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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故事

2023/02/06经典文章

村民故事(精选7篇)

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阳

文/孙成文

“在没风的地方找太阳,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阳。”当这首《往后余生》开头两句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些正战斗在新冠肺炎疫情一线的医护人员,还有我身边的出租车司机朋友大郑。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小镇的出租车司机都不跑车了,但大郑却没闲着,作为防疫志愿者,大郑比平时还忙呢。

“来,赶紧拿个塑料瓶,我给你倒消毒液。”那天早晨不到8点,大郑按着约定开车来接我去他们村拍摄防疫的照片,还没进我家门,就远远地喊我。他手里拎着一塑料桶的消毒液,边倒边指点我配制比例……一路上,但凡遇到熟识的人,他都要停下车,把大桶里的消毒液倒在空饮料瓶里给人家,并且细致地说一遍如何配制、如何消毒……

快到村委会时,大郑的车却拐进了胡同。见我面露疑惑,他马上笑道:“村里修老四的闺女是丹东市第一医院的护士,主动驰援武汉去了,修老四腿有残疾,我去给他家送点儿消毒液和口罩,算是对医护人员的敬意吧!”我问大郑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大桶消毒液,这也算是紧俏的医疗用品了。大郑依然笑道:托朋友买的,咱们农村人消毒观念不强,我这算是帮着强化一点儿防疫意识吧。

黑龙江省七台河市的一对夫妻到小镇的姨家过年,却被确诊为新冠肺炎患者。一起聚餐的九名直系亲属都需要进行医学观察,其中有两对70多岁的体弱老夫妇,因行动不便,只能居家隔离。大郑了解到这个情况,主动包揽了两家老人隔离观察期间的各种事务。这两户人家离小镇有八里路,每天清晨,大郑都会驱车到两家大门口,隔门大喊:大叔大婶,今天需要买什么东西啊?买了东西后,再放在两家门口,远远看到老人收了东西,他才放心离开。每次还不忘询问他们的体温情况,再用微信反馈给他们的子女,让老人安心地接受医学观察。老人的子女非常感动,发微信说一定要好好感谢他。大郑很诚恳地回复:帮助你们,就是帮助所有人,你们安全了,大家就都安全了。

因为疫情,乡政府要求村民尽可能地不出门,但必要的事儿还要办。大郑又主动做起了他所在村民组的公用司机,承包了村里买菜、取快递等事务。“多一个人出去就少一份安全,我一个人开车出去就行了。”就这样,大郑更忙了。每天,村小组长把当天各户村民的需求清单交给大郑,大郑先去取快递,到各家大门口喊人出来拿,再开车去邻村的蔬菜大棚,按清单上的品种和数量,逐一采购,再挨家挨户送菜……村民问起车费多少?大郑脸上的笑隐含着些许羞涩,总是摆摆手,开车就走。

我去拍片时,各村已经设立卡点,有的路封了,大郑停下车,跟看管卡点的四名村民介绍我。他让我先跟村民聊聊,他开车去另一个卡点办事。四个村民望着大郑车后扬起的烟尘,都竖起了大拇指。一名村民真诚地对我说:“大郑啊,这段时间累完了,油钱也没少花。”紧接着四名村民讲起下雪那天的一件事儿。

大雪后的那天晚上,气温陡降,卡点上四个人必须要到晚上10点才能撤岗。其中一名村民患病刚好,身体十分虚弱,尽管穿着棉袄,还是冷得直哆嗦。这个时候,大郑开车来了。他打开车门喊他们四个人,原来大郑给每个人泡了康师傅大碗面外加一个面包,大郑让四个人在面包车里吃饭,他自己在卡点替他们盯着。端着热腾腾的泡面,四个人心里暖暖的……大郑等他们吃完面,把那名患病初愈的村民送回家,再回来接替他在卡点执勤。那名患病初愈的村民插话道:“大郑连续替我值了五个夜班了……”

回来的路上,我看着专心致志开车的大郑,想着几个村民的话,大郑不仅仅是个农村的出租车司机啊,他是真正的志愿者。

到家了,大郑叮嘱我不要忘了消毒……望着他远去的车影,那首《往后余生》开始在心中单曲循环:“在没风的地方找太阳,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阳……”

老王的一天

文/刘春风

清晨六点,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老王就起床了。时令仍在大寒节气里,外面仅2摄氏度,很冷。老王很想再睡一会儿,因为头一天为落实县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应急指挥部第三号通告,忙碌到晚上11点才回家,草草吃了一碗汤圆两个鸡蛋便上了床。按往年习惯,大年初那几天至少要睡到上午9点才起床,但今年不行,他必须早起。

匆匆吃完老婆于大嫂煮的一大碗包面后,他便匆忙骑着车赶往村委会。村委会坐落在村小学旁,是几年前修建的一幢两楼一底钢筋混凝土办公房。不一会儿,党支部副书记老袁也来了。

“昨晚值守四个进村路口的文明劝导员起床了吗?叫他们把‘进出登记表’拿到村委会来核验一下。”老王吩咐道。老王虽然只有五十多岁,却是老村官了,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高中毕业回村当团支部书记,一直就在村里干,当过计生专干、村委会主任,直到十年前接任村党支部书记。老王农村工作时间长,经验丰富,全村五百余名村民的田边地角,他都烂熟于心。老袁比老王小,任职时间也比老王短,平时又把老王“师傅”“师傅”地叫,他听了老王的安排,立马给志愿者打电话。

核验完毕,已是上午9点。老王随即组织召开村支两委、全体组长及志愿者参加的防疫工作会,布置当天及近期工作。会议一结束,他立马带上村卫生站的胡医生、防疫志愿者小王等人,背着自家菜地里种植的莴笋、萝卜和白菜,走山路,穿田坎,分别到三组和五组,对从湖北仙桃打工回来的村民王天桂和李从新两家进行健康体检和生活关爱。

王天桂的老母亲83岁了,原以为日思夜盼的儿子回家了,可以陪自己走走看看,结果因为疫情反倒不让出门。老太太才不管禁令不禁令,天天闹着要出去。老王得知情况后,首先安抚王天桂不急不怒,一定要居家善待好老人,平和她的心情;还叫老婆天天在家用微信与她聊天解闷。几天下来,老人家心态平静多了。

走访结束,再次回到村办公室已是上午11时过了。老王感觉到自初一晚上开始,高音喇叭天天播报那些枯燥乏味的“七不准”“八严禁”,听得村民都厌烦了,大过年的,为什么不换个口味?他立马叫来防疫志愿者、正在成都读大二的堂侄女,叫她将自己苦思冥想创作的快板录音,弄到村委广播上播放:

张家亲,王家人,各位父老和村民,

今年春节不一般,宅家烤火战疫情。

新冠肺炎很任性,悄悄摸摸传染人,

习主席亲自来部署,全国人民齐遵命。

戴口罩,少出行,陪父陪母陪家人,

少打堆,洗手勤,不进他屋好村民。

不打牌,不行令,三餐吃饱抖精神,

只要大家心连心,疫情过后任我行。

……

没想到,老王下午刚一到村委会,一组组长和四组村民志愿者谭老二就来到村委会办公室嘻嘻哈哈嚷开了。“王书记,你这快板编得还真有意思,不如再整几句金钱板、彩船调,让宅在家里的村民们听听,兴许还能找回昔日过年的味道。”一组组长说。老王一听,来了兴致,“你这个主意不错,这样吧,你现在就去把六组的谭瘪嘴请来,他原是我们村的文艺骨干,车车灯、彩龙船唱得都不错。今天下午,我们几个就在这办公室里现编几句彩船调。”不一会儿,谭瘪嘴坐着摩托车赶来了。四人聚在村委会办公室,你一言我一语,从下午三点忙到晚上八点,总算编起了:

二0二0年(来)就是不一般,

正当全国人民(那个)一起在过年。

不明(那个)肺炎突然降武汉,

急得(那个)开江人民心里直乱喘。

为了抗击疫情(那个)大家听我言,

保证你们(那个)家人身体康健。

年轻(那个)小伙抱柴又煮饭,

漂亮(那个)姑娘洗衣陪聊天。

岳父岳母虽然不见姑爷来拜年,

阳台(那个)眺望心里也坦然。

要是(那个)宅家闷得实在慌,

扛起锄头下地挖土把活干。

只要(那个)我们听话宅家玩,

罗家沟的村民人人该称赞。

反复录音试播后,直到晚上10点,大家才感觉可以了。老王乐呵呵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各自回家喝酒吃饭,等疫情过后再聚,我做东喝两杯。”

送走三位村民后,老王感觉有些饿了,就在办公室里吃了一碗方便面,喝下一杯茶水后,再次抖擞精神,打着手电,穿行在夜色里。他又去了村域内的交通文明劝导服务点,查看那里的帐篷搭建得是否安全,烤火的无烟煤是否充足,保温瓶里水够不够用,一路下来,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回到家已经是零点过了。

里坡没有坡,更没有山

里坡没有坡,更没有山。但就是这样一个没坡没山的小村子却成了侯鸟天堂。

里坡人多地少,房多树少,曾是一个鸟都飞不到的地方。像里坡如此普通平凡的村子,在湛江随手抓都可抓到上百条上千条。有人说,里坡村在湛江大地上显得过于平凡,甚至低于平凡。然而,里坡村人不甘于平凡,早些年,村民就在稻田里筑路筑渠筑梦想。前些日子,村民又在田垌边种草种树种春风。为了提升村子的“高度”,村民还在村西北建文化楼,种大王椰树。

“大王椰”在春风里生在春雨里长。不消二年的光景,“大王椰”就长满了绿叶,长满了花瓣,长满了村子的故事。

树大招风,树大也招鸟。2004年秋冬,“大王椰”招来了首批候鸟。这些候鸟嘴朱红色,脚橙黄色,刚飞进村子时,十分怕生,见人即飞。撒点碎食,它们边啄边望,随时准备“起飞”;给块面包,它们东瞧瞧,西望望,看见没人,就赶紧叼一口。起初,村民对这批“天上来客”比较陌生,不知从何处飞来,也不知要飞何处去。后来,村民渐渐发现这些候鸟早出晚归,很有规律,也很讲“政治规矩”。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它们就跳上枝头,“叽叽喳喳”地把乡村唤醒。太阳一升起,它们就扑棱着翅膀,飞向菜园,飞向稻田。在金色的稻田里,它们时而腾空高飞,时而翩跹起舞,时而觅食嬉戏。村民们惊喜地发现,这些候鸟不仅不偷吃谷物,还觅食害虫,保护庄稼。尽管远处不断有吵闹声、嘈杂声、汽车喇叭声传来,但丝毫没有影响它们捕捉害虫的心情和劲头。

“是益鸟啊!”村民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彼此间的距离渐渐在“叽叽喳喳”的叫声中拉近,感情也渐渐在稻田里升温。

勤劳敲开幸福门

文/刘刚

坡的另一边,其实还是坡。无数个山坡相连就形成了丘陵,我所在的村庄位于丘陵的中心,去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捷径。好在国家实施改革开放后,每年都有大批青壮年走出穷乡僻壤,去外面的城市挣大钱,改变了原本贫困落后的面貌。挣钱毕竟不是捡钱,也有个别人受不了外面的苦,又回到村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晴天开工雨天休息的悠闲日子。隔壁刘二娃就是回村过悠闲日子的人。

二娃从小就很机灵,是第一批走出村庄的“劳务工”,闯荡一年就回来了,用他的话说“钱挣够了”。

“外面的世界就是好,二娃出去一年变化真大。”“可不是吗?你看他那溜光的头发,笔挺的西装,还有腋窝下面胀鼓鼓的皮包……”“唉,要不是我这老腿儿迈不开,不然我也去了外面。”左邻右舍私下议论着,无不向二娃投去羡慕的目光。留守在村的老人家除了种点庄稼,就是聚在一起闲聊,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听二娃讲述城里的故事。一时间二娃成了村里的焦点人物,路过谁家门前,都会被邀请去坐一会儿,聊一下。还有不便行走的老人,天天盼着二娃从自家门前路过,等啊,盼啊,望穿秋水。

人没来,可以等,但时间从来不等人。二娃整天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到处吹牛,半年过去,大伙儿才知道他的话并不靠谱,挣来的钱基本上挥霍一空,曾经的“焦点人物”到了申请低保的地步。虽然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但他依然改不了西装革履的派头,外在形象胜过吃饭喝水。老人们不再听他的故事,更不会邀请他讲,二娃就这样“另类”一般地在村里存在着,晃晃悠悠又到了一个春天。

眼瞅着适龄青年开始谈婚论嫁,媒婆们忙完张家忙李家,就是没去过二娃家。这下二娃开始慌了,可虚有外表,家里空荡,别说媒婆登门,就连老鼠进到家里也会扫兴而出。庆幸国家的政策好,二娃作为低保对象被安排免费学习养殖技术。村支书在村民宣导会上说:“根据我村桑树种植面积居全乡首位的优势,特意安排刘二娃同志去县里学习蚕桑技术……希望他学成归来,造福一方。”村支书的话句句铿锵,可村民们不以为然。“怕苦怕累的二娃能学好技术吗?”“学个啥,游手好闲惯了,只会吹牛。”你一言我一语,这话像一阵风,很快传进了二娃的耳朵里,他装着什么也没听见,第二天就随各村派出的学员去了县城。

那年妹妹结婚,我从深圳回到老家,才几年光阴,村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令我眼前一亮。田埂山坡都载了很多桑树,一片青绿;横穿村庄的那条小河比以前干净了,还修筑了河堤;村道铺上了柏油,不再尘土飞扬。说起致富门路,母亲告诉我,隔壁二娃被人笑话了那么久,前段时间被派去县里学农技了,到时回来肯定咸鱼大翻身。

日子一天天过去,二娃在左邻右舍的质疑中回到了村子,再次成为村里的焦点。这次好似换了一个人,满身风尘的他不像以前那样走村串巷到处游吹,而是闭门不出,只有村干部时不时前往他家。左邻右舍正纳闷怎么回事时,惊蛰后的一天,村支书突然组织村民去二娃家,说是参观学习。村支书亲自担当讲解员,他说:“二娃去县里学成归来是村里的大事,学习很辛苦,回来后更辛苦,你们看看我身后新建的三间土屋就知道要花很多心思与精力的。”村民这才明白,二娃这么久的关门闭户,原来是在后院修筑了土屋。土屋的墙壁是用竹子作骨,稀泥作皮,抹了一层又一层,墙体非常厚实坚固,还特意打了很多小孔,通风效果良好。屋顶盖的稻草,防寒遮雨完全没有问题。此刻,大伙儿向二娃竖起了大拇指,赞许声此起彼伏,都佩服二娃有本事,真是今非昔比。大家去屋内走了一圈,没有异味,感觉很舒适。支书介绍说,三间土屋是蚕房,是根据学习的知识建造的,今年先试点,如果成功了再全村普及。当支书邀请二娃谈谈感想时,二娃笑了笑,只说了几句感谢村民的客气话。看得出,二娃变得稳重很多,曾在他身上非常活跃的那些贬义词已荡然无存。

接下来的日子,人们看到二娃更加忙碌了。编织簸箕、搭建木架、给桑树施肥、给蚕房消毒……身上的T恤衫总被汗水浸湿。谷雨过后,村委会出资购买的蚕种全部交给了二娃,二娃接过手当作宝贝一样细心伺候。从蚕蚁到成蚕,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其实复杂。二娃向到访的村民介绍说:“幼蚕适宜25℃左右的温度,这也是当初建造土屋的目的,能防潮,能御寒,又能防暑,热了打开墙壁小孔,冷了关闭小孔,还可以盖实屋顶稻草,总之气温可控。从幼蚕到成蚕要蜕皮四次,这个漫长的过程是非常小心翼翼的过程。”讲到这里,二娃拿起一条蚕子示范着说:“因为蚕子每蜕皮一次就意味着食量增加,你看它的体型胖乎乎的,吃饱就睡,睡醒又吃,所以要准备足够供养的桑叶。桑叶要新鲜的,当天采摘当天喂养,积压两天的桑叶蚕子吃后会影响生长进度。每天喂蚕,还要每天清砂(蚕屎),事情多着呢!”村民听得津津有味,不住点头。有些村民还带上纸笔做好记录,以备日后自己养蚕之需。

二娃是那样讲的,也是那样做的。天刚蒙蒙亮,就见他背着竹篓穿梭在各条田埂上,挑选最茂盛的桑树采摘桑叶,大一点的桑树一次可以采摘一竹篓,小的桑树二三棵也能采摘一竹篓。摘满一篓背回家又来摘第二篓,往返数十趟,天晴下雨从未间断。“你看,那不是二娃吗?下这么大雨还出来采桑叶。”“可不是吗。他那斗笠太小,雨水都把一身淋湿了。”“唉,苦命的孩子,父母相继离去,剩他一个人风来雨去不容易啊!”……两位老人家在屋檐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嘴里满是怜悯。

自从二娃学习归来后,他已变得非常勤奋。这天上街与二娃偶遇,我看他眼圈发黑,问起原因,他说这段时间蚕子要结茧,白天要挑选身体发亮的蚕子,晚上还要起床数次巡查蚕房,确保安全。二娃不是担心有人偷蚕,而是生怕苍蝇、蚊子、老鼠进了去。蚕子是温柔的小动物,天敌甚多,一只细蚊也能要了蚕子的命。养蚕是件辛苦事,难怪二娃最近瘦了许多。

时光就像蚕吐丝,一丝一缕慢慢织。想快一点不行,想慢一点也不行。二娃每天挑选浑身透亮的蚕子到自制的茧树上,方便蚕子找到支撑点去吐丝。瞅着蚕子都上了茧树,省了采摘桑叶的事情,可二娃丝毫没有松懈,越到最后越要淡定和坚持,不能急于求成。他索性从卧室搬进了蚕房,日夜守护着那满屋子的宝贝。

当村干部再次领着村民去二娃家时,二娃正在将一筐筐从茧树上摘下的蚕茧往车上搬。那年蚕茧十多元一斤,二娃用勤劳的双手换来了应得的报酬。一沓钞票在二娃枯树皮般的手里捏着,瘦若猴腮的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

在不久的村民大会上,村支书重点宣讲了刘二娃同志的脱贫事迹,说二娃同志第一次养蚕就这么成功并非偶然,是因为他付出了大量精力和心血,靠勤劳的双手换来的。一个曾经不务正业的闲散青年能有这么大的转变,靠的是党和国家的政策好,靠的是他本人的积极进取和奋发图强。二娃不仅养春蚕,还要扩建蚕房,养夏蚕和秋蚕。村委会已向上级申请了桑树苗,到时各家各户都会分发栽种。有兴趣养蚕的人家,可派代表到二娃家免费学习,不过呢,到了用餐时间还是得回自己家吃,不管饭,这个情况大家是清楚的哈!

一席话说得村民们笑出了声,有些大娘还笑出了眼泪。“是啊!二娃形单影只,谁来做饭呀?”

会议结束了,二娃的新“战役”悄然打响。这次与之并肩作战的有几十户人家。

国家免费发放的桑苗已分到各户,村前村后到处栽满了桑树。另外,由政府拨款购买的蚕种和肥料,也按植树面积分发下去。此时再看村庄,家外无荒地,家内无闲人,一心一意谋发展。

夏天过去了,夏蚕卖了好价钱;秋天过去了,秋蚕也卖了好价钱。一年下来,二娃富了,村民也跟着富了起来。

朝伺桑园暮看云,晨鸟歌唱蚕低吟。二娃曾说,世上最美妙动听的声音就是蚕食桑叶的沙沙声,像风吹稻浪,又似雨洒大地。富了起来的二娃把“科技兴农”和“知识渡人”作为自己的座右铭。虽然早几年就把蚕房扩建到最初的十倍之大,还请了工人帮忙打点,但他依然忙里忙外,不敢怠慢。时不时请来外地专家和客商前来参观指导。用二娃的话说,那叫学无止境,必须推陈出新。

如今的二娃,已是全县首屈一指的养蚕大户。这条路虽说走得很辛苦,但终归是走过来了。在接受采访时,有记者问:“听说您当年不愿脱下的西装,后来为什么脱得那么干脆自然?”二娃轻松地说:“因为养蚕。”周围的村民都笑了起来。二娃说自己在一本书上看到《成功,就是脱下你的“西装”》的文章,不是因为西装影响到养蚕,而是阻碍了自己的斗志,脱去的不是西装,而是那层华而不实的伪装和急功近利的浮躁。如今站在记者面前的二娃衣着朴素,定格在镜头里的每张照片都保持着新时代农民的朴实笑容。

当年不愿给二娃介绍对象的媒婆们,这下挤着去说媒,可二娃却娶了邻村那个为了救援失火家庭的孩子而被大火毁了左脸的“丑”女孩为妻。

二娃有了幸福的家庭,但他不忘初心不忘本,感恩党和国家,感恩一起致富的村民。在村委会召开的新农村建设规划会议上,刘二娃同志向村支书郑重递交了自己书写的《入党申请书》。

扶贫

文/陈安嗣

距离县城100多公里的贫困村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全村一下子炸开了锅,村里男女老少全都跑出来打量这批客人,有人猜准是下乡推销产品的,有人准要上当受骗了;有人猜准是走亲戚的,说走亲戚看上去有点不对头,村里没有哪家请客摆酒;有人猜准是一帮看风水的,这年头谁不图个吉利。你猜我猜大家猜,猜得不可开交。你看看,就连平时不敢开口说话的老猴王这下都猜得面红脖子粗,额头上的青筋直往上蹦,老猴王打赌说,他们一定是推销产品的,如果他们不是推销产品的,我一个月不和媳妇上床睡觉。老猴王说着说着就脱下上衣,高高举过头顶,一歪一拐,不见了踪影……

客人来到老村长家,老村长开门见山告诉客人自己刚刚接到上级通知,知道是来扶贫的,知道上级关心咱们贫困村。客人和老村长嘀咕了一阵,决定东村由扶贫组长老郭带队,西村由扶贫组长小刘带队,老郭负责东村扶贫工作,小刘负责西村扶贫工作。客人在天晚时分进驻到各自对口扶贫村组,老郭和小刘连夜和村组负责人碰头开会,研究扶贫工作。

第二天,天还没亮,老村长就打开村里的老旧广播向村民报告好消息,老村长说,上级特别关心咱们贫困村,扶贫工作人员已经到达咱们东村西村,精准扶贫,村长还要求村民积极支持配合扶贫工作人员,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尽快摘掉贫困村的帽子。村里的广播实在太古老,老村长一边说一边拍打扩音器,声音时断时续、时有时无,连续说了好几次,总担心村民听不清楚。老村长锁上广播室,小山村静静地等待第一缕阳光。借着黎明的曙光,老村长回到家,赶快钻进了媳妇的热被窝。

天刚亮,老郭一行到东村负责人家里,就立马组织召开村民动员开会,老郭在动员会上说到扶贫的重要性,说到扶贫工作的意义,讲到如何扶贫,讲到扶贫工作计划等等。其实,这些内容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走到哪里随时都可以讲,走到哪里讲永远不会过时。会上,老郭说得头头是道,时不时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在空中比划几个动作,时不时双手叉腰,身体前倾,看得出老郭很是享受演讲的快乐,累得满头大汗,老郭慢慢弯下腰,拉开油光闪闪的公文包,取出一些纸巾擦去脸上的汗珠。老郭接着说,村民接着听,村民听得津津有味,听得心花怒放。村民心里想,这下大伙儿都要发财了,心里开始盘算如何修盖新房,如何购买大电视,有的琢磨着还要给儿子娶个城里媳妇,美梦个个都会做,好像庆祝扶贫胜利一样,早就把扶贫工作忘得干干净净,抛到九宵云外。只见村民个个点头表示支持,有微笑的,有鼓掌的,有吹口哨的,有哼小曲的,还有人用树叶做成乐器制造声音,村民能想的花样都想到了,当然因为贫困,工具只能就地取材,现场手工制作。村民感觉到胜利在向他们招手,华丽转身好像就在一夜之间。

和东村扶贫工作的热闹比起来,西村明显安静了很多。小刘没有召开村民大会,只是和西村负责人一起挨家挨户了解情况,拉家常,察实情,听民意。每到一家,小刘都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记录聊天得到的情况,比如张三家里有几口人,经济来源靠什么,劳动力有多少,有没有小孩上学,家里养了几头猪几头牛,有没有养羊什么的,有没有饭吃,有没有饮用水等,小刘全都记在笔记本上,记在心里,小刘认为这就是一本账,这就是扶贫的一本民情账,有了这本账,扶贫才有依据,才有针对性,这叫做调查。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小刘告诉西村负责人,扶贫是一项民生工程,关系到几千万农村贫困人口,国家早就把扶贫摆上了议事日程。“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一部分人已经先富起来吃上了香饽饽,另外一部分人还在饿肚子,这显然不是小康社会,不是和谐社会,更不是经济全面繁荣的表现。小刘说,我们要齐心协力打好脱贫攻坚战,坚持实事求是,精准扶贫,精准脱贫,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重任,所以我们一切要从实际出发,三思而后行,走好每一步,走稳每一步,做到大胆、心细。

东村西村在一河两岸,以河为界,村民少有往来,平时靠在破旧不堪的墙壁上晒太阳,三五成群,懒洋洋的,雨天都跑到床上睡大觉,白天两口子哪里睡得着,搂搂抱抱,亲热亲热,难怪一家都是八九个小孩。扶贫才把两岸村民连在一起,互相问问扶贫进展,家里已经得到多少好处等等。东村说东村的情况,西村说西村的情况。村民一边倒地觉得东村老郭扶贫工作做得好,刚到村子村民就看到了胜利的希望,认为西村的扶贫工作不实在,小打小闹,说小刘只知道问东问西,让人感觉不到希望,没有奔头。好事的西村村民开始往老村长家跑,说小刘扶贫没有方法,要向老郭学习,还有的村民说东村的扶贫工作做到村民的心里去了,是村民真正需要的扶贫。老村长听在心里,有时点点头,有时抽上一袋烟,好事的村民不知道老村长听明白了没有。老村长听到个别村民说,西村扶贫工作开展得细致,务实,调查是实事求实的,没有走过场。老村长只顾抽烟,一袋又一袋。

十天时间很快过去了,距离上级规定的回城时间到了。老郭再次组织召开东村村民大会,重复了上次会议的内容,好像是录音机里的回放,村民依然激动不已,因为希望就在不远处。小刘依然和西村负责人一起调查民情,有时上山,有时入户,动作很小,让村民感觉不到扶贫工作正在井井有条地开展……

回城的时间到了,扶贫一行人在村头集中返回县城。村里人虽然贫穷,但好歹知道感恩。好几百号村民一拥而上围住老郭,舍不得老郭回去,村民说老郭是东村的希望,是东村的救星,希望老郭早点回来扶贫,只见几位少妇村花把亲手拉的鞋垫送给老郭,村头织衣大妈更是一路小跑,白得发灰的衬衣向上飘,裹不住两只下垂的冬瓜奶,露出水桶腰,拖着滚圆的屁股,一出手就把一朵红花戴在老郭的胸前,顺手摸了一把老郭挺起的胸肌,亲了老郭的脸。老郭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乐得合不拢嘴,胜似出征凯旋的将士,好在老郭聪明,转过身对一旁的小刘说,“荣誉有你的一半,这是扶贫工作组的集体荣誉,不是某一个人的荣誉。”小刘没有出声,只是礼貌地摆摆手。

他们一抵达县城,小刘就带上一大堆脏衣服快步往家里赶,一路上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头,你看,回来的时候,老郭胜似将士,自己却无人理会。小刘的心里话总是不过夜的,全部说给了老婆听,老婆毕竟没有多少文化, 听着听着就进入梦乡,和周公约会去了。

第一次下乡是调查了解情况,这次下乡就要拿出方案,制订措施,开展行动。听说,扶贫一行快到村头,东村村民全跑到村口外迎接,村民一见到老郭就问寒问暖的,老郭喜笑颜开,心里想的事儿准能办成办好。迎接小刘的只有西村负责人,负责人说,村民都在太阳底下晒太阳,有的玩牌斗地主,有的打麻将,输了的人就在脸上贴一张纸条,村头二寡妇脸上就贴了二十多张纸条,看不到脸了,风一吹来,纸条随风起舞。风景无限好,只是太贫穷。

老郭和小刘进了村,老村长接待了他们。老村长反映了一些情况,东村村民对老郭扶贫思路很是满意,西村村民反映扶贫工作看不到成效,和以前一样。其实,老村长心里明白,第一次只是了解情况,都没有进行实质性的扶贫工作。真正的扶贫工作今天才开始。老郭和小刘听了老村长的话,没有太多的反映,没有反问老村长哪里做得好、哪里做得不好。

突然,雷电交加,暴雨如注,整个村子被雨雾笼罩,好像整个村子就要沉下去。小刘随手拿起一把伞往外面跑,一直跑到村口,傻子家四口人正在收拾晒谷场上的稻谷,小刘不加思索地加入到抢收行列。雨,一阵大过一阵,没有一点人性。好不容易才收完晒谷场上的稻谷,傻子家四口人才发现多了一个人,定眼一看原来是扶贫小刘。想来很怪的,小刘从哪里知道傻子家四口人在雨中抢收晒谷场上的稻谷?小刘自言自语,刚才来的时候发现晒谷场上晒了很多稻谷,天气突然变化,收拾肯定来不及,当然需要人帮忙收拾,多一个人,就少一些损失。小刘当然不是神仙,只是多长了一个心眼。

小刘回到老村长家,老村长和老郭谈兴正浓,茶过三巡,地上丢满了烟头烟屎。小刘没有打扰他们,独自去到一边更换刚才被大雨淋湿的衣服,顺便洗了个澡,感觉全身舒服多了……

第二天,老郭照例召开东村村民大会,宣传扶贫政策和思路,给村民足够的信心。会上,老郭拿出一张资金申请表,告诉村民这是申请资金用的,专门用于扶贫,专款专用,需要村民在申请表上签字。听说有钱,听说签名就能获得资金,村民们争先恐后签上自己的大名,会写字的村民写得工工整整,不会写字的村民就画个圈点算是签名,就这样盼着胜利的消息,时间一天一天在流逝……

村民发现小刘和西村负责人一起上山,东看看,西看看,好像在寻找宝物一样仔细。村民议论纷纷,有人说小刘是来看风景的,有人说小刘是官二代,来西村扶贫纯粹是为了镀金,时间一到就会往上调等等。小刘不理睬这些,听到和没听到一样,照样做自己的工作。虽说村民流言多多,但负责人还是支持小刘的工作,至于负责人心里想什么、如何想,村民们都不知道。到了晚上,小刘来到负责人家,负责人泡上一壶茶,二个人边说边喝茶。小刘说,经过实地观察,发现村民每天挑水,来去二十里路,花时间,花力气,老年人吃水更是个大难题。负责人听着听着,胡子老是往上翘,脸上肌肉僵硬,挂满疑惑。负责人当然知道,他们多少代人都没有解决吃水难题,小刘能有多大能耐?小刘看出来负责人的心思,接着说,解决吃水问题不需要很多资金,只是要花些人工,我们村子里有的是人工,人工不用花钱。村子后面的半山腰有一口水,一年四季泉水长流,而且没有污染。我们在半山腰筑个水池,再顺山坡向下开挖小沟,埋上水管,装上水龙头,自来水就能到各家各户。

“***的,我们怎么想不到! 我们全是废物!”负责人站起来,直骂自己,吓得小刘赶快起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上开工!全听你的!”负责人说。负责人安排了十多个小伙子和小刘一起上山,小刘现场指挥,开沟的开沟,筑水池的筑水池,埋管的埋管,小伙子们很是卖力,进展挺顺利。几日之后的黄昏时分,西村各家各户通上了自来水,自来水哗哗地流进了村民的水缸,流进了村民干涸多年的心。老村长来了,就着晚霞,踩着山风,带上兴奋。西村通上自来水消息很快传到了东村,东村不以为然,老郭不以为然,因为他们正梦想着申请一大笔扶贫资金……

小刘告诉老村长,再过些日子,他们又要回县城。老村长问扶贫是不是结束了,小刘说,扶贫工作没有结束,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就是发展实体经济,壮大村级经济,解决村民就业……

照样,老郭在回城前召开村民大会,老郭说,东村的扶贫大有希望,正在申请资金,东村很快实现脱贫。这次回城的场面有和以前比较有点变化,细心的村民发现,跟在小刘后面的西村村民,包括负责人在内增加到二十来人,一路上和小刘有说有笑……

其实,老郭和小刘一行回县城,一方面是要汇报工作,一方面是要申请帮助,当然还要制订下一阶段扶贫的具体措施和办法。

东村和西村是老郭和小刘的扶贫阵地,经过短暂歇息,扶贫攻坚战斗又要打响!

这次再回到西村,小刘第一件事就是到村民家尝尝自来水,感受一下自来水的甘甜和清爽。当然,泉水口感十分地好。村民看到小刘就竖起大拇指表扬,小刘没有时间顾及这些,只顾干自己的活,话也不多说。小刘来到老村长家,叫来西村负责人,小刘说,这次我们扶贫的重点就是办一个“西村食用菌产业生产基地”,建成以后可以安排全村300人就业,年产值可达600万元,家家上班致富,买上冰箱、彩电,娶上媳妇。

“好!我们统统支持你!”老村长猛地站起来,扔掉烟袋,一脚踩在门槛上,直起腰板对着小刘说。这回老村长、负责人没有怀疑小刘。

小刘告诉老村长和村民,现在一方面要准备一块空地动工建设厂棚,一方面要邀请技术专家进行技术指导,还要购买机器设备菌种等,这些需要足够资金。上面扶持的资金有限,还差些资金需要村里想点办法解决。小刘接着说,县城这么大,距离周边城市又不远,人口多,销售不成问题,暂时是缺资金。说到钱,一片沉默,静得出奇,像是凌晨三点的夜。

“有了!我有个远房亲戚做生意的,住县城,向他挪一下。”平时少有言语的二牛站起来说,精明的老村长看得出二牛有难言之隐,老村长猜出二牛怕自己嘴笨不会说话,担心远房亲戚不给挪钱。在这节骨眼上,老村长说了出来,二牛点头称“是”。小刘趁热打铁,告诉二牛这个没有关系,自己可以陪二牛去远房亲戚家,说明情况,提供担保。忙完一些事,小刘和西村负责人、二牛一起踩着夜色出发了。乡村的夜,旷野漆黑,万籁俱寂。乡村的路,十弯八拐,高低不平。小刘一心只想到挪到钱,顾不上害怕,一直朝前走……

西村解决了资金难题,剩下的厂地、劳动力、技术专家就不是问题了。二个月后,“西村食用菌产业生产基地”正式挂牌,生产、销售等各个环节都在小刘掌控之下正常运转。西村村民上班下班,月中发工资,有稳定收入,第一次感受到职工的生活精彩……

东村村民看到西村村民上班下班,收入稳定,开始有点坐不住了,个个都跑到老村长家,诉苦的诉苦,抱怨的抱怨,更有激动的村民指老村长鼻子大骂,骂老村长到老了还不做好事、做事不公道,不得好死,死了要打入十八层地狱,代代辈辈不得翻身……

毕竟是东村村民,骂归骂,骂后又陆续回到东村村口的破屋边,斜靠在围墙上,又懒洋洋地晒太阳,没了动静。

感怀十二盘

文/赵莉渭

十二盘是天王镇南去秦岭深处的一个小村庄。四面有高耸的大山环抱,中间有一条伐鱼河清清流淌,孕育出姜子牙钓鱼台的故事,又吟唱着老三届知青们的传说。车在山顶走时,盘亘弯曲的山区公路让你似乎凌驾于连绵不断的山峦之上。走在山腰,零星的村落,让你从天宫仙境下到人间,偶见的村民怀疑是不是董永?春夏,漫山翠绿,开着各色的花儿;秋冬,层林尽染,或黄或白,是收获了的季节。

这里多少年鲜有人知,自从来了知青,很少走出大山的村民眼睛忽然被提亮了。十二盘的田野上,因为走出了像莫伸、魏玉祥、杨岳中等一大批老三届知青的优秀人物而名声大噪,又因它的名声大噪而吸引了不少人到这里造访。可对于当时只有十六七岁的知青娃娃来说,这里曾经是他们的劳动锻炼之地,应该更是人生课堂。他们在这里经受过艰苦生活的历练,从一个个懵懵懂懂的少男少女,涅槃重生,蜕变为对家庭和社会的有用之人。

记得第一次来时,莫伸老师花了两年多心血写的《一号文件》刚刚脱稿,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写到十二盘的人和事,他把书稿带来,希望当事人自己看看,哪些地方有出入,哪些地方不真实,我突然想到,以如此负责的态度对待写作,现今有几人?

那次我们是从虢镇坐班车去的十二盘。天气热,开车时间还没到,我对莫伸老师说:“我去给大家买点水吧,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呢。”他说不用,各人都带着水。这倒是实话,我们确实都带着水。不一会儿,他说有点儿事下车了,吕伟臣大哥也紧跟着下去。我一想,坏了,他该不会去买水了吧?

果然,他和吕大哥提了一大捆饮料上来了,上车后给车上的每位乘客发了一瓶,我心里好懊悔,怎么光说没做,莫老师说:“你别客气,我之所以买水,主要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吕大哥则告诉我,这确实不算什么。据他所知,莫老师有一回坐车,恰好满车都是十二盘的农民,于是他替全车人买了票。

来到村里,一个村民坐在伐鱼河边的水泥桥栏上,指着四周的大山对我说,这里从前没有路,去天王镇要步行翻过几座大山,一走就得一天。所有的山他们这些知青娃娃都跑遍了,把苦也吃扎了。而知青们则跟我说,那时候没有电,夜晚天黑得像口大锅扣住了脑顶,我望着这山和天空,穷极了想象也无法想象每天负重爬山是怎么个感受,夜晚一口黑锅盖在头上又有多压抑和苦闷。

后来我跟着他们这些知青又来过三次还是四次记不清了,文忠、文忠母亲、巧彦、蛮巧、双禄——还有很多他书中的原型人物都真实地出现在我眼前,连同那弯弯的山间小路都勾起我无尽的遐思,我也因此和十二盘的很多知青成了朋友。

去年,在他们下乡五十年之际,我又来到了这里。国庆刚过,潋滟的秋刚刚爬上十二盘的树梢,山顶有些树的叶子开始缀黄,群山环抱的村庄静静地被绿的树、黄的田包裹着,一条干净的公路敞开胸怀迎接着我们。村民们正忙着割豆子、晒包谷、犁地、种麦子、摘豆角,家家都忙得不亦乐乎。走进熟悉的文忠家,文忠的母亲已经去世,干瘦的文忠父亲静静地坐在屋檐下做着手里的活儿,微笑着听大家说话,又是三五年的光景了,文忠比以前黑了,巧彦比以前胖了,他们真诚如故,热情如故,我们像又回到了自己家里。

我注意到,伐鱼河上那个半截水泥桥栏被不锈钢管的桥栏代替,通往一队的村路装上了亮眼的路灯,路上铺满了晾晒的金黄的玉米粒,再就是连秆的豆子。从前知青住的旧屋没有了,杨岳中大哥不无遗憾地指给我们看着,似乎拆掉的是他那份浓浓的乡愁。原本的村长银儿正推着手扶机犁地,知青们忍不住都上前去比划。斜阳暖照,鸟雀啁啾,一切都很祥和安逸。

我们和村干部们座谈,说起十二盘未来的愿景,他们觉得其他方面的发展似乎困难,将来或可办起乡村旅游,大家把美好的希望寄托在新一代的村干部身上,同时也有了一种责任,很想为十二盘做点什么。

莫伸老师来这里有多少次,真的说不清了,我只知道,他已经为十二盘做了不少事,但总觉得不够,想再做些,正像远在上海的十二盘的知青魏玉祥大哥撰文所说:

现在回想起来,在十二盘的岁月中,当属孙树淦(莫伸原名)承受的磨难和焦虑最多,而他又与同学们和十二盘乡亲们的情谊最为深切,即便招工回城后,也频繁与十二盘保持联系,给十二盘的乡亲们办了不少善事、好事……尽管他当今业绩卓著,功成名就,却始终以最普通的身份和同学们保持着最诚挚的情谊。所以,当同学们兴高采烈地完成十二盘之行时,我们由衷的、最应当感谢的就是孙树淦同学。

而吕大哥给魏玉祥大哥的回信上则对他们这个知青群体予以了由衷的赞扬:你们勤劳善良持重,又很懂得感恩,别人或者社会给你们一点好处,你们就用十倍百倍奉还。玉祥,你和莫伸、岳中这样的人,不管在任何单位,任何地方都是杰出的、出众的,因为我深信,社会一直欢迎能吃苦又向善向上的人。

这真的是代表了大家的心声。熟悉莫伸老师的人都知道他最喜欢的歌是那首《多情的土地》,这首歌的歌词在他最看重的著作《一号文件》的封底赫然印着:

“我深深地爱着你,

这片多情的土地。

……”

另一首他最喜欢的歌是《在希望的田野上》。

透过这两首歌,我多少窥见了他对这片土地的情感。

我们又来到了李新景姐姐曾待过的生产队。

当年,在所有知青都被招走,只剩她一个女孩子时,忧怕交加的她整夜睡不成觉。“……时任队上团支部书记的王家敖,看到我每天早上迟迟不起,就关切地到窗前来叫我:‘他姨,起来了吗?’一旦发现我醒着,立刻返身回去,叫他儿子端上一碗臊子荷包蛋,送到我的炕边来(当时他的媳妇正坐月子,我也享受了月子婆娘的待遇)。” (摘自知青文集《一路悠长》中李姐写的《在我眼里、心里的陕西人》)

有一天早上起来,李姐发现自己的塑料窗户被人掏了一个小小的洞,她吓坏了,她赶紧跑到一个姓孙的大姐家,哭着向她说起这事,大姐说:“这村里有瞎人(坏人)哩,不行住到我屋来。”李姐赶紧住到她家,尽管染了一身的虱子,但却放松了心灵。后来,家敖就和队长商量让她回宝鸡的家中休养,有了招工的消息再立即通知她。

让我感动的是,这么多年了,李姐从未忘记这一切,她常回来看望他们,家敖孙子在宝鸡上学时,还会去李姐家住住。这次她给家敖媳妇带来一件崭新的紫红抓绒背心,一个很漂亮的大披肩围巾,一个崭新的后背包,一大包暖宝宝,还有治腿的膏药以及茶叶、香蕉等等。家敖媳妇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家敖同样说不出话,只是频频地和我们握手、握手。

见到孙大姐时,李姐开心地把一条天蓝色的披肩围巾围到她身上,并和她深情地拥抱在一起,孙大姐脸上美得就跟开了花一样,那种幸福的场景,使我这个泪点并不低的人,竟然眼里一团湿。

从几个村民家出来,已是夕阳西下,家敖媳妇穿着新景姐姐送的紫红马甲,坐着轮椅等在风中的路边,而文忠那边,却派人频频来催我们吃饭去。

一路上,不断地碰见村民,这些村民有年纪大的,有年纪小的,但无论大小,似乎都和大家很熟悉、很亲热,大家打着招呼,或者干脆就在路上停下说话,一说就止不住,尤其是双禄,专门等在路口,要我们去他家走在这样的道路上,我心里突然暖暖的。路上,莫老师告诉我:其实杨岳中为村里做了不少事,只是他不愿意张扬。在很大意义上,他对十二盘村乡亲两位孩子的关照,超过了关照他自己的孩子……这让我吃惊。

遗憾的是,时间太短,要讲的话却太多太长。我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已经只能等下一回了。下一回,我已经跟随着他们来过了好几回,却仍然期待着下一回。

村长福叔

文/符敦健

福叔是在前年村民小组民主换届选举中以绝对优势击败另外两位候选人当选为村长的,由于福叔的家族势力比较庞大,人丁兴旺,这让他占了投票人数的比较优势。他“觊觎”村长这个职位已经多年了,作为村里“常住”(相对于那些经常外出打零工的村民)的老村民,他一直都在韬光养晦,默默经营着自己在村里的人脉,终于在他五十岁那年一举拿下了村长的宝座。所谓村长,其实就是村民委员会下面的村民小组组长的简称,是农村基层选举出来的最小村官。我们村比较小,农村人口男女老少不超过100人,福叔就当上了这不到一百号人的“父母官”。

这些年来,福叔在村里家门前经营着一家简易的小杂货店,主要销售蚊香、饮料和香烟等日常生活用品,他在店铺前面的空地上用帆布搭建起小麻将场,购置了4、5张电动麻将桌出租给农闲时的村民们使用。说是农闲,其实我们村大多数村民过的都是悠然自得和“小富即安”的“慢生活”,麻将“围城”里面的男女“城民”为数不少。再加上一些退休回家养老的国家机关干部,于是福叔的杂货店就成为村里的娱乐休闲场所和“信息集散中心”,甚至邻近的村民也经常聚集在这里聊聊“彩经”,福叔的人脉和名声就是这样慢慢积累起来的。

福叔年轻时做过很多份工作,他曾经是村里爬树摘椰子的顶尖“高手”。每当我们家那几十颗椰子树要采摘的时候,都是请他帮的忙,当时给他的酬劳是每爬摘一棵椰子树就给他两个椰子。帮人爬树摘椰子也是福叔当年主要的谋生方式,村里乡亲的椰子大多数都是福叔爬上树帮忙摘下来的。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椰子市场行情好的时候,他也曾跟村里的年轻人合伙开着手扶拖拉机到岛内其他市县收购椰子,然后转卖给本地的椰子加工厂赚取两者之间的差价。福婶当年是在福叔“闯荡人生江湖”的青葱年代,在岛内中部市县跟福叔认识并结缘嫁到我们村的。

福婶是土生土长的苗族人,她年轻时曾在附近村庄的椰炭加工厂工作,后来在一次严重的安全生产事故中不幸被机器碾断了双手,做手术时被切除到肩部,平时人们只看到她两个空荡荡的袖子在风中飘动着。由于该工厂的老板是福叔家沾亲带故的熟人,加上当时维权意识没有那么强烈以及厂里的经营情况比较困难,这事仅是赔偿几千块钱就草草了结,福婶从此成为残疾人,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这些年来都是福叔给她喂饭和洗澡,即使是两个儿子都长大成人和娶上媳妇了,照料福婶的工作还是由福叔一个人在独力承担,福叔每天雷打不动的“大事”就是给福婶喂饭,数十年如一日的细心照料着福婶的日常生活。从这个意义上说,福叔是我们村最有资格当选为“最美村民”和“道德模范”的人。后来据说福婶经过多年顽强的自主锻炼,已经学会用双脚冲洗自己的衣服了,但是我没有亲眼看见过,也没有跟福叔求证过。

福叔天生是个热心人,村里乡亲有事求他帮忙,他几乎都是有求必应。村里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外出打工谋生了,福叔就成了村里老弱病残群体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主心骨”。甚至在农忙时,那些承包农田种菜的外地老板需要雇佣人手帮忙采摘菜椒等农作物,都是通过福叔这个村长的渠道召集到适合的村民的。村里八、九十多岁的高龄老人有不少,时常会有老人寿终正寝瓜熟蒂落的情形发生。对于那些过世的老人,福叔没有普通村民在死亡方面的顾忌和迷信鬼神的心理,总是热心地站出来帮助手足无措的家属办理死者后事等事宜,甚至好几个老人死后都是福叔帮忙抱出家门的。村长福叔在村里的威望就是通过这种热心为村民办事的无私奉献精神一点一滴地建立起来的。

据说福叔还有个很特别的个人爱好,就是痴迷于琼剧文化。无论远近,方圆十里村庄,只要有琼剧下乡演出活动,无论是在别人眼里杂牌的“厚皮班”(由那些胆大“皮厚”水平低的演员拼凑起来的琼剧团)还是有国家一级演员等名旦主演的名牌“琼剧团”,他都会在晚上一个人骑着那辆破旧的摩托车去观看演出,就像每天给福婶喂饭一样雷打不动,不过村民们几乎没有人听福叔哼唱过一句琼剧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