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文章
祖父文章(精选20篇)
母亲的大事
文/邵嘉敏
每年清明、冬至这两个节气之前的一段日子是八十又四的老母亲最忙的时候。她正神情专注地做着一件她认为是神圣的大事,那就是折锡箔。
母亲早早地从走村串巷的小商贩那里买来几扎锡箔。接下来的日子里,一有空闲,她就会洗净双手、戴上眼镜、摆开架势做她的大事。那情形,像情窦初开的少女折千纸鹤,又如顽皮男童做纸飞机,也似守财奴数钞票,一层贴着一层,再用拇指轻柔地压实、抚平。几番折叠、翻转,轻轻一顶、展开,一张张银质纸张变成一只只“银元宝”,银光闪闪,惟妙惟肖。
我的祖父辈弟兄四个,老二、老四无嗣,老四领养了三哥的第二个女儿,这就是我母亲。从小,祖父、继祖父对她均疼爱有加。到了该读书的年龄,继祖父省吃俭用,供我母亲求学。读完小学,因没有充裕的经济来源,又逢兵荒马乱,母亲的多数同学相继休学。而继祖父狠下心来,卖掉仅有的几亩薄田,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穿越日伪封锁线,做些贩米的小本生意养家糊口。眼见多少人惨死在篱笆线下,他坚忍着。就这样,我母亲上了省立女中,有了一手秀丽的毛笔字、钢笔字,这在本地农村当属凤毛麟角。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打量母亲执着的已布满皱纹的神情,看那干裂、开坼的双手不太灵活地或折或叠或按或顶。我知道,这些年,母亲用她那传统的那一张张锡箔,化为心思、挂念,融化在制作的每个细节里,去祭拜她的两对父母。我也忍不住参与其中……
从小,父母总是很忙,经常不在家,是继祖父把我带大的。继祖父离开我们时,我已参加工作。是我忙完工作赶到他床前,他才安详合眼的。临终前他说,我是一个开通的人。只要你们都好,我没啥忧虑。每年随便寻个日子,看看我就可以了,也不要烧啥锡箔。这些年来,我们后辈真的什么都不弄,就是去坟地看看。前些年,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坟地几经搬迁,母亲的心事越来越重。那年,镇村建起了公共墓地,老祖宗终得安宁。
是啊,每个人的心头,都有逝去亲人的一个地方。在特殊的日子,人们用传统或现代或独特的方式祭祀、缅怀,这是流传千年的文化的一部分。它寄托思念,承养家训。扫墓、祭祀,该是走心的。思念,是不该有节气的,但节气更甚。活着的人,从实在朴素的怀念与追思中,以繁衍生息、和谐生活。这或是先人们的最大安慰。
祖父的年画版
文/赵宗彪
祖父在我出生的十年前就去世了。
我只看过他的照片,那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一张。我常常长时间地凝视他的双眸。这是一张中年人的脸,安详而和善。我能看到的遗物,是他手刻的一块年画木刻版。它能躲过各种时代的风浪而硕果仅存,也算是奇迹。
我上小学的时候,第一次看到这块双面阳刻的年画版,十分惊奇。祖母说,这是祖父的作品,早年间,它可以派上大用场:腊月时节,拓印在红纸上,可以拿到集市上售卖。来赶集的人,都会买上一两张回去张贴,是家里每年的一份小收入。上面刻的是道教人物。但是,家乡的老百姓从不考虑佛道神仙,只要是峨冠博带的古代人物,都是膜拜的对象,年节时上香点烛,祈求护佑。
对于祖父的记忆,我全部来自于祖母的讲述。
祖父会做榨油,冬天去油坊打麻车。曾经去宁波贩盐,挑回天台零售,以赚取差价。来回要走七八天。他留下的这张照片,在我童年时,祖母曾让一个上门画画的中年画师“放大”。这位画师坐在我家的堂前画了半天,我也坐在边上看了半天,画完后,对照原照,我看其实并不像。祖母看了,说太不像了,不肯付原定的两块五角钱,只付了一块五。这个画师很沮丧,也不说话,就在我家里默默地坐着。后来我父亲回家,看了画像,没有说什么,又给了画师一块钱,画师才走了。我觉得这个画师挺可怜的。
我家是中农,土改时保持原状,不进也不出,全家一直住在原屋。这块年画版,我十分喜欢,当时将它用布包起来放在二楼的墙洞里,外面再用砖封回去。随着年岁的增长,年过半百之后,我对艺术几近痴迷,并且“奋不顾身”地投入到木刻之中。我不知道,这是祖父这块木刻给我的暗示,还是他冥冥之中的眷顾?
我记得自己问过祖母,祖父是否学过画?她说,没人教过,自己会。
可惜,我永远无法当面问祖父。
祖母的教诲
文/合肥王红
母亲在我四岁时就因病去世了,我们原本不幸的童年,却因了祖母的担当,而变得幸福快乐起来。
当时,祖母决定将我们兄妹三个揽在身边的时候,祖父是反对的。祖父的反对也不是没有道理——由于我们硬生生地加入,几个姑姑就只能是节衣缩食了。但姑姑们却从不抱怨,总把我们当宝,吃穿尽我们享用。为了能给我们创造更好的生活,原本可以在家赋闲的祖母,被迫四处打零工。记忆中,祖母每天都很晚才回家。祖父的家教极严,祖母不回来,我们是不准开饭的。祖母担心我们挨饿,发了好大一通火,硬是迫着倔强的祖父改了这条规矩。日后,每每祖母下班回来,见我们一改往日嗷嗷待哺、饥饿难耐的模样,个个变得生龙活虎,心里便畅快了许多。至今还记得,祖母一个人坐在门前破旧的长凳上,进食残羹剩饭时满脸洋溢着幸福的样子。
作为长孙,我是得了祖母特别关爱的。小时候,我的头长得大,哪儿都买不到适合我戴的帽子。祖母就扯了二尺棉布,在家一边吟诵着儿歌“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一边快乐地给我做着帽子。这首儿歌一直萦绕在耳畔,至今仍觉悦耳。
有一年,我和别人打架,惹恼了祖父,祖父一气之下,将我转学至父亲所在的淝河汽车厂学校,任凭祖母百般求情,祖父就是不松口。学校不但离家特别远,而且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同学和朋友,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那段日子,最快乐的时光要数周末的下午,一放学我便像鸟儿似地飞出校门,早早地就候在厂门口,因为我知道最疼爱我的祖母要来看我。最不忍的就是周一的早晨,要和祖母分别,每次我都会紧抱着祖母,眼里噙着泪花,乞求她不要离去……
童年的我,在祖母的百般呵护和疼爱中,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快乐而充实。然而,祖母的童年却是极其悲惨的。祖母四岁时随家人逃荒到祖父的村落,为了生存,便给祖父家做了童养媳。祖父家当时经营着一间布匹商铺,家境殷实。可就是这样一个富裕的家庭,竟然成了祖母的人间地狱。祖母在回忆那段往事的时候,用得最多的成语就是“万劫不复”:“有一年过年,我实在忍不住饥饿,趁着婆婆午睡,悄悄地到厨房偷吃了一个白面馒头,不巧让婆婆给发现了。当时我才六岁,被揪了头发用竹条暴打了近半个时辰,血肉模糊……”每每说到这里,祖母都会哽咽着背过身去,暗自抹泪。祖母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练就了坚强的性格。
祖母虽没有多少文化,但对孩子的教育却自成体系。祖母向来赏罚分明,对孩子的错误从来都不包庇;对孩子的成绩,则是褒奖有加。有一年中秋,吃过晚饭,祖母照例将家中的孩子都召集到她的卧室,准备给我们派发节日礼物。这个派礼环节,是祖母每年中秋约定俗成的节目。以往的中秋之夜,我们都会快乐地从祖母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礼物。然而,这个中秋却非同寻常。起因是我和弟弟在过节前,意外地发现了祖母藏在米缸里、准备焐熟之后作为中秋之夜派发给我们的礼物——柿子。要命的是,我们终究未能抵挡住这实实在在的诱惑,还未等到过节,那些柿子就进了我和弟弟的腹中。当祖母在米缸里找寻柿子落空的时候,脸上祥和的笑容顿时消散:“你们谁干的,自己说出来,我不追究。”祖母发话了,气氛稍显紧张。弟弟欲言又止,我用眼神阻止了他。“王红,是你干的吗?”祖母开始点名道姓。“没有,不是我干的!”我的回答干脆利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劲松,是你干的吗?”祖母转而问弟弟。“不是!”弟弟看了看我,有些犹豫。这样僵持了近二十分钟,祖母开始让姑姑们和妹妹离开,同时又喊来了祖父,“最后再问你们一次,到底是谁干的?”祖母似乎要动真格的了。空气仿佛已经凝固。“没有,不是我干的!”我坚守着最后的防线,但底气已略显不足。弟弟则沉默不语。祖母和祖父推搡着弟弟离开,把我一个人丢在房间里。没过十分钟,房门就被打开了,后面的结果可想而知,我被罚跪搓衣板两个小时,弟弟则免于处罚……
祖母去世的时候很安详。她知道,她教育出来的孩子个顶个得棒,对于这个世界,她已不再有任何牵挂和放心不下。现在,我们也都为人父母了,我们的孩子业已长大成人,我们也完全可以骄傲地去告慰祖母的在天之灵。只是,多么想和祖母一起,再过上一个祥和的节日,再一次从祖母手里接一回节日礼物,再听一回祖母的谆谆教诲……
父亲和祖父
文/骆祯宜
父亲今年48岁,祖父今年84岁。恍惚之中,他俩越来越像,他们一样有挺拔的鼻梁,细长的眼睛带着笑意。浓黑的剑眉,只不过祖父的眉毛更长。粗短的头发,父亲是黑白斑驳,而祖父几乎是全白。两个高瘦的身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他们越来越像同一个人,用响亮的嗓门说话,每天两顿喝着大杯的“档档酒”,一样“吧唧吧唧”地吃东西。
父亲和祖父都出生在川西坝子一个叫鸡屎树的小地方,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父亲20岁时考进了省城的财政学校读书,才改变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后来父亲回到家乡的县城,当了会计,在县城学校找了位女教师结婚,那是我妈,父亲这才完成了从农民到城里人的蜕变。在我几岁的时候,70多岁的祖父和奶奶被儿子“绑架”式地带进城,从此,祖父也从农民变成了县城的市民。
变成市民的祖父,仍然保留着农民的习惯,每天一大早我起床准备上学的时候,县城的人们往北边走去转河堤去健身,祖父则往南边走出城,走到一片片农田中间,他去转田坝,看秧田里有水没有,看庄稼有没有虫,有没有病。回到家中,还要给他的会计儿子说上一阵子庄稼该施肥该治虫该灌水等等,好像那田地还是他在种。父亲也老老实实地听着,时不时补充一两句。我偶尔听到他们这样的对话,仿佛时空穿越,到了数十年前,在鸡屎树的农家小院,一对父子,那是我的某两代祖先,说着同样关于农事的话,也是一个小女孩儿半懂不懂地听着。时光荏苒,哪怕农民父子进了城,不再种田,依然谈论着故乡的庄稼,那或许正是剪不断的乡愁啊。
我渐渐长大,祖父一天天老去,父亲不紧不慢跟着。
祖父路走得多,脚长了鸡眼,父亲经常在晚上熬了药水给他泡着,用手给老人搓着,有时候见我功课不多,也喊我跟着,倒热水,递毛巾。泡完搓完,祖父坐在沙发上,父亲拿来网上买的修脚工具,端来小凳坐在旁边。父亲用毛巾把祖父的一只脚捂着,另一只脚放在自己腿上,给祖父磨鸡眼,一边磨一边说话,还是那些故乡的农事、人事、故事。说着说着,祖父就睡着了,父亲也睡着了,扯着一样的呼噜声,让人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父亲与他的读书情结
文/南山豹闻
父亲因为文革受祖父的连累,没上过什么学,但是他深知上学对人的要紧。祖父算是乡县有名气的读书人,先教书后从政,解放后则坐了近20年的牢。因为自己成份不好,不能上学,作为家里的长子,只好早早辍学,加入农村合作化劳动大军。只是在后来知道,那是耽误的一代,即便上学,同样也没有什么大的成就的。父亲对去世的时候祖父82岁,父亲问他有什么要交代的,他拉着父亲的手说,一定要让孩子上学,供他们走出去。
父亲虽没怎么上学,但是他能写一手好字。春节的春联就是各家展示各自书法和传统文化水平的机会,因为在那个年代没有度娘,也基本没有印刷版对联。父亲平时很少写字,但是一到春节,他就能在布满灰尘的案台上,用简陋的毛笔和劣质的墨水写出帅气的对联来,自然邻里也不少人找他帮忙。我经常跟小伙伴得瑟,“你横什么呀,你家对联还是我爸帮你写的”。除了对联,父亲在自家的物件,如碗、桌凳等,写一个字,以便辨认归属,那些帅“字”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对待我们上学,他绝对是一个严父。倒不一定我们成绩要多好,而是在我们对待学习的态度上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一旦不抓住,可能遭受的不仅仅挨骂那么简单。在我的记忆里,他基本再有在学习上夸过我们,不过倒是在背地里据说经常以我们能继续读书为荣,满脸幸福。他对外的口头禅是,“读书(上学)如果捉豹虎子那就跟玩一样,但是如果要读进去,就如拉赤痢还辛苦”。
在我们落后的内地农村,当时来说,上学几乎是唯一出路。很幸运的是,我们姊妹仨,我跟我哥都靠这条路走出去了。那年,我拿着录取通知书,是他坚持要送我去广州,找了他间接的熟人,带着我们去报到,为了省钱,还在学生宿舍睡了一晚。那段时间,他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就像他考上大学似的,因为很少坐长途车,回到家里后还大病一场。我想,那是他憋了很久以后,放松下来了的缘故。
后来,我在城里工作,娶妻生子,安家。每年他都会来看看我们,但是小住一段时间,他又嚷着要回去,跟他的老伙计吹牛聊天,那时候他是最开心的,比在城里闷着好多了。随着年龄的增大,因为孩子都不在身边,也常会闷闷不乐,从之前的顶梁柱,到现在的赋闲老头,他多少还是感觉到失落和不被重视。在那个时候,跟他讲电话,他没说几句就转给身边的老妈。除了见面和电话开导,我会偶尔寄几本书给他看,当然开始都是如何养生,开导心情之类的。
有一年回去老家,他拉着我进他的房间,他从抽屉里拿出几本发黄的日记本。“这几本日记本是你爷爷留下的,我放着也看不懂,就给你拿去吧,兴许有用,或者留个纪念吧。”他叹息着说。我打开一看,都是爷爷或抄或写的格律诗,有很多注着韵律、平仄,也有一部分是对联。我一边翻看,父亲一边跟我讲祖父的故事。祖父自出狱后,已经年近六十,当时公社为了照顾他,没再安排去干苦活,就安排他去捡拾猪、牛粪。赋闲后的祖父,深知毕生所学已经不合时宜了,他在空余的时间用半白话文跟外地朋友通信,互相对对联、赋诗词。
父亲说有一次,祖父兴致匆匆来到他面前说,他的诗得奖了,主办方要邀请他去北京做交流。我父亲也很高兴,那挺好啊,可以去北京看看走走。然后,祖父弱弱地说,但是信里要求自行先垫付一笔数十元差旅费,然后凭票报销。祖父终究没能去成北京,直到祖父去世,父亲在整理他的房间时,在书桌的玻璃下面发现了那封得奖交流会邀请函,他当时为未能满足祖父的愿望而悲痛莫名。
最近几年,父亲来城里小住能够坚持更久了。在城里因为语言沟通不顺,基本没什么朋友。开始找一些书来打发时间。看的书也越来越多,他一看完,就会找我推荐。不然,他就从书架上自己拿,虽然看得很慢,但是带着老花镜,安坐桌前,一丝不苟,非常认真。要是看我有空,也会凑过来跟我讨论一下里面的内容,看到一些跟他的经历类似的,他就非常兴奋。 有些人老了会变得越来越狭隘、小气,而有些人越老越随和、通达。父亲属于后者,虽然也会发一些脾气,但是总的来说,开始放下很多东西。以前说起来很义愤填膺的事,现在可以笑笑的说出来,然后说,“都老了,我现在不计较了”。我不知道是否跟他读了近百本书有关系,但我确信,他读书时是很快乐的。
“人生七十古来稀”,那是说古人,父亲今年七十有五,身体矍铄、健朗。近些年,在跟他一起爬山,郊游,他总是一个人走在前面做先锋队,我们家小跟在后面,母亲是个胖子,她在最后,我们会合后一起等母亲。此时,他会揶揄母亲不中用了,然后一边帮她拿东西。近年,母亲身体不太好,父亲在忙前忙后的照顾,尽管他比母亲大快十岁。
今天是父亲节,电话里,我们对他们的嘘寒问暖,他们对年轻人的提醒基本都是例行内容。可是,我还来不及说“父亲节快乐”,他又惯例的把电话塞给了一旁的老妈。
祖父的东北山河大地
文/高振环
一
童年时代,故乡的小村依山傍水,百余步就到松花江边。青山拥护,绿水回环,夜听涛声呢喃,昼看山岚如染,是自然丹青的一幅画卷。
江边有个崴子,胳膊弯儿一甩,在崴子中间甩出个深潭。夏初时节,鱼群在“咬汛”(产卵)之后也喜欢静卧,这水潭就成了鱼窝。隔三差五,会有村人在黄昏时拎着柳条编的鱼杌子,在暮色里把杌子下在崴子回水弯头的葫芦口处。一夜的工夫,杌子里满满的,鲤鱼、白鱼、鲶鱼、嘎牙子、船钉子、黄姑子、鲫瓜子……什么鱼都有。鱼儿们一定以为在这里找到了新家,呆在肚大口小的杌子里安歇,待到随着杌子被提出水面,才惊慌地又蹦又跳,可是已经晚了。抓到的鱼,村人却是东家两条西邻三条的,在晨光里送了小半村的欢乐。
那时,还不时可看到蚌在江面上游戏,它们会紧贴水面飞翔,“唰”一声在水面上划出一条笔直的水线。江心的沙洲,夏季时会有乌龟爬上沙滩。有人说是乌龟晒盖子,村里擅凫水的“水耗子”说,不对,那是乌龟在下蛋,蛋埋在沙子里,自己会孵出小乌龟。江边还有一种叫大鸨的水禽,跟鸵鸟一样大,走起来步态悠闲,神采岸然。野鸭就更多了,谁家的鸭子到江边戏水,归来时常会拐回三五只失群的小野鸭……
翻过村后的大山,还是无边无际的山岭。一条条沟川,都有名头:兔子窝、狍子沟、黑瞎子(熊)沟……当然,兔子窝就是兔子的乐园,狍子沟就是狍子的领地,黑瞎子沟是熊的王国。冬天,有村人趟着蹲裆深的大雪撵狍子、赶野猪,那些野味也就成了全村人的年“嚼咕”儿。听村里祖父辈的老人讲,从前,这一带更是富态,随处一条小河就有鱼虾,随处一条沟川,一撒目就是满眼的宝物。野猪、狍子、野鸡……在静夜时到村里闲逛是常有的事儿;山上的山货,抬手就摘,弯腰就捡。
二
以后,因为精神情趣的勾连,常常徘徊于乡邦历史,遂得以更为深入地走进祖父的祖父的东北山河大地。知道了那时的东北,真正是天赠天赐的宝地,有天恩天惠的丰饶。山藏百宝,河流聚珍,沃野生金。连绵无际的大窝集(森林),随山势起伏好似连天潮涌的大海波涛,蓊蔚千里,气钟河山。其间古木连卷,松杉合抱,大材不可胜用,自古以来未遭斧斤砍伐之祸,是植物的乐园、动物的天堂。无边的林海中,虎啸、鹿鸣、熊吼……百鸟欢唱舞蹈,一代代喧闹千年。黑土肥沃流油,撒下种子蹦高儿长……
多少场景,今天想来依然惊天的壮美!
多少故事,今天听来还是惊人的浩叹!
清初流放到宁古塔的方拱乾记述,大阿稽(窝集)里,千寻之材,不能名数;千章之木,万牛不可送。秋深时节,千山万山红紫黯然,万木萧索之际,或是滔滔树海摇曳春风,正在穿青换绿时候,在城外的宁古台上眺望,常见大群大群的野鹿穿山越岭而来,蹄声隆隆,震撼山谷;梅花光影,闪耀林海。浩浩如云,荡荡扬尘,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冥冥中似有一种神异的召唤,又仿佛有无声的指引,方拱乾惊为世上奇观。细查其数,总在两千多头……
康熙十年,内大臣武默纳等奉命往探长白山。队伍从吉林船厂出发,先是溯松花江逆流而上,继之攀山跨岭,攒行一月有余,终见圣山真容。鹤鸣声声里,却见漫天的大雾仿若被仙人拂去,白桦林间,香木丛生,雪光中看那长白山,冰凝翡翠,素雪飞花,真个就是琼瑶的世界、玉砌的宫阙。仰望天池诸峰,好似白玉的峨冠,天池碧水澄清,波纹荡漾。而闼门一线,冰河奔湍,可不就是悬诸高天的天河?下山时,突遇七只野鹿奔来面前,人与鹿面面相觑,正自惊愕之间,走脱了四只,另外三只已经跌伤,他们就将其作为山神的牲献虔敬拜纳……
康熙东巡吉林后,反击沙俄侵略的雅克萨保卫战迅即展开。黑龙江将军萨布素领兵急进。军行兴安岭中,旗甲闪烁,兵行无声。忽然,一片寂静里,突闻地鼓轰鸣,随着隆隆的轰响愈来愈近,才看见黄云弥漫处,有几千头野鹿铺天盖地而来,蹄鼓轰轰如雷,风声里林木惊奇摇头,山野簌簌颤抖。兵士们果断拦击,获鹿数百头,刚好补足了大军肉食之需……这一切,我们无缘一睹那时的现场,无福亲见那旷有的奇观,可是闭目一想就何其震撼!
三
那时,马鹿、驼鹿、梅花鹿,麇集成阵。锦绣斑斓的山大王老虎也别有故事。多年里看野鹿自由游走山林的方拱乾,在其所著《宁古塔山水记》一书中描绘:在山中,人和虎“虽相遇,不害”,比他晚了二百年的魏声和在《鸡林旧闻录》中记述,山中百兽俱有,老虎“往往与人相望而行”,并不伤人。两人所记,乃是众口所传多人所见。这样一种人与动物和谐共生的景象是多么珍贵!而谜底何在?就在于漫漫无边的数千里大窝集,为东北虎及众多动物提供了广阔的生存空间,在其生活领地内,食物链饱满丰富。再滋养以万物有灵的萨满文化,不害人的老虎自然成了“老爷”,并逐渐衍化为东北的尊虎习俗。
在我们祖父的祖父的时代,东北山河就是人与动物共存共荣的天堂。
如果有兴趣检索一番东北地名,就更可领略许多城镇在森林怀抱之下的丰饶,见出那时万物和谐的真实图景。满语地名的瑷珲,意为母貂生息繁衍之处;延吉意为岩羊和悬羊出没之地;伊通意为榛鸡群集之地;汪清意为野猪多的地方;宝清意为獾子生息之处;虎林意为沙鸥翔集的地方;昂昂溪是达斡尔语地名,意为雉鸡多的地方;加格达奇是鄂伦春语地名,意为有獐子的地方……
再看我们城市周边的那些地名,同样全都生气勃勃,满语里的舒兰,意为果实之乡,阿什意为开满鲜花的地方,蛟河西北的东塔子意为老虎睡觉之处,拉法意为黑熊出没之地,桦甸的金沙河,满语是奇尔萨毕拉,奇尔萨是狐狸,毕拉是河,意为狐狸常来喝水的地方,乌拉街的公拉玛,语义是兔子多得没法说,细鳞河的细鳞,就是鲤拐子成群……那些汉语地名,则是充满了花香草香,长满了绿柳白杨,如黄花甸子、杏山、桃园岭、棒槌沟、芹菜沟、花曲柳沟……
这就是祖父的祖父的山河!关东宝地的美誉,也就是这么来的吧?
四
今天,我们很多城镇村庄的名字肯定已经名不符实了。动物没了,树木少了,甚至小鸟也不来唱歌了……我们的祖父,会说什么呢?
还好,我们的绿色发展道路已经开拓。树欣欣以向荣,山葱葱满眼绿,林涛回荡里,又见黑熊游戏、雉鸡啼叫……可是,谁都会说,我们做得还实在不够。怎么才算好呢?我想的标准是,让所有动物去掉对人恐惧的基因,所有的动物都和人友好,所有的生命都和人相亲。你在窗口,小鸟来为你唱歌;你去公园,松鼠亲切地跳上你的肩头;你去森林漫步,雉鸡会来跳舞,小鹿会来和你亲昵……那才真是美丽的家园!
然而,这一切首先还要从人做起,需要我们真正地尊重生命,尊重自然。我们该向动物道歉,向被伤害的自然道歉。草木有情,万物相亲。我们都是自然的孩子。谁也不要做自然的刽子手。伤害自然,也就是伤害子孙。那时,想一想,留给我们丰饶山河的祖父,会说什么呢……
你在,我就心安
祖母86岁的时候,还可以眯着眼睛做针线。而大她两岁的祖父却不行,一步挪不了两寸。他总是安静地坐在院门口晒太阳,一坐就是大半天。
两个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不过隔着几步路的距离,祖母却每隔10分钟就大声唤一声:“老头子!”祖父听见了,会应一声:“哎!”祖母便笑着继续做针线。有时祖父不理,祖母就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出门去看看。看到祖父好好的,正在太阳底下打盹,祖母就孩子般地笑着说:“这老头子,人家喊你也不睬。”
我笑祖母:“你也不嫌烦,老这么喊来喊去的做什么?”祖母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你不懂。知道他好好的在那,我才心安。”
粗茶淡饭有什么要紧?年华老去有什么要紧?只要你在,幸福就在。
看完这篇小小说,想起很多事,很多人。只希望健在的朋友,亲人们都好好地,幸福地,快乐地,健康地在就好。逝去的人,记在心里就好。
只要你们在,我就幸福。
祖父的诗词歌赋
文/王俪臻
白天,父亲给我发了一个微信视频,院子门前的花儿,蔫了,全部趴在地上,门前的水渠也快被生活垃圾填满了,没有儿时动听的流水声。默默地反复地看了几次视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得想起了我的祖父。
祖父在世时,喜欢侍弄花草。曾经,我们家的院子是村子里最美的一道风景,一年四季,四季飘香,有各种开不败的花儿:月季,菊花,栀子花,金银花,石榴,腊梅……
院子前面一条弯弯的水渠,终日水流不息,干净清洌的溪水悠长,妇女在那里捣衣,孩子们则在那里嬉戏,打水仗。
记忆中的祖父,干净,清瘦,喜欢着一身青布衣裳。他视力极好,即使在晚年,读书写字都不用戴眼镜。我儿时的记忆里,祖父已经退休,一有时间他便在家里填词、赋诗,到现在,县城文化部门清泉书社都保留有祖父的诗稿。
祖父喜欢喝茶。冬日的清晨,暖暖的阳光照进小院,祖父泡好一壶茶,茶香四溢,慢慢升腾,和着阳光,诗词歌赋也如四溢的茶香扑面而来。祖父便取来纸和笔,我则在一旁研磨。满院金灿灿的阳光,越过时光,越过树影、枝头上、花蕊里,像碎银子般闪闪发亮。
小的时候,干净飘香的院子里,两张小板凳,坐着我和祖父。他教我诵读一些晦涩拗口的古文,跟着祖父一起吟唱也颇有趣。我偷偷地看着祖父,他自得其乐地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然后我也模仿他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像鲁迅的散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的场景。现在想起来,历历在目,让人感怀唏嘘。这份感觉,这份神秘,这份好奇,对我影响至深。
闲时,祖父便会邀请他的三五老友在一起喝茶吟诗作赋。他们围坐成一个半圆,中间一壶茶,每个人手上拿着一卷诗稿,嘴里念念有词。更有趣的是这几位老人一起顺时针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在半空中划成一个半圆,落下,然后又一起顺时针将头拗过去。我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好奇他们沉醉的表情,好奇他们的你一言我一句,好奇他们对诗词的热烈情怀。
祖父已经离开我们11个年头了,但每一年的夏天,我仍会把祖父的藏书搬到太阳底下,翻开,迎着太阳,闻着熟悉的墨汁清香。祖父摇头晃脑吟诵诗词的样子又在我的眼前闪现,祖父对诗词的热爱,对家道的传承,对我影响深远。
写给我的祖父
文/远方de来信
记得那是在六年级时的一个午后,刚放学便骑着自行车往家狂奔,没走多远转个弯有一个熟悉的背影跃入眼帘,夕阳之下,腰身微躬,背负双手,拿着小椅子吧,慢慢地踱着,一派悠然,一副自足,嘴里似乎还哼着刚才听来的曲调。那时堤边经常会演出荆州花鼓戏,虽然演的热闹非凡,于我却是莫名其妙,既看不懂亦听不懂。
停下车,喊一声,把他老人家载回家。印象中那是我第一次载他,我觉得我也有能力去做一件有益于家人的好事了。
记得那是低沉阴郁的一天,狂风大作,眼看将要下雨,门前的草垛将倾未倾,不得不用木棍撑住,用油布覆盖以免倒塌沾湿。我责无旁贷,上前助之,可是始终不得其法,所为之事总与其心愿相违,耐不住性子终于呵斥了我几句,那时我也正因做不成事而焦躁不已,想着受气还受骂,眼眶红也似的去了。扼腕之余,只剩其一个人苦苦劳作,终于撑好覆住,只是之后的好几天不跟我说话了。
记得夏天的某个下午或第二天时已然馊掉的饭菜,总也舍不得扔掉,翻来覆去的热上好几遍,直到饭越来越粘,有时候我会偷偷地把馊掉的饭菜倒掉,有时候怎么想办法也不敢扔,老人历经风霜,自有其一股威严,当面总是不敢,而我只好在大多时候多盛点饭。然后把吃不完的再偷偷地倒掉。不知道会不会导致饭越做越多,而我倒的也越来越多的后果了。饭少的时候狼吞虎咽,一碗一碗的吃,饭多的时候一两口就饱了,不知道人是不是会有这种心理,少的时候就想着没有多少了,赶快多吃,不然一会就没有了。多的时候便想着慢慢的吃,然后就是一两口就饱了。
记得最爱看的就是天气预报,我想其实武汉的天气跟自家天气总归不一样的,但只要我在家,每到七点半,雷打不动的就是看天气预报。农人关注四时天气,自古皆然而电视里面的画面是看不清的,只有听见央视主持人干净的声音。
最近喜欢听《和兰花在一起》,凤凰卫视的天气预报音乐,可惜那时我不知道,而电视也没有凤凰台。记得只要看见其拿着剪刀坐在椅上用手默默的摸着脚趾甲,一点一点的比划,然后慢慢的剪去。我经过一番衡量,就会帮助其剪了,只是那脚丫子却也实在是异味难闻,让人不好靠近。现在想来,帮助其剪脚趾甲的次数屈指可数,而躺在母亲腿上让母亲掏耳屎的情景这几年仍然有之,乐此不疲了。
然而近来母亲手上力道掌握不好,掏的耳朵生疼,加之我年岁愈长,自不免羞于母亲的帮助。
然少时的感觉却难以忘记,记得羽绒服的拉链总是拉不好的,数次拉不上就会呼唤我了。
记得冬天一个人时不乐意上街,咸菜度日,记得……记得那天早上口角还带着吐出来的残秽,身子斜躺着微微露出被褥,躯体尚温而心脉已歇,一世劳碌,终于至此而止。
就在前一天晚上还在忙前忙后,不辞辛苦,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解脱。我也不知道祖父走的时候安详痛苦与否。至于四邻老头老太非议家人下何药毒死祖父。人心浮动。我们也自一笑了之。但母亲说,祖父一世孤傲,不轻易求人,走时也是这般洒脱,不累人不苦己。我知道,不管当时状况如何,将息之际,他必定很安息,很安然:我就这样默默的走吧,即便痛苦,也只是一时之意,而没麻烦后辈。不痛苦就此过完八十载岁月,也够本了吧。离此尘世一了百了,尚能在风中望着这般晚辈们如何为生存为生活而喜怒哀乐。如果慢慢的死去,会是怎样的一种折磨与痛苦,如果没有迷恋,如果没有复读,如果知道天高地厚,如果不刻意相报,如果三思而行,如果深思熟虑,一切如果还有如果,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时我没有复读,就不可能在家,也不可能目睹生命的凋谢,或者说生命会不会消失。如果还有明天,你将怎样装扮你的脸,如果没有明天,要怎么说再见。一切从原来的如果开始,世事变幻,亦早已注定,冥冥自有安排,原本就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尘世间的一切难免错误,只是生活的手段让人措手不及,无法招架。只是有一天,如果有一天,我也愿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
平庸岁月之一
文/行者唐一
莫向外求
大多数人在遭遇情感和精神上的重大挫折后,内心的痛苦远远超过了身体的疼痛,甚至于要靠肌体的痛苦来宣泄,于是各种名目的自残和自虐被发明出来。那些残忍或激进的方式往往会引起人们的反感而成为少数人的专利,被更多人接受的是吸烟、酗酒、吸毒等。还有更温和的方式:暴饮暴食,沉迷网络,通宵熬夜等等。那些显而易见的方式总能被人一眼看出来,从而遇到来自关爱自己的人的强烈阻力。这些温和缓慢的方式往往会被外人忽视而得以保持。待一段时日之后,通常说是21天,这些温和的方式将被内化成为一种习惯,进而成为一种心理依懒。这时的不良生活习惯已经成为心理上不可割舍的存在,一旦停止了这些习惯,内心会有巨大的缺失感,即使知道不可为,不安甚至恐慌仍然会莫名地把人推向重启这些习惯的不归路。最理想的拯救方式是在自我明确了改变的意愿之后,一点一点地培养一些健康有益的小动作,坚持21天以后,这些健康有益的小动作将内化成为习惯,与不良习惯共存。共存一段时间后,再进一步培养更多的改变。此过程最好以自己独立完成。之后,伴随着自己状态的变化,会自然而然吸引身边的人一同助你创造更好的环境、条件和情境,最终彻底摆脱曾经养成的不良习惯。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老祖宗们一口气把道理全给讲完了,我等只有永远去模仿、从未能超越。
用心生活
每一次面对离世的消息,都不停地提醒自己:珍惜身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次缘分,感恩每一天清晨醒来时看到的还是这个世界。生实在是件侥幸之事,死的确有其必然,活在当下并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情。世间活法千千万万,没有最好与最差之分,一次只有一个选择。不断尝试新的选择,若愿为之生生死死,便是找对自己想要的生活。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就是我所理解的幸福。逝者如斯,抓紧生活,不是每个人都会陪伴我们一直走到人生的终点,不是每个人都能陪伴他人一直走到他们的终点,终点并不都在退休以后。用心去爱,用心去生活。愿逝者安息,愿生者珍重。
快乐需要最大的勇气
伴随岁月流转,阅历稍余,试图追寻人生真相之答案的勤思苦索,带来对世间众生百态的理解。理解所有见过的人,所有遇到的事,了解背后过去的大多原由,不惧世事无常不测风云。无大悲,却也无大喜。无力超越年龄越大快乐越少的自然规律,无怪乎人们总是向往幸福,因为她珍贵,甚至昂贵,不经必要的人与事、情与感的修练是无法抵达的。处在人生的中点,大多数的快乐途径早已尝试,望向将充满大多数平淡往复的未来,决然走下去是需要勇气的,坦然走下去是需要智慧的,畏惧而茫然却走下去是最可敬的。理解生活而不被生活理解大概是最孤苦的,但是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要做的就是一拳打过去。当你挑衅地拎着一把匕首四处寻找那个叫命运的家伙拼命,它也会像胆小鬼一样离你远远的。我们要快乐!我们会快乐!
彼时的幸福
每个人都有童年时的温暖记忆,可能是一场场雨中的游戏,也可能是一回回热闹的集市。而在经济并不宽裕的年代,一小碗这样的油渣就是关于祖父与我们的温暖记忆。每次祖父炼猪油的时候,闻着香味的我们立刻聚集到锅边,看着那时候舍不得丢弃的油渣出锅,看着祖父往碗里放点盐,放点味精,放点酱油,拌好,再双手捧碗抛动起来以加快冷却。于是小子几个一边吞着口水一边耐心地等待。往往祖父会最先用手指拿起一小块尝尝,然后把碗放在桌上,在一旁高兴地笑着,看我们一哄而上手抓抢食。都说隔代亲,可一转眼祖父已去世二十年,带着这样的遗憾从年少走过这些岁月,唯有在此时小尝这简单的食物才有机会回味彼时的温暖和幸福。
秋天来了
一阵秋雨一阵寒,数月前遥远的太平洋发了一次低烧,摔了几滴冷汗就淹了小半个中国,圆了好些没空没钱没精力的人看海的梦,也拯救了一帮不愿露腿露胳膊的人低落的心情,顺便得罪了那些不愿穿长袖长边衣物的极简人士。恍惚之间,没有“炎炎”的夏日急匆匆地走了,孤独的背影消失在农历七月的细雨中,不禁让人猜想,冬天跑来的时候会不会也把它的死党“寒冷”弄丢了。密雨沉吟,老叶断枝,这是离别的季节,缅怀的季节;秋高气爽,五谷丰登,这是收获的季节,休养的季节。树尖还没有光秃到像离别时挥动的手,田野里还看不见锥形的稻草堆,天空也没有南飞的燕子,但是,这是秋天,一切都已经有了它的味道。套用一句听厌了的话: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打椿
文/吴辰
初春的镰刀太闲。祖父将它结实的木柄绑在长长的竹篙上端,紧紧地,就像竹篙是木柄自然而然的延伸。祖父对准一簇香椿头,用力向下一钩,这个季节最别致的食材便坠落下来了。远看,就像坠落了一枚喜庆的绣球。
香椿头生在高处,光这一点,一般菜蔬就比不了。香椿头高高在上,干净、清爽,如大家闺秀,身上还散发着独特的香气,叫人好生怜爱,那些灰头土脸的葱韭白菜全都黯然失色了。
祖父打椿的时候,一脸的认真,目光坚毅,小心翼翼,生怕将香椿头割疼了。我们在下面左捡右拾,就像一群愉悦的兔子。
祖父走后,吃香椿头的机会就少了很多,大概一年之中,就清明祭祖前后能吃上几次。祖坟附近站着几棵椿树,有些年岁了,清明的时候,香椿头长势喜人。亲戚们平时在外忙着生计,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祭祖,谁能想起来带上镰刀、绳索那些个工具呢?于是面对这些精灵般的香椿头,只能问村人借了一根竹篙,野蛮地向枝丫捣去。椿树的枝丫乱颤,香椿头唰唰地掉落,像下了一场小雨。祖父那优雅的姿态是再也见不到了。
小叔在打椿,我们在边上手指个不停,指哪打哪,小叔额头上都冒汗了,他将烟斜叼在嘴上,笑个不停。祖母看着满地的香椿头,也在边上咧着嘴笑。
很多人都认为香椿头炒鸡蛋是最佳做法,但我却觉得凉拌最能彰显香椿头的滋味。事实上,祖父祖母都爱吃凉拌香椿头。有好几次,祖母将我们打来的香椿头一股脑都凉拌了。新鲜的香椿头用开水焯过,凉水过一下,加上盐和小磨麻油,一道好的下酒菜就成了。记忆里,凉拌芫荽菜和凉拌香椿头是祖父的最爱,那挥发性的香气让他老人家欲罢不能。吃上一口香椿头,再咂一口花雕,酒香和椿香全都入了肚,整个人顿时就飘了……祖父走后,祖母还是爱吃。清明祭祖后的聚会,大家围在一起,大鱼大肉,就祖母一个人将那凉拌香椿头吃得津津有味。
后来祖母也走了,清明时候,亲戚们也没了打椿的兴致,或许是大家越来越忙的缘故。眼看着那些香椿头老去,心里有点可惜。
香椿头一老,整棵椿树便黯淡了下来,也鲜有人去在意它的境况了。布谷鸟幽幽地叫着,让人怅然,觉着若有所失。
那时,我家有头牛
文/焦琦策
我记事时,我家就有一头牛,拴在梧桐树低垂的树枝上。
夏天,梧桐树密布的阴凉中,牛卧在那里,摇着尾巴驱赶苍蝇蚊虫,一边还嚼着什么东西,后来我知道那是反刍。中午大家都在午睡,我不喜欢睡觉,有点寂寞和无聊。于是走到牛跟前,盯着它,它看了我一眼,继续反刍。我从旁边的玉米地里寻找不结玉米的青秆,折下,伸到牛跟前,牛一闻,伸出舌头把玉米秆卷进口中,用牙咬紧,扯过一口口嚼起来,能够看出来,它吃得很香。
有时我会找见一根树枝,在牛的股沟给它挠痒痒。此时的牛就非常享受,稳稳地站着,一动不动,不挠了才开始晃动皮肉,甩动尾巴。大概它知道小主人是为它好,是爱它,所以变得服帖而听话。
我家的牛是头公牛,春夏秋冬一日日,它变成了家里的一分子。春耕时,牛的苦很重,要耕很多地。冬天,绿草变得枯黄,牛只能嚼干了的玉米秆和麦秸秆。放了暑假,我就去放牛,全村的牛一起放,全赶到山坡上,一群牛的铃铛叮铃铃响彻山坡。山上草高茂盛,牛吃得很起劲。
等到天黑,我把所有的牛集中起来往家赶。点清牛的数目,踏上回家的路,但总有些牛不好好走路,要走岔路。回到牛集中的地方,才发现我家的牛没回来。于是赶忙跑去告诉祖父,祖父有些喃喃的样子,大概想责备我,但看我尚小,所以只问在哪里丢的。我告诉他回来路上还在,到村里才不见了。祖父顺着去山坡的路寻去,在很多岔路交汇的地方,发现牛正在灌木丛中吃得欢喜。它戴的牛铃告诉了它的位置。祖父呵斥了几声,赶着它回家了。
我这时才发现,我家的牛似乎变得俊俏而瘦了,似乎经历了什么。它迈着沉重但灵泛的步伐,走到水缸边,咕咕喝水。第二天早上,祖父走到牛圈中,怎么拽鼻环,它都不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了,却是萎蔫的样子。祖父说它生病了,也许就是感冒。从这天开始,这头昔日活蹦乱跳雄赳赳气昂昂的公牛变得郁郁寡欢,它沉重地喘着气息,嘴里也不再嚼东西。祖父拌了一盆它最爱吃的麦麸,它只闻一闻,就扭过头去。我觉得似乎是我的错,因为我放牛时没将它顺利赶回,也许它在后面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也许它遭受了不为人知的事情。总之我很自责,也忽然想起它健康时的样子,想起它带给我的快乐。它没有犬那么讨人喜欢,给人作伴;没有猫那么高贵,睡在炕上梳理毛发。但它静静地卧在那里,沉稳而忠诚,不辞劳苦,它就是我们家不可缺少的伙伴。
几天后,祖父牵着牛,叫我在后面赶着,我们去乡里给牛看病。兽医掰开牛嘴端详了半天,说可能有点毒火,给牛打了一针。牛回到家后更沉默了,连水也不喝,灌也灌不进去。一天天,它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最后吐了好多白色东西,奄奄一息,终于闭上了眼睛。
它是怎么生病的,我们始终无从知道。我央求祖父,不要把它卖到屠宰场,就把它埋掉,它跟了我们那么长时间,劳苦功高,它不应该有那样的结局。我以为我的话祖父不会理会,没想到第二天祖父和父亲挖了很深的洞,把它平平整整地放进去,埋了。后来的几年,我一到地里,总是躲避埋着它的那块土地,我生怕踩到了平静的它;也更怕我会不停地回想它在时的样子,它嚼着玉米秆的样子,以及它大而炯的神情,俊俏而健硕的躯体……
离去的亲人
文/李凤林
第一个离开我的亲人是祖母。
母亲说,祖母没过多少好日子,病痛一直缠身。而我记忆里清楚的画面是,黄昏,祖母抱着我去捉萤火虫,祖母一手抱着我,一手摇着芭蕉扇,我手里提着的是用蛋壳做成的灯笼,祖母高大,摇摇晃晃的追捕,我或许兴奋、胆怯而尖叫着,祖母紧紧地搂抱着我,芭蕉扇一下一下地扑打,终于有虫子扑在地,祖母放下我,用手去捉虫子,粗大的手骨节突出,显出拙笨,需用好长时间才将一只虫子关进蛋壳灯笼。我高兴地举起小灯笼向家祠跑去,祖母急急的声音追赶着我:梅子梅子别摔着。就在这一年,祖母去世。我正跟堂弟在家祠的戏台下玩着龙骨水车,有人拉着我的手穿过一张张门,最后把我拉到祖母的床前,祖母望着我,有人把我的手拉起来放进祖母的手心,祖母慢慢地握紧,一颗颗泪从祖母的眼里滚出来;我叫着阿婆,用另一只手捂着祖母的手,祖母露出了笑容。母亲说,祖母握着我的手咽下最后一口气。家祠的戏台下挂着鬼神画像,怪模怪样地看着躺在地下的祖母,许多人吹吹打打。我为祖母看守着油灯,祖母从一圈圈的光亮里走出来,当我伸出手去迎接那双粗大而温暖的手时,祖母又没了,祖母最终没有走出那一圈圈光亮。我知道从此没有祖母,是在黄昏时围着母亲哭吵着去捉萤火虫,我提着蛋壳灯笼,母亲正在灶台忙,她突然伏下身子紧紧的搂抱着我,泪水不断地滴落我的脸上,一滴一滴冰凉,我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这样伤心,母亲眼泪汪汪的望着我说,孩子,我们再没有阿婆了。我紧紧搂抱着母亲,哇的一声大哭,从此没有一个祖母摇晃着用芭蕉扇为我扑捉萤火虫,家祠从此空荡。
这一年我好像是四岁,死亡如一枚落叶飘然而下,我其实是不能理解的。
死亡在家祠沉寂,似乎酝酿某些主意,二十年后鬼神的主意打定,盯着了我的伯祖父。那时我已经离开家祠在外地工作,我的祖父、母亲及弟妹伴随父亲离开家祠迁往小城,他们只能从断续进城的乡邻那里获得消息并与家祠的亲人们保持联系。消息突然,因为我们无法脱身,七十已过的祖父独自回家祠为伯祖父送葬。葬事完毕返回城里的祖父,数天沉默不语,他星星点点地说着伯祖父后事一些情况,常常欲言又止。我想像家祠里一个将死的八十老翁与七十出头的小弟最后生死握别的情形,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死离别!随后是我的伯祖母去世。伯祖母最先在平地摔一跤后从此失去行走的自由,而后是失去言语的权力,只能用眼色表示对于一件事的肯定与否认,而后眼神也渐渐呆滞。上帝一点一点剥夺着伯祖母的生存权力,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我不能理解是人的坚硬还是上帝对人的残忍。父母及兄妹都回到了家祠。阔别的家祠更加空荡,已无往日的暄嚣。躺在地下的伯祖母瘦小干瘪。往事一幕一幕推到我的面前,在一个接一个的画面里,是老人们亲切而慈爱的笑容,我们是那样的玩皮不懂事,需要训斥呵护。然而现在,他们丢下我们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家祠空荡,让我们寂寞孤独地待在人世。
十年以后,我的祖父在城里仙逝。祖父是在八十五岁离世的。一个月前,我们刚刚高高兴兴地为老人做过寿诞,不想突然老人就躺在床上说起胡话,他总说自己在家祠里,而后又告诉我们种的棉花需要收拾了,而后又说为什么打制那样多的棉被。老人在离开家祠十多年后又回到了亲亲的故居,以他的灵魂。我相信灵魂,是可以离开身体躯壳的人的完整的精魂。老人在进城前的长长岁月,耕作,始终与土地相依。在最后的日子里,祖父的精魂日夜与远处的土地相恋,坚守坚持,寸步不离。
祖父的离世,悲苦煎熬着我,直至现在。那时我们上班,老人在他七十多岁时因挂念着曾孙无人看管,每日匆匆来去,终于在初冬的一天,急匆匆上楼而后如厕时摔断腿骨,从此只能依靠一条腿摸着墙壁移动。老人是在住院治疗十多天后才清楚自己一条腿从此残废,母亲告诉我老人顿时泪水满面。老人泪水满面的镜头至今仍在我的面前,永远无法消失。可是祖父从未对我表示过半点的埋怨,甚至不肯让我看到他的半星痛苦,更让我愧疚如刀切割心肉。当我跪在祖父脚前为老人最后修剪指甲时,我紧紧地抱着那双终止在世间行走的脚泪水滂沱地呼喊:爷爷,您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他们还是离开了,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需要呵斥呵护的我们。我们已经无法知道离去的亲人们对世间和过往生活的留恋有几分,但我们至今仍在内心十分的依恋着他们,像血流在血管的流动,也似乎总有一堵坚硬的墙可以依靠,带给我们温暖、信心。
记忆中的那些往事
文/海西正东
春节大年初六,去乡下小叔家随礼。在参加完堂弟结婚宴后,又顺便到我老家宅基上转转,看着那久无人住略显凄凉的老房子,寂寞孤独地(原来的附近邻居因为村里搞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按规划全搬迁到小河西新建的集体农庄小区去了)立在寒冷的风中,再抬起头西望,小时候村西小河上的青石板桥也不见了,岸边的河柳、芦苇因河道拓宽疏浚给掩埋殆尽……儿时的踪迹几乎无处可寻,心头莫名泛起一些伤感,年少时的往事片段不由又浮现眼前。
我的老家就在有“苏北黄浦江”美誉的灌河北岸不远处的一个小村落里,一条直通南北的小河叫一帆河从村子中间穿过。关于一帆河名字的来历,《灌河史话》上还有一段美丽的神话传说:“传说河神王彦章使用铁船铁篙,只要船行走之后,就会有一条河流。王彦章开完灌河之后,要北上与山神李成孝约定在八月十五会战,于是来到陈集,把船头一拔驶上北方。王彦章站在船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农田,心想这里多么需要河道。过去他都是开挖东西河,南北河几乎没有,眼下这河是第一道,就叫一帆河……”
小时听我的祖父讲,原来我们家先人祖居海州,到他的祖父(即我的曾曾祖父)那辈,有一年遇黄河发洪水决堤改道海州,淹没他们原来居住的村庄,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他们兄弟三个背井离乡从海州举家南迁,当时就是顺河而下至此地落户的,休养生息繁衍再至今约百余年,这才有了我们如今的这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落,所以村子里几乎没外姓。站在村北不远处新沂河南大堤的高坡上朝南眺望,村寨中的房屋就像一串珍珠散落却又错落有致分布在小河两岸。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连接村东和村西的,是小河上一个用青石板铺成的小桥。桥宽仅约半丈许,小桥不高,所以当夏日雨季里河水暴涨,小桥便没入水中不见了踪迹,遇到数日洪水不退,浸泡在河水的青石板桥面上便长满苔藓,非常滑腻,很不给力。人行走其上多摇摇晃晃,须十分小心谨慎方可通过,稍一疏忽,多半就会跌入河水中。好在此时人穿的尽是些裤衩背心之类的,湿透了也并无大碍。有时若有顽皮的小伙伴在身后,趁前面的人不备故意推一下,前面的小伙伴往往反应不及掉入深深的河水里,狼狈样子同落汤鸡似的,接下来落水的小伙伴会不甘心一个人在水中,来个“反戈一击”,在水中或拉或拽或溅水,于是最终演变成全都泡在水里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水战”后而方休。
那时候管村叫生产队,我们生产队的队部就建在小河西边不远处地方,队部里养了十来头牛,我的祖父就负责给生产队喂牛。自小时候有记忆起,我就喜欢从小河东的家里尾随祖父去小河西队部的牛棚那里玩耍。夏秋傍晚时分,祖父便会牵着领头公水牛的缰绳在前面慢悠悠的走,把我放在牛背上,沿河岸把牛一字排开让牛儿吃岸边丰美的水草,夕阳斜照中的人和牛都是那么怡然自得;数九寒冬我们则躲在牛棚里足不出户,用事先准备好的树枝生起火堆,祖孙俩围坐在火堆旁烤火取暖,再吃着放在火堆里烤的喷香喷香山芋头,那简直是神仙都不曾享有的快活和惬意。这时看到祖父的双手上布满老茧,童年不经事的我问及缘由,祖父他就讲,他年轻力壮时,恰逢乱世,为躲避抓壮丁,离开家四处躲藏,迫于生计,弹过棉花、贩过私盐、扛过石头挖过煤,真是吃尽苦头所以到老才这样的。那时不懂事,不停的说些诸如不要做这些事啊、怎么不带手套啊,抹护手霜不就得了嘛之类的话!现在想来的确是天真又可笑。
回想小时候的夏日晚纳凉,那时村里好多人围拢团座在小河西生产队的晒麦场四周,听中间说书的讲唱,内容大多是些如灌河口二郎神大战花果山美猴王、洪水绕走龙王庙的典故、河神王彦章激战山神李成孝的故事,封神榜哪吒闹海--这些的神话传说都是我童年的最爱,至于后面说书的还把解放前在我们灌南一带活动的土匪头目周法前、仲兆贵等人的凶残编成评书、快板数落一番,再穿插诸如像民国后期张店巨人颜小龙(据说身高超过姚明,只是现在无从考证)民间的奇闻趣事……小时候的我就不甚关注了,但却还会留在场中,在人群里穿梭玩耍一样是畅快得不亦乐乎!印象里决没有提前返家的字眼,所以每每总是要等到人群散尽,这才恋恋不舍极不情愿回家。不知不觉中此时已是月上西山,归来途中还沉浸在那些神话传说美妙的意境之中,路过小河上的青石板桥,对着水中倒映的月影总会傻想,此刻广寒宫中嫦娥姐姐如若也没睡,她会在干什么呢?
小河虽不大,却一年四季都能带给小时候的我乐趣,这不:春来浅滩垂钓;夏至深谭戏水;秋到两岸剥柳;冬临河面溜冰。不过我更爱的还是春天。少年读书的时候常常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一个人沿着河边静静的走,边走边读,累了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河边,河岸上常常有着不知名的野花随意从容地绽放着,舒展着春天的笑魇,有蜻蜓偶然轻盈地掠过,薄薄的翅膀振动着阳光的色彩,我于是有了想飞的理由,从那时起我开始眺望远方。去努力想象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精彩!成长的过程就在希望中日复一日地平淡过去,一个可以随意撒欢的年代渐行渐远,似乎生命中最初的纯真也在那样恋恋不舍地留在当初那纯粹的心性里了。
更大一点后我离开伙伴离开家,独自一人到省城读书,艰难地行走在都市的人群里,当面对这世界层出不穷的复杂时,终于忍不住在眼神里注满了无奈,我这才领悟懂得了少年时那段时光的可贵。尽管白天往往迷失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在夜晚偶尔睡不着的时候还会觉得特别孤立无助,这一刻往往爬起来在夜幕里仰望星空,想象着曾经少年时一起玩闹的伙伴现在在哪一片天空下漂流,想象他们是快乐着或者悲伤着?后来临近大学毕业把自己的这些思家纠结、儿时童趣、生活感悟胡乱凑合整理成一段文字,不知是不是当时编辑眼花,居然也让它在师大的学报上发表,那也是我的习作第一次变成铅字见报,为此还“踌躇满志”好一阵子呢,现在想来仍然觉得脸红红的。
往事里也不全是美好的回忆,也有伤感的。在我六岁那年,一个和我一般大小,玩得最要好的一个乳名叫二狗小伙伴不幸溺水身亡,因为那时太小,不知道什么叫悲伤,也只有当和别的小伙伴玩得不开心的时候,才偶尔想到他的好处。现在想来他小小的生命那么早就夭折了,甚至连个正式的名字也没能留下,着实是遗憾!我的祖父因为犯病也在我高三那年很不情愿的走了,老人在临走时断断续续的说唯一遗憾,就是没有能亲眼看到他最疼爱的长孙我考上大学。祖父的离去已经二十五年了,如今我早已大学毕业且工作多年,若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吧!随时间的流逝,老人曾经的笑容只有在我记忆里依然生动如昔。其实人的生命真的是很脆弱的!所以在生活里,请朋友务必记住:要善待自己,善待亲人,善待朋友,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那怕就是不曾谋面的网友,这是对生命最好的尊重!
时间如小河中的涓涓细水,一刻不停的在向前流淌。年少的往事已渐行渐远,具体的情节片段愈来愈模糊,但那些真情却始终留在记忆的深处,被牢牢定格在大脑皮层里,无论什么时候,永远都抹不去删不掉,反而是变得越来越清晰,愈来愈浓厚。
我的祖母
文/槐花小院
我的祖母是任和义的女儿。任和义是解放前我们虹螺岘乡最有名的掌柜。全乡人都叫他“任掌柜”。既然是掌柜,少不了家业。任掌柜早年在乡里开过两个店铺。一个在东街财神庙旁开了座“和义客栈”(现在叫旅馆);一个在西街集市口旁开了座“和义清塘”(就是澡堂子)。任掌柜的夫人叫姬秀清,故把澡堂子取名“和义清塘”。一些过往的豪绅商客在客栈和清塘里面休息、洗澡、剃头、修脚、谈生意、抽鸦片,当地寻常百姓根本不会去的。这些事情都是我小时候听祖母和太姥(任掌柜的夫人姬秀清)讲的,估计能有这么回事。一是两位上了年纪的长辈怎能跟她的孙辈说谎呢?再就是我父亲家现在还有一根草花梨大秤杆,牛毛纹,能有拖布棍粗细,秤杆上面用铜线锉的“任铺”两字。这秤杆是太姥传下来的,可惜没有秤砣了。
后来,解放后土改。土地大规模转让,任掌柜家的客栈和清塘全都拆除了,任家产业也就衰落了。此时,任家的大小姐任玉兰已经嫁给了老官堡乡刘家的四少爷刘长荣。任玉兰和刘长荣就是我的祖父祖母。
祖母虽然是大小姐出身,但并没有娇纵惯性,却是一个性格恬静温和,勤劳能干的人。五十年代初,祖父已在城里工作,当时全国正搞肃反运动,他经常到外地出差搞调研。祖母一个人在乡下伺候公婆爹娘,照管我父亲和叔叔姑姑们。白天她到田里割稻子,打场,晚上回家还要烧柴,做饭,舂米,磨小豆腐,洗涮缝补,绣花样。祖母绣的花样在乡里乡外很有名气,南北二屯谁家要是嫁闺女,都请她在嫁妆的枕巾上、荷包上、鞋垫上、围裙上、绣个花花草草啥的,讨个吉利,也很好看。我曾亲眼见过祖母晚年在缝纫机的帷子上面绣一个“三娘教子”的图案,她绣人物的眼睛真是活灵活现。她绣的针法不是平针,而是回针。绣了第一层,第二层的针脚插进第一层的针缝,这样颜色就可以由深到浅,不漏痕迹,有立体感。
六十年代中期,祖父在城里马杖房有了房子,祖母便带着孩子们也从乡下搬进城里。由于家里人口多,生活困难。祖父就托人给祖母在马杖房锌厂下属的一个小硫酸厂找了份工作。记得七十年代末,我跟父亲去过一次祖母的厂子。父亲那时正开解放汽车在锌厂拉煤球,我当时还是个孩子,整天跟着父亲开车一趟一趟坐着玩。有一次拉煤球途中,正好路过。父亲把车停了下来,对我说:“走!下车,看看你奶去。”小硫酸厂低矮、阴暗、潮湿,更带一股刺鼻子的硫酸味。几个女工们戴着防尘帽和口罩,穿着防酸碱的水裙大褂,一大盆,一大盆地往池子里泼绿色的硫酸亚铁。祖母看到我,格外地高兴,急忙摘下口罩,俯下身,把我搂在怀里亲了又亲。然后对我父亲说“找妈有事吗?若没事快带孩子走吧,这地方呛人。”临走时,祖母塞给我十元钱,笑着说:“留我大孙子买冰棍吃”,“刘学,路上慢点开啊!”
可以说我整个童年,都是在祖母家度过的。念书时的寒暑假期,一年当中的时令节日,没有一次不去的。记得腊八一过,离年根就近了,祖母就开始准备年货了,鸡,鱼,肘子,牛肉,粉条,冻豆腐,冻秋梨,蘑菇,黄花菜等等。年货都备齐了,祖母就开始包粘饽饽,因为祖母的老儿子刘斌(我二叔)最爱吃粘饽饽。祖母在集市上买来大黄米,然后让祖父骑自行车去玉皇阁磨面。有时在我的央求下,祖父也会带着我一同去,回来时我的小手小脸冻得红通通的,不过手上自然也会多几串糖葫芦。祖母把磨好的黄米面发在缸里后,开始煮红小豆,洗苏子叶。第二天黄米面发好了,祖母就在炕上包粘饽饽,祖父蹲在柴锅旁烧水,接着把包好的粘饽饽放屉上蒸。不大一会,屋里弥漫着白蒙蒙的蒸汽,粘饽饽的香味顺锅盖飘出来了,真香!
腊月二十三小年一过,我二叔二婶带着我的堂弟刘志鹏从天津就该回来了。我父母和我的三个姑姑、姑父们,加上我们这些晚辈孩子们,全家二十多口人欢聚一起过大年,真是热闹。大年三十晚上,我母亲,二婶,三个姑姑在外屋包饺子。我父亲,二叔,还有三个姑父在里屋玩扑克。祖母把准备好的几根绿叶大葱,用红纸条缠好,放到每个屋门的梁框上,寓意门庭兴旺,郁郁葱葱。祖父烧香祭灶后,就给我们几个孙辈们发压岁钱——每人一张崭新的大团结。我和堂弟表妹们接过压岁钱后,都高高兴兴的跑到院子里去放鞭炮纵情的欢笑。
过完年,二叔每次离家走的时候都是坐早晨五点多的火车,马杖房去锦西这段路由我父亲开车去送。二叔临走的早晨,天还很黑,祖母四点钟就起来,戴着白帽子扎着围裙在厨房做饭。二叔二婶在屋里收拾行李,堂弟大概还没睡醒,懒洋洋的穿着衣服。祖母把饭做好后,自己就在厨房里背着身不出声的抽泣……年年如此。我每年寒假都在祖母家过年,所以这悲凉的一幕我始终难忘。一九九一年到一九九三年,二叔出国去大洋洲的西萨摩亚工作。我祖母想儿子,不知悄悄地流了多少眼泪。
一九九一底年,我从部队建平复员才得知,祖母已经患了肺癌晚期。当我赶到病房去看她的时候,祖母已经很虚弱了,正在昏迷。我握着她的手说;“奶,大孙子看你来了!”祖母微微睁开眼,看看我,长时间含泪的微笑。自祖母病后,我每逢星期礼拜都去看她,给她买对虾,买驴肉,买柿子,这些都是祖母爱吃的。我谈恋爱期间,我和女朋友走遍市里所有医院和药房,给祖母求医问药。买沙棘油,买灵芝粉,买各种防癌保健品,但病情还是不可逆转。一九九四年十月三十一日,祖母永远的去了。任凭我哭的天昏地暗,地暗昏天,祖母却再也不能劝阻我的哭泣,再也不能唤我一声大孙子了。
祖母和我们永别,瞬间已近二十一年,人们都说时间可以冲淡哀思,但我一直没有忘记宠我、爱我、疼我的祖母。每年清明节,我和妻子都拿上几束鲜花,来到青山绿水的英山公墓,看看我的祖父祖母,顺便再看看任掌柜和我的太姥。我想祖母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欣慰的。今年是我祖母去世二十一周年,同时也是她老人家诞辰八十八周年。我谨以此文并代表全家来表达对她深深的怀念。
补山
文/吴辰
十多年前,祖父身子还很硬朗的时候,特别爱好制作树桩盆景。故乡多山,山上树桩多如牛毛,但品相好的却不多见。闲暇时光,祖父常常一个人带着锄头和尼龙绳去山间“淘桩”。我曾随他去过一次。那是个纯净的秋日,阳光普照,气温宜人,路边原本油绿的野草因为萧瑟秋风已经淡成了黄白色,而红叶正浓,它们聚集在一起,像是片片娇美的红霞,在青翠的山岭之表静静浮着。
那天运气着实不错,我们在一处小山坡上找到了一棵枸骨和一棵三角枫,它们相距不过两米,都拥有极好的品相。祖父笑着跟我说:“今天真是没有白来。”我们放下工具,在附近的灌木丛边安下身来。祖父高兴极了,他就地坐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而我则慵懒地躺在地上,大口呼吸山林里新鲜的空气。透过头上无名灌木的枝叶间隙,我看见稀薄的白云在蓝布似的天空上顺风流动,那景致,那心境,时隔多年我依旧怀念不已。
抽完烟,祖父便拿起锄头挖了起来。我只能看着,帮不上忙,挖桩是个技术活。祖父挖桩的声音很弱,像是不忍心惊醒树桩的美梦。渐渐地,我也打起了盹。醒来时,祖父已将两棵树桩打包好了。我问祖父:“时间还早,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吧。”祖父却说:“回去吧,今天一下子挖到两棵,已经很好了,人要知足。”见我还是有点不解,他便问我:“你看,这山里的风景怎么样?”我回道:“很美啊。”“是啊,很美,在我心里,这山就是位美丽的母亲,而那些棵好看的树桩就是她身上穿戴的饰品。我们拿走一件,她就少了一件。你再看看脚下的桩坑,空洞洞的,我们是在给山增加创口啊。”祖父意味深长地说。
“所以,一年下来挖了多少棵树桩,我心里都会记个数,等到来年春天,我就栽下双倍的树苗,这也算是对山的一种弥补吧。”祖父说着又摸出一根烟点上。
多年过去,现在想来,祖父对山的弥补何尝不是一种儿子对母亲般深切的感恩?细细一品,果真是隽永悠长……
我从哪里来
文/董俊
新春佳节,亲朋好友相聚少不了相互聊聊各自的境况,内容多为家庭、孩子、工作和收入,却鲜少谈及家族历史。偶然听到长辈讲到一鳞半爪不由兴趣盎然。原来自己生命的源头,竟然在千山万水之外,在未曾到过的陌生城市。我从哪里来?何处才是家的根?这个千百年来的话题,在传统春节团圆时刻暮然苏醒,于爆竹声中让人静思。浮躁的年代需要心灵的安抚,除了创业打拼,我们还需要比名利更重要的追求。比如听长辈复原生活足迹中的深深浅浅,讲述先辈奋斗历程的点点滴滴,回忆人情冷暖的坎坎坷坷,家国情怀背景下的悲欢离合。这让我对自己家族的来源产生了一种想要了解的焦渴,我想寻找我的故乡,查访我故乡的亲人。
正如余秋雨先生说的“我们生活在自己非常熟悉的家里,甚至已经成了家长,却未必知道这个家的来历”。这个疑问,随着祖父祖母的辞世也成了不解之谜。因儿时由祖父祖母照看过,我的记忆中还有些许模糊的碎片。春节期间,我郑重其事地询问父亲好几次,试图将碎片进行拼图,复原家族历史的真相,但父亲却也知之甚少给不了什么答案,只知道我们的祖籍地在遥远的宁波,兵荒马乱的年代祖父祖母随着逃难的人一路南下迁徙来到湖南。在湘南一隅落地生根发叶,从此,整个家族就再未回过宁波,至今已有七十余年。
祖父约生于一个世纪前,正是清王朝被推翻的时候。家里以做豆腐卖豆腐为生,虽谈不上富裕,却也足以温饱,在那样的年代也不至于挨饿。祖父自小在江苏南京做学徒学机修和驾驶,这在当时是个非常洋气的行当,祖父做得很好,后来居然还有了自己的汽车。祖母是南京人,家族在当地还是小有名气的富商,经营着好几家茶馆,祖母是地道的富家小姐。祖父祖母的相识便是在祖母家的茶馆,听曲喝茶乃当时城里人的一大快事。记忆中,祖父总笑说他一眼就相中了我的祖母,温文尔雅,大家闺秀。怕祖母看不上他,便日日兜里放着好多个铜板,偶尔也用汽车螺丝钉零件凑数,光顾祖母家的茶馆,在茶馆“哐当哐当”地踱步。每每说到此,祖母总会羞涩地冲祖父笑笑,那个时代爱情的浪漫大概就是这样了。然而他们的相爱却没有遇上一个祥和安定的环境,日寇侵华烧杀掳虐、兵荒马乱、民生凋敝,国家内忧外患,金陵已容不下一处可以放置爱情和家庭的地方,祖母毅然随祖父逃离史书中月色清寒的古都南京,往南来到了长沙,后又辗转到了郴州,最后在耒阳停下了脚步并在这里度过了一生中最后的时光。
尽管在耒阳扎了根,可祖父祖母始终保持着江浙人的生活方式,生活精致讲究,不吃辣。我自小吃着祖母烹饪的美食,怕辣,好甜,至今我吃辣椒还不能称是纯正的湖南人。记忆中,年少时,除夕夜的家宴上总少不了自家做的美味蛋饺,这是一年才能吃得上一回的美味,每年春节前祖母就围炉一个一个地煎制留待家人享用。祖父给我的印象最深的就是衬衣的假领。祖父有好多个换洗着穿,即便冬天天气寒冷,衣物包裹的多,祖父也不忘穿戴好假领,如此,瞬间人就精神很多,即使年过七旬后,祖父的习惯依旧。祖母一生,就为祖父和七个孩子们活着,日夜操劳家务,家里的大事全由祖父做主,她甘当祖父背后的那个小女人,记忆中祖母没有别的讲究,倒是每日必用篦梳把发髻梳得油光发亮一丝不乱。
祖父祖母共养育儿女七人,因工作和婚姻的关系散居在天南海北,祖父祖母还在的时候,无论在哪里的子女都从四面八方赶回耒阳给老人拜年,一大家子其乐融融,颇有大家庭大团圆的热闹气氛,是孩童时期的我最为期盼的时刻。祖父在世时也曾想过带我们回老家回故乡看看,可惜一直未能成行,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祖父祖母先后辞世,回故乡这个愿望再也没能实现了。有人总盼着归乡,有人常盼着离乡,归乡是去寻找自己的故乡,离乡是为了子女创造另一个故乡。在漂泊与漂泊之间,祖父祖母给了我们一个家。令人唏嘘的是,在祖父祖母走了以后父亲家族中兄弟姊妹的来往就少了很多,特别到了我这一辈,兄弟姊妹情谊都显得生分了许多,互不知晓近况,平时也疏于联络,最多就是春节时父母亲就近给姑伯拜年时聊些家常。大家都有日子越来越好但过年氛围却今不如昔的感慨,因为祖父一走家族没了主心骨,也就没了凝聚力,没有凝聚力就没有了我所期盼的家族大团圆。
一家如此一国也亦然,我的家族史不正说明了这一点吗,有国才有家,有了国家才有了一切的可能,没有强大的国家、没有主心骨的领导和凝聚力,任何家庭团圆的愿景都是奢望。
祖父
文/刘在明
我的祖父生于清朝末年,是典型的闯关东一代人。他的前半生正值乱世,颠沛流离,除了填饱肚子活下去,不可能再有什么其它奢望。他童年的全部记忆,就是讨荒要饭。我不止一次地听他说起,曾祖母领着祖父讨饭,总是赶在天亮以前出门,怕的就是被娘家门上的人看见笑话。后来实在活不下去了,祖父被迫过继给了一户人家当牛做马,但终因不堪虐待又逃回了家。年纪稍大,就拜别家人,头也不回地跟着别人下了关东。祖父生性勤劳,靠走南闯北给人家当长工,干铁匠,慢慢在东北立住了脚根。
祖父在经商方面颇有头脑。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好汉不挣有数的钱。但是在那个“城头变换大王旗”的军阀混战年代,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往往在一夜之间就会变成废纸。他曾经用成筐的纸币烧火熬稀饭,一边烧火一边哭。后来,他在东家的帮助下,把挣来的钱换成黄金,藏在一根捆行李的绳子里往山东老家带。当时私买黄金是有杀头之罪的。在火车上,他的行李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以查扣为名,强行掠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积攒多年的血汗钱付之东流。
祖父一生干了三件大事,就是买宅子,买地,学手艺。他相信,只要有了这些东西,全家人就再也不会受冻挨饿了。所以,他干的这三件事情全部与解决生存问题有关。与许许多多的普通老百姓一样,他不可能也不会相信社会还能变革,更不会预见将来。
祖父兄弟四个,分家时一人分了一间屋,都在一个老宅子里。祖父手里一有了钱,首先盘算的就是把老宅子全部买下来。在东北,他每凑够一回钱,就立刻托人掂对着买房子,一间一间的往回买。这期间,他受的难为就不用提了,但最终的结果是,他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梦想。除了买宅子,他还一鼓作气,在村东头陆续买下了数十亩上好的农田。他深知,土地就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只要有了地,便可足以令全家人世代衣食无忧。
有了宅子有了地,祖父还觉得不够踏实。他又想到,真能养家糊口的,最终还是要靠谋生的手艺。山东人吃煎饼,穿粗布,人活着总得要吃饭,要穿衣的。在这种朴素的思想指导下,他学会了两个看起来永远也不会失业的手艺---刷布和斫磨。不光他自己会,他还让家里人全都学会。靠着这两门再简单不过的手艺,忙一个冬天挣的钱居然也够了全家一年的花销。
从他生活的那个年代来看,他干的这三件大事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可惜的是,放在现在,似乎已经全部失去了意义。那座花费他大半生心血留下来的山里的老宅子,现在用一个月的工资就能买下来,而且年轻人早都已经不愿意在山里住了。他买了那么多的好地,也都在解放后大集体时期无偿入了社,归了公。他学的那两门手艺,现在也基本上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毕竟,时代变了。
我的祖父
文/李家睿
我的祖父出生在东北的农村,9.18那一年我的祖父7岁,两年后,我的祖父进入了日本人建成的村小学学习日文,可祖父学只学了四年的日语和所谓的数字之后就退学了,多年之后,我祖父对于所学的日文只会一个词,“八嘎呀路”,祖父说,他看到日本人拿着那种刀,刺向他的祖父,随着刺耳的奸笑声拿刀的日本人说了这四个词,老人家倒了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由此祖父再也不上学了,祖父很怕,怕的很,噩梦连连的直至他成家立业,直至他的第一个儿子出生,生活的贫穷和艰辛使我的祖父无暇留意过往,只能一个劲儿的干活,养家糊口是除了生死之外置之于我祖父面前的第一件大事。我弟弟小时候淘气的很,看完了地道战之后,学着英雄打鬼子,有时候也反串一下鬼子,大声嚷着“八嘎呀路”,有一次,我祖父在喂猪,背对着我弟弟,我弟弟用食指指着我祖父的后背,喊了一声“八嘎呀路”,之后的情景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以至于我祖父去世之后我一旦回忆这个情景我都会流泪,我的祖父扔下喂猪的瓢边哭边往屋子里跑,那种受惊吓的程度无异于一个孩子关于恶鬼的想象;无异于在梦魇中遇到的睚眦,无异于在黑夜里孤身一人走到野外偶遇一个面目全非的恶人。我们吓呆了,后来我父亲知道后,揍了弟弟,也严重警告我,不许我们再说“八嘎呀路”。我弟弟虽调皮,但以后再也没有说过八嘎呀路。这个节在我长大之后就深埋在我的心里,一颗种子似的,只要祖父活着,我就不能让它发芽。威严而又慈爱的祖父是我们孙辈的人提及时最为骄傲的人,当祖父的孩子们都成了另外的孩子们的祖父时,我恍然之间觉得我父亲对我女儿微笑的情景是那么熟悉,几十年前我的祖父也是如此对我们的,就连微笑的细节都是一样的,一系列的定格是我幸福的童年和对故去的祖父的悼念之情。
祖父一生喜酒,四季不离酒,无菜时会就着咸菜嘎达喝上几盅,日子再穷,祖父也要留下几角钱甚至几分钱买上一二两的酒,寒冬腊月时,用热水烧上一小壶,边吃苞米面饼子边喝着酒,然后给我们围在他周围的孙辈们讲故事,讲的是他的故事或者他杜撰的故事,小时候我们有时候会戳穿他所杜撰出来的故事,嚷嚷着说道“这是假的”一遇此时,祖父特别严肃的澄清着,并且警告我们这是真的,不许说是假的,可是,那时候我们确实不知道现实生活里的祖父的大哥,现实中祖父的三姑父,故事里那个来到这里打猎的土匪头子,后来,我们知道这样的故事虽然有一些额外的不真实的成分,但是那里的人都是真的。我祖父的大哥,二十一二岁,日本人来了之后,就被日本人带走修铁路去了,结果是死在了铁路上,死的时候也不超过二十五岁;我祖父的三姑父在日本人来了之后就做了保长,能说会道的,替日本人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包括杀人放火,解放后也得到了他该有的下场,祖父说,他是欠人的命太多了,这样的债什么时候都是要还的;那个土匪头子具我叔父们猜测是张作霖手下一个副将,为了任务来到我们村子,祖父年龄尚小,他抱过祖父,还给了祖父一种所谓糖果的食品,那是我祖父第一次吃糖果,对于我祖父这样的记忆是一辈子的事。所以这些都是真的,我的祖父总讲他的大哥,很高大的年轻后生,经常带着年少的祖父去后山打过野兔子,打过很多只野兔子,祖父的大哥特别疼爱自己的这个弟弟,走到哪带到哪。可祖父大哥被抓为壮丁之后,就再没有回来,那些修铁路回来的人告诉祖父,他们修铁路时每到半夜的就会有哭声,有的人还听到有哭着喊想要回家的,那个声音像极了我祖父的大哥。我祖父后来去过他大哥修过的那段的铁路,和同村的一个老人同去的,那个老人还胡乱的说某处就是我祖父的大哥葬身的地方,我祖父摆上了祭祀先人最为隆重的祭礼,扣了头并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那里,后来在祖父卧床不起的时候,祖父还央求我的父亲,让我的父亲带他去看看那段铁路,看看他的大哥,可是当时,我祖父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了那样长的颠簸路程,祖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体恤的对我父亲说:总有一天我会看到他的,我看到他时,我就告诉他,弟弟这么多年一直想他,我们哥俩终于见面了。祖父临终时,嗓子里有很多吐不出来的痰,眼泪不停的留,我看到此景哭的更凶了,我父亲对我说:你爷一辈子命苦,临去的时候眼泪流的越多越好,去了之后,就不会流泪,在另外一个世界过上好日子,我真希望真实如此,祖父会在过世之后像个孩子一样和他的父母兄弟在一起,这样的回到童年也可算是人一生最大的幸事。
我老家的道场是一辈辈留下来的,祖父体力不支的时候,我父亲就支撑起了这个道场,农收的时候就帮村里人打卖粮食,春秋忙完了之后,就在道场里摆上凳子,让村里老老小小有个落脚聊天的地,以便卖些茶水等,同时也能贴补些家用,我祖父也会天天来到这里,秋后打场的时候,祖父有时也参与其中,祖父年届八十,眼睛还是很好的,看到一个苞米粒绷到了道场外面,祖父拄着拐杖,俯身去检那颗苞米粒,祖父就是这样的人,他经常对我父亲讲,他能养活这么多的人,就是因为所有的粮食是一粒一粒省下来的。
时至今日,祖父去世业已五年,在他的祭日,我写了这些,不多而又平淡,但这就是我的祖父,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过往的人。
奔走的锄头
文/陈重阳
锄头,是从农耕岁月里一起一落画着弧线、掘地而行走来的,走过了无数春夏秋冬、日出日落。在农人的手中,锄头以雪亮的锋芒,插入泥土,孕育庄稼的生长轮回。
锄头在匠人的手中,在叮当声中,经历千锤万击,煅烧淬火,最终塑造出坚实的骨架和腰身,发掘出它的光芒和尖刃。与锄头相搭的,是一杆槐木或松木的柄子,它们历经岁月的浸染,亦有坚实的内心,同锄头一并扛起田园日月。
锄头是伴随着农人走向地垄的。地里的草芽子撵着春一路小跑,刺儿菜、播娘蒿、灰灰菜、马齿苋,挤眉弄眼地闹腾着,与麦苗儿争绿。这时候,锄头闻风而动,在农人的手中,一推一拉,左旋右突,铺天盖地的杂草像潮水般退去,庄稼像大海一样升腾起来。锄头,以钢铁之躯,捍卫着农家收获的希望。
春耕,一是去除田间杂草;二是疏松板结的土壤,有利于保墒增产。这是一场锄头与泥土的博弈。当利刃插进泥土时,嚓嚓嚓——天地间呼啸着钢铁与泥土的厮杀,更像是岁月前行的脚步声。我的祖父,就是在被穷困啮咬的疼痛里,用他坚实的臂膀、粗壮的双手,把自己的力气,不断输送给锄头,锄头又交付于土地。
锄头,直抵土地的内心,刨挖出生活的念想。锄头奔跑一季,摸清土地的每一寸脉络,就是为了收获的这一天。每每此刻,农人的精神世界如同果实一样丰盈饱满。
和我的祖父一样的农人,对锄头有着神灵一般的敬畏。尽管锄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掏空了他们的身体,拉弯了他们的身板,以至于他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在霞光里伟岸成一座山。然而,锄头给了他们生活的自信、向前的勇气。农闲时节,祖父把锄头挂在厦屋里的墙上,像图腾一样瞻仰着,过来过去,总要看上一眼。漫长的时光里,祖父还会把锄头拿下来,用手抚拭着、眼光摩挲着,透出无限的真情。
印象中,晚年的祖父,总是很固执。当众人沉浸在世事的喧嚣和热闹里时,他总是背着一杆锄头,走向静寂的田地,给大地留下孤独的背影。其实祖父应该是不孤单的吧,锄头是他的伴儿,锄头握在手中,那大概就是一种交流吧。
有一次,脑力不济的祖父,还是把锄头丢了,这才真正要了他的魂魄。我们四处发兵,直至找回他的锄头。当腿脚再也跨不动时,酷暑盛夏,一间茅屋,祖父就吃住在了地里。他打着赤膊,光着脚板,裸着松散的肌肤,锄头仍旧在他的手中,发出簇新的光芒,划过寸寸土地,发出嚓嚓嚓的声响……锄头耕耘在泥土里,也是耕耘在农人思想的高地上,岁月不枯,耕耘不止。
如今,当诸多的农具使命已尽,譬如套绳、木耧、钗等,被岁月渐渐遗失的时候,很庆幸能够看到,锄头还能安然行走在田间地头,剔除着地里及思想上的杂草。锄头还在,锄头上漫漶的光还在。手抚过,那种岁月的温度,温暖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