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孟,留在水下故乡
无论走得多远,你都走不出我的心,就像黄昏时分的树影,拖得再长,也离不开树的根。我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但它好像本来就在我的心里。于我而言,这个“树的根”,就是我的故乡——南孟。
因为长时间跟随父亲在县城里读书和生活,南孟在我印象里已逐渐模糊。每当伙伴们说起自己的故乡,我能记起的只是系在脖子上的红鸡蛋,还有那条小河。
初春,故乡满是荒草的山冈升起浓雾。暮色中,炊烟在农家的屋顶袅袅升腾,家里的大人进进出出,在灶台边忙碌——他们在准备明天“祭桥节”的祭品。爷爷把一个个白白的鸡蛋放进锅里煮,不一会鸡蛋们就在锅中翻腾起来。只听见爷爷一声吆喝:“到时候了,舀起来喽。”鸡蛋便被捞起来,晾在竹席上。随后爷爷调制红色染料,把鸡蛋放进染料水里染色,鸡蛋一颗颗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妈妈正在用红色的毛线编织装红鸡蛋的口袋。不一会,一个用红网兜装着的红鸡蛋就被我欢欢喜喜地挂在脖子前。大人们还在继续忙碌着,香、纸钱、鸡、刀头等一些祭品,一切都在为第二天准备着……
第二天一早,公鸡的啼叫打破了晨间的宁静。爷爷背着背篓拉着我,红鸡蛋系在我的脖子上,我们来到桥边。桥边早已有一堆堆烧化的纸钱和烧完的香,地上散落着糖果,这一切,寄托着人们的美好祈愿:祈求神灵护佑孩子们平安健康、长大成人。
“篙子上岸,婆娘饿饭;篙子下水,婆娘夸嘴;砍柴卖,买柴烧。”这句顺口溜是南孟村过去很长一段历史的真实写照,大部分的村民们靠撑船、放排、卖柴和捕鱼为生。直到有一天,国家在这里修建大型水库,村子要搬迁。“要搬了,要搬喽,要搬迁了乡亲们。”记得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村干大伯穿着蓑衣戴着蓑笠,手持锣鼓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挨家挨户地喊着。我坐在家门前玩着泥巴,望着大伯笑。爷爷却愁眉苦脸地走了出来,凝望着大叔,大叔凝噎了。爷爷抿着嘴抽了两大口叶烟,缓缓吐出烟雾来。
我们搬迁了,我坐在父亲的肩头傻乐着。寨上的乡亲们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囊,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依依不舍地告别几百年生活的地方。南孟大寨在时代的变迁中消失了,消失在一片汪洋的水下世界。水库的建成,诞生了美丽的仰阿莎湖。
我们定居在了南加集镇上,开始了新的生活。仰仗着仰阿莎湖,水产养殖业成为南孟村民们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沸腾在锅里的肥美鱼儿,人们的欢笑声,在平静的湖面上浓缩成一船的热闹,一船的新希望。
我望向窗外,夜晚的湖面上灯火通明。一盏又一盏的白炽灯,一箱又一箱的渔网,让我仿佛又看见了一群群白花花跳跃的鱼儿……现在南孟湖边建起了网箱养鱼基地,推动了南孟湖流域的开发,有力地推动了沿岸村民脱贫致富。
一个老的南孟消失在了水底,一个新的南孟诞生在湖边。老南孟,我的故乡,将深深珍藏在我的记忆里;新南孟,我的新家,寄托我们的梦想,飞向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