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大院情
我的青少年时光是在一个类似电视剧《人世间》光字片似的大杂院度过的。大院有五六栋平房,四十多户人家,院里的人们来自各行各业,和睦相处,一堵堵矮墙圈起的小院随着日升日落和谐地演奏着锅碗瓢盆交响曲。
大院的人都很勤快,邻里之间鸡犬相闻,抬头不见低头见,互助互爱,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能伸手帮一把。
为防止房子漏雨,在每年的夏季到来之前,家家户户要把房顶用黄泥抹上一遍。抹房子时最忙的是院里的小伙子们,他们组成队,有点类似现在的志愿者服务队,在抹房的那段时间他们每天忙碌在大院里,把从北大壕运来的一车车黄土堆放在需要帮助的人家门口,然后赤脚踩泥、和泥,再用小桶将和好的黄泥传递到房顶上,当然也有几个用泥叉子往房顶甩泥的淘小子。黄泥在房顶上被摊开,技术好的人手持抹刀抹平黄泥,抹完一间屋大约需要几十桶,半天功夫就可以完工。院里大爷大妈都愿意请这些小伙子帮忙,一是他们能爬高,不怕累;二来他们干活不图报酬,干完活,主人家一杯茶、一盒烟就算答谢了。有人想备上一桌薄酒淡菜答谢他们,可这些小伙子挥挥手说:"这点活算啥,顺便的事,邻里邻居的应该的,下回有啥活吱声儿。"
夏天来了,大院的水井旁成了人们休息日聚会的好场所,随着"嘎哒嘎哒"的压水声,甘甜的井水冲走了酷热,带来了清凉,大院的女人们在水井旁洗衣服、洗菜、挑出藏在米里的小虫子,她们聚在一起,互相帮忙,有时也会咬耳朵说些悄悄话,说到高兴处,常会"咯咯"地大笑起来,惊走树上看热闹的鸟儿们;孩子们在大人中跑来跑去,打闹嬉戏;男人们走出小院,或是修理自行车或是将破损的家具拿出来修一修,大家凑在一起天南海北地唠上几句。
夏日的傍晚,大院里炊烟袅袅,孩子们放学了,大人们下班了,大院安静下来,雾霭中传来不知谁家在唤着贪玩的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为了过冬,每到秋天家家都要储备过冬的煤。当时,煤是凭证供应的,因为数量有限,人们通常要制作煤饼,那是一种将煤面和在一起摊成的"饼",经过晾晒后可以替代煤,经济实惠。除了煤,每家每户还要储藏一些柴禾来做引柴。引柴就要靠我们这些孩子到野外搂树叶、割野草、挖茬子根来解决了。每到周末,大院里孩子们就带着镰刀、扁担、绳索成群结队地出发了。柴禾最多的地方是北城壕外,因为那里的杂草丛生,是搂草的好去处,一天下来,脸晒黑了,手磨破了也不觉得累。夕阳西下,我们扎了满身的蒺藜狗子,背着或挑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唱着歌回家了。回到大院,大家还要把一些柴禾送给特别困难,缺少柴禾的人家,那家的主人夸我们说:"这些孩子真懂事,将来一定有出息".那时每家都有一个煤仓子,还有一个柴禾垛,谁家的煤仓是满的,柴禾垛是圆的,谁家的大人脸上就有光,那是家里孩子能干的标志。
冬天到了,大院的孩子们开始盼年啦,因为过年可以穿新衣服、看扭秧歌、放鞭炮,当然最盼的是杀年猪,因为当时经济困难,米面粮油肉全部都是凭票证供应,就盼着杀年猪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肉呢。当时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院里养猪的人家过了腊八就开始抓猪、杀猪了。腊月里的大院时不时会听到猪的嚎叫声,院里杀年猪技术最好的是王叔,他是大院里公认的热心肠和大能人,大院里哪儿家要砌墙、拆炕、修房都少不了他的身影,甚至红白喜事他也能参与。其实,能干的王叔是本地曲剧团团长,著名的曲剧表演艺术家呢。王叔杀年猪很有一套,有一年我们家杀年猪,请王叔来帮忙。那天,王叔穿着长长的胶布围裙,戴着胶布手套,一刀下去,那叫一个稳准狠,直接扎进猪的心脏,那猪哼都没哼一声就上了西天。王叔向身后喊了一声"快快拿盆来,接血。"那嗓音像他在舞台上亮嗓一样高亢、清亮,引来人们一阵叫好。
当然,杀年猪也有发生意外的情况。有一年,邻居家杀年猪,请来一位年轻的师傅,师傅的刀扎偏了,案板上的猪疼得大嚎一声挣脱了绳索逃跑了,一时间大院里沸腾了,身上插着刀的猪在前面拼命地跑,后面的人举刀拿棍的,拼命地追,老少齐上阵,院子里展开了一场"人猪大战",终于人们在一个角落堵住了声嘶力竭的猪,将它捉拿归案,抬上了案板又补上一刀。
院里有人杀年猪,各家各户都能分到一份血肠,那叫一个香,一顿血肠炖酸菜仿佛能驱散人们一年的辛苦。
时间过得真快呀,掐指一算,从大院搬出来已经快四十年了,当年的大院早已被高搂大厦所取代,人们的生活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条件好了,可是人与人的感情却淡了。每次路过曾经的大院,我都要多看上几眼,时光如水,依旧怀念邻居们的真诚与善良。大院的邻居们,你们在哪里呢?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