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香与阴香

买了一段咸肉，真空包装，隔着透明薄膜，一层肥一层瘦，肥肉米白，瘦肉暗红，错落有致。肉皮上黑点隐现，细瞅，是黑色毛根，果然是黑猪肉，商家说是森林散养，约略可信。

拆开包装，红白相间的色泽，更加诱人。千张切宽段，淋两勺生抽，撒少许精盐，拌匀，一圈圈摆上切片咸肉，似一朵雅致的花。入锅蒸一刻钟，掀开锅盖，香气氤氲，却很淡，很局促，不是那种自由奔放的香，狭短而沉闷。夹一片入口，肥肉细腻，瘦肉劲道，有分明的层次，感觉尚可，但却少了一心期待的惊喜。嚼着嚼着，香味就淡了，像是渐燃渐尽的油灯，火苗矮下去，渐变渐小，戛然熄灭。

细细端详剩余的肉段，大价钱买来的山林放养的黑猪肉，发现非暖阳下暴晒干，而是放在阴凉处风干，且是半干，肉的里层还蓄积着很多水分，油脂也没有被阳光"逼"出来，阴沉着闷在肉里。阴干的肉，锁住了更多水分，更打秤，卖更好的价钱。只是，吃起来，缺了那么点意思。

在乡下老家，入冬后，母亲每年都会晒一些咸肉。买来的肉，屠宰场宰杀，喂饲料长大，涂抹上盐巴，闷个两三天，一嘟噜一嘟噜挂在晾衣服的铁丝上，任由风吹日晒，晒到洇出盐渍，像挂了霜，滴滴答答滴落泛黄的油星，才拎回家，挂通风处晾着。遇好天气，隔三差五还会拿出来晾风。母亲腌的咸肉，蒸出来油亮，香味扑鼻，吃到嘴里沙沙的，回味悠长，像咀嚼一段香醇时光。

冬日暖阳，大家都习惯抱被子出去晒，衣物、鞋帽、书画，甚至是老照片，摆到阳光下暴晒，物品晒完之后便蓄积了温暖的香味，似一股暗涌的强大的力量。阳光悄无声息，将温热的香植入它所触抚过的事物。

只要真正地面对过阳光，人就不会觉得自己是神，是万物的主宰。阳光的恩泽，无处不在。阳光照射下来，透射着博大的宽慈。花草之香，树木之香，稻麦之香……而诸如昙花、夜来香，没有经过阳光的洗礼，是一种没有壮怀的阴香，就像那段阴干黑猪肉。不管是恩人还是物，站在太阳底下多沐浴阳光，会驱走阴暗，光合出更多明亮的谦卑和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