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陪嫁的苦楝树
风雨润物,一株苦楝树在时光的不断亲吻下变得成熟。六月,沉甸甸的果实挂在树梢。外公在院子里,谛视着这等待多年的一幕。苦楝开花结果,昭示着母亲到了出嫁的年纪。
这时的母亲,年方二十,聪慧而羞涩。对于结婚是没有多少悬念可言的,亲是娃娃亲,母亲自小认得父亲,只是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后来,母亲常常说,你父亲闷得很,不过和这样的人过日子倒是踏实。
请来的匠人,用厉斧将苦楝树肢解,然后将那些木头一截截抬到院子暴晒。盛夏,阳光毒辣,不出半月,苦楝树干,就可以做成陪嫁的家具了。坚硬的木头在凿子和刀斧的凌厉攻势下,也得屈服。一截截的木头做成了一个柜子、几张椅子,那就是母亲的嫁妆。
小时候,外婆指着那棵树对母亲说,那是陪伴你的一棵树,是你父亲在你出生的那天栽种的。等你将来长大出嫁的时候,让它给你做嫁妆吧。母亲笑,那树那么小,怎可能。岁月无声,只是在这一笑之间,母亲倏地到了出阁的年龄,而苦楝树也长成了碗口粗大的树木。母亲哭了,舍不得出嫁,而外婆却笑了,说女孩早成家是好事。
柜子被涂染上黑色的漆,显得庄重,母亲唯一一次身着红色的衣服,在一行人的簇拥下,从父母的眼中渐行渐远,母亲路过院门,看见那株苦楝树树桩,一时间竟然语塞。拜了天地,母亲就是这边的人了。回到昔日的原来所在的村寨,不能叫做回家了,要在家的前面加一个"娘"字。
嫁过来之后的母亲开始对苦楝树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每每走在乡间看见一株苦楝,便会指着对我说,那是一株苦楝。我噢了一声,原来这就是苦楝。
其实日子是经不起计算的,屈指一算也就十八九年吧。院门外的苦楝树开花了,浅紫淡红的花儿让人愉悦。母亲说,花开了,时间真快呵!我在不远处,打量着那一簇簇浅红羞涩的花儿,她们真的像极了曾经未出嫁的母亲。
只是这一晃,时光已经走过一个跨度,而我是这跨度的恩惠者和见证者。
那个盛夏,阳光依旧火辣,只是这样的阳光现在不用来暴晒苦楝树了,阳光下暴晒的是那一个柜子——陪嫁的柜子,黑黢黢身子很难想象很多很多年以前,它的身上有着那一束束漂亮的花朵。这也如母亲,她老了,一张脸,泛黄沧桑,让人心疼。其实时光这东西太瘦了,很容易就从指间滑落,然这一路苦楝和母亲相伴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