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之约
去岁二月下旬,当我寻寻觅觅、兜兜转转地终于找到传说中的那一片梅林的时候,高昂的兴致一下子被打落到谷底——大多数的梅花已开至尾声,花瓣已呈枯萎之态,落英满地。我知道,我来晚了。既然近观花已凋零,那我就换个角度吧——登高一望,我差点儿跳起来,成片的梅林红白相间,与河边嫩黄的垂柳,组成一幅美妙无比的画,游人漫步其间,好一幅人间春色图。
今年,为了弥补去年的遗憾。我早早地奔向河边,赶赴那一场花事之约。显然,我又来早了一点。白梅尚不见踪影,只有少数的红梅绽开了笑颜,偶有几根枝条上开满了密密的花朵,引起我一番小喜悦。早来总比迟到好,端起相机一顿猛拍。每一朵花儿都是那么鲜艳,那么令人愉悦,在蓝天的衬托下灿烂到极致。
每一次与梅相见,总会忍不住想起清人龚自珍的那篇《病梅馆记》。文中有曰:"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文中说这是某一些人喜欢的梅的样子,故而龚自珍认为那些被人为修整的梅是生了病的,因而他买了数盆回家,为梅"疗伤治病".其实,我们常见的梅的枝条基本上都是直直的,挺拔的,有的则如剑一样直指苍穹。我想,单从梅的角度来说,龚自珍购买的那些梅应当是被人们用来做盆景的梅,自然需要有其一定的造型,曲直之间已有诸多的人为因素干预在其中。当然,作者并不只是简简单单写梅,而是借梅有所喻、有所指,其意深远,令人警醒。
梅花因其经霜傲雪之姿历来为人们所喜爱,与松、竹并称"岁寒三友",更是被爱梅之人赋予了高洁忠贞不屈不挠的象征意义,更有人爱梅、植梅、画梅,元代王冕就是其一。王冕能诗善画,独爱梅,其《墨梅》诗曰:"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而诗人,也的确做到了诗品如人品,人品如梅品,为人称赞。
我也勉强算是喜欢梅的,而我所见到的梅树绝大多数是栽植在庭院、路边或空地上的,虽说是人工栽植,但基本上都是属于自然生长状态,而匡河边的这一片梅林是沿河而栽,就坡成势,别具一格得错落有致。窃以为:"疏影横斜水清浅",宋朝爱梅成痴、以梅为妻的诗人林逋的这句诗,用来吟诵这片梅林亦是再恰当不过了。
我没有见过荒郊古道旁野生的梅,或者说我没有凄风苦雨的经历。生长在和平年代的我不曾得见陆游笔下苦哈哈的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我喜欢梅,喜欢阳光灿烂下盛开的梅,也喜欢白雪压枝怒放的梅。有飞雪就会有春到,纵然是冰天雪地,亦有花枝俏。于是,我欣欣然,早也来,晚也来,只为赴一场冬春交替时节的与梅的花事之约。
告别红梅,再沿着匡河,哼着歌,不急不徐地骑着单车往政务区进发——因为我知道那里有一片蜡梅林,那里还有一场花事之约在等着我。
蜡梅不是梅。在植物学上,蜡梅属于蜡梅科蜡梅属的植物,而梅花则属于蔷薇科杏属植物。蜡梅因花色黄,形似梅花,而且花瓣好似捻蜡,故曰"蜡梅";又因其常在腊月盛开,所以总有人将其称为"腊梅".其实蜡梅开放于寒冬,算得上是一年中开得最晚的花儿,被称为"冬日里的最后一朵花";而梅花呢,是"春天的第一朵花".蜡梅与梅花常常结伴而开,饱了我们的眼福,醉了我们的嗅觉。
蜡梅香,当仁不让地成为最让我动心的那一缕芬芳,最让我为之倾倒,然而让我芳心暗许的是素心腊梅,花心洁白无杂质,被称为"玉蕊".磬口形素心蜡梅色泽素雅,香气幽然,最得我心。
抵达政务区的蜡梅林,已是下午三点钟光景。冬日的阳光已偏西,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林子。花开得不多,我寻着那一树一树鹅黄色的芳香而去。
我不懂绘画,自然不能像王冕那样画梅且"专攻"梅,但我庆幸自己赶上了数码时代,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以梅入"画".自从爱上摄影,我就喜欢眯起眼睛,逆着光去看那些花朵儿,对阳光下的蜡梅自然也不例外。那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逆光下的蜡梅花瓣层次分明,展现出顺光下无法看到的透明的质感,这是光与影的杰作。我毫不吝啬地将快门一次又一次的闪动送给它们,一边忍不住地喃喃自语:太美了,太美了!真正是"暗香浮动"啊!我徜徉在一棵又一棵蜡梅树下,沐浴在冬日暖阳里,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幽幽的清香,这已经远远不是用"香盈袖"可以形容了,这分明是可以醉人的,可以拥有满怀的清香了——蜡梅带着清冽的味道,在冬日里,散发着冷傲的气息,凌寒而开。
镜头里,我意外地捕捉到一只来自遥远北方的候鸟——树鹨。它与我静静地对视着,我在蜡梅树下,它在林边树上。我默默地给予它会心的一笑:谢谢你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与我共赴这一场花事之约!有你,这一场寻香之约就更加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