浒》、《三国》、《西游记》、《聊斋》、《铁道游击队》等名着和文学作品的阅读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后来,我问过奶奶也去翻找过几次,但全都消失不见了,可惜当时没有爱书和收藏的意识,小孩子嘛,读过也就随手扔了。箱子里还有许多教科书,只是那时很奇怪,不知每本书的封面为何会印着毛主席语录,和我上学所用课本大不一样,后来上了中学,才从历史课本中获悉一二。如今想来,正是老叔留下的那只木箱培养了我读书的浓厚兴趣,受益至今。

那只存放衣物的木柜依然存在,静静地躺在爷爷住过的阁楼。听奶奶说,这只木柜是曾祖母生前的衣柜,若要按此算,大概是民国年间之物了,算得上“老古董”了。至少我印象中翻出来的那些祖母穿过的衣物,说老古董一点不过。记得有一回,我将绣花鞋和长长的裹脚带穿在脚上,吓得奶奶一惊一乍,让我赶忙脱下放回柜子。我疑惑不解,这鞋子怎么和大人们穿的不一样,这么秀气谁穿的呀?奶奶也会解释说:“你祖母是小脚,那些鞋子是你祖母活着的时候穿的,你们小孩可碰不得呀!”我调皮问道:“那奶奶你的脚咋那么大呢,和老祖的不一样呀?”奶奶一通解释,说得我云里雾里。随着读书识字多了,后来弄明白了,祖母一出生就坐上了封建时代的末班车,也难怪了打小裹小脚,在那个审美畸形变态和封建高压的社会体制下,在男性主导的社会里,妇女的地位是极其卑贱的。男人们普遍认为,女人的脚越小越漂亮,父母们也认为,脚小的女儿好找婆家,做父母的不得不忍心在孩子哇哇的哭声里把女儿的脚越裹越紧、越裹越小。幸好,随着那一声“驱除鞑虏,光复中华”的声势浩大的辛亥大革命,妇女们终获解放,奶奶算是赶上了好日子,可曾祖母就没那运气了。小脚祖母的一生我至今无法想象和体会。后来,我向奶奶问起过绣花鞋和裹脚带,奶奶说,前几年,祖母托梦给她,说在阴间没穿的了,让奶奶给她带些去,奶奶想起了柜子里祖母留下的衣物,就一并烧了给祖母。“可惜了,”我说,但转念一想,有些东西注定了属于那个时代,既然是祖母的,就当还她好了。

正如老屋一样,注定了属于它自己的时代,属于滇西的红色土地,依土地而立起来的老屋,作为土地的一部分,或许,它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一个混凝土垒砌和恣肆的时代,于老屋而言,本就从无抛弃之说,它也希望回归土地,从土地里得到慰藉。

从老屋出来,天完全黑了。老屋彻底融入苍茫漆黑的夜色。

第二天一大早,我决定再回老屋去看看,主要是想拍几张照片留个念想,天知道往后还能不能看到老屋。

朝曦初露,山峦苍翠,白鸟啁啾,鸡啼狗吠,踏着清露再回老屋。从外部看去,老屋一改昨暮萧瑟,土墙被阳光铺满了熟悉的金黄。晨曦总能给人造成错觉,温暖舒服美丽的错觉。当然,我心里清楚,这种状态是难以持久的,阳光终究射不进老屋虚空的内部,再说了,乡村正张望着山外的世界,蠢蠢欲动,躁动不安,一如我当年离开乡村时那般渴盼与急切。

长久以来,老屋习惯了与土地打交道的农村人的生活方式,自然也就无偿接纳了许多微小事物的存在,和乡野相关的一切事物的存在。曾经老屋里的石板、粪草、农具、篾具、石磨依旧散着熟悉的味道,在记忆的深处说着逝去的往事,无不是对上几代人爱恨纠葛、勤劳朴实、积弱贫瘠、偏僻闭塞、自然随和的真实写照,滇西乡村的真实写照,它们在土地上完成千年农耕演绎之后,不得不伴着老屋退居历史的舞台。作为老屋的一部分,唯有厮守任凭风雨侵蚀,不离不弃,默默的迎接着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似乎与之无关的时代。

当新的生活模式植入乡村,人们不再以惯有的思维方式和轨迹铺展生活,乡村本身以及以乡村来定义的许多事物必将被新事物取代或吞噬,而以老屋建构的故乡坐标,只能成为一种遥远的记忆和无奈的情感回溯。

老屋,不当是属于人的世界,也同样属于小动物们的世界,属于神灵的世界。从我记事起,老屋里就生活着蟑螂、蜘蛛、山雀、燕子、草蜂、蚂蚁、老鼠,甚至是蛇,它们与人在各自的经纬上过活,相安无事,与冲突和猎杀无关。即便是不讨好的老鼠,大多时候它的命运也是猫来决定的。记得儿时奶奶常说起,燕子是吉祥之物,不能随意伤害,要不会生癞痢,凡进家的蛇都是祖先的化身,要恭恭敬敬的请出去。老屋的椽梁上到处都是燕子窝,每天都要清除地板上的燕子粪便,但我们从未打死过一只燕子,记得奶奶最怕蛇,但她绝不允许我们打死进家的蛇,都会让父辈们给请出去。如今,人去空空的老屋,俨然成了这些小动物们的王国,或许也是最好的避难所,想想那些水泥房子,是绝不容许它们的身影出现的。老屋也住着各路大神,诸如:财神、门神、灶神、圈神、天神、地神、寿仙、菩萨,逢年过节,都必须要事前烧钱焚香祭拜各路神仙,还得根据不同神仙的喜好供奉不同的祭品,焚烧不同地纸钱,不能出半点差池,否则就是对诸神不敬。如今恍然明白:老屋原来如此庞大,居然是一个能装下人与万物相生共存的大世界。

可悲的是,老屋所构建的大世界似乎正在不断缩小,我们不再对大世界的一切事物笃信不疑,甚至学会用所谓的科学依据来审视和判断,但也无可避免的植入自私、俗欲、蛮横与残暴,人们不以为然的残忍处置了同样寄居于这个世界的小动物们,伴着永无休止的咒骂和杀戮,还天真的以为这就是文明,但以牺牲他物换来的还是文明吗?大世界所浇筑的爱与兼容被亵渎,难道不是我们所遭遇的更大地不幸?老屋立在我面前,有时也就有了一种被蹂躏和摧残的感觉。哦!还有我生活过的这个大世界以外的乡村世界。

好在,在老屋的那几年,我们小孩从未干扰过小动物们的生活,这种习惯也沿袭至今。后来,我在汪曾祺老先生的散文《花园》里看到过这样的情节,他在童年时为一只鸟哭过一次,因自己的疏忽,那只鸟被他大伯的玳瑁猫吃了,哇的一声,他哭了,这一情节足见汪老的爱心。我虽未曾为任何一种动物哭过,好在也未有过戕害之心,全仗奶奶教益。记得她常说:“别小看了它们,它们有的通人性,有的通神性,你做的一切,老天看着呢,神看着呢,做了坏事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要遭报应的。”

那些年,老屋,坚守着人与自然万物的平衡,其中的真理并非来自书本呆板的教条,而是长存于以老屋为核心所延伸的乡村世界,长存于农村人的言谈举止间。

时下,最在乎老屋的人唯有奶奶。去年,她搬来我们家住,同时也方便照顾病重的爷爷,但几乎每天都要回老屋去看看。她过来时就和父亲说:“等你父亲走了,我还要回老房子住,你父亲一辈子没给过我好嘴脸,但我生是王家的媳妇,死也是王家的媳妇,就让我陪着王家的老房子去见祖宗吧,也算是对得起王家了,对王家的祖宗也有个交代了。”是呀!奶奶自打十几岁嫁入王家,就在老房子生活了六十多年了,服侍了三代人,对老屋的情感可见一斑,这种落叶归根的情感大概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撼动的。

太阳越来越高了,热辣辣的,老屋的内部依旧黑暗阴湿。我拿出相机,按下快门,老屋定格在了清晰的照片上,同时,也定格在了我童年的记忆了,定格在了它伴着我走过的近三十年的岁月里——横跨两个世纪高速运转的三十年里。

美好生活是我们孜孜不倦地追求,只是,当我们在这个迷乱的时代举步维艰时,总习惯性的追忆那些陈年往事,循着记忆的轨迹获得心灵上短暂而无奈的慰藉。人大概都有这样的恋旧情结吧。何况,那座摇摇欲坠的老屋,是我的家,是无法逃遁和从内心里移除的归宿,老屋——永恒的存在。

老屋·野橘

文/琴声何来

村东,朝东那两间半瓦房,大大的院子,小池塘,野橘树……关于老屋的记忆,是伴随年少的时光永不会褪色的记忆。

读家谱知道,我们家这老屋,为曾祖父所置办。曾祖父的父亲,青年时只身一人流落村里,做财主家佃户。后财主及村人见他老实肯做,准许他在村庄角落建两间茅屋以立脚。从此,由沈、陈两姓组成的大村落里,多了一户张姓人家。他中年才成家,仅养育我曾祖父一个孩子。可喜的是,曾祖父既诚实又能干,会管账,又与财主儿子一起玩大,成为他们家信得过的人,因此渐渐有了一点积蓄。在财主家支持下,从财主本家的一个孤老手里,买下了朝东的五间瓦房,算是结束了从前的茅屋生涯。到我父亲的时候,二伯家人口多,住着三间,父亲分得一间半,后来攒钱买下半间。又在南墙外盖了半间。北房前半间住父母,后半间住我们姐弟三个,南房大半是堂屋,堂后放杂物。后盖的半间是厨房,与堂后相连。

如此说来,这老屋也有不止两百年的历史了!极普通的砖木结构,泥土地面,看似单薄,却很结实,我一直没有房屋翻修的记忆。

老屋居村东,地势较高,屋前有大院子。院前大片农田,散落着几个小村庄,依稀望见北面一条通向镇里的大路。田间通常种夏秋两季稻,还有冬春的麦子和油菜。一年四季,村外就是巨大的画板:春夏黄绿,秋天金色,只有冬天稍显空落,只有伶仃的绿色。

但我最喜爱的还是我家的院子。

院子与农田之间,有一口小小的池塘。野橘树就在它的边上。塘边砌了五六级台阶,加上大树的遮掩,池水终年暗绿,似乎深不可测,颇带点神秘。我的堂哥们当然胆大得很,记得有一次,池水被他们抽干,抓了些不大不小的鱼,再往淤泥里抠,泥鳅呀,黄鳝呀,还不少。

村里种树的人家不多,种果树的更少,院子常被用作晒场,往往院子边上筑起篱笆,里面种些蔬菜。我们两家相连的院子里却种着几棵大树。二伯家院子最北边种了桃树、枣树,我们南边种的就是长在池边的野橘树。据家谱记载,这棵树是曾祖父在买下瓦屋后亲手所种,老人家是希望我们张家像橘树一样,此后能人丁兴旺。当年曾祖父从哪里采来的一棵小小的野橘树,到我小的时候,已经一百多岁了,真的见证了我们家族的发展壮大。橘树长得不高,却粗大壮实,主干在不到半米处分叉,盘旋而上时又分出很多枝干,像一把稳稳当当深插地面的巨扇,终年浓绿茂密,成了孩子们爬上爬下玩耍的乐园。

春天,北院桃花盛开,煞是美丽。到了春末夏初,橘树的枝叶间爆出繁星般的小花蕾,渐渐有香气弥漫开来。不久,繁花竞放,树下每天落花雨,轻柔无声,洁白一地。香气越来越浓,不用着意去嗅,自然地沁入心脾。我喜欢橘花,她开得热烈繁盛、香得温柔清新,还有这似藏还露的娇羞。据说它的花语是“新娘的喜悦”,真是再贴切不过。

小橘子结得密密麻麻,长到豌豆大小时,又纷纷落下。父亲说,橘子晒干可以卖给中药房,于是我们做父亲的小帮手,每天捡、切、晒、收,会忙一阵子。父亲是村外小学的老师,中午回家吃饭,放学也比较早,而母亲去很远的乡办厂上班,没有这个闲功夫。

终于橘子要采摘啦,堂屋里放了一筐又一筐。陆续有远近的孩子来买,两分钱一个。为什么这么便宜?因为它酸啊,酸得简直无法沾口。买去基本上只能玩玩,孩子们可以吃可以玩的东西太少了,哪怕是不能吃的野橘子,拥有一个也是聊胜于无的。尽管酸得要命,我却每年都要尝一下,好像总怀着希望,能吃到一只不那么酸的橘子。挑一只果皮泛黄的,剥开来,清香扑鼻呀,手被沾得油油的,那淡红饱满的果瓣深深诱惑着一个馋嘴的孩子。小心地咂一口,哎呀妈呀,酸汁一沾舌头,便浑身一个激灵,五官缩成了一团。世上还有比这更酸的东西吗?看着手里的橘子,吃也不是,扔也不是,真是无可奈何。唉,只能挑几个连枝成串的,放在枕边、柜上,挂在帐钩上,观其形闻其香,聊解馋意。

橘树开花结果的日子里,我喜欢坐在树下看书写字。我对父亲给的笔记本很是喜欢,就想在上面写干干净净的字。于是,我让父亲在树下放一张小桌子,伴着花香和果香,坐在那里安安静静抄课文。到后来,我就看更多的课外书,并且抄书成癖。

夏夜院子里乘凉也是很惬意的事儿。大人们闲话家常,小孩子躺在凉席上玩闹。有时大人聊性足,玩累的我们也安静下来,闻着晚风里的阵阵橘香,听着蛙声和喁喁的说话声,沉沉入睡。母亲爱听越剧,有时我和妹妹一人扮英台,一人扮梁兄,来个《十八相送》,母亲听得入迷,夸我们唱得入味。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在廊下的昏暗灯光里,躺在凉榻上,眯着眼听戏或自己轻声的哼,脸上柔柔的,那清秀的面貌,真美。

对这棵树,全家可谓充满了感恩。不消说它的终年浓绿、花果飘香,还有这贫瘠日子里的一点金钱上的贡献呢。我们长大以后,平房要改建成两层楼房,需要改变朝向,这棵树算是完成了它的使命。一棵树可以见证一段家族史,可以给日子增添色彩,让家的记忆里充满温暖与馨香。

遗憾的是,这五间老屋也有硝烟弥漫的时候。最大的纠纷发生在分家产的时候。其实也就是一点家用工具和生产工具。记得白天时,院子里放了一堆堆的东西,晚上,我从村外玩够了回家,见院子里围了很多人,我母亲在自己堂屋里呼天抢地的哭,把我吓傻了,不知发生了什么。此后两家关系时好时坏。到我们造楼房时,关系又一次恶化,终于断绝了来往。祖辈有灵,该是多么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啊。当然我们堂兄妹之间基本还是能友好相处的,大堂哥至今还跟我父母有频繁走动。

这些年,城镇规模不断扩大,我们的老屋,包括整个村子及附近几个村子,也被整体改造了。如今,这里有林立的居民小区,宽敞的道路,又陆续建成了健民中心、湿地公园、超市、学校、医院等,可谓漂亮而繁华。再也找不到村庄、老屋的一点痕迹,它们连同以往的岁月,永远的留存在了我们的记忆里。而随着居住环境改变的,还有人们的思想观念、生活和生产方式等等。时代总是在变革中前进。

每次去父母所住的小区,看到大门口刻写着“让生活更美好”几个红红的字,便会从心里漾出一道暖意,这不是普天下亘古以来永恒不变的愿望么!它在今天,正越来越成为现实。

老屋的菜椿

文/风轻叶蝶舞

如果你没有去过我家乡的老屋,你就不能体会马致远《秋思》里的那一句话,不能体会“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意境美。

老屋是表舅的,它傍依美丽的滏阳河畔,西边是70年代就修建了的石桥(当年我清晰地记着,76年修建的河沿石桥),老屋就坐落在石桥下,它听着滏阳河潺潺的流水声,数着桥上清晰的脚步,一直到现在。

老屋有五间正北平房,外加两间西厢房,屋前有一个大大的院落,院落门口有两棵菜椿树,听母亲说,那树是姨姥爷一锹挪过来的,从北墙根挪到了南墙根,从此那两颗树年年芬芳,不仅姨姥一家人春天能吃到香喷喷的菜椿,连我们这些亲戚也都能品尝鲜味。

老屋的菜椿树直径已经有四十五公分了,叶片已经没有那样茂密,像个秃顶的老人,粗糙的树皮有些干涸树冠也像虬突的柏树,每年花开,到了冬季,椿菜籽就随风摇落下来,遍洒整个院落,有时候,菜椿的夹子会飘落到弄堂里,我和妹妹总是捡拾这些夹子,误以为这就是它们洒落的种子。

表舅家搬新居了,老屋因为处在狭窄的里弄,被弃之不用,从此只有菜椿树守着老屋。今年清明节回家,我看望了老屋。我眼前的老屋像个耄耋的老人,脊背偻佝着,周围邻居的房屋都宽敞高大,气派耸立,只有它被挤在中间,默默回忆着过去。由于长期被遗忘,老屋的屋脊上长出了长长的蒿草,很荒凉,唯有院门旁的老椿树依旧虬干挺拔,少有人打扰;菜椿树已经是这里的老人了,它纳了新客,给田里的野鸟搭了新巢。

我去的时候,野鸟恰好不在,早晨的椿树满满地迎接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幼椿已经长满了院落,高高低低,排着队笔直的打着立正,仿佛在等待我这个总是喜欢飘零的归客。是不是这年年遗落的思念在牵扯,我吃惊地看着,看着,抚摸着那一颗颗幼树,我不知道,几年不见,老屋,竟然变化这么多。我走到了表舅的新居,看到了南墙根也有一棵菜椿树,那颗菜椿,让我想起了姨姥,想起了我们那一大家子人。

表舅的儿子结婚了,也搬出了表舅的院落,搬进了城里,听说如今年轻人皆以城市生活为傲,只是不知道,城里有没有这样的院落,有没有地方长着菜椿。听说老屋就要拆迁了,因为滏阳河与衡水湖要融为一体,这里将变成风景区,变成城里人的一角,老屋,太难看了,也要随着历史的进步与时俱进,就好比这一代一代的人,新一辈人总要取代老一辈,社会才会进步,人类才会繁衍。

有老屋的椿树就有回忆的家,临行前,我用手抚摸着两棵椿树,仿佛看到了一对老夫妻,蹒跚着相互搀扶着,它们用一生一个叶片一个叶片的数着它们的数量,那细心的样子,好像不是数叶片,而是在细数她们历经沧桑的一辈子,细数他们相互体贴一辈子的年轮。那情景,那缓慢的动作,真的好像电影里的慢放镜头,感动的我一塌糊涂。

再见了老屋,再见了老屋的菜椿树,不知道再回首的时候,还能不能看到记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