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姑娘
我们家团子也许因为是猫女的缘故,看起来颇为优雅。尤其是,它卷曲起来用前腿,遮着眼晴睡觉时,那简直就是一簇雪白的棉花"团子".
团子是从京城来长安的。女儿在北大读书时,在昌平生物实验室外遇到了团子。那时它刚出生没几天,被主人抛弃了,眼睛脓肿,背部受伤。数九寒天,若无人救助,想必性命难保。几位同学出于恻隐之心,共同收养了团子,并约定女儿专事照料。后来,其他同学都陆续离开了,责任也就全落在了她的肩上。做完实验,女儿回到了北大,团子也随着进了畅春园。但校方规定学生宿舍不能养小动物,女儿曾为团子购置了精美的食盆与猫舍,准备让它逐渐适应野外生活,重返自然。但是,团子的一段家养的经历让它成为野外生活的弱者,给它的猫舍、猫粮被其他野猫强占、抢食,可谓饥寒交迫。每逢往来的车辆行人,胆小的团子只能不避污秽窜躲下水道中,脏成了"黑猫".欲弃不忍、欲养不能,如何处置团子甚至成了女儿不好应对的难题。
为了不影响女儿的生活与学习,为父母者只好答应把团子接到家里来。"京漂"生活给团子留下了痛苦的记忆。后来,每当我们携团子外出时它总是惊恐万状,害怕我们又要抛弃它。团子平时可以透过玻璃窗户观望外边的世界,但在走出家门的问题上却是慎之又慎,从不越雷池一步。
我和老伴并不喜好养宠物,我们最初接受团子,完全是基于对女儿的疼爱。团子大概也揣摸到了我们的心思,初来乍到倒也显得胆小、乖巧。有时它欲到床或沙发上享受一下软和的"卧榻",先要抬起头来征询主人的意见,我们若作嗔怪状,那它是绝不敢贸然行动的。为了讨我们欢心,团子喜欢给我们表演一些节目,但若"演出"不成功或动作失误,它会羞怯地躲到一边,半天不肯露面。我们每天上班,团子会跳上门后的鞋柜目送;每天下班,团子会爬在窗台上迎接。楼上十余户人家,在上下楼梯的人流中,团子似乎可以识别我们夫妇二人的脚步声,有时人尚在一楼,而猫早已在门后迎候。我们因团子的灵性而感动,心绪由排斥而接纳,团子也缘此慢慢地融入我们的生活。
团子刚到我们家时,只有半岁左右。小猫或类小孩,其天真与淘气常令人忍俊不禁。老岳母用红布条为小猫缝制了项圈,系上一个精巧的小铜铃当。团子不解铃动则响、铃静声息,常为躲避铃声而翻滚奔走,直到累得气喘吁吁。待稍得安静,它又会好奇地用爪子拨动铃当,于是周而复始地再被惊起。我们用水杯喝水,团子也想把头伸进去一探究竟,结果水杯套在头上遮住了眼睛,又是一番左右唐突。团子最享受的,是我们把它提在篮子或塑料袋里面来回吆喝着"卖团子喽"的时候,这时它会把头伸出来欣赏我们关于它的"讨价还价".殊不知这只是游戏而已,我们永远也舍不得卖掉它了。
农民养猫,是为了抓老鼠;市民养的宠物猫,应当久不知老鼠为何物了。团子闲来无事,常花费相当时间舔理自己的毛发。我们笑骂团子喜欢"臭美",而女儿谓动物舐毛有粪便凝结之功用,否则容易拉肚子。诗曰"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每届深秋家里总会应时出现几只促织,让我们享受这难得一闻的秋鸣。团子则循声寻猎,借机展现自己的捕捉才能,打断了我们的音乐欣赏。或因家养宠物过分孤寂的缘故,团子并不将抓住的蟋蟀、蛾子置诸死地,而是"强邀"人家与它玩耍。这些可怜的小生命,被团子玩弄于股掌之中,欲玩无心、欲逃不能,直至成为残肢断骸方才罢休。
团子现在已渐渐长成,愈发文静、懂事了,它会忧愁着我们的忧愁,并快乐着我们的快乐。有时候家人偶发争论,团子会左看看你、右看看他,似乎在评判谁说的更有道理。我们若微恙小憩,它会静静地蹲在枕边,期待着主人的康复。团子对我们的爱是一样的,但表达方式各异。
女儿是团子的救命恩人,它深爱着她,但会因管教太严而敬而远之。老伴给它喂食、供水、清理排泄物,它最好的报答是抱着她的手臂欢快地"啃咬"一番。团子喜欢"读书"——我的案头常放置着一摞学生送来的论文,它会趴在上面与我一起审阅。若要从它身下抽出一本来,它会护着不让动,好似导师是它而不是我。我在室中踱步时,它会在两脚之间同步前行,并用头尾导引着左拐右转,去拿它所需要的玩具或食物。每天上班前,团子都会绊在我的脚下缠磨,"强令"我屈膝坐下,然后由它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在腿上"酣睡"几分钟,并且煞有介事地打着鼾声。团子虽有假寐之嫌,但它对主人的感情是真的。
有一次,团子手术后尚在昏迷中,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虽然如此仍挣扎着要到沙盆中去便溺,令人为之动容。
养团子固然耗费了我们一些时间与精力,但它带来的乐趣、萌生的爱心远远地超过前者,这或是人们热衷于养宠物的基本动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