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浆水面
“消暑凭浆水,炎消胃自和。面长咀嚼耐,芹美品评多。溅赤酸含透,沁心冻不呵。加餐终日饱,味比秀才何?”这是清末进士王煊所写的《浆水面戏咏》。此诗道出了浆水面的绝妙之处——酸爽、清凉、解腻、开胃,正适合炎炎夏日。
在面食丰富的我国西北地区,浆水面可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一款。它并不如臊子面、油泼面、炒拉条、蘸水面(裤带面)等声名在外。单单从价钱上就能看出,浆水面是那么接地气。
浆水面朴实无华的背后却有着极其悠久的历史。相传楚汉相争时,西城城中有一对姓刘的夫妇开了一家小面馆。一日,忽闻家中岳母病重,这对夫妇很孝顺,急回探望。丈夫把洗好的白菜存入缸内,然妻子不小心把锅里的热面汤也给倒进缸里,便匆匆关了店门渡江而去。几天后,小两口回来刚进店门,就见一老一中两位先生进店,喊着要吃面。夫妇俩称没有做臊子的肉菜,只有白菜,如能凑合的话就可以做。两位先生应允。店主去缸里取白菜,却发现白菜泡在带酸味的汤水里,青中带黄,酸里透香。店主将面条煮好,浇上酸白菜汤,淋上油泼辣子,端给客人。两人一尝,味道极好,连声称赞说此面集酸辣香于一碗,又各续一碗。吃毕,老者讲:“主公,没想到巡察西城吃了如此好吃的东西。”中年人道:“此面做法奇特,西城人太有口福。”两人问店主:“这是什么面?好吃极了。”店主听了为讨欢心,便躬身说:“此面还未取名字,劳烦客人给取个名字吧。”老者顺嘴说:“浆水面。”店主连声叫好。后来店主打听到——老者就是谋臣萧何,中年人便是汉王刘邦。自此,浆水面在当地流传开来。
其实,浆水面也可以被称为“酸汤面”,只不过这种酸,并不是靠醋调出来的,而是由菜自然发酵而成的“浆水”所致。所谓浆水,就是酸菜的汤汁——以包菜、芹菜、苦菜等为原料,在沸水里烫过后,发酵而成。浆水的做法很简单:找一个小缸或坛子,拿蔬菜在沸水中焯烫过后切碎,加入煮好的面汤,冷却后加“酸引子”(一般为旧浆水),盖上盖子,过两三天就能食用了。一缸成功的浆水是清澈透亮、略显淡白色,带着点酸香。直接舀出加少许白糖便可饮用——酸甜可口,消暑解渴。浆水需常吃常新,要不时加入面汤,叫作“拔酸”。浆水作为发酵类食品,是很娇气的,制作时不能沾一点油盐荤腥,温度不能太热或太冷,夏天要勤搅勤用,冬天要稍微加温。有了好的浆水,才能成就地道的浆水面。
而煮面,不能用细面条或者挂面,否则无法感受浆水面爽滑的口感。所以手擀面就挑起了浆水面的大梁,筋道,韧性好,有嚼劲。
浆水面做法更加简单:取一盆清浆水煮沸,放凉;用炒锅放油少许,待油热,放花椒数粒,炸出香味后,再炝葱花;倒入凉浆水中,加盐,调匀,撒上切成碎末的香菜,待用;用锅煮面,出锅过水,捞入碗中,浇上调好的浆水;在绿香菜上撒一小撮油炸的红辣椒丝。这样,一碗香喷喷的红花绿叶的浆水面就做成了——看起来嫩黄柳绿,红油浮面,鲜香四溢,酸醇融融……
吃浆水面,配菜是少不了的——虎皮辣子、蒜茄子、豆角,或再来一盘排骨……这才算是一碗完整的浆水面。吃着面条,品着配菜,喝着浆水……爽口清香,荡气回肠,绝对算得上夏日里最惬意的享受。
在关中,一碗浆水面贯穿着西北人的一个又一个夏天。面与浆水的搭配,像极了男人和女人的搭配,男人如面,撑着一日三餐的饥饱,而女人如浆水,调节着一日三餐的味道,更调节着一个家庭清新却不寡淡的日子。
一碗酸中带甜的浆水面,以一汪泉水般的色泽,以一种最谦卑的方式,在一代一代的母亲精心调制中,养育着黄土地上最朴实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