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文章
树林文章(精选20篇)
拾地软
文/何红雨
地软,又名地耳、地衣、地木耳、地皮菌、雷公菌、地皮菜等,是真菌和藻类的结合体,一般生长在阴暗潮湿之地,暗黑色,有点像泡软的黑木耳。
故乡村落旁的树林,每每在落雨之后,便会长出地软。
无根,而且体形小,肉质薄,看起来有点像黑木耳,它们趴伏在树林的草丛中,似乎,就是一直一直都在等待着我们,等待着我们去捡拾的。
犹记得我第一次拾地软儿的情景。
是在二年级的秋天,几个要好的同学约好了周末一起去拾地软。
于是,那第一次拾地软儿的前一夜,便就失眠了。因为多少是有些兴奋的。以前自然也常见到,但是,却未曾亲自捡拾过。家中因有姐姐和哥哥,所以,我总是受到特别的呵护,至于拾地软,母亲、姐姐和哥哥也是不要我动手的。只不过是曾跟随在姐姐和哥哥的身后,看着他们欢喜仔细地拾那树林草丛中的地软罢了。
当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挎了小竹篮,一路欢唱着来到小树林时,便仿佛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堂。
正午时分的树林因了恰好的秋阳而格外美丽。阳光穿过树木的枝枝桠桠照射过来,然后,草丛上便有了莹莹亮亮的光斑。因为才刚落过一场秋雨,草丛野花上的雨珠儿便一如粒粒饱满莹亮的珍珠,随着些微的清风,欢快地轻漾。
俯身蹲下捡拾地软儿的时候,脚底或许还会踩到几小片的地软。因了才刚落过的秋雨,那不小心踩在脚底的地软儿便有了些微的湿滑,光溜溜的。
“地皮儿穿了橄榄衣,小妹儿弯腰拾起它,回家妈妈包饺儿吃,欢欢喜喜地乐开怀……”
我们一边嘴里唱着拾地软儿的童谣,一边欢快地拾着地软。又或者,在童谣唱完几遍之后,几个女生还会唱起时下的流行曲儿。比如,影片《小花》,或是《平原游击队》的插曲。
眼看着树林中的阳光一点点地成为斜斜的夕阳,而我们的小竹篮中,也已然有了不少的地软。它们十分乖巧听话躺卧于小竹篮中的模样,令我们不自觉地想到了傍晚就能够吃到嘴里的那些美味儿——妈妈亲手做成的,地软豆腐饺子、地软粉条包子,以及味道鲜美的地软蛋汤……
及至长大后,才知道地软竟是营养丰富的“野菜”。地软儿含有多种维生素,其中维生素C是紫菜含量的十九倍,此外尚含有海藻糖、蔗糖、半乳糖、葡萄糖、果糖、木糖、甘露醇、山梨醇等营养成分。
《本草纲目》也有记载:“地踏菇属地耳、石耳这类,形状如木耳,气味甘、寒、无毒,明目益气。”现代医学研究,地踏菇味甘性寒,清热凉血,并可辅助降压。
又是秋日,我在饭店吃饭,看到有“地软炒蛋”一菜。点了等待的时候,那些少时捡拾地软的情形又浮现于眼前。而故乡,以及故乡村落旁的那片树林儿,也仿佛已在眼前。
尘世中的每个人,无论身在何处,故乡永远都是他的眷念。
带着或浓或淡的思恋,笼过心头,或者,就在某个秋天。
怪树林
如果把胡杨林喻为人间天堂的话,那么当我步入怪树林的一刹那,我就仿佛叩开了地狱之门。
那是一个狰狞的世界,那是一个怪诞的迷城!远远看去,整个谷地里,简直是“尸骨遍地”,让人触目惊心。那一大片枯死的胡杨,有的俯身颔首,有的曲背勾腰,有的身首异处,有的横倒斜卧……简直像一个白骨累累的万人坑,简直像一个尸身狼藉的古战场,令人惨不忍睹。倏忽间,白起坑杀40万赵国降兵、张献忠杀戮无辜平民、历朝历代统治者涂炭生灵的一幕幕历史悲剧先后浮现于眼前。我一阵震颤。
然而,当我一路走近,细细观赏眼前的这一切时,我看到的却是一具具神态各异的“尸首”忽然活过来了似的,它们或仰天长啸,或举手直指苍天,或怒目正视前方,或昂着不屈的头颅,或做振臂高呼状……仿佛正在向我倾诉着不幸的经历,向我叙述着悲壮的一生,向我张扬着各自的个性。
我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因此再一次沉浸在了遐思迩想里——
我仿佛看见了徐悲鸿先生的那帧《田横五百士》图,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幅幅仁人志士们临危不惧、振臂高呼的凄美图像,我想起了李清照那首脍炙人口的诗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因此我想,生是一种存在,死其实也是一种存在,存在的意义,其实并非都取决于成败得失,而确乎应该是一种精神。那么,这些风姿绰约的不屈生灵,也是在向人们昭示着这种精神吗?
我想是的。
那一片杨树林
文/路来森
天空晴朗,风不大,一个难得的冬日的好天气。
一个人,行走在一片杨树林里,感觉,很幽深,很苍茫。
树木,大多有胳膊粗了,树叶,已然落尽。只有杨树的枝,纵横交错地伸展着,把天空,划成一隙,一方,一罅。不再像夏天那样拥挤,粘稠,树木间,呈现出一派疏朗的景象。举首望天,天空,是一层层的蓝;阳光照耀之下,树枝,闪烁着明朗的色彩,耀人眼目。顺着一棵树向上望去,虽是冬天,枝条,却不燥,每一根枝条,都给人一种滑溜溜的润泽感。生命在流淌,你仿佛能感受到,一棵树,生命中流淌的力量。树干,皴起的皮,形成一只只杨树的“眼睛”。“眼睛”,大睁着,倔强地注视着这个清冷的世界;“眼睛”,沉默着,沉默里,却有一份直视的力量。让人,感受到一种无处逃匿的恐慌;让人觉得,一个人,必得心地坦荡,方敢正视这一只只沉默的“眼睛”。
林子里的鸟儿,大多都飞走了,似乎,只剩下喜鹊和麻雀。一个个的喜鹊窝,垒在树杈间,构成树林的黑色的标点。不时有喜鹊,站立枝头,喳喳地叫几声。叫声,孤独而高远。却也唱响林子的寂寞,给一片树林,带来些许欢喜的情味。麻雀,是成群地飞来的,它们喜欢集中降落在几棵树上,唧唧唧唧地叫做一团。那样的喧闹,那样的夸张,像那些聒噪不休的多嘴妇,长舌男。叫得累了,或者叫得无聊了,就颓然散去。
林子里,寂静依旧,苍茫依旧。
树林并不幽暗,太阳的光,从树颠筛下,斑驳地散碎在地面上,生发出一种俏生生的柔和。地面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杨树叶,人行其上,脚步踢踢踏踏地走着,身后,留下的,是唰唰唰的声响。声响,脆弱而又执着,是一种,枯萎的生命的回音,生生地拗着人的心。让人,不能不生发联想,想到春天的娇嫩,夏天的葱郁,秋天的萧索。想到,生命,繁盛之后的衰败;衰败过程里的,那一份份的锥心的悲凉。
偶有风儿吹过,一团团的树叶,便被卷起,旋走。留下,浅浅的落寞。树林,似乎在向幽深处伸展。俯身,捡起一片树叶。叶片已然变得焦黄,干燥而硬脆;但叶片上的筋脉,清晰可见,我看到了树叶里流淌着的那一条条河流。
蓦然,哞嘎嘎的叫声,在树林中传响。抬头,对面,一群羊,一位牧羊的老人,正缓缓移动而来。羊,是绵羊,毛色极白;厚厚的毛,裹住身体,将自己臃肿成一团。老人,头戴一顶棉帽,手中的鞭子,有心无心地挥打着;目光,散漫出一种享受的情味。老人看到了我,我看到了老人,老人向我点点头,我向老人颔颔首。我们,在无言的默契中,传达着自己的情绪。树林太空旷,空旷得难以进行细致的表达。害怕那种细致啰嗦的表达,打破了树林的岑寂,让人无法消受树林里那份深广的寂寞。
羊,低着头,兀自地寻找着可食之物。羊,并不吃杨树叶,它只是将一层层的树叶拱起,然后,在叶底寻觅着。我终于看清,羊,寻得的一点点的绿,娇娇嫩嫩的。那是枯叶覆盖下的草的嫩芽——生命,在寒冬里,依然存活,生长。
羊群离去,渐行渐远。行至远处,遥视,似片片残雪。
我,想起了雪后的杨树林。林深雪厚,树枝上亦挂满雪。风一吹,雪,吧嗒吧嗒地落下,寂寞,如雪一样的白……
海滩上的树林
文/周云海
每次在电视动物世界节目里看到非洲广阔的塞伦盖蒂草原上,野牛或是角马群迁徙的壮观场面,我都会被深深地震撼,并勾连起三十多年前、我经常去崇明海滩体验的往事。
上山下乡的年月,我在崇明岛上的前哨农场连队里做耕牛饲养员。
崇明的耕牛全是水牛。每年春末到初秋的日子,我会把半大的小牛送去海滩滩涂牛场,请牛场管理员代为放养;视农情闲忙,还会把成年耕牛送去海滩牛场,或是牵回农场连队。海滩牛场,对每家代为放牧的牛收取几十元管理费。
辽远广阔的海滩上牛群归栏时的景象很是壮观。你会看见数不清的、让你眼花缭乱的牛群,大的、小的,黑的、白的,公的、母的,威猛的、羸弱的,还有带着吃奶牛犊的母子牛,全都撒开四蹄,从前方浩浩荡荡、轰然有声,如擂鼓般的向你奔涌而来。让你为之兴奋、赞叹。
有一次,我与农友陆进财一起去海滩滩涂牵回我们连队的耕牛。我们来到了海滩大堤上,用眼寻找滩涂上吃草的牛群。因我是近视眼,就问视力很好的陆金财:前方海“滩上,哪里有牛群?”他看了一会说:没有牛“群。”然后又说:“前方很远的地方看见像是有一片树林。”哈哈,未开垦的海滩上哪来的树林?我告诉他这就是我们要找的牛群!
好视力的同伴,居然把牛群看成是树林,你说这崇明海滩滩涂大吗?
崇明东滩,你是一个记载着我青春岁月,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桐树林 桐花姐
文/黄标
家乡的桐树林最美,家乡的桐花姐最真!
改革开放初期,我家分得田地十余亩,山坡好几片。在田角、地边、山坡有桐树一棵棵、一排排、一片片。阳春三月,天气突然变冷,大人说:“冻桐花啦!”经过十多天的冻风冷雨,桐蕾果然盛开,恰似“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黄色的花蕊直立在花瓣中央,五枚绿色的萼片附托着粉红色或白色的花瓣儿。每朵花,都像一个莲花状的小玉盘,盘下绿叶镶嵌,盘中金丝闪烁。
远眺家乡的桐树林,如花的坡、花的坎、花的山。子规在花树上飞啼,身着土家服饰的农人在桐树林边春耕,“山半桐花点客衣”,一幅幅春光丽人图在湘西北的山乡处处可见……
曾记得,每当桐花盛开时,长辈们便叮嘱各家的孩子不要爬树摘桐花,说小孩子闻不得桐子花,摘桐花多的调皮孩子,还要成塌鼻子。开初,生怕鼻子塌不敢爬桐树玩。后来,看见大人整天在桐树下干活,鼻子并没塌,于是便放开胆子往树上爬。有一次,我正在一个椅子形的树杈上坐下,得意地大叫:“妈妈,找我来……”这一喊可糟了,在地里干活扯猪草的母亲急急地跑过来,把我哄下树后,就势给我屁股上几巴掌,并愤愤地说:“谁叫你上树摘桐子花啊,摘一朵就少一个桐子,桐子少了,哪来钱给你交学费?”看到被弄掉的满地桐花,我难过地低下了头。
自幼酷爱桐树,虽离开家乡多年,仍眷恋着桐树。故乡的桐树林,也曾使我心绪惆怅,百感交集,甚至怆然泪下。
那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一个灼热如火的夏日,在外地随父亲读书的我回家过暑假,那些婆娑的老桐树全消失了。走到乡亲们家中一看,才知桐树消失的原因是村民缺乏生态保护意识,或砍后卖钱补贴家用,或砍回家当柴用,我家屋旁的那棵老桐树也化为了灰烬。山,成了秃山;坡,成了荒坡。思绪之网被这情景撕裂、破碎,欲哭无泪。正当我痛苦时,幼时同伴桐花姐看我来了,她脸上仍然和孩童时一样,笑得洁净和纯真。她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事,劝我别伤心,说:“桐树林,总会长起来的……”
去年五月,回了一趟久别的故乡。一路上,果然看见片片桐树林在春风中轻轻摇曳,其花势并不减我幼时之况,顿时,压在心头多年的抑郁迷惘烟消云散。已是村书记的桐花姐喜悦洋溢在脸上,侃侃而谈:“现在的精准扶贫工作在我们乡、村得到了落实,人们的思想观念转变了,山里人也懂得爱护生态,村民们用上了干净卫生的沼气,桐树林又焕发了生机!”她还告诉我,在精准扶贫队的悉心帮扶和指导下,村里通了路、改造了电、引进了自来水,发展起了集体林果业,村前村后到处都是酽酽的绿。“有几户人家索性搞起了生态旅游和农家乐,靠的就是这青山绿水,我们湘西农家人的日子是越过越滋润了……”她自豪地说。
望着幼时放牧的山坡又是片片桐树林,满目青翠欲滴,繁花似锦。我童心萌发,忍不住笨手笨脚地爬上一棵大桐树,其模样虽不及孩童时灵活,但心情竟和儿时一般。桐花姐着了急:“慢点,别摔着了,你真是爱桐成痴!”
面对这青的山、绿的竹、花的海、酽如陈年老酒的扑面山风,还有那悠悠的虫声、款款的鸟鸣、潺潺的溪水、欢畅的牧笛、缠绵的山歌,以及从密林深处、坡前坳后山里人家升腾起的袅袅娜娜的炊烟……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新农村景象。我真想一醉不醒!
淇水往事
文/郝子奇
金山寺
淇水,没有断桥。那只敲开许家沟柴门的纤纤素手,应该涉水而来,牵着朴实的后生,他们一块在金山寺,聆听了诵经的风暴。
断桥是后来的人修筑的。
历史出现了裂口,爱情如何弥合这漫长的伤。
金山寺下。淇水干净。
岸边。延绵的竹林,足以安放等待千年的缠绵。大风吹饱的谷穗,足以喂养人间的爱情。这时候,只需要男耕女织,就是幸福。
我来。已找不到宋时的门环,去验证一场爱情的悲欢。
那时候,风动云低,衣袂飘飘,纤弱的白素贞,抱定万劫不复的决心,敲开金山寺的大门,人性的淇水,在她的身后上涨,汹涌澎湃。
那场传说中的大水,已退却多年。那些被洗白的岩石,只剩下沧桑的苔斑。它们的沉默,让一场刻骨的见证,成为了秘密。
复活的野草上,开着白色的菊花,一只又一只蚂蚱,在现代阳光下,振动着翅膀。寺院深深。没有了法海。
没有了白素贞。也没有了许仙。
仿佛,一场大水之后,人妖在爱情的奔跑中同途,走到了西湖,再没回来。
多少年,一切都在历史中老去。
只有不朽的爱情,在不息的淇水边站着,如初。
桑园
采桑归来的女子,一定看到了卫懿公放逐的鹤,收拢了江山的翅膀,在岸边,等待黄昏。
太行山低下了巍峨,被风吹开的缺口,正传来战马的嘶鸣。
一页历史,就像淇水拐了一个弯。曾经的繁华,在河岸尽失。只留下一个村庄,石砌的小院里,那些啃光了桑叶的蚕,从千年的茧壳里飞出,成为蝶。
我在千年之后,看到了那些采桑的女孩。她们在树上蝶一样跳动,叶子上的绿,成为她们微笑的理由。
此时,贪吃的蚕虫,在小院叶子上,发出婴儿吮奶般的呓响。
仿佛,一切才刚刚开始。
飘过来的白云,被淇水打湿,仿佛要起飞的蝶,在水里打开轻轻的翅膀。
这时候,桑树上,有一些小鸟在等待青涩的桑葚成熟。
如同,这个小村,几千年来,一直等待着土地上拔高的秋天。
朝阳寺
我不去想象,千年前的阳光,灿烂在这座山上的时刻。
孤独的帝王,远望着自己的山河,在阳光下繁忙。
或者,在最后的冬天等待日出。
那时的日出,已经落了两千多年。现在,凸显在沧桑中的,仍然是坚硬的太行山。仍然是太行山上低微的野草。仍然是高过野草的那些没有名字的野花,它们的绽放,掩过了辉煌和败落的王朝。
一座寺,悬在太行山,是一段历史的标点。
之前的故事,已被岁月省略。之后的历史,正在叙说。
叙说的,是风雨,正在掠过太行山坚硬的胸膛。叙说的,是流水,正在带走瓦片上滴落的阳光。叙说的,是变迁,朝歌已古,更新的繁华,正在掩埋了朝歌的泥土上展开。叙说的,是飞翔,一只年轻的鹰,掠过了古老的寺,被太阳点燃的翅膀,正在扇动更辽阔的天空。
而我,在天空下。
寺内的断碑上,米粒般的佛像,闪烁着些微而强大的佛光。
我,低下自己。对留下的古老充满了神秘,而对年轻的飞翔,充满了向往。
鹤鸣湖的树林
空空。荡荡。
最后的阳光,从树枝的空间里侧过自己的明媚。
除了苍老的鸟巢,还在等待飞远的翅膀。
一片树林,在冬季,坚挺着自己不肯下跪的身躯,勇士般,站在岸上,也站在静静的湖水。
有一些鸟停在树林,并不是鸟巢要等的孩子,它们是被风吹散的过客,像我一样,在一个历史的时刻,点缀了树林的荒凉。
最后一脉光已经到了树梢。
黄昏的暗正快速地在每一棵树上攀爬。可以确定,树林里的故事,会被黑暗所覆盖。这个时候,我必须拔出自己,让最后的光,照在自己返回的路上。
太行在远方。湖水在身边。
远来的野鹤,正把翅膀带进湖水。树梢上的暗已经落到了地上,把一些斑驳的事物闭合,就像闭合了几千年前的辉煌的灯火。
古老的土地上,生长着历史,也埋葬着历史。
一片树林,在千年的湖边,只是历史的孩子。
现在,我在这样的历史中走着。起风了。落叶是我看到的结果。
而我,不会被落叶记得,它们只记得刚刚走远的风。
风,确实远了。它们放下了落叶中的树林,也放下了落叶一样的我。
山与树林的合唱
文/鲍尔吉·原野
“山在歌唱,只是人没有听到。”我记不起这是一句诗还是一句歌词,也记不起这是别人说过的话抑或我脑子里冒出的念头,且把话如失物招领一样放在这里。我想说的是我相信这句话。
在牧区,山峦裹着蓝色的毯子,趴在天边。它们做什么呢?一定在小声唱歌。山在那边一定看见了河流。草原的河流曲曲弯弯,像在塌裂的河床里流淌;在任何光线下,它们都白而亮,像割裂绿草的白色闪电,又像马鞍上的银链子。群山的合唱是低频震动,河水为此浮起波纹。山比人更早通晓和声的唱法,歌的层次如山的层次。山坡上的灌木带、白桦林带和蒙古栎带是不同的声部。人听到的是树叶哗啦啦的声响,这个不算,顶多算伴唱。人听得到山和树林的合唱吗?如《出埃及记》那样的肃穆。群山合唱,越矮的山峰声音越尖,跟人一样。树林是乐队的弦乐。我听《霍夫曼的故事》里的船歌,小提琴齐奏也有非凡的歌唱性。树林的齐奏不齐,也没法绝对地齐,除非是用电子合成器贴上去的音,不齐才好听。树林的伴奏如几百把弓子整齐地拉过去,每把琴的乐音会快一点或慢一点,混杂的声音如夜空里参差不齐的树梢围在月亮的脖子上。有句成语叫“山呼海啸”,发明这个成语的人是懂音乐的,并通天籁。山的歌声近于呼,古人称“吁”,呼吸的“呼”,呼麦的“呼”;广板并慢板,有曼陀瓦尼乐队的无限的延长音,然而无词,音乐术语叫吟唱。其实所有歌的歌词都是狗尾续貂,是包糖块的玻璃糖纸,是废话。山在夜里歌唱,星星下垂,聚集在地平线,它们是听众。山的歌声的波长不被人耳所解码,山早就看出人是聋子,羊倌赶羊上山下山,没表情,证明他从来没听到山的歌声。
流云停驻,人不明白流云为什么会停下来,是云听到了山的歌声。在牧区,朝起的云都挤在天边,如小学生排队,它们在听山的歌唱。歌者不光有山,獐子松是女高音,落叶松是男高音,山洞是男低音,白桦树是次女高音。这是说独唱的乐章,合唱时它们全体加入合唱。
白雾飘过来时,山唱的是情歌。白雾在歌声中滑落在山的脚下,让山的嗓音有一点沙哑,迈克波顿唱情歌也很沙哑,太亮的嗓子唱不出情歌的诚恳。心中无苦,不适合在山野里歌唱。山在恋谁?流云、大江,还是天上的星星?这个事在没弄清楚之前不可乱说。人的听力与山的波长对不上,听不清它和它们的恋爱与失恋。那些古老的岩画在说这个事吗?不像。
山不是文工团员,没有新歌的时候,它习惯于沉默,但四季的每一个季节山都要唱一唱,在春天歌声会多一些。山的歌声传过来,鸟儿在天空盘旋,田鼠钻出洞来谛听。唱到低音部分,山石子震落,轱辘到山脚下。如果河水绕着山流,必是此山歌声优美,河水舍不得一下子流走,山为此多唱了好多的歌。
冬天的树林
文/宝窗闲人
说“境由心造”,说“江水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我的理解是:只要你看这个世界是美丽的,它就会还你一个惊喜。
春天的树林是生动的,柳丝袅袅、草缕茸茸;夏天的树林是开放的,百鸟争鸣、百花争艳;秋天的树林是美丽的,黄花金兽眼、红叶火龙鳞——那么冬天呢?
走进了冬天的树林,积雪覆盖了落叶,脚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同伴随行的脚步。说秋天“疏林如画”,现在则画面消失而更加稀疏了,都能透过林间空隙看到对面的行人。林中隐藏了许多秘密,我是从雪地上的各种脚印看出来的,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留下了可供分析的信息。可是春夏秋这里会发生更多的事情,人的、动物的、人与动物的,而我们所能看到的却只有季节的变幻与草木的枯荣。其实更神秘、给人更多猜想的就在这三个季节。比较起来,冬天则更单纯、更简洁、更明快,也更使人平心静气。
几天前,偶尔与那位焦大哥说起几句山里的事,让我也回想起上世纪70年代的一个冬天,带一个知青排去深山里采伐的往事。住“木刻楞”、吃冻干粮、喝雪水,喊“顺山倒”、赶爬犁、“倒套子”,撵野鸡、追野兔、采野果……都很有趣,甚至很浪漫。大山果真是一个广阔天地,与世隔绝又和具有灵气、野性和年轮的树木在一起,人的思想一下子被净化,心胸和视野也豁然开阔起来。
冬天的树木各有各的形态、各有各的韵味、各有各的看头,与其它季节比起来,虽干枯却不失尊严,虽单调却依旧丰盈,虽萧疏却仍然美丽。那白雪压枝头,青苍苍、浓郁郁的是樟子松;那眨着迷人笑眼,直立挺拔、傲视群雄的是白桦;那精瘦枯干,长着一头乱发、藏着精巧鸟巢的是杨柳。看那柞树叶子还没掉呢,只是呈土黄色,无精打采的,已经不那么耐看了,但在它的兄弟中却几乎是“硕果”仅存者,我不禁还是为这些顽强的叶子们感到骄傲。
来到秋天时我叫茱萸的那一丛树下,发现果实还在,只是已经由红变紫,一串串地还挂在树上,好象在等着我来证实。前些天看电视,讲的正是这茱萸的故事,记者们也为找到它们而费尽心思,最后在成都附近的山里发现了一大片。我仔细地看,那些成熟的果实却是黑色的,让人很失望——我把眼前的这棵树当成了茱萸,无疑是错的,而且,也许只有南方才有呢!
冬天是自然界中万物养精蓄锐的时候,当然包括树木。我想,它们只有在积蓄了足够的能量以后,才能在这适者生存的环境里,再为增加一个新的年轮而生长。这个冬天已经过半,但愿这些树们能在这无人打扰的时候,安生生静悄悄地好好休养生息……
抵达树梢的歌者
文/许亮生
仲夏,那些此起彼伏的知了声又将再度响起,一如往年的热烈、多情,蝉的歌喉越响,夏天因此而愈加生动、热闹。
殊不知,蝉声的背后是历尽长途跋涉的艰辛,蝉的前半生,要经历漫长的地下生活和树下生活呢。
据科普资料显示,蝉的幼虫先是在土里吸食树根精华,要经历一到两年的缓慢生长,才会以一个黄褐色的虫体拱出地面,去寻找它喜欢的某一颗大树,再一点一点地往上爬。从树脑到树冠的这段行程中,蝉要战胜可能遭遇的风吹雨淋,不掉地,才能继续前行。此时的蝉,还没有翅膀,只拥有一对镰刀状的前足。当它爬到树干的某处裂缝处,会巧妙地将前足嵌入缝内用力拱动,背部的小缝就会慢慢地被撑开,然后爆裂出一对新生的翅膀。此时它还不能飞,要将体内的“血液”注入翅膀,使两片斗篷状的前翅和一对扇形的后翅都一一舒展开来。当阳光洒在树上,蝉翼闪烁着晶莹的光彩,“出污泥而不染”的蝉,它的羽翼也已变干、变硬,它就像一架崭新的微型飞机,随时可以从此树飞向彼树。
只有雄蝉的胸部护甲下才有一对薄膜,并能振动发声,以此吸引雌蝉来交尾。雌蝉却是一只天生的“哑巴”和虔诚的听者,专找叫得最响的雄蝉。相亲的日子是短暂的,产过卵,完成了繁衍大事之后,雄蝉叫声寥落,雌蝉也精疲力竭,都到了生命结束的时候。
蝉卵孵化后,幼虫会从树枝上掉地,钻入地底,挖掘地下甬道,以吸食树根的汁液精华为生,大约需要经历一两年甚至更久的地下生活,才能冒出地面,重复爬树和蜕变飞翔的历程。因此说,能展翅飞上树梢的蝉,都是历尽艰辛、抵达目的地的蝉,而蝉鸣就是庆贺胜利的欢歌。
蝉鸣声声,将阵阵清凉从树梢抛洒。只是觉得:如今的蝉鸣,似乎已没了昔日的气势。记得儿时的蝉鸣是一波未平一波紧跟着又起,能够造势。树林是蝉的舞台,也许是滥砍滥伐,造成了树林减少,若树林再少下去,蝉可能就想隐身谢幕了。站在树梢的歌者,其实年年都在用歌声给人类的环保打分,蝉声越响,赞美给分越高,蝉声寥落低沉,无异于在蔑视人类。如果这个夏天没有蝉鸣,夏天将陷入沉寂,人们一定会若有所失的,难道不是吗?
父亲的槐树林
文/魏益君
老家在一座山前的峪子里,山下是一大片槐树林,村子因槐树而得名:槐树屯。在我小的时候,那片槐树林并不大,后来的规模缘于父亲对槐树的钟情。
我幼小的记忆中,父亲长年累月地劳作在那片槐树林。等我能背起书包上学时,父亲把我领进那片树林,讲起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故事。当时正是五月槐花开得茂盛的时候,父亲望着那一棵棵流银泻玉的槐树,娓娓讲着,表情凝重。
那是六十年代的困难岁月,到了青黄不接的五月,槐花便成了村里人的救星,家家户户满山遍野撸了槐花,做饼做糊,充饥度荒。当时,父亲就读于县中学,是村里唯一的高小生。逢星期天,父亲和奶奶就擎着勾镰,挎着竹筐,来到村南那片槐树林,撸了槐花,做成槐花饭,供父亲上学。矮处的槐花几乎都被撸光了,父亲就脱了鞋子,爬上高高的刺槐树,撸啊撸,想着到了学校又有了充饥的食物,就无比兴奋。
槐花饭做好了,太阳偏西时,父亲背着盛满槐花饭的瓷罐,踏上返校的山路。无盐无油的槐花饭,吃起来又苦又涩。不久,父亲的脸越来越胖,同学们戏谑父亲说,是槐花饭养人,把父亲养胖了。很快,父亲就一病不起,浑身肿胀,用手一戳一个坑。到医院去看,医生说,这是因为父亲不吃粮食,光吃槐花饭的原因,可不能再吃了。父亲病了半个多月,不但花掉了家中所有的钱,还欠了一大笔债。
病愈之后,本来生活拮据的家庭,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更别说供父亲上学了,父亲只能辍学务农。一日,父亲来到那片槐树林,抱着一株老槐树直哭到天黑。
父亲发誓:槐花破灭了我求学的梦想,我要让这片槐树林变成今后的好日子。
从此,父亲开始钻研放蜂酿蜜知识,还外出寻师求教。第二年槐花盛开的时候,父亲成了一个放蜂人,那满树雪白的槐花,真的变成了晶莹透明的槐花蜜。
从那以后,父亲就在那片槐树林扎了根,边放蜂边膨胀那片树林。年年如此,植树不断。
父亲讲过他的故事后,认真跟我说:“当年我吃着槐花饭上学,因病辍学,梦想破灭;我希望你吃着槐花蜜上学,走出大山,替我圆梦!”
我当时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父亲的遭遇很可怜。
上学以后,因为父亲和那片树林的原因,我真的学习勤奋。这令父亲高兴不已,更加辛勤地侍弄那片树林,把那片槐树林视为自己的命。
文革时期,造反派把父亲放蜂定性为资本主义,不但销毁了父亲的蜂箱,还要砍伐那片槐树林,父亲疯了般与造反派对峙着,最后身上被砍了一刀,才使造反派偃旗息鼓。从那以后,父亲更加看重那片树林,直到改革开放以后父亲东凑西借承包了那片槐树林。
在父亲的影响下,我很争气,一路攀升,考入大学,尔后有了体面的工作。
后来,那片槐树林越来越大了,我也常常回去,看望父亲和那片槐树林。父亲老了,将养蜂技术传授给二弟,开始颐养天年。但父亲却不愿搬出槐树林,他说,守着这片槐树林,感觉日子过得真实有劲!
香树林走来的苏东坡
文/陈文念
人在树前走,暗香盈袖,花香袭人。在一片香树林里,映入我眼帘的仿佛是一棵高大而独特的香树,庞大的树冠,龟裂斑驳的树躯,阳光在叶子上闪烁。我依稀看到一位花甲老人,峨冠博带,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从那棵香树下策杖走来,那不就是人人敬仰的苏东坡老先生吗?
“东行策杖寻黎老,打破惊鸡似病风。”读到这首诗,让我想起来头戴椰子冠,手拄香树木杖,脚蹬木屐,口嚼槟榔,背上一壶自酿的天门冬酒,一副地地道道的黎家老人形象的苏东坡。他手中那把香树木做成的策杖,陪伴他度过了在南蛮之地的日日夜夜,为他支撑过了被贬流放琼岛那段艰难岁月,后来他感恩自负地说道:“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多么的豁达乐观,多么风趣幽默。
苏东坡曾在惠州谪居三年,逐渐适应了流亡生活,并已有“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打算,没有想到再次飞来横祸,被贬到孤悬小岛。真是“使命远临,初闻丧胆”,他完全绝望了。以风烛残年流放南蛮之地,东坡当时心灰意冷的心情是可想而知,他甚至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然而热情好客的海南人,都把东坡当亲人看待,有的帮他修缮房屋,有的给他送酒肉,有的给他送吉贝布……这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爱,暖烫着东坡那颗几乎僵冷了的心,让他获得了精神上的鼓舞、心灵上的慰藉,以及战胜生活困难、摆脱精神压力的生命源泉。
苏东坡没有失落,更不会消沉,他永远不会去吟唱那软绵绵的情诗与愁苦。苏东坡是关东大汉,他只吟“大江东去”的豪迈,他只唱“千古风流人物”的激昂。不久诗人的心情在黎族恩人的呵护下逐步好转起来了,他把种种忧愁怨恨、诽谤毁辱置之度外。执意把这里当故乡,“我本儋耳民,寄生西蜀州。”连东坡自己都认了,别人还有什么可说呢?其居儋功业,树起他平生功业中的第三个闪光的丰碑。
在他的笔下,儋耳山雄伟而神奇,月夜的北门江充满了诗情画意,蛮荒的大地更是天斧神功的清新翠绿,生机盎然。他和黎民百姓打成了一片。
苏东坡后来对海南的感情越来越深,他吃荔枝,尝槟榔,还自己酿酒煮茶,自己做策杖,自己种菜……凡事自己动手,从日常生活中找到了真乐趣。他说:“人间无正味,美好出艰难。”
随着年岁渐高,苏东坡走路越来越困难了,他就自己琢磨着做个拐杖。拐杖做好后,他风趣地说,这是自己用香树木做成的拐杖,如今手里又多了一件宝贝。我能想象到老人做成拐杖后那种满意和满足。在海南,他特别钟爱自己身边的这把拐杖,拐杖是他的忠实伴侣,拐杖可以帮助他走路、看风景、近黎农。
与其说苏东坡情有独钟香木拐杖,不如说他借物抒怀,心中敬重的是香树木的品质。当年来到海南,他首先在房前屋后种植下了香树。树长得临风摇曳,楚楚生姿。缘何钟爱香树,因为苏东坡与香树的内涵是相同的、一致的。
你看那香树经历了千年沧桑岁月、遭受了无数次的风雨摧毁与兵匪焚烧,它总是不动声色地承受各种辛酸与苦难,淡定自若地伫立在山坳里,传递着一种引人向上的力量和豁达的包容。它扎根海南大地,伸向天空,与天地风云融为一体,与山河共呼吸,取万物之生气,反过来又养育万物,贡献了自己生命的全部,但却从不索取什么。它无私奉献的品德,让东坡产生了敬仰之心,爱慕之情。
苏东坡是个博学家,已在他的海外诗中谈到香树的品性,知道“色”、“纹”、“香”、“润”是香树的潜质。用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上的话来说,降香,它能够沁入你的肺腑,也能够让你心旷神怡,宠辱不惊。“润”,如玉器一般的细腻柔润,如琥珀般的晶莹剔透,又如彩虹般的绚丽多彩。用香树木做的家具,蕴含着宝贵的文化内涵,它带给我们的,不单单是身体物质上的舒适豪华,更是精神层面的愉悦和审美趣味的升华。自然天成、色泽盈润,款式简约,不示张扬的香树家具,与传统文化儒家的中庸思想十分契合,无疑受到中国古代文人的青睐。
香树林如人生。我觉得苏东坡就是一棵顶天立地、傲视苍穹的香树。
苏东坡从海南香树林走了出来,用现在的话说,他已经是香树的形象代言人了。因为他从香树的品质得到了人生的感悟和升华,反过来又以自己的坚韧不拔的精神力量,给海南的香树木注入了灵魂,撒下了芬芳。因此不妨说,苏东坡是海南自然景色的挖掘者、建树者和传播者。
海南记载了苏东坡的崛起,而香树策杖顶起了苏东坡的不屈。
沉默的种子
文/鲍尔吉·原野
种子比钻石更坚硬,在黑暗的大地里,谁知道种子是怎样钻开壳壁,从坚硬的泥土里生出芽呢?你看麦粒、玉米粒、苹果和梨的咖啡色的种子,每一粒都有坚硬的壳壁。它们比树皮更结实,坚定地保护着种子。雪白的种子在这样的壳壁里,从土里长出绿色的苗,比人生孩子更简练也更干净。小苗在阳光下齐刷刷地闪耀。如果说它们是一群孩子,孩子的母亲是谁呢?是小小的种子吗?这一点,植物和动物很不一样。动物和人类都是大的孕育并生产小的。人类母亲与婴儿体重之比约为20:1。你看不到人类从一小块自身体分离的肉里长出一棵苗,长大变成一棵树或一个会行走的人。
种子有巨大的能量。头几天,我又去了一趟三清山,看栈道旁绝壁上生出的松树。看不到树的根部有土,松树如从石头里长出来。摸松树的手感跟摸石头一样坚硬粗糙。当年一粒种子随风飘进石缝,长成这棵树。碗口粗的松树,至少长了几十年,它还要再长几百年,只因为当年的种子跟它说过一些话。“一些话”是多少句话?可能只有一句——长吧。因为没有其他的话——比如注意休息、保重身体一类话,松树一直在长。石头能吃多少苦,它就能吃多少苦。其实自然界没有“苦”。苦这个词是人类发明的,环境、遭遇、快乐、苦恼这些词都是人类发明的,他们为了有所区别才发明这些观念。
种子多么神奇,大兴安岭接天蔽日的松树林都由种子长成。松树以深红的身躯挡住了风的去路,松针在树梢根根相扣,大雪下不进幽默的树林。在南方的山坡上,竹子正准备从每一寸土地冒出来,它的翠绿让青草黯然失色。地下的竹笋不知何时均匀地占满了山坡。如果把种子撒在桌子上,它们只是一些褐色、黄色、黑色和白色的果实,它们沉默着,是世上最小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它们会发芽,长出城墙般的树林,长出覆盖大地的庄稼,长成花。谁也看不出朴素的种子里包含着花的基因。种子里哪一种物质包含着花的指令?红的、黄的、白的娇嫩的花正藏在种子里,有了土壤、阳光和水分之后。小苗出生,然后开出花来。这实在太神奇。如果创造世界的不是上帝,是谁呢?只能是种子。
种子是神灵。神在小麦、玉米的种子里住过或曾经住过,神住在松柏的种子里,住在鲜花的种子里,这是不会错的。五谷之神、树神和花神住在五谷草木的种子里,对吗?也许是对的。否则,种子怎么会有那样的耐心,那样的勇气发出芽来,创造五谷和树林?小鸟儿一定知道其中的秘密。鸟儿抢着吃各类种子,吃树籽、草籽和一切能生长的籽。小鸟意欲获得种子里蕴含的巨大能量。果然,鸟儿得到了巨大的能量,秋天从北方飞到南方,这是何等了不起的工程。鸟儿像种子发芽一样飞行,天空上种满了小鸟儿栽种的透明的树林。
以人的眼光看,种子被埋进土里恰是新生的机会。土里没有风景、没有天日,真正被踩到了脚底下,只适合做一件事——发芽。这里安静、无风、亦无喧哗。种子慢慢长出向上的苗,再长出向下的根须。这时种子完成了使命,壳壁等待腐烂,一棵植物诞生了,它是树、是庄稼,或一株花。貌不惊人的种子,每每做成了大事。它的渺小和忍耐让它在不经意之间改变了世界。世界原本是可以改变的,如果有种子的话。种子在黑暗潮湿的泥土里听到了自己的歌声,歌词里面有游动的白云,被风吹斜的细雨,有松鼠和蜜蜂的身影。种子歌唱它长出地面之后所看到的丰饶的大地。种子的歌声藏在土里,下雨时,歌的片断会跟雨水形成和声。春雨下在播下了种子的田野上,雨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些混响,像雨落在草叶或纸张上的声音。人们对此未留意,其实这是种子的歌声,是低频,比大提琴的音乐还低沉。贴着地皮传过来又传到远处。而雨声是高频,刷、刷、刷,盖住了种子深沉的旋律。
与木有缘
文/李梅
母亲生我的前一天,夜里做梦,梦见了一树梅花,开得艳艳的,灼人眼。第二天中午,我出生了,“梅”成了我名字的不二选择。姓氏里也带木,双木傍身,想不木讷都不成。
不知是名字的暗示,还是宿命,我天生沉静,喜欢独处,尤其喜欢草木。童年时我家居住村尾,屋后没有人家,却有一大片树林。里面的树很杂:有桑,有榆,有桃,还有柳,更多的是泡桐、苦楝树、楮树和洋槐。它们枝繁叶茂,土生土长。春有花开,夏有荫,秋有落叶,冬有林。
年刚过完,人正闲,树却并不闲着,悄悄地承着暖阳,积聚力量。不几天,灰秃秃的枝杈上就覆了一层毛茸茸的新绿。同样的苞芽却长出了不同的形状,有圆,有长,有的光滑,有的粗糙。样貌不同,却都一样鲜嫩,在灿烂的暖阳里闪烁着光芒。
春风一吹,叶子就长大了。春风再一吹,花就开了。最先开放的桃花独得我宠,一日三顾,走时还要回眸。我一直疑心,那是在天上走累了,暂停在树枝歇息的朝霞,趁人不注意,她就会偷偷溜走。
桃花谢了,其他花次第开放:桐花紫,槐花白,楝花纤弱。整个三四月间,树林里上演了一场又一场盛会,我灰暗孤寂的童年,因为那片树林而有了鲜亮的色彩。
一天中,我有大半时间泡在树林。春天捡桐花,摘花萼,串成项链,爬到树上吃槐花,采淡紫色的苦楝花别在发间;夏天摘桃子,捉知了,寻蝉蜕,逮天牛;秋天拣楝枣和落叶;冬天在雪地上踩脚印,堆雪人。树木用她最大的包容和善意,守护着一个沉默寡言、相貌平平的小姑娘,并教会了她什么叫宽广。
生活好了,人口多了,树园子被分割成一块块的宅子,分给了村民。树一棵棵被伐倒,根被挖出来,一个个大大的坑洞像一只只流泪的眼睛,夜夜仰望漆黑的天空。后来,那坑洞被填上,盖了一座座房屋。
那片树林不见了,我的童年结束了。多年后读到陶渊明的诗句“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突然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再后来,我长大了,到城里买房,看了许多好地段的楼盘都不如意,却在较偏僻的地方相中了一个小区,不为别的,就为小区里有大面积的绿植。家住四楼,窗外有一棵栾树,两年就从二楼长到了四楼。树离窗很近,拉开玻璃,伸手就可与枝叶相握。树寂静无声,却常常引来有婉转歌喉的客人,有时是一只小鸟,有时是一只知了,它们用歌声一次又一次镶嵌了我的窗,填满了我的房间。清风拂来,绿枝摇曳,我恍若回到了童年的那个树园。
人生最大的幸运,莫过于与树为邻。曾和好友闲聊:如果有来生,你们选择做什么?影说:“做男人,感受一下另一种性别的人生。”玲说:“做人太累,还是做一只鸟比较好,飞翔蓝天,自由自在。”她们问我,我沉思片刻,说:“做一棵树吧,扎根泥土,探枝蓝天,喝雨水吸晨露,把你们守护。”
红梅报春
文/李京南
偕两好友驾车去普陀山,时在2018年腊月。上海动身时只是飘着小雨,没有什么大的气象动静。过了杭州湾大桥,车子进入慈溪路段,扑打车窗玻璃的不再是小雨而是砂糖般的雪粒了。
天气的转变使我们的行程也随之转变,遂决定在东钱湖旅游度假区逗留一宿。时已下午,冷雨夹着小雪,天寒路滑,我们找到一家靠近东钱湖的酒店休息。
东钱湖属宁波鄞州区,环湖皆山,七十二条溪水汇集于此,面积比杭州西湖大三倍,有陶公钓矶、百步耸翠、霞屿锁岚等景区十景,郭沫若誉之“西湖风光,太湖气魄”。
次日清晨,忽见窗外一片雪白,悄悄然,眼前的世界变得这么洁白纯净,不禁喜出望外。
我们来不及用早餐就背着相机出门了。天空寂寥,寒意浸人,东钱湖边的积雪留着几个疏朗的脚印,两个穿大红武术衫的女士在雪地中舞剑分外夺目,湖对岸雪白的屋顶衬着灰白的树林,皑皑山色,寒寒湖光,别有韵致。湖边马路对面有个梅树林,梅树林下铺着一层厚厚的雪毯,朱红的花蕾和初绽的花朵戴着雪帽,在粗细交叉的树枝间吐露芬芳,这雪中的红梅,这红梅中的雪,不是每年说见就能见的啊。
红梅傲雪开,只把春来报。百花齐放的春天,已张开热情的双臂,笑迎人们投入她的怀抱,感受春的温暖,接纳春的祝福。
野树林里的童年
文/江斐斌
2020年春节寒假,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原因,这个假期似乎有点漫长,而我依偎在故乡温馨的怀抱里,觉得一晃就过去了。这一向,故乡的桃林、橘林便是我的最好去处。春节前后,桃花怒放,蝶舞莺飞,春风吹过,落英缤纷,来到桃林,我还以为误入了武陵春;此时橘树枝头也长满了待放的蓓蕾,在阳光雨露的催生下,橘花渐渐开放,洁白的花朵,小巧玲珑,如繁星累累满枝。暖风阵阵,馥郁的橘香充满山冈,活泼可爱的小蜜蜂在橘树丛中上下来回穿梭,忙忙碌碌,还哼着优美动听的小曲儿……
置身在这生机勃勃的桃林和橘林中,内心充满了喜悦,心想,今年又将是一个丰收的年份。故乡的桃林和橘林曾经是一片野树林,而面对此情此景,我的思绪常常会“钻”进孩提时故乡的野树林里。
野树林里杂木野柳和荆棘纵横交织,熟透了的野果清香混含着湿润的泥土味儿弥漫着。走兽嬉戏,鸟语声声更觉山林幽静,那枝丫的摇曳声、树叶的零落声声声有韵。每每想起这些,我的心里就有一支牧笛在缓缓地吹响,在那悠扬的笛声中,我看见了记忆深处葱葱郁郁的野树林。
清晨,一片好静的野树林。
一群孩童骑在牛背上吹着竹笛朝野树林走来,那便是我和伙伴们放牛了。随着悠悠的笛声,太阳公公被唤出来了,天空也湛蓝得晶莹剔透,小鸟儿唱着欢迎我们的歌……牛儿散遍在野树林,伙伴们也散遍在野树林,一会儿,每个人就带着各自的收获来到预定的草坪,笋儿、野菜儿、韭菜儿、雷公菌、蘑菇、野鸡蛋还有从公家地里翻来的红薯。“内容”真是丰富多彩,每个季节有每个季节的时鲜野菜。接下来砌的砌灶、洗的洗菜,用拾来的柴生起火。然后把藏在茅窝里的沙罐拿出来洗干净上满水。水开了放下菜,把从自家“偷”来的盐和油倒在罐里,搅拌几下野味顿时香遍了野树林。这时,从柴火里挟出煨熟了的红薯,美美的中餐开始了。一边吃着一边轮流讲“古”。记得有一次,有个小朋友把他从爷爷那听来的鬼故事,添油加醋讲得神乎其神,大伙都听得毛骨悚然,正听得津津有味时,不知谁说了声:“我的牛不见了。”
就像一道命令,伙伴们便散遍野树林,四处寻找。不一会,从远处传来了悠扬的笛声,那是从庄稼地里找到了“犟”牛而发出的信号,随即,笛声四起,整个野树林欢了……
中学毕业,带着师范入学通知书,带着无限的的眷恋,我离开了孩提时的伙伴,离开了野树林来到了都市,师范毕业后,我曾回到了故乡,因工作的的需要,又离开了故乡,离开了野树林。面对繁华的都市,我所想到的仍然是你——野树林!如今,我却不能再一次回到你的怀抱,望着一片片若大的桃林和橘林,我感到无比的欣慰,但是我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野树林啊,我孩提时的乐园,我曾经在你的怀中贪婪地吸呼你的清新、品尝你的野味,是你给了我慈祥的爱,是你的甘甜滋润了我童年的梦……
你听到树木喊疼了吗
文/齐国故都庭草斋
这是一片被遗弃的园林,一片树林,一个苗圃,处在城市与乡村的临界点上。当年林业部门包下这片土地做苗圃的时候,城市还没有今天这样嚣张,更看不到像栽树一样栽楼的一个个工地。说不定,当初就是看上了这里的幽静,寂寞。
现在不一样了,高楼眼看着栽到了树根下,张着大口要把树木一口吞掉的样子,连我看了都胆战心惊。这片土地被政府收储,已经不是一个传说。收储土地,就像在池子里蓄水,什么时候想用,一提闸门,水会哗哗从池子里泻出来。栽楼,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片树林,好像已经没有人管理了。大片大片的树林,中间有个“十”字花的小路,小路已被千脚踏万脚踩的踏明了。小路把树林一分为四,一方是杏李,一方是松树,一方是国槐,还有一方仍是国槐。城里的人有眼光,把这里当作远足和休闲的去处。早上在晨雾缭绕中,或者箭一般射下的光线里,打几路拳脚,或者把双手扣在树枝上,荡荡秋千。人们是贪恋这里空气好,还是看上了这里僻静,不受市廛的干扰?
我也喜欢到这里走走。人走得好好的,没招惹谁,时常被“嘣”的一声吓一跳。我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我想避开这种声音,可我避开这里,就等于放弃了一项权利。在松树林里,在一个相对通透一些的地方,地上像过完麦收的打麦场,树上还挂着一把扫帚和笤帚,来这里的人,很像要常住沙家浜的样子。有几个年轻人拽紧弹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一个地方瞄准。在他们面前十几米开外,树上挂着一个破纸板,或者冰箱包装的材料,甚至还有从学校里弄出来的课程安排看板,统统做了他们的靶子。
我小时候也玩过弹弓,可没有今天这样全副武装。我们的弹弓是自制的,弹弓叉有时是用铁条纡制的,有事干脆就是从树上扳个小树杈,削去树皮,把自行车胎割下一溜做弹弓皮,简易的弹弓就告成了。弹子也是就地取材,到淄河滩捡石子,或者就地拾块小瓦碴。
眼前这些人使用的弹弓,据说集上摆摊卖,网上也能够买到。弹弓是一种钢板造的,弹弓子是一色的钢珠,亮亮的,能照出人影。这些钢珠一发而出,却不一定击中靶子,有时就打在树干上。树皮立时有了一个小洞,洞眼马上浸出水来。他们好像没有察觉,照样打他们的。我仔细看去,树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小洞,有几个还泌出了黏液——人不伤心不落泪,树也会哭吗?我很想劝阻他们,可是我发现来打弹弓的不止一人。我隔天再来,又大多是陌生的面孔。
有一天,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来了,孩子背着书包,看样子刚被从学校接来。男人拽满了弹弓,一触即发的样子。小女孩拽了把他的衣角,说:“爸爸,我听到树木喊疼的声音了。”男人嘟囔着:“树又不是人,也不是耕地的牛。它有知觉?”他收起了弹弓,跟着女儿走出了树林。
那些拽满弹弓的人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中断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还干笑了一声。
他们又恢复如常了。
我问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他说:“我的颈椎出毛病了。朋友给我出主意,这个能治。”
我很在乎这片树林,可我又怯于听到那拉断弓弦般的“嘣嘣”声。
树是有生命的。这些貌似没有主人的树木,受着人们的摧残和打击,泪水洗面,却无人相救。那嘣嘣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心上,我却没有勇气喝住他们,只能火烧火燎,别扭着自己,心里受着磋磨。
絮言
文/蒲萍
父母爱子女如江河流水
竭其所源,不惜枯竭
子女爱父母如微风吹过树林
几片树叶,在天空中飘落
村魂
文/廖天锡
漫步掩隐花中的田间小道,穿越刻意设计的各类风景,踏过狭长古朴的三合桥,进入那片遮天蔽日的古树林。我陡地怦然心动:这是三合村的最美风景,这才是这个最美乡村的魂。
诚然,北湖华塘三合村有颇多动人的传说,有很多美妙的去处。但传说总觉有些虚无缥渺,精心打造的人文景观也难免夸张作态,唯有这片无法复制的古树林实实在在,其枝枝叶叶能见证三合村的沧桑岁月。
三合村是王姓家族聚居之地。
相传元末明初,兵灾匪患四起,社会动荡不安。壮士王十三郎满怀寻找清静之地开辟美好家园的愿望,率领王氏家族一脉数十人从山西太原出发浩荡南下,夜宿昼行数月在此却步。王十三郎顺手一卦喜择这“五马归槽”吉祥之地建房安家,并命名“土坡洞村”。
正当王氏各家沉浸在男耕女织繁衍生息其乐融融之际的某天深夜,山洪暴发淹没了地处两溪一河交汇的“土坡洞村”,房毁人亡损失惨重。洪灾过后,那些急中生智爬到树上躲过劫难的人试图再次迁徙,但被王十三郎止住。他定下“重建家园,筑堤防洪,植树固基,永保平安”的长久之计,并立下《乡约》:“只准植树不准砍树。”想必王十三郎不但是族中的头人也是一言九鼎的强人,数十年里没一个人敢违背《乡约》。他担心死后子孙乱套,百岁那年临终前嘱咐子孙将他的尸体化成灰,每株树下撒一点,今后谁砍树就是砍祖宗,挖树就是挖祖宗。王氏子孙将其视为族训,顶礼膜拜敬畏有加,植树脚步代代不停,只植不砍的训导辈辈相传。
自王十三郎指挥下的第一批幼苗扎根这片土地,之后数百年,王氏的子子孙孙一直悉心经营、守护着这片与自己的生命紧紧相连的树林。于是,六百年后,成就了这里一派天然风景——大小不一、高矮参差、层峦叠翠的古树林。
我很震惊: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全国大炼钢铁、大办公共食堂时的疯狂砍伐,毁掉多少青山,为何这片古树林毫发无损?
我是共和国的同龄人,亲眼目睹了我们山下塆和罗家塆两个塆村后龙山的沧桑巨变。
我村的后龙山也有一片祖辈经营守护保存下来的参天古树林,那里是我们儿童的乐园,可以尽情玩耍,不怕日晒雨淋——灿烂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只能在寸草不生的土坪里撒下斑驳的光点;麻麻细雨会被层层树叶拦住。可惜在大炼钢铁、大办公共食堂时,不到两年便被砍得只剩一棵最大的守山树。
迷信的说法是谁砍守山树,土地公公怪罪下来会派遣山神菩萨前来索命。但食堂没柴火社员没饭吃,大队长下令要两个四类分子动手。四类分子虽然命贱但也是命,也与常人一样怕山神菩萨。为了搅乱山神视线,两个四类分子用锅灰擦黑脸倒披蓑衣憋住气砍了半天没吭一声,古树一倒,两个四类分子丢掉蓑衣和斧头就跑,那神情极为可笑。守山树千真万确地倒了,山神菩萨虽然没找四类分子的麻烦,但我们村的后龙山被村民瓜分成菜园,再不见树。
我的邻村罗家塆的后龙山比我们村的后龙山大几十倍,山上的古树林在那个年代也剃成了光头。与我们村不同的是公共食堂一解散,罗家塆就立约禁山,安排队上力气最大最有杀气的人守山。每个山口都竖了块书写《民约》的木牌:谁进山打柴哪怕折下一根小树枝都要惩罚云云。
但是守山人或是面对乡亲拉不下脸,或是徇私情被发现,换了一个又一个,结果禁而不止,接连乱套,意见纷纷。
最后,罗顺苟自告奋勇守山。
罗顺苟是大脖子而且有吐血病,谁都不相信他能守好山。
在顺苟上任的第二天,他父亲进山打柴。顺苟没阻止父亲进山,然而,当老父挟着一把山柴刚出山,被当场抓住。
父亲大骂顺苟没天理。顺苟手指《民约》说:“我认得你是爸,它认不得你是爸,罚款从你开始!”
大脖子连父亲都不认,谁还敢进山打柴!立即门风肃正。只三年,光秃的山上茂然成林。五十年后的如今,罗家的后龙山已是浓阴蔽日,百年后就会成古树林。顺苟的命不长,我们那一带的人对顺苟其他方面颇有微词,但对他禁山之功常存怀念。
我想,三合村这片古树林的形成是村民坚守乡规民约的回报。连大炼钢铁、大办公共食堂时都没谁敢动这片古树林,是三合村民对村魂王十三郎的敬畏。
家乡的柞树林
家乡东面山上生长着大面积的天然柞树,黑黑的树干奇特苍劲,枝繁叶茂,无论树龄多大,都蓬勃向上,永远向着阳光。
柞树又称栎树、橡树,壳斗科栎属树种的统称。是一种以其叶作柞蚕主要饲料的经济树木。为落叶或常绿乔木,少数为灌木。叶缘有锯齿,少有全缘。雄花柔荑花序下垂,雌花单生于总苞内。坚果单生,果皮内壁无毛,不发育的胚珠位于种子基部之外侧。
柞树在世界上约有300种,亚洲、欧洲、非洲、美洲均有分布,中国、前苏联、美国、印度等国家,有丰富的柞树资源。中国有柞树60余种,柞林面积约有1亿多亩。以黑龙江、辽宁、吉林、内蒙、山东、河南、贵州、广西、安徽、陕西、四川等省区为多。垂直分布从平地到海拔3000m的高山均能生长,在四川中部高山栎可生长在海拔4600m处。
柞树叶含有水分、蛋白质、碳水化合物、脂肪、灰分、纤维素等成分,柞蚕喜食。
柞树除其叶用饲养柞蚕外,木材坚固抗腐性强,在建筑上有广泛用处,还可加工制作家具,烧制木炭。橡实含淀粉较多,可用来制作橡酒、酒精、淀粉、橡油等。也可做饲料。从柞树树皮、叶片、壳斗、橡实中提取的单宁,是制革工业、印染工业和渔业上所必须的材料。栓皮的皮层较厚可作工业上的软木材料。柞木还可培养木耳、香菇和密环菌等多种食用菌。
(照片中前面三棵树就是和柞树共同生长的臭桦树)
柞树的生长很奇特,在柞树林里能共同生长的树很少,常见的是一种我们俗称臭桦树,能和柞树比肩成长。在柞树林里由于树冠茂盛,树林里几乎没有灌木杂草丛生。所以,在柞树林里乘凉是很惬意的事,厚厚的落叶犹如地毯,柞树特有清新气味令人神清气爽。连蚊子虫子都很少。在柞树林里,不管树龄多大,树冠高度都几乎相同,竞争阳光才能茁壮成长。而且竞争越是激烈,树干成长越是笔直,很少有枝枝杈杈横生。每当秋季,柞树林地面落满了果实橡子,都是带着半个壳,圆圆的,在大山里是一些野生动物的美食。我很奇怪,落地那么多橡实,很少长出树苗来。
小的时候在林区,采伐过的柞树枝枝杈杈,是很好的烧火煮饭烧柴。那些生长了数百年的柞树由于坚硬无比,是做桌椅、地板,木箱、家具等的绝好材料,那些采伐过树枝树干放过2年后就会长出黑木耳来,每当下过一场雨后,大家就会相约去采山木耳,有的树枝会长出密密麻麻的胖胖的黑木耳。
柞树虽然很普通,柞树对生长土地不挑剔,不管是长在小丘上还是生长在深山里,柞树都一定遍布山坡到高处甚至最高处,永远挺拔向上,永远向着阳光。在秋天,当很多树叶都变色调零后,柞树叶才从墨绿色的叶子变成橙红色和黄色,显得柞树顽强的生命。在冬天,当很多树叶落时,柞树叶却依然相互依偎在枝头,在寒风里舞动着,独立面对着最强劲的山风,你一眼就会看出,那是一道独特的黄色风景。
很喜欢家乡的柞树林,给大地洒满了绿色,默默的净化着空气,虽然平凡,确能贡献全部,虽然普通,确有坚强的性格,那种蓬勃向上注重自我实现的品格给人实现自身价值的动力!
亲近树林
文/陈钰鹏
惯住大城市,不免腻味烟尘、雾霾和烦嚣,难怪人们总是不愿放弃长假的机会,到城市的边缘或近郊乡下去“透透空气”,那里有天然的树林和全开放的大公园。“嘉木树庭,芳草如积。”清新的空气,加上鸟语花香,不少人便下意识地得出结论:来到树高叶茂的林子里,人一定会长寿。于是,人们往往在“天然氧吧”乐而忘返。
好多年前,笔者有一次将近一年时间在德国出差,当时住在门兴格拉德巴赫,休息天常出去遛弯,但每次走着走着就进了人民公园,这个公园以参天树木和小溪为主,走出公园时,好像头脑清新了不少。当时觉得这是很自然的现象,树林里空气质量好,心情也就好,头脑自然清新啰!
几年来,欧洲很多研究者都在提倡“到树林里散步”,他们的研究结果表明,树林散步有利于身心健康,能使脉搏减慢,心理状态会受到正面影响。令人想不到的是,专家们提到,树林散步同样会“烧掉”热量(消耗热能)。比如一个体重80公斤的男子1小时内走4公里,会烧掉240卡热量。同样的路程,如果用30分钟的时间慢跑,也不过烧掉320卡热量。对此,体育医生解释说,因为散步时所跨的步子比慢跑时多,所以每天走3000步,有利于减少中风、心脏病和动脉硬化的风险。
当然,有条件的话,散步最好选择在树林里。韩国的一个研究小组将43名中年妇女安排在树林里散步一个小时;让第二个由19名中年妇女组成的小组在城市里散步。最后测量她们的血压、肺活量和动脉的弹性。第一组受试者血压显著下降,肺活量增加,动脉弹性有所改善。第二组的指标几乎跟散步前没有差别。第二组受试者中,有几位甚至应激反应上升(因为散步时受到许多外界刺激的影响)。
作为一种业余活动,日本在很多年以前便开始推广“树林浴”——在树林里散步或逗留。日本的医学专家经多次研究,认为连续三天,每天三至四小时待在树林里,就足以提高“杀伤细胞”的活性(可提高50%),这些杀伤细胞会将病毒从我们的身体清除出去,能杀死肿瘤细胞以及潜在的癌细胞。此外,在树林逗留期间,树木也会活化被称为“穿孔素”的抗癌蛋白质。穿孔素能侵入癌细胞,在其他酶的配合下,将肿瘤细胞的细胞膜溶解而形成孔洞,导致肿瘤细胞解体死亡。据研究者分析,导致杀伤细胞和穿孔素活性提升的因素是气态的萜类化合物(气味)。萜本来是对树木的免疫系统起保护作用的,显然,人的免疫系统也会对萜有所反应的。
下一步需要研究清楚的是,萜是否仅仅通过呼吸而被人吸收,是否也能通过皮肤而被吸收,如果是,那么“树林浴”需增加一个动作——拥抱树木,因为萜不仅存在于树叶(阔叶和针叶)中,而且存在于树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