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文章
祖母文章(精选20篇)
艾草青青
文/章铜胜
艾草是充满野性的,追赶着梦想,寂寞地生长着乡村行吟诗人的孤独,甩开绵密生长的草,独自在田野间流浪,又被玉米、小麦、水稻、蔬菜这些充满优越感的乡村土著挤着、赶着,逃到了埂边泽畔,望水而吟,对风长啸,只一片隙地、一畦地垄,也会团团簇簇地生长出属于乡村的自信。
被人追逐的满地蒌蒿、萋萋芦芽,在贪婪的视线中躲躲闪闪,扭扭捏捏。在春的百花园中,远离食谱的艾草,大大方方地探出头来,眼花缭乱的踏青者,谁会在意艾草瘦弱的身影和迎向春天的无畏表情呢。一阵阵清风,一场场春雨过后,挺立荒野的艾草,已茁茁壮壮、亭亭玉立了。
端午前后,生于野地的艾草相继被刈割,母亲把艾草折成小小的草把,放在初夏的场院里摊开,接受阳光的重塑,这也是艾草的一次涅槃。晒干的艾草,收藏着春天的清香、初夏的暖阳和乡村的秘密,是母亲珍视的宝贝。
艾草是属于祖母和母亲的,也是滋润乡村精神的迷。小时候,偶感风寒,多日不愈,母亲并不着急。晚上,用大木桶泡上一把艾草,艾水赤红,浮着淡淡的水雾,浓郁的香气弥漫,氤氲着乡村的暧昧,我的双腿放在木桶里,泡着、薰着。昏黄的灯下,母亲陪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做着针线,同时警告着我的不安分,不时地掖一下盖在木桶上的棉衣,从母亲自信的目光里,仿佛看到了明天一定会活蹦乱跳的我,看到又惹起母亲嗔怒的我。如果感冒更重一点,母亲会用洗净的艾叶泡上一大碗艾水,放温后,在碗底慢慢地放上一点糖,生怕糖融于水的样子,碗底可数的糖粒,在艾水玫瑰红的光影里折射晃动,隐藏在碗底的甜蜜引诱我大口地喝完苦苦的艾水,看到我的馋样,母亲会心合意地笑了。
祖母手中的艾草燃着浓烟,飘散在夏天傍晚的弄堂口,红红的星星点点的火光若隐若现,丝丝缕缕的烟从艾草的枯梗干叶间贪婪地冒出来,伴着老祖母佝偻的身影挥动。在微风的弄堂里,在我们纳凉的竹床间飘来荡去,仿佛在嘲笑老祖母动作的笨拙。在艾烟的序曲中开始的夏夜,星空闪烁着神秘,在一夜夜艾的烟香中,听长辈讲述乡村的甜美。
木心在他讲述的《文学回忆录》里说:“以前母亲、祖母、外婆、保姆、佣人讲故事给小孩听,是世界性好传统,有的母亲讲得特别好,把自己放进去。”我们的祖母、母亲讲述的故事在戏里,大人看戏,为我们复述并不完整却很精彩的戏里故事,直讲到夜凉露冷,狐仙鬼怪故事的适时出场,把我们吓到房间里乖乖地睡觉。
在乡村夏夜里,还存在着另一种温情脉脉倾听和讲述,乡邻间闲聊着桑麻农事、家长里短,我们在嬉闹中不经意地听着细细密密的繁复絮语,在耳濡目染中完成了乡村新一代的自然生长,就如同野地里的艾草。
蒜辫子
文/徐斌
早上跑步,过镇淮桥,在廊柱上,读到“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几句,题为“收获”。知其出自白居易的诗《观刈麦》,描写麦收时节的辛劳。抬眼远望,麦穗金黄,麦芒上泛着迷人的光芒,晨风中,传来麦子的细语轻吟。——午季来临,麦地就要开镰。
看看我的菜园,也进入了隆重的收获季。菜地就像祖母,就像外婆,你什么时候来,都不缺吃少玩;然而,现在,她把收藏很久的礼物拿出来,像把一枚祖传的戒指,小心地套住你的手指,把一块铜锈斑驳的银元,郑重地放在你的掌心。
我说的是蒜头。蒜茎皆枯,已到起蒜头的时候。从去冬排蒜,到今夏起出,仿佛历经了半个世纪。每枚蒜头,都是日月精华的积聚,都是天光云影的浓缩;把它掰开,每瓣都是独特的体验,都有独特的豪情。蒜头横空出世,就要行走江湖。它可以把一个人走成一支队伍,做江湖的独行侠,也可以走进广场,与众人跳起“小苹果”“最弦民族风”,以及极富深情地吟唱“风吹麦浪”。
蒜头是人生的老年,老辣,而又宽容。它有过美丽的年轻时光,也曾有过年轻的名字:大蒜,蒜苗。我们掐蒜叶吃,炒茎梗吃,炒蒜苗(即蒜薹)吃,腌蒜苗吃,腌蒜头吃,或作佐料,陪伴我们过完夏天,走进秋冬,走进食道和灵魂。离开了它,生活就会显得平庸乏味,如深山里的深潭,激不起半圈波纹。蒜的一生,是奉献的一生。它是名副其实的中国好人。
我把起出的蒜头,就着枯茎,辫成辫子(编它的时候,像面对孩子,又像面对老人),挂在阳台。烧菜的时候,吃饺子的时候,随手揪两枚下来,鱼啊,饺子啊,立马生动起来。虽然很冲,颇似钟馗,不待人见,但是有用。它还被我切成片片,放入醋里浸泡,据说吃了可以降低血压。我吃了,也不知道可有效果,可那种酸溜溜的感觉挺好。它还被我用潮湿的白线缠住,扔进土灶里烧过。我小时经常肚子疼,听说烧蒜头吃可治,结果胃辣得疼,捂住肚子,汗如雨下。它的杀伤力真强!但那以后,是好像很少拉肚子了!
现在,走到阳台,就看到蒜瓣子了,每次都会想到女人(其实它挂在哪里,都像一个女人,且把那里变成家或庭院,满满的烟火气息)。女人从小就编辫子,光麻花瓣,就有一万种式样,那时节,灵巧翻飞的手指和心思,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可是,不经意间,粗黑的大辫子,细了,白了,小女孩变成了小妇人,又变成了祖母或者外婆。
驻足凝视,那垂下来的蒜辫子,就是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啊。你还可以想像出她的曾经健壮的臂膀,她的已经干瘪的坍塌下来的乳房。她给孩子带孩子,老了也不下岗。
高尔基在小说《童年》中,写到他的祖母,我每次读到时,眼里都湿湿的——
她今天样子很凶,但当我问起她的头发为 什么这样长的时候,她还是用昨天那样温暖而柔和的腔调说:
“看来这是上帝给我的惩罚。上帝说:给你梳这些该死的头发去吧!年轻的时候,我夸耀过着一把马鬃,到老来,我可诅咒它了。你睡吧!还早着呢,——太阳睡了一夜刚起来……”
“我不想睡!”
“不想睡就不睡好了。”她马上表示同意,一面编辫子,一面往沙发那边瞧。母亲就在沙发上躺着,脸朝上,身子直的像一根弦。“你昨天怎么把牛奶瓶子打破了?你小声点说!”
前天下午,我在文化馆举办讲座,闲聊本地端午节风俗。本地在吃食上有“四红四绿”的讲究(“四红”指的是苋菜、黄鳝、虾子、咸鸭蛋,“四绿”是指黄瓜、青椒、蒲芹、莴苣,多是时令蔬菜,我的菜园也有),另有吃绿豆糕、烀蒜头蛋的习俗。——就像煮茶叶蛋,只是把茶叶换成了蒜头,说食之可杀菌消灾。还说到挂艾叶、菖蒲和蒜头的习俗。都有蒜头。
想到王小波作品《爱你就像爱生命》,是王小波与李银河的书信集,他俩用20年的专心与执着,诠释了天长地久的爱情。蒜辫子,也是我的爱情。
回忆我的祖母
文/东山听潮
每年总会多次想起我的祖母,特别是春节、清明和她的忌日。
时间过得真快,她老人家离开我们已有四年之久了。四年来,回老家的次数很少,但每次回家,每每想起她和她的往事,总有一种沉重在心头,仿佛她时时就在我们身边,难以拂去,难以忘怀,难以平静。
想起亲人,特别是已故的亲人,不会是无时无刻,也不会是随时随地,而往往是由于某一个时刻的某一件事,或触景生情,或见物思人。有时候简单的一件事,甚至一下子会把你的思绪带到很小的时候,就像电影里那些蒙太奇式的回忆场景,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这种触及的往往是一种难以割舍的亲情,而且往往是小时候那些令人难以忘怀的点点滴滴,看似很小,也很平凡,但却令人凝思,让人感动。
记得小时候,大约是七八岁的光景,我是属于那种贪玩出名的档儿。那时老家农村是没有幼儿园的,平时父母都忙自己的工作,很少有时间来管我,吃穿住行都是祖母在照料,印象中她尽管比较严厉,但似乎不很苛刻,尽量给我玩的自由和空间,只要不是时间玩得太久,或是玩得不是很疯,她都不怎么说我,倒是我却常常惹她生气,有时还在众人面前让其难堪。
老家农村属于山区,现在每次有客人去那里,总夸这里风景好、空气好、水也好,小的时候也倒并不觉得,因为在我们这些孩子看来,这个本来应该是这样的,而且也不算什么稀奇的,倒是对大城市却怀有一种莫名的向往和期待——想象着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和那些好吃的好玩的。记得我们邻居的阿婆原来在上海给人家做娘姨(保姆)的,每年只回来一两次,可能是因为与我的祖母关系比较好,有时带些糖果给我们吃——是那种在农村很少吃到的奶糖,那时候我们不关心阿婆什么时候走,也不在乎她做什么的,我们请她给我们讲城里人的生活和故事,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讨得我们心爱的奶糖,并想象着城里人是怎么样生活的……
前些日子回老家,带着几个朋友去田间地头转了一圈,确实感触很深,小时候我们经常玩的那些地方现在都变了样了,以前在这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也仿佛就在眼前浮动一般。印象最深的要算是那些小池塘了,这是我们儿时最爱去的地方,别看这些池塘不是很大,但大多比较深,四周用石料砌墙,长满青苔和野藤,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有些池塘还有木莲,算是一种美味了。夏天,因为热,我们似被什么迷住一般,约上几个小伙伴,在小小的池塘里捉迷藏,比水下谁呆得久,比打水谁推得远,比跳水谁高又飘……玩累了就上岸去,在草地上躺会儿,打几个滚,挖些常吃的“毛毛针”,快乐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当然,我们村里也经常会有人溺水,所以我们不敢在水下呆得太久,都怕“河鬼”什么时候把我们叫去,大人们也常跟我们讲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也许他们也是为了警示我们。我的祖母对我去池塘里玩,每每都会规定时间,而且过会便会在那边叫几声,而我则在这边大声的回音,也算是一种安全的提醒和报告吧。
小时候祖母带我外出比较多,最多去的要算是大姨妈家了,我也喜欢去那里,曾经结识了好多小伙伴,有些经常还在碰到,讲起小时候的事情,大家对我的印象特别深刻,我想肯定是因为我们有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吧。去大姨妈家约有十五里路,那时都是走着去的,记得每次去的时候,祖母都给我煮几个鸡蛋,用手帕包起来,然后四个角拧在一起,再放在我的衣兜里,说是叫我路上饿的时候吃,但每每走不到一半,这几个鸡蛋早已成为我们肚中之物了。记得有一回,可能是因为上窜下跳的,一次是从两米多高的田埂上滑了一去,还好只是脚上擦破了点皮,可第二次就没那么幸运了,我连人掉进了泥田里,当我爬起来时人都成为泥人了,那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鸡蛋也不知去向了,祖母一边问我:“疼不疼,脚有没有事”一边责怪着“不好好走路,真不该带你来”说是埋怨我,又像是在埋怨她自己……
与祖母一起生活的日子里,有许多都是点滴小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那时还小,但印象深刻,尽管非常平淡,但时时让我记起,久久难以忘怀,尤其是现在她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种想念变得更是一种难得的回忆,这种回忆也时刻提醒我怎样去面对这个世界,怎样去老老实实地做人,学会懂得感恩,学会珍惜生活,学会以做人做事的道理去认真地、踏实地做人做事。
红薯飘香
文/芸芸
朔风凛冽的冬日,漫步街上,在街角小巷背风处,总能见到年纪较大的老人,支起一个铁桶或一口大缸,里面放进燃起的炭或硬柴,然后用铁钩勾起山芋,悬在炭火之上烘烤,烤熟的山芋散发出的阵阵香味,随着刮起的寒风,飘得很远很远。闻着这浓浓的香味,也将我的思绪带到那遥远的过去。
红薯,又名山芋、地瓜、甘薯等。在我的老家,人们习惯于叫山芋。它作为一种五谷杂粮,在那贫穷的年代,常常被人们作为果腹充饥的替代粮食,既能当饭又能做菜,还能作为干粮携带,吃着吃着,就对山芋顿生一种难忘的情结。
那时,农村孩子三餐饭都难以吃饱,对于吃零食,更没什么奢望,那价格较为便宜的山芋,自然成了乡民首选。大人为给小孩解馋,常常以大米换山芋或将稻子卖掉再买山芋。有了山芋,贫穷的日子也仿佛变得“滋润”起来。淀粉含量少的,常常被孩子们削去皮后抓在手中,当着水果一边啃一边走东家串西家的炫耀。淀粉含量多的,通常在煮早饭时,被大人放在锅沿上蒸熟,用袋子装着带到田野,充当劳作休息时充饥的干粮,累了饿了啃上一口香喷喷甜润润的山芋,喝上一口水,满足之感油然而生,顿时浑身上下又有了干活的气力。
过去没有反季节蔬菜,等到茄子、辣椒、瓠子、豇豆等夏季蔬菜下市后,而那作为秋天接季的白菜、菠菜、大蒜、芫荽等还在田里的时候,山芋又转换角色,由粮食变为用来下饭的菜蔬。记得母亲烧饭时,有时将山芋洗净去皮后切成丝,拌以捣烂的蒜子和细盐,放在一起揉匀后,挤出水分,淋上熟香油,就做成一道山芋凉拌菜。或者将山芋直接切成丁块,倒上酱油放上盐和磨辣椒炒熟,就是一碗红烧山芋丁,吃起来舌底生津,从此留住了我儿时味蕾的记忆,至今仍难以忘怀。
山芋作为一种杂粮,比较怕冻,一冻就会发黑变烂。北方山芋收获较多,常以窖藏贮存。南方则不同,因量少,秋天吃不完的山芋,到了冬季时,往往被大人放在稻壳里捂着。冬日里,祖母在灶下生火做饭时,我们小孩总喜从那堆得厚厚的稻壳中翻找,每寻到一个山芋,常常兴奋不已,急急地让祖母放进灶膛中,守在她的身边,热切地等待着山芋被烧熟。红红的灶火映红了脸庞,也驱散了衣着单薄的寒冷。等到山芋熟透后,祖母便用火钳将其一一夹出,黑乎乎的如一块块黑炭。我们急着要抢,此时祖母和蔼地说:“当心烫手,每人都有份。”等到山芋冷却后,我们小心翼翼地剥去被烧焦的外皮,露出通黄的部分,吃起来又香又甜,全然不顾手指和脸被黑灰粘着,弄成个大花脸,你说我来我笑你。祖母看着孙辈们这般模样,禁不住哈哈大笑说:“你像黑脸的包公,你像猛张飞……”极尽描述惹得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使得平淡苦涩的日子也变得生动鲜活起来。因了山芋,在寒意阵阵的冬季,我们有了一份挥之不去的温馨,也有了一份永存心底的温暖。
记得戏剧《七品芝麻官》中,有一句台词是这样说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少时懵懂,怎能理解这红薯为何与官品官德联系起来呢?看来这卖红薯,肯定是苦力活,与当官相比,有着霄壤之别。不过红薯我倒卖过一回,用今天的话来说,也算是勤工俭学吧。那年暑假,考虑家中贫寒,也想挣点钱交学费,便向邻居借了五元钱,坐船到最近的集镇湾沚,购回三十斤山芋,次日天蒙蒙亮就让祖母给烀了,用提桶和饭箩盛着,上面盖上一条厚毛巾保温挡灰,挑着走村串户叫卖。因为初次做生意,也格外认真,每卖一笔,都要认真在小本本上记录一下。因秤秤的公道,最后将数字一码,比起锅时的总重量少了一、二斤。加上山芋焖得过干,折耗大,尽管一天辛苦下来,分文未赚,还贴了工夫和柴禾。不过吃了我卖的山芋,都说焖得透烀得香又不缺斤短两,希望下次再来。虽然没挣到钱,却换来了一个好口碑。仔细想想,人生岂不也如此,就像孔子说的那样,“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做一个有道德有良心的人,才会感到问心无愧,才能留下一世英名。当官也好,卖红薯也罢,其实都是一个理。
我的祖父母
文/青青草
我的祖父祖母是投在我身上希望最多的人。其自强的性格,自尊的人格,深深影响了我。我的祖父乃是一个精明强干吃苦耐劳的人,而祖母是一个持家的人。听祖父说他年轻时经常为挣些工分或钱拉车走几天的路程,且为了省下些钱从不在外面吃饭。祖母是个出身富贵的人,俗话说的大家小姐,怎么屈身嫁给当时的穷小子祖父,这其中倒是有一段渊源。祖父所有儿子孙子中,都在家务农,我便成为了他们的期盼。祖父祖母辛勤一生,与贫穷做了一生的斗争,他们是时代的强者,他们也是时代的弱者。
且先说说祖父母的婚姻。祖父出生于穷苦人家,兄弟两个人,祖父排行老大,就早早承担起家庭的重任,将上学的机会留给了弟弟。因此,祖父是没有上过学的。他从小便扛起了大人的担子,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但我奶奶可是认得字的,接受过正规的教育。小时在当军长的舅舅家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说是大家闺秀。后来舅舅家出了变故,才回到家。祖父当时被安排与祖母见面,祖父目不识丁,当然心里没谱,于是便换上一副干净整齐的衣服,兜里揣两把钢笔,充作文化人。这桩婚事才得以成功。自此每当争吵的时候,祖母便会提起这件上当受骗的事,不过接着祖母总会哭笑不得,祖父嘴角也会扬起得意的浅浅的笑。我不知道祖母是否曾经怨恨过祖父的欺骗,但从笑容中知道,经过时间的考验,她没有后悔嫁给祖父。时间是公平的裁判,真与假,任何的掩饰不能瞒过时间的考验。
我由衷地对祖父怀以敬意,同时又报以无限的同情。他从小便担起担子,为家庭分忧,为生计奔波劳碌。为工分没日没夜的干,争着抢着活儿干,再苦再累的活儿都不怕,哪怕在外面啃着硬窝窝头,饿着肚子,也不舍得在外面吃碗热饭。因为家里还有十张口等着吃饭。后来实行人民公社化,全村人被拴在黄土地里,早上睁开眼睛就意味着农活的开始,晚上拖着一天的疲倦带月荷锄归。想想真是悲苦,那时人的盼头就是多挣些工分,就可以多分一点粮食,多分一点粮食,就意味着有吃饱的可能。我总觉得,当人们每日为了能吃饱饭而奔波劳碌,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祖母极其勤劳能干。祖父在外,她就在家做好家务事。祖母说当时为了能有衣服穿,每天纺花到半夜,早晨一大早就开始纺花,子女的衣服,全是祖母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祖母格外照顾祖父的身体,祖父出门在外,祖母知道祖父不舍得在外买一碗饭吃,经常在家早早做好可口的饭菜等着祖父回来。祖母说小时候孩子虽然多,但从来没让孩子穿破破烂烂的衣服,她说要让人看得起咱。祖母的自尊,时常触动我。
祖父的精明能干,最终为三个儿子盖了三座房,那时在村里是很少有的,即使盖一座的都很少。祖父母经常说盖房从没有借过别人一分钱,因为人要长志气,不能让人看不起。如今两个老人家身体依然健朗,年轻时受够了苦,受够了穷,如今,也该享享清福了。在他们看来,如今的生活是多么美妙,不愁没有饭吃,又不必每天田里劳作。这样简单的满足,我想,任何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切有体会。
由衷的愿二老长命百岁!
洗手做羹汤
文/谢冬梅
我们把竹床抬到门前的坪里,拖来祖母。夏日的夜晚,被祖母的一柄旧蒲扇扇得星光扑朔。
牛郎织女的故事,我们都能背了。可是,每当祖母抬头望向星空,我们仍会好奇去寻找。然后,姐妹几个毫不认输地争吵。哪一颗是牛郎星,哪一颗是织女星。星星眨巴眨巴,似乎也在争吵。
在我们的争吵声里,祖母长长地叹息。祖母说,今晚,逝去的祖父将会回家。
夜,静得如一池水。青蛙和夏蝉把声音当作石头抛向夜空,又硬邦邦地落下,泛不起波纹。四周突然变得阴森,到处都有眼睛,到处都有人影幢幢。我们急急从竹床爬起,拖着祖母回屋,钻进被窝。脑子里,想着每年七月七时祖母的叹息,想着长裙飘飘的织女,在天上逍遥快活,怎么就愿意从天上飞下来,走进低矮的茅草房,为牛郎烧火做饭。
那时,小小的心里怎会明白一个女人的乞求!
直到长大后,才慢慢悟透。
不久前参加一个聚会,酒酣耳热时,一个朋友举起酒杯敬他的妻子,说,“感谢你二十多年来对我的包容和支持。感谢你在我每天醒来时,能听到你唤我的名字。感谢你在我每次醉后,为我熬制灵芝蜂蜜汤。”
事业成功后,他的名字前面加了许多头衔,所有人都称呼他的头衔。农村里为他取名的父母已不在,如今,只有从妻子嘴里才能听到自己的名字。而他所说的汤,我们都是从她那里学会的。
成功男人的背后,必定有一个默默支持的女人。他的女人,是一个沉默的女人,她的千言万语,都在一碗汤里。她用自己的时光慢慢熬,他喝着,她的时光他的时光,两个人的时光彼此相溶,相合。
每个厨房里,都有一双做饭熬汤的手。熬汤的人,想着喝汤的人,喝汤的人,想着熬汤的人。腾腾的热气,暖暖的,暖暖的。
想起曾看过的一个电视剧。汉宣帝刘询,原名刘病已,他还在民间的时候娶了妻子许平君。他当上皇帝后,朝臣弄权,觊觎皇后的位置。他想尽办法,最终让许平君成为皇后。在他的心中,他的女人,一个愿意为他做饭熬汤的女人,不管身份有多低贱,就应该与他一起,不论贫穷还是富贵,始终不离不弃。
贫穷时相守容易,富贵时还能相守更显珍贵。一个人,站到了高处,抵挡八面来风,坚守自己的初心,坚守一碗汤的情怀,这便是人间佳话。
唐代诗人王建《新嫁娘》里写道:“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布衣巾钗的新婚女子,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弄得锅盆叮当。烟火熏得双眼泪流,她只是随手揩揩。笨拙地,认真地,学着做菜熬汤。做好后,迫不及待请来小姑子尝菜。这口味,可否?怯怯的,欢喜的,充满了期待。
小姑子看着新嫂子,哈哈大笑。
新嫂子的脸上,揩得像个大花猫。
刚刚还是赖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孩子,转身就成了洗手作羹汤的女人,隐没在寻常烟火里。隐没在寻常的烟火里,成为一个甘愿洗手作羹汤的小女人。
当一个女人甘愿挽起衣袖,用纤纤的玉指,在厨房里丁丁咚咚,弹拨油盐柴米的琴弦,就像一朵花甘愿收起自己的鲜艳,做一颗青青的果。进厨房之前,她可以是仙女,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一旦俯身走进厨房,她便成了一个凡尘中的女人。在油烟中回眸,眼中含着的一潭深水,倒映出心中的那个男人。
重温一份忘却的文字
文/温筱鸿竹
一觉醒来,窗外天已经大亮!
在院外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麻雀,早已打破了这个初夏早晨的沉默,穿上衣服,习惯地推开窗户,凝望着窗外新的一天,我内心那一份渴望依然深深地停留在昨晚的梦呓里!
是梦,又不是梦,可却实实在在地在我的梦里再现!
如果,我们把往昔的记忆比作是一枚枚贝壳,那么,我们人生童年的记忆,无疑是那些贝壳里最耀眼,最闪亮的一片!
这个童年早已经我成为一段久违的记忆,而那条小河、那些贝壳、那个挽着裤统的小孩子依然在我的梦里出现……
我童年有一段时间是在祖母哪里度过的,祖母的家坐落在太行山一个偏远的小山区,有着清新的空气,旖旎的自然风光,和纯朴的乡民。在那里,我曾度过了一生中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祖母和蔼可亲的笑容、院子里那棵被我们孩子磨得光光的杏树,一一地就像是童年的文字,给我的人生留下一段长长的记忆,想起来,真的像是一个美好的梦!
在祖母村东边有条小河,给我童年带来了无尽的乐趣。
那条蜿蜒的小河自北向南,就像一条带子一样围绕着村子静静的流淌着。在春天,河边开满各色野花,争奇斗艳,把小河装点得格外美丽。也装点着我们童年的梦,于是,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女孩子们都在河边喜欢采摘各种野花,做成美丽的花环,戴在头顶,然后跑到清澈的小河边,照一照自己美丽青涩的倒影。而我们男孩子,往往在夕阳西下时,我们就来到小河边,玩起裤子,趟着露珠,跑到草丛中去捉蚂蚱、蜻蜓、捡贝壳或逮青蛙。而我天性胆小,最喜欢捉的捡贝壳。每每在沙滩里摸到一个贝壳就像是找到一个梦想,兴奋不已,我童年的梦就是这样在祖母村东头的那条小河边渐渐地收敛、组成!
许多年没有去哪个小村庄啦,自祖母离去,我的大叔叔也搬家了,祖母的院子人去楼空,人散曲终,但是,无论怎样的变迁,我想,自己童年的梦在自己人生的记忆里依稀清晰……
昨夜再一次梦见那条河、那些贝壳、哪个院落、哪个院落里祖母甜甜的微笑,这一份心情真的不知道从何而至!
每个人都自己一份童年的梦,无论梦落何处,身在何方?我们都会在不经意时候地想起那个时代的一份份久远的心情!
从小生活在乡间,或许是早已习惯了早晨被鸟叫声唤起,伴着淡淡的花香在园子里寻觅,踏着微微的晨露去养牛的人家看小牛,回来后还偷偷给鸡撒几把玉米,要么领着自家小狗去田间地头看看庄家的长势,转个弯儿再蹲在路口街头逗逗嘴,咂口茶,空气润润的,阳光暖暖的,心情也爽爽的,一切都悠然悠然的,乡下的那份淡然、淳朴,造就了我后来的性格与性情,我喜欢乡下的小草,不像在城里被宠着,可以任由自己去长;我喜欢乡下遍地的花儿,尽管没有城市里花盆的娇嫩,可以与大自然的风雨同唱一曲恋歌却值得我们信服!我喜欢乡下的淳朴,不像城市里的爱情把自己的爱围在墙里,而乡下的爱情奔放而不拘!
但是久居在乡下的人,依然对村外的世界充满好奇与渴望,我能想起父亲生前立在家乡小乔端头遥望的那份神奇!改革开放,他作为农民第一代打工者,试图走遍中国北方大半个中国的城市,因为在中国改革初,城市的建筑需要像我父亲那些农民工,然而,他行走了无数大城市,每一次都像是这个城市里的过客,他羡慕哪些世界,把希望寄托在我们儿女的身上去,别的孩子都读完初中就放弃了学业,走进生活,像我父亲一样去城市里打工,而我们却不能放弃,直至读完高中……
好来,我们没有辜负父母的期待,起初是我哥哥考上大学,成为了村里第一位进省城读书人,后来我、我的妹妹也相继考上学校,父母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意,那一份为人父母的感受,在我成为人父之后,感受更加至深,一个父母心愿原来就是那么简单而充满期待!
参加工作,我在一个小城里住下,一晃十五年的光阴从身边走过,走进不惑之年的我却格外着思念乡下那份心情!
祖母离去,父亲走啦,村里一个个熟悉的老人相继离开,又有一群人填补了这个世界空缺,生儿育女,带带相传!
阳光还是和原来一样洒满大地,可是我的飞满蜜蜂和蝴蝶的花园在哪里?我的绿油油的稻田在哪里?我的祖母父亲在哪里?多少回梦里回到乡间,谈笑风生,可醒来却泪满衣衫,欲语还休!
每个人都有一份无法忘却心思,我写下这些文字,是重温着一份人生的记忆,也是在温习着自己的一份心情!
后来……
文/朱钟洋
小时候,祖母絮叨着,庄稼人就盼秋天,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祖母又说,上了年纪的人,是害怕秋天的。听着祖母的话,我似懂非懂。
五年前的初冬,祖母过世了。“冬天很冷,老人们备受煎熬。”后来,听着老人们说着,再想起祖母的话,我不禁怆然泪下——祖母呵护我长大,而我连为她添一件新衣的孝心之举都未曾有过。
每到过年,我和哥哥都会回家吃一大碗母亲亲手做的热腾腾的饺子。那年,我们为了在外面多赚一点钱,没有回家。后来,我们才知道,母亲为了让我们一饱口福,竟然冒着大雪赶到乡集市买了几斤新鲜的猪肉、饺子皮。包好饺子后,她站在村口的老榆树下,眺望着来来往往的车,从小年夜等到大年初一。我们愧疚万分。母亲的心,需要儿女的温暖,哪怕是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我的老家在罗霄山脉腹地,交通极为不便,人们的生活也贫困。我从小就发誓要做一只飞出山窝窝的金凤凰。长大后,在深圳漂泊了三四年,日子渐渐有了起色。我思来想去,毅然辞工回到家乡县城工作,因为我思念家乡的山山水水还有我的爱人。每念及此,我都倍感幸福。后来,我深深知道,人生最重要的不是金钱、地位、权力,而是和相爱的人好好在一起,健健康康,其乐融融,简单、平凡、幸福。
记得一句歌词——“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就像后悔一样,永远找不到“解药”。人生不容许有太多的“如果当初”,毕竟很多东西一旦失去了,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其实,人生总是复杂多变的,如果想要人生更加丰满,就得让人生少一些“后来”。真正的幸福开始于做好眼前的每一件事,珍惜眼前的每一个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不去奢望虚无缥缈的未来,少感念无法倒回的过去。只要我们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从现在开始真诚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懂取舍,知进退,生命里,定然没有那么多懊悔。
清明的哀思
文/童仁无悔
清晨起来,窗外细雨纷纷,烟雾茫茫。哦,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又来到了。它就像一尊佛,走过几千年,如今又来到了人间,等待着人们的祭拜和泪洒。我家几代先人的坟茔,座落在家乡一座名叫“百丘”的小山坡上。每到清明时节,我们家族的人们,不论是在本地还是在外地,不论几百里还是几千里,都风尘扑扑地赶来,聚集在这里向仙逝的亲人们跪拜,呼唤他们,向他们诉说心中的哀思……
父亲!您和母亲还好吗?春天来到了,春暖花开了,天国里是否也有灿烂的鲜花和美丽的蝴蝶?是否也有您喜欢的米酒和诗画?
父亲!您离开我很很久了。您走得太急,来不及给祖母尽孝心,来不及和母亲恩爱到白头,更来不及把我们姐妹俩抚养成人!您就松开了双手——您左手紧握着祖母,右手拉着母亲,眼里含着辛酸的黄泪,依依不舍地无限遗憾地撤手而去!我知道,您心中一定很苦很苦,因为您是多么的爱我们。您的匆匆离去,祖母的天崩了,母亲的地陷了。而我却一无所知,因为那时我实在太小了,只有六个月大,还在母亲的怀里嗷嗷待哺。并不懂人间的酸甜苦辣,更不懂失去了父亲意味着什么 ……后来,在祖母和母亲的泪水浇灌下,我这苦命的孩子渐渐长大了。虽然我未曾拥有过父爱的温暖,但我知道,我的生命中是有父爱的,你搂抱过我,亲吻过我,您的血脉在我的身上流淌着,还有您的聪慧,您的品格,都伴随着我度过终生。
父亲!您离开我实在是太久太久了。我已由一个小婴儿变成一个老太婆。祖母和母亲及姐姐,经过几十年的艰辛挣扎,都相继离开了人间,随您而去。只留下我一人孤独而又寂寞,留下我对你们无限的怀念。七十年的光阴,早已吧人间世事冲刷得一干二净,唯有我对你的思念,永远藏在心间。穿越时空的隧道,我依然看见您二十九岁的模样:英俊,萧洒,深邃而明亮的眼睛,充满了善良和聪慧。您亲切地默默地望着我,给我寒寂的温暖。人生 一世,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但是,苍天为何这样残酷,它夺去了您年轻的生命!我相信,如果苍天有眼,您会是一个大孝子,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更是一个好医生!想到这里,我肝肠欲断……
漫天的细雨还在飘飘扬扬,山谷里迥荡着鞭炮声和悲悲泣泣的哭声,远近的坟头上各色纸钱像彩蝶在飞舞。不知是清明的冷雨还是伤心的血泪,湿透了我的衣裳,我全身发抖,跪拜在您的面前。父亲!女儿和您阴阳两隔,世事两茫茫。但是,女儿对您的思念永远不会停止,感谢您给了我生命,愿您的在天之灵,永远得到安宁!
2011.4.4.
扭曲的亲情
文/秋莹
我曾经写过关乎“亲情”的文章,引发了许多朋友的共鸣。因为亲情是与生俱来的,那种患难与共、牵肠挂肚、相濡以沫的情感朴实无华!然而,也有一些朋友发表了不同意见。他们认为当今社会的亲情往往经不起利欲的诱惑,换句话说,亲情已经被金钱、物质、虚伪、权利等扭曲。
的确,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何况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存在贪欲的本能。在利益的驱使下往往会挡不住诱惑,于是亲情就遭遇了无奈和尴尬。在上海东方台柏万青主持的“老娘舅”节目里,就经常会演绎一幕幕匪夷所思的“亲情”,由此折射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而且,我自己也亲身经历过扭曲的“亲情”。
1969年冬天,我回到父亲老家插队务农还不满一年。就在那年国庆前夕,年逾古稀的祖母突发脑溢血,半身不遂、神志不清,我和姑妈一起将她送入县人民医院住院治疗。期间父亲专程从上海赶来探望,也没有唤回她的意识。眼看着病情日趋严重,回天乏术,所以只能按照习俗送回筏头老家,其实就是到了“临终关怀”阶段了。
那时的我刚满17岁,只是一个幼稚的小姑娘。虽然终日伴随在祖母左右,每天晚上也睡在她的身边,但毕竟还没有学会“担当”。实在无法应付繁琐的一日三餐和众多前来探视的亲友。一筹莫展之际,上海的大伯母(也就是祖母的大儿媳妇,我从小称呼她“大姆”)闻讯而来,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大姆留在筏头与我一起承担了照顾祖母的义务,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有时候还跟我一起去小溪里刷洗祖母换下来的床单和尿布,让我感觉有了主心骨。虽然我还是家里的“全劳力”,但精神上毕竟有了依靠,因而心里对大姆充满感激之情。
在县城工作的姑妈也不时过来探望。祖母在昏昏沉沉中经常说胡话,她说自己积攒了100多元钱(这在当时可是不小的数字),还说钱包被人拿走了。当然,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有一天,山里的舅婆出来探望祖母,晚上就住在我们家。洗完脚大姆顺手打开柜子,拿了一双祖母的干净鞋子让舅婆换上。舅婆套进去时发现里面有东西塞着,结果竟然是一个用丝绵条裹着的金戒指。我从小没有见过家里有金子,想不到祖母还保存着这样贵重的的东西。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我和舅婆反应过来,大姆劈手就将金戒指夺过去藏进自己的口袋里,说是以后卖掉它装一个小火表。那时我们没有自己的电表,只有一个“灯头”,确实不方便。涉世不深的我信以为真,甚至没有看清楚戒指的样子就默认了。
两个月后,祖母病情恶化与世长辞。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生离死别的恐惧,伏在祖母身上痛哭失声,被人强行拉开。亲友们都来送葬,父亲也再次从上海赶过来。由于亲朋好友鼎力相助,祖母的后事料理非常顺利。
麻烦就出在所谓的“遗产”上,尽管祖母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概念,也不懂人情世故。此前姑妈曾经几次交代我要“长点心眼”,我都没有在意。其实大姆是“来者不善”,早就在紧锣密鼓做手脚了。一些稍有价值的东西都被她偷偷收藏在一个大箱子里上了锁,有的物品还拿出去藏在邻居那里。祖母平时最好的丝绵衣裤她也穿在了自己身上。
姑妈在整理遗物时发现许多东西不翼而飞,连抽屉里的皮夹和全国粮票都没有了。当即断定是大姆所为,不禁满腹委屈,悲从中来,泣不成声。没想到大姆非但毫无羞愧之意,还得寸进尺提出要分房子。这一举止让平日里一向“迂腐”、宽容的父亲都愤怒了,当即表示老人尸骨未寒,自己什么家产都不想要。事实上父亲是个真正的“孝子”,负担了祖父母二十多年的生活费,在母亲动大手术、家庭生活十分困难的情况下,祖母每个月的25元生活费都分文不少,好几次都是我去邮局汇的款。大伯父英年早逝,父亲多年来对于侄儿侄女关怀备至,几位堂兄成家时都倾囊相助。当时由于他忍无可忍的爆发,才阻止了一场更大的闹剧。
然后,一些亲友乘机瓜分了祖母的部分日常用品,顺理成章也不乏顺手牵羊。好端端的一个家仿佛遭受了一场浩劫,让我感觉满目凄凉。至亲骨肉之间如此尔虞我诈的场面,过去我只有在小说和电影里看到。人生,却给我上了残酷而真实的一课!
亲友们都先后离开了,大姆也带着箱子和大包小包“战利品”回上海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祖屋里。如同在恶魔中挣扎了一番,醒来后空空如也。铜火缸、汤婆子,甚至我从上海带来的新钢精锅全部不翼而飞。山区的寒冬,夜晚特别冷,但是我却连可以用来暖被窝的东西都没有,全让搬走了……
文革的阴影、上山下乡的措不及防、亲人的悲欢离合——那一年之中经受了太多的巨大变故,我的精神有点麻木,在沉默中慢慢地学会了坚韧。是年轻的肌体、与世无争的性格伴随我走过了这一段不堪回首的人生之路!
“寒天喝冷水,滴滴在心头”。如今打开记忆的闸门回想起当时的遭遇,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也许人们在金钱利益面前都是很现实的,大姆的所作所为只是将亲情“一不小心”扭曲了而已。我还是愿意相信情谊无价、血浓于水,虽然亲情在现代社会经济发展的冲击下显得越来越脆弱,但亲情一定是不能割舍的。试想如果一个人连亲情都不懂得珍惜,怎么还能“爱祖国、爱人民”?当然,也不排除少数六亲不认的特例。我希望人世间这样的悲剧不要再演,更希望自己善良的本性不会改变!
祖母
文/谈天
十八年前的一个秋天,农历十月十六日,那一天也是我记忆中人生最为悲伤的一天,记得那天天气晴朗还稍显燥热,刚吃过午饭,一向身体硬朗婆婆(就是我的祖母),突然说感到身体不舒服说要去休息一下,我爸爸当时也在家里,那是他还是我们乡村的医生,就查了一下有点发烧,就说那打一针再去休息吧,当时婆婆就坐在椅子上,爸爸打完针还没放好器具,就见婆婆不行了,像喉咙里像有痰堵着不能呼吸,就这样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我的祖母去了,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天天相依的祖母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一向牵挂,疼爱的子孙。
祖母离我们而去了,一定也是带着太多的牵挂与不舍无奈而去的,留给我们的却是无尽的思念与悲痛。直至今日祖母那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依然历历在目。 祖母的一生俭朴勤劳,乐善好施,待人厚道,心怀宽阔;她一生也历尽了太多的苦难,却依然无怨无悔,直到走完她人生的最后时刻。
小时候就经常听到祖母的故事,那时只当故事听着哪能体会到祖母生活的艰辛啊!祖母二十一岁就嫁给我的祖父,那时我家是个大家族,我尊祖父是六兄弟,也在武汉,河南,天津等地开着字号做着生意,我家是大房,祖母当时是上有叔伯婶母,下有兄弟侄儿,都得去打理好,也从来没和家里上下发生矛盾。那段也算得上是好时光的,必然大家大业衣食无忧啊,祖母就那样度过了人生中十年的好时光,再接蹱而来的就是厄运的到来。在我祖母三十一岁到时候,我祖父在解放花园的时候被炮弹炸死了,给我祖母留下了一双几岁大的儿女(我爸爸和姑妈) ; 接下来的就是全国的解放,生意充公,田产被分,祖母只好带着一双儿女回到乡下,在亲戚朋友的接济下过着艰辛的生活,再接下来的‘四清运动’也依然没能逃过,祖母被打成地主接受改造。期间的艰辛自然是无语而论的。
祖母一生没上过学,但深知为人处世的道理,祖母虽然不会写字,但像三字经,增广贤文之类的书似乎背的很熟,言谈之中就能出口成章,自然也是按着那些道理去做的,并且还用那些思想教育着子孙。就在那艰难时候还省吃俭用的供着我父亲和姑妈都上了几年的私塾,爸爸也常讲,爸爸十六七岁就进医院当学徒了,又没工资,还得带粮食,又赶上三年的自然灾害,本来就不充足的口粮,就更是雪上加霜了。但祖母总要想办法让爸爸吃饱,自己就在家里偷偷的吃些红薯的梗叶充饥。那些让人心酸的往事在我现在写起来也不禁为之哽咽。
就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祖母虽然年过花甲,每天依然做饭,洗衣,种菜忙里忙外从没闲着,那时在大集体,靠每天出工集工分分粮的,我姊妹四个,只有爸妈出工,每年下来,在队里总是缺粮大户,到年底总要交给队里上百元的缺粮钱,那时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收入,唯一的指望就是祖母一年下来精心喂养的那头猪了,那猪一年喂下来也只能长到一百二三十斤吧,每年也像算好了似的,把买猪的钱交给队里抵债也就差上不差下了,每到那个时候,祖母看着自己一年辛勤喂大的猪就那样没了,除了叹息之余也只有脸上流露的那一丝无奈了。记得那时祖母为了能让猪吃得饱,睡的干净些,每天都起早贪黑的出去在水塘里打猪草,在山坡上挖草皮。有时我也跟着去玩,祖母一双小脚,走起路来虽有些蹒跚,但却很有力量,步伐也很快。
祖母信仰佛教,一生不吃荤腥,常说食无好坏能填饱肚子就够了,有点好吃的东西也舍不得吃下去,总是留着分给我们兄妹吃。祖母对我也更是宠爱有加,也许因为我是家里的独苗吧,总会特意给我做些好吃的,也经常做蛋炒饭我吃,那个时候在大多数孩子的眼中能吃上蛋炒饭也算是一种奢望的。还有祖母经常给我做的猪油水泡饭,也令我难以忘怀,“猪油水泡饭”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在碗里放些水,放点猪油,盐,葱花,也许还没有味精胡椒什么的,在饭锅里一蒸,就泡在饭里吃,那个香啊,直到此时还令人回味。后来想起来也试着做过几次,可怎么也没有吃出当初的香味来。在那每人一月只有几两油的年代里,能经常吃到猪油水泡饭,也不免算是一种“奢侈吧”!在儿时的玩伴以及在上学时同学眼中,祖母给我的很多“奢侈”都让他们羡慕不已的。
祖母走了,虽然没给子孙留下只言片语,但祖母一生的历程,就像一块巨大丰碑,耸立在子孙面前,教给了子孙很多做人的道理 , 这不就是无比珍贵的财富吗?“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 祖母之恩已不能为报了,无不是心中的巨大悲痛和遗憾,只愿祖母在天之灵能感受到子孙们祝愿和哀思 ! 只愿祖母能含笑于九泉!
2010年10月
堂妹
文/禾斗
寒潮乍起的秋末,我接到了从家乡打来的电话。
奶奶的语气有点儿慌张,原来是在城里打工的堂妹已经多时联系不上了,还是春节的时候回来吃过一餐饭,到现在,差不多一年都没有回过家了。上半年偶尔还有电话联系,这段时间一个电话都没有来,打过去也是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奶奶很担心,叫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联系上她。
放下电话,我不禁感惜和无奈。
对于这个堂妹,虽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比她大3岁,可感觉就是亲近不起来,由于家庭的原因,她性格自小就比较沉默。
她是我小叔的女儿,我这位小叔是个不顾家的人,跟我婶婶结婚后生了两小孩,厌倦了家里苦困乏味的生活,便叫家里的亲戚给他凑了几百块的路费,逃离了家里,到了大上海,顾名思义为赚钱养家,奈何空有一番梦想,却不付诸努力,什么事业也干不成,留下婶婶带着年幼的两个孩子靠着一亩三分地,辛勤劳作,艰苦度日。
初始,婶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她相信远在上海的丈夫不需多日即可改善家里的日子,给她们母子一个幸福的生活。可惜小叔不争气,满口都是浮夸和不切实际。一年,两年过去,还是没有什么钱寄回家里来,孩子渐渐的长大,读书,日常的各种开销,压的婶婶苦不堪言,单靠着那几块贫瘠的土地根本养不活她们三个,实在没有办法,她把幼小堂弟与堂妹托付给祖父祖母,跟着同村的年轻的妇女一同到了城里的饭店洗碗拖地挣钱。
出去大上海久了,小叔被大城市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给诱惑了,心也开始变了。挣不到钱是一回事,又不关心家里,开始出去的那段时间,时不时还会打电话回来问候一下父母和妻儿,时间一长久,钱没有回家,连电话都变得越来越少了,从一个月几次到一个月一次最后大半年了都没见他的电话。婶婶顾着儿女在餐馆里不分日夜的干着一些又脏又累的活,对于小叔这种行为渐感失望,甚至寒心。
四年过去了,连几位在家的叔伯靠着夫妻俩勤劳的种田,生活也好过了很多,还齐齐的盖起了砖瓦房。而小叔在城市里混了几年,婶婶和儿女依然住着破旧的泥土房,每到逢年过节,每家每户一家老小团团圆圆,杀鸡宰鸭,做糕点放鞭炮,热热闹闹,婶婶只能下午从城里赶回来,匆匆忙忙做好一顿饭菜,安顿好堂弟妹吃完,又得在两个儿女眼巴巴中回到城里上班。
第八年了,小叔家还是寒酸的泥土屋,小叔依旧在外面花天酒地,自顾自的快活。最让婶婶感到气愤和痛心的是小叔在外面有了女人,由于婶婶长年辛苦干活,小叔在大城市仍然光鲜亮丽,他就开始喜新厌旧,嫌弃家中的糟糠之妻,到外面找起女人来,对家里更是冷漠。在几经劝说之下,小叔表面知错说悔改,暗地里却照旧我行我素。婶婶深感愤怒灰心,经过一段时间的吵闹和泪水洗面,最终对小叔心死绝望了,在这一年他们离婚了。
于是一个家庭就这样的破碎了,堂弟妹判给小叔,留给年迈的祖父祖母带,小叔继续去大上海过他那得意的生活。
堂弟妹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的,堂弟年纪太小,不能懂的爸爸妈妈之间的恩怨。堂妹在父母吵闹的那几年,已经懂事了,她心里是恨着小叔的。
祖父祖母生活亦是苦,为了几口人的吃饭,种了很多田,祖父还养了很多鸭子,祖母也是种了很多蔬菜,长大上街卖了换生活钱。这么多活儿,上了年纪的祖父母们忙不过来,堂妹要帮着干,每天早上起床后,祖父母已经出田去干活了,她要生火煮好一家人的早餐,照顾好堂弟的洗漱,然后在一起上学。
中午放学回家,提着一大堆衣服去井边洗,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要从老井里一桶桶打水上来,很费劲,洗后衣服后吃完饭又是上学的时候了。下午回来忙着劈柴生火,去老井里挑够一家子煮饭洗澡用水,老井在村口里,离家里比较远,她只好一担一担的往回挑,要走五六个回合,才能挑够。周六周日放假,她要出田里帮忙着挑水浇菜,拔草锄地,上山捡柴,担着青菜上街卖。
十一二岁的年纪就要分担很多,农村的思想比较传统,祖父对年纪尚小的堂弟疼爱有加,虽然小叔再不争气,毕竟是小叔唯一的儿子,家里有点好吃的东西都留起来给堂弟吃,分给堂妹的少之又少。
学校时不时要交点书费,笔墨校服钱。堂妹不得不向祖母要钱,祖父祖母为一日三餐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了,听到她要钱,未免要数落她一番:怎么又要钱呀,上次不是才买过了吗?纸笔你也要省着点用,你爸爸又没钱寄回家来,***妈又不理你们,给你们两姐弟交学费,家里已经很穷苦了,哪里有那么多钱呀!说了一番后,确认真的学校要交钱,祖母才会从她那干瘪的钱袋里掏出个一块几毛给她。事后,祖母跟着叔伯诉说着她的苦,说的堂妹的买这买那,叔伯们认为堂妹乱花钱,又轮流说她一番,她心里很委屈,每次大人们在说她,泪水在她眼睛里打转,可是她硬是忍着不肯落下来。
我想,她现在倔强的性格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吧。
婶婶时不时回来看看他们,带着些水果饼干,新衣服之类。那时候,邻村有对夫妇也是离婚了,孩子被女方带走了,这件事情传到祖母的耳朵里,老人家封建的思想,祖母害怕婶婶也带走堂弟堂妹,于是在他们面前不断丑化婶婶,说着婶婶的不好,说是妈妈抛弃了他们,叫她们不要吃婶婶买的东西,衣服也不要穿。堂妹已经是十三四岁了,心里清楚这是小叔对不起婶婶,是爸爸抛弃了妈妈。对着大人们这样的说法,心里反感着这个家,反感着祖父祖母。
她读完初中之后就没有读书了,小叔依然不理,家里依然贫穷,她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读书,一心想着出去外面打工挣钱,自己养活自己。
学历不高,她也只能在城里酒店找活干。
来到城里两个星期后,她打来电话想我求助,我大惊,祖母说她的工作是包吃包住的,问她怎么回事,她欲言又止,最后跟我说明了情况:来的时候,祖母给了她200块作为生活费,不料想,搭车,交工服钱,洗发水,牙膏牙刷各种生活用品,就用了差不多160了,酒店虽然说是包吃包住,但是早餐是不包的,要自己解决,工资又要压一个月,她本想熬到发工资的时候,却是实在熬不下去了,连早饭钱都没有了,又不想叫家里给,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那么做,于是就想到了我。
我连忙打了200块给她,叫她去买点吃的,她保证的说等她一发工资了马上还给我。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没有波动,她说道:谁也不可靠,我只能靠我自己。
或许她经历了那么多,本来像花一样的年纪才会变得如此敏感。
在酒店了做了几个月,堂妹开始想家了,当初对家的反感也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冲淡了,她想到祖父母毕竟好不容易才把她们两姐弟养大,想着好好孝顺一下他们。她自己存了一点小钱,看到大城市的蛋糕鲜美可口,祖父母活了这么久都还没有机会吃过,她兴致勃勃的去定了个大蛋糕,想着回去跟祖父母,叔伯们一起来分享。
回家的路上,她想到祖父母吃蛋糕的情景,一路上都感到很兴奋。
未料想,回去她又被无故的说了一顿,老人家一问蛋糕的价钱就不高兴了,说她浪费钱,这么一个蛋糕就要100多块,还不如买几斤猪肉实际呢,她满腔的期待瞬间被浇灭了,剩下的只有难过了,那一天,她连午饭都没有吃就心冷的走了。
此后,她又陆陆续续买了几次一些中老年人补品回来,换来的又是浪费钱和大人们的不解,她越来越觉得委屈伤心,不明白自己的一片孝心到底错在哪里了。
其实,祖父母想她赚点钱回来,堂弟还在读书,生活依然辛苦,看她每每买回那些贵而不实际的东西,就简单粗俗的认为她不懂事和乱花钱。
堂妹从此回家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了,她感到家里没人懂她,回去尽是大人了的责怪,让她心里非常的难受。
她的工作根本就存不到多少钱,每个月的工资就有1000多一点,她生活吃饭,到了月尾也就剩不了多少了。
她那无情的老爸看到她可以挣钱了,便想着叫她拿钱来潇洒,堂妹从心底厌恶小叔到极点,她没有钱可以给小叔,就算有钱她也不会给的。
小叔向祖父母们抱怨着堂妹的不孝,说她心中没有他这个老爸,过年过节连一通电话也没有给到他,枉他生堂妹下来,祖父母一听这些,混乱的分不清头绪叫堂妹回来,一昧的说她对爸爸的不孝。我记得那一天,她默默的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反驳,任由着祖父母说她,最后,她冷漠的说了句:我就是恨他,他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爸爸。
她拿起行李走了,自此,她对这个家除了烦恶,再也没有多一点感觉,她对家里越发的冰冷,再也没有想回家的念头。
她开始打扮自己了,不断的买新衣服,换发型,出入网吧酒吧,逛街化妆,还交了男朋友,她想把自己变成城里人,想得到别人的认可,学着非主流,每天空间里不断转发一些忧伤的句子,发表一些受伤孤独的心情,但她始终不是城里人,她学会了抱怨,开始埋怨上天的不公平,自己的不幸。她成了大人们口中所说的坏女孩了。
我打听到她工作的地方,当她化着一个浓妆穿着很时尚的出现在我面前,我突然悲哀的发现,我们原来这么亲近,我们是留着相同血缘的姐妹,然而我们又这么远,我与她除了小时候在一起有过交集之外,再也找不出其他,这让我觉得即惆怅又无力。
问她: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家,奶奶很担心你。
她答到:我没有家,那不是我的家。
这一句之后是永远的沉默。
离去的亲人
文/李凤林
第一个离开我的亲人是祖母。
母亲说,祖母没过多少好日子,病痛一直缠身。而我记忆里清楚的画面是,黄昏,祖母抱着我去捉萤火虫,祖母一手抱着我,一手摇着芭蕉扇,我手里提着的是用蛋壳做成的灯笼,祖母高大,摇摇晃晃的追捕,我或许兴奋、胆怯而尖叫着,祖母紧紧地搂抱着我,芭蕉扇一下一下地扑打,终于有虫子扑在地,祖母放下我,用手去捉虫子,粗大的手骨节突出,显出拙笨,需用好长时间才将一只虫子关进蛋壳灯笼。我高兴地举起小灯笼向家祠跑去,祖母急急的声音追赶着我:梅子梅子别摔着。就在这一年,祖母去世。我正跟堂弟在家祠的戏台下玩着龙骨水车,有人拉着我的手穿过一张张门,最后把我拉到祖母的床前,祖母望着我,有人把我的手拉起来放进祖母的手心,祖母慢慢地握紧,一颗颗泪从祖母的眼里滚出来;我叫着阿婆,用另一只手捂着祖母的手,祖母露出了笑容。母亲说,祖母握着我的手咽下最后一口气。家祠的戏台下挂着鬼神画像,怪模怪样地看着躺在地下的祖母,许多人吹吹打打。我为祖母看守着油灯,祖母从一圈圈的光亮里走出来,当我伸出手去迎接那双粗大而温暖的手时,祖母又没了,祖母最终没有走出那一圈圈光亮。我知道从此没有祖母,是在黄昏时围着母亲哭吵着去捉萤火虫,我提着蛋壳灯笼,母亲正在灶台忙,她突然伏下身子紧紧的搂抱着我,泪水不断地滴落我的脸上,一滴一滴冰凉,我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这样伤心,母亲眼泪汪汪的望着我说,孩子,我们再没有阿婆了。我紧紧搂抱着母亲,哇的一声大哭,从此没有一个祖母摇晃着用芭蕉扇为我扑捉萤火虫,家祠从此空荡。
这一年我好像是四岁,死亡如一枚落叶飘然而下,我其实是不能理解的。
死亡在家祠沉寂,似乎酝酿某些主意,二十年后鬼神的主意打定,盯着了我的伯祖父。那时我已经离开家祠在外地工作,我的祖父、母亲及弟妹伴随父亲离开家祠迁往小城,他们只能从断续进城的乡邻那里获得消息并与家祠的亲人们保持联系。消息突然,因为我们无法脱身,七十已过的祖父独自回家祠为伯祖父送葬。葬事完毕返回城里的祖父,数天沉默不语,他星星点点地说着伯祖父后事一些情况,常常欲言又止。我想像家祠里一个将死的八十老翁与七十出头的小弟最后生死握别的情形,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死离别!随后是我的伯祖母去世。伯祖母最先在平地摔一跤后从此失去行走的自由,而后是失去言语的权力,只能用眼色表示对于一件事的肯定与否认,而后眼神也渐渐呆滞。上帝一点一点剥夺着伯祖母的生存权力,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我不能理解是人的坚硬还是上帝对人的残忍。父母及兄妹都回到了家祠。阔别的家祠更加空荡,已无往日的暄嚣。躺在地下的伯祖母瘦小干瘪。往事一幕一幕推到我的面前,在一个接一个的画面里,是老人们亲切而慈爱的笑容,我们是那样的玩皮不懂事,需要训斥呵护。然而现在,他们丢下我们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家祠空荡,让我们寂寞孤独地待在人世。
十年以后,我的祖父在城里仙逝。祖父是在八十五岁离世的。一个月前,我们刚刚高高兴兴地为老人做过寿诞,不想突然老人就躺在床上说起胡话,他总说自己在家祠里,而后又告诉我们种的棉花需要收拾了,而后又说为什么打制那样多的棉被。老人在离开家祠十多年后又回到了亲亲的故居,以他的灵魂。我相信灵魂,是可以离开身体躯壳的人的完整的精魂。老人在进城前的长长岁月,耕作,始终与土地相依。在最后的日子里,祖父的精魂日夜与远处的土地相恋,坚守坚持,寸步不离。
祖父的离世,悲苦煎熬着我,直至现在。那时我们上班,老人在他七十多岁时因挂念着曾孙无人看管,每日匆匆来去,终于在初冬的一天,急匆匆上楼而后如厕时摔断腿骨,从此只能依靠一条腿摸着墙壁移动。老人是在住院治疗十多天后才清楚自己一条腿从此残废,母亲告诉我老人顿时泪水满面。老人泪水满面的镜头至今仍在我的面前,永远无法消失。可是祖父从未对我表示过半点的埋怨,甚至不肯让我看到他的半星痛苦,更让我愧疚如刀切割心肉。当我跪在祖父脚前为老人最后修剪指甲时,我紧紧地抱着那双终止在世间行走的脚泪水滂沱地呼喊:爷爷,您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他们还是离开了,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需要呵斥呵护的我们。我们已经无法知道离去的亲人们对世间和过往生活的留恋有几分,但我们至今仍在内心十分的依恋着他们,像血流在血管的流动,也似乎总有一堵坚硬的墙可以依靠,带给我们温暖、信心。
怀念父亲
文/张睿
昨晚又梦到了父亲,又见到了父亲温和的笑容,又感受到了父亲浓浓的爱,也似乎回到了和父亲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父亲走了三十多年了,他的音容笑貌依然如昔,深深地根植于我的脑海之中。时光流转,日转星移,我对父亲的思念和眷恋日久弥深。
父亲的一生是短暂的、命运多桀的。祖父在解放前夕,携带全家去了香港。除了祖母外,祖父还另有两房夫人,但当时只有父亲一个小孩。因为与那两位夫人不合,在香港住了一段时间后,祖母赌气偷偷带着父亲回到了她的家乡———南方海边的一个小镇。那时父亲只有几岁,祖父本想过段时间祖母的气消后再来接他们过香港的,谁知父亲他们回来不久,香港和内陆之间的门随即关闭了,他们这一别离竟成了永别,这是万万始料不及的。这件事成了祖父一辈子的心病,成了他永远的痛。我们后来从叔叔们的口中知道,对于父亲和祖母的离港,祖父万分懊悔,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错、一辈子都无法痊愈的伤。随着时光的流逝,祖父对祖母父亲的思念和内疚越烈,以致在叔叔姑姑他们童年时,每餐饭前祖父都指着祖母和父亲的照片问他们:这是谁?要回答得出才能吃饭。这一问一答成了每天餐前必做的功课。文革前,祖父寄很多东西回来给祖母和父亲。但文革开始后,他们就不敢也不能相互联系了。祖父直到去世都没能再见到父亲和祖母一面。他在临终前反复叮咛二祖母和叔叔们有机会一定要回老家找到父亲和祖母。
父亲是个很聪颖的人,学习成绩一直遥遥领先。高中毕业时,由于祖父的原因没能再继续深造,只好与母亲俩人回到他的家乡——广东教书。在教学领域耕耘的那几年,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幸福和最有成就感的时光。他很有才华,工作能力很强,所以不久就被提拔做了学校领导。事业一帆风顺,夫妻琴瑟调和,家庭温馨和睦,生活里充满了阳光。谁知好景不长,文革开始后父亲的厄运也跟着开始了。因为祖父,他和母亲俩人双双被单位辞退了,只好返回父亲生长的地方———那个美丽的海边小镇。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被迫踏上了被专政、被批头、被毒打的漫漫人生路,受尽了非人的折磨,身和心都受到了严重的摧残。由于是另类,即使拥有满腹的才华,也没有他的用武之地。没有一个单位敢用他,所以只能靠打零工来维持生活。为了生存,他多脏多累的活都干过。而干得时间最长的是拉板车。以前的交通运输没有现在那么畅通、那么方便,货物的运送很多时候都是靠板车拉或用肩膀挑的。满满的一板车货,几百斤重,拉车的人用自己的肩膀和双手拉着,步行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每次想到父亲拉板车的情景,脑海里都会浮现出电影上纤夫拉船的镜头,而不知不觉的泪已流了满面。日晒雨淋,风餐露宿,渴了喝几口冷水,饿了啃几口干粮,晚上就坐在路边靠着板车休息,免费为蚊子提供大餐。一年四季,寒冬酷暑,都奔波在路上。那份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那时才二十多岁蛮有才华的父亲,就这样把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洒在了这条拉夫的路上。这身体上的苦,他还受得了,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折磨。常常被批斗,时常遭毒打,受尽了白眼和歧视。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中,父亲没有倒下,也没有悲观绝望,因为他知道熬过了寒冬就会是明媚的春天了。就是由于这种乐观的精神,助他走过了人生最艰难、最痛苦的岁月。晚上,只要他在家,他就会吹箫、弹琴或啦二胡,妈妈有时有空,也会和着他的乐曲轻唱。既然生活中没有阳光,那就给自己创造点彩虹。父亲很有音乐天分,他不但歌唱得好,还会弹奏多种乐器。他们就这样在人生的最黑暗时段,坚强的面对人生的凄风苦雨。
父亲爱好文学,还写得一手好字。我见过他的几本笔记本,里面满满的都是他抄录的古诗词和一些美文,还有他自己写的一些诗。字写得龙飞凤舞,很是好看。那些诗也写得挺好。可惜后来经过几次搬家,那几本笔记本不知道放到哪里了。
父亲的脾气很好,无论在外面受到怎样非人的折磨,他从不把怨恨和怒气带回家。都说夫妻在一起总有碰碰磕磕的时候,但那么多年我从没见他们吵闹过,一直都是恩恩爱爱。有时母亲为点什么事说父亲时,他总是笑嘻嘻的,没见他生气过。不但没对母亲发过脾气,也没有打骂过我们。无论我们怎么调皮,他都是好脾气的和我们讲道理。所以每每看到邻居的玩伴被打的时候,我们就觉得自己很幸运。
文革后期,父亲被批头的少了,也进了一个企业单位,生活相对安定了很多。父亲在单位是负责供销的,所以就常常出差。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我们带回一些饼和糖,虽然不多,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已是很奢侈的享受了。父亲很幽默,很擅长讲故事和笑话,他在家时,家里常常充满笑声。他是我们童年生活快乐的源泉。生活清苦并快乐着。
父亲常常告诉我们:书籍和音乐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阳光。要学会爱书爱音乐,它们会给我们带来预想不到的乐趣。有书和音乐相伴的人生,是快乐的人生。
由于祖父的原因,父亲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吃尽了苦头,但他对祖父没有半点的怨言。“四人帮”倒台后,香港和内陆的门畅通了,父亲连忙与祖父联系,但那时他不知道的是祖父已过世,并且那么多年来,他们已两度搬家,而我们也是搬过了几次家,所以虽然我们双方都在试图联系对方,但一时却无法联上。
天有不测之风云,在我高考前的一个月,父亲突然病倒了。那天,他出差回来,精神状态好像是没有往常那么好,但也不像有病的样子。谁知道到半夜时,他却人事不省,即刻被送进了医院。第二天马上转送到市医院。但无论怎么抢救,无论用多好的药、多好的医生来治疗,都无济于事,父亲他一直都是人事不知。在医院治疗了两个多月后,我们最亲、最爱、最可敬的父亲,带着深深地遗憾,带着对母亲和他的儿女们的深切的爱和眷恋,离开了人世。那年,他才刚40岁。
父亲从几岁时离开祖父起,就再也没有见过祖父,也没有见过他那些弟妹们,他们全都是他离开香港后才出生的,这成了父亲一辈子的遗憾。他过世后一年,我们才和香港的二祖母叔叔们联系上,也才知道祖父已于文革后期去世。
没能给父亲尽孝是我们几姐弟最大的遗憾。“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那种痛切心扉的感受只有切身经历过了才能真正品味到!
亲爱的老爸,希望您在天国一切都好,已和祖父团聚了吧?祝你在那边幸福快乐。
茶与家风
文/KaroXP
谈及家风,即家庭或家族的传统风尚。我试着从父母和亲戚们身上提取出最明显的共同点,是拼搏?是随和?这些总是带着那么些牵强。而唯有一物,却能把家族维系得那么牢靠,也唯有它才能最好诠释我们的家风。它,即是茶。
是的,作为地道的闽南人,茶与家族每个人的生活密不可分。从祖母一辈人到父亲母亲,再到我们八九零一代,族人几天不喝茶简直不可想象。从自饮自酌到朋友小聚,再到家庭大聚会,唯一不可或缺的便是泡茶。茶,泡出了家族的生活,泡出了家族的情感,也泡出了闽南人的家风。
闽南人泡的是功夫茶。功夫茶最为讲究,读者们且坐下,与我品这道独特的茶与家风。
这第一壶茶,泡出的是从容。从烧水淋杯,到纳茶洗茶,再到冲茶品茶,这样又细又慢的步骤,一个也不能少。不熟悉的人,抑或是急躁的人看了定会觉得繁琐。而泡茶的人,却能在如此的慢条斯理中静下心来,在冲茶和品茶中,陶醉和沉思。家人生活在海边,生活对我们来说不会是永远的风平浪静,印象深刻的更多是波折。无论惊涛骇浪,家人一定先是围坐起来,泡上一壶茶,静而思之,再大的波澜,在茶的一冲一饮中,也便化为了内心平静的涟漪。苏辙有诗曰:“闽中茶品天下高,倾身事茶不知劳”,这便是茶的从容。
第二壶茶,泡出的是对美好的向往。曾经看过这么个观点,说茶是有钱人的专属,我想以祖母的苦茶谬之。祖母年轻的时候,家里一贫如洗,族人也是食不果腹。在这样最穷的时候,家里人一样可以在温暖的冬日,在晨曦初照,团聚品茗,这是如何做到?茶具买不起,祖母便挖田土,自己烧制了最为粗糙的陶茶具。茶叶自然也是祖母自采,采的是野生的苦茶。就这样,在最困难的时候,家里人没有放弃对美好的追求。粗糙的陶器和苦涩的茶叶,陪伴了老一辈人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茶无关金钱地位,茶的美好,是所有闽南人共同的追求。这样的追求让闽南人从不绝望,也激发了拼搏和斗志。
第三壶茶,泡出的则是家人乃至于所有闽南深厚的情感。走在闽南的大街小巷,你很难看到喝茶的是一人独品,更多的是几个好友围桌而坐,在谈笑中品茶。家人也是如此,亲戚好友上门,迎接他们的一定是最好的新茶。在清亮的淡黄色里,族人团坐谈笑,这样的氛围最轻松不过。茶成了家族情感维系的纽带,这条纽带系牢的不仅有我们家人,还有千万闽南同胞。闽南人爱拼搏,祖辈多少人出海漂泊,他们在东南亚,在彼岸的台湾。我们有着一样的乡音,泡着一样的功夫茶。多少回乡寻根的华侨和台湾同胞,在回到祠堂的那一刻,在喝上家乡人递上的那杯热茶后,留下了思乡的泪。茶对于千万散落于世界的闽南人来说,是最深厚的同胞情。
亲爱的读者,生活太急,脚步太快,且慢下来,坐下来,让我拿出我珍藏最好的铁观音。与你泡上三壶茶,细细品味最普通的闽南人,最独到的家风。
冬天的味道
文/淡若岚心
天是真的冷了。
在路上骑车,已经感觉到耳朵、嘴巴在风里冻得生疼。过往行人,蜷缩着脑袋,把自己装在厚重的冬衣里,裹着帽子,蒙着口罩,围着围巾,只露两只眼睛,在冷空气里转动着。
这种天气,想着最好不出门才好。怎奈为了生活啊。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想着,要是在乡下晴天的早晨,是可以看见寒霜的了。屋上、田间,树梢,该是都轻覆着薄薄的一层。如雪,不经意地飘落;如云,扯出了丝丝棉絮,给大地盖上。
祖母在时,常眯着眼,微笑着看着她的小菜园,自言自语:霜后的青菜,是顶好吃的了。
现在城里也有青菜,可惜大多是棚子里长的了,遇上下雪天,冻是冻不坏了。却也失了霜染的味道了。
城里的冬天,难寻记忆里的冬天。
偶尔,经过一条小巷,有人家正在给煤炭炉生火。碎木材燃烧的味道,令我怦然心动。久违的熟悉的气息,开始缭绕。早前在乡下,屋里生个煤炭炉子,上面炖着粥,咕嘟咕嘟翻着滚儿,那个粥的香气裹挟着炭炉子的味儿,在屋里弥漫。我们几个孩子围着取暖,说笑。炉子的下面一圈,戗着几双棉鞋,烘得热乎乎的,再穿上,像踩在棉花堆里,软软的,暖暖的,袭了全身。
现在都有取暖器了,干净、安全,也方便多了。可,没有那个味道了。
从前的冬天,特喜欢被子在阳光下晒过的味道。那个被子的被套,是要自己用勾被针,一针一针缝。被里子常用一块白得有点泛黄的粗布,被面是那种花花绿绿的棉布,被里比被面大很多,要从下面折上来一小截,与被面缝合在一起。我没有缝过,但是看过不少。祖母活了90岁,不知道缝过多少床棉被。常常在她缝被子的时候,我们在旁边玩耍。也会趴在被子上,贪婪地闻闻那个我们觉得好闻的味道。在后来流行用被套之后,祖母却不用。她说不习惯,不舒服,依然坚持自己缝被里被面,她说,盖得舒坦。
不过,也确实很舒坦,很服帖。现在的小孩子怕似都没有见过了呢。
那种粗布的被子,好像有种特别的味儿,也许那布料是常年放在樟木箱底下的,拿出来,经阳光暴晒,那种味道是令人难忘的,是童年的味道。
以前,我们乡下还没盛行什么踏花被,九孔被,羊毛被,羽绒被,统一都是棉花被。虽然笨重,但经太阳底下一晒,便轻软了许多。晚上钻进去,满满的棉花香,夹杂着阳光的气息,幽幽的,在祖母的碎碎的、有一搭没一搭的那些从前的故事里,酣然入梦。
从前的冬天,好像比现在冷得多。下过雪,屋檐下总挂着一串串的冰条儿,我们叫它铃铛子。我们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冷似的,会把那个铃铛摘下来,放嘴里吮,那个透心凉啊,我们却笑得春花烂漫的。也会跑到有积雪的地方,用双手抔一把雪,用舌头舔一舔,冷得一惊一惊的,被大人骂。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可我们不冷。嘴里吐着热气,脸上挂着欢乐。现在的雪下得少了,也化得快了。难得遇上一场雪,我想我会比孩子还兴奋的。我想,喜欢下雪的人,不只是人们常说的追求一份浪漫,其实应该是,下雪天里,藏着我们更多美好的童年回忆罢了。
从前的冬天,祖母会在天没亮的时候起床,给我们搓糯米圆子。那个面粉用开水烫了之后调和,散发出一种特别馋人的香味。祖母就在灶台前安安静静、不慌不忙地搓圆子。 屋里灯光不是很亮,有一种安详的温暖,笼罩着。最喜欢圆子在开水锅里煮沸后,浮起来的样子。雪白雪白,胖头胖脑的,可爱极了。舀一个起来,咬上一口,软软的,粘粘的,香香的。有时候,祖母喜欢将这种糯米面直接用一个碗盛着,放锅里蒸,蒸好以后就跟面糊一样,上面撒点糖和荤油,我们忙不迭端起来,呼呼啦啦地吃。一道冬天最美味最暖和的早餐,就这样刻在记忆里了。
常把这些事情讲给孩子听,他听得津津有味。眼睛特别闪亮。闪亮得像夜空的星星。美好而纯净。
其实,想起来都是些很平常的点滴,但,一经岁月的烹煮,便显得那么不寻常了。便有了一丝丝令人怀念的味道了。
岁月久了,是能熬出好味道的。
在祖母手植的杨桃树下
文/胜裕庐
在我的乡下老家胜裕庐的右傍,有两颗历经近半个世纪熏风阴雨的杨桃树,它高约20多米,必须站在远处仰望,才能看清它俊秀挺拔的全貌和悠长曲折的枝梢。常有鸟儿吱吱喳喳,从黢黑的枝干上飞下,穿过翠绿的叶子,依恋在硕大橙黄的杨桃之间。那是我的祖母亲手栽种的杨桃树,至今已历三代四世了。
我深深记得,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到十多里外的华城镇街上买了两颗杨桃树苗,放在屋前就忙着种地去了,祖母拿起锄头在屋右侧空地上打穴种下这两颗杨桃树苗,当时,我还帮忙浇水。祖母笑着说:“看来这两颗杨桃树还凝聚着我们祖孙三代人的辛勤劳动呢!”
后来,这两颗杨桃树渐渐长高了,挂果实了。祖母却在1992夏天走了,现在父亲也变老了,熟透了的杨桃也懒得采摘任由其掉在地上成了垃圾。每天早晨起来,父亲第一件事情总是拿起扫帚认真打扫落叶和掉在地上的杨桃,母亲唠叨了好几次,要砍掉令她厌烦让父亲日日劳作的杨桃树,我却说,砍树容易种树难,父亲天天在树下扫地,既打扫了落叶,也健壮了身体,经过反复做母亲的思想工作,这两颗杨桃树才得以存活到今天。
其实,我恳求母亲“刀下留情”,让这两颗杨桃树存活下来的最重要原因是它跟我们姐弟一起长大,在杨桃树下有我们一家人的乐趣,还有我们祖孙三代,代代相关相联的亲情不能断。树木如人,都是生命的载体,都有其生命的流程。
这两颗杨桃树,见证了我姐弟的成长。在微风轻拂之中,在枝叶摇曳之际,我走进学校,后来我考上中学、大学,再后来我又到城里来工作,成家立业……,而它自己却默默地与天地相守与日月相偕,无怨无悔地伴随着祖母和父母在斗转星移中,年年常绿,岁岁更新。
俗话说,树因人而名,人因树而存,但树比人长久,甚至长久很多。这两颗杨桃树,巍峨庄重、枝根虬结、气度不凡,相住久了,见得多了,在我的心中,渐渐成了祖母的化身,恍然之间,我在它的一枝一叶一实中看见了祖母的矍铄的身影。它陪伴祖母穿过近半个世纪风雨,历尽沧桑挺了过来,仍然生机盎然,新枝勃发。特别是这几年的杨桃十分繁盛,挂满枝头,仿佛在昭示着我:凡事要执着,要坚守,即使跌倒了,也要站起来,即使受挫折了,也要挺直腰杆走下去。仿佛在说,我几十年站在这里,什么风雨雷电没经过,什么酷暑寒冬没熬过,怎么着?还不是依然故我!还不是岿然不动!尽管它什么也没说,静静地沉默着,但那种庄重挺立的形态,那种昂扬向上的精神,使我慢慢参悟到这点启示。
在现实生活中,与人相处和与树相处一样,相住久了,就容易相融相通。这就如同当年在杨桃树下晨读那样,看看这本书,又翻翻那本书,我也喜欢坐在这颗树下,瞧瞧对面的那颗树,然后,换一个位置,再端详这颗树。每棵树和它的周围,都构成一个小天地。走进这个天地里,我就能与这个和谐的整体融合在一起。我常常站在杨桃树下发呆,看着杨桃叶飘落,看着阳光下的树影,慢慢移动的轨迹,心静如水。树影慢慢拖长,渐渐淡化,渐渐消失,这时候,物我两忘,相坐无语,这种树与人的交流,这种人与树的对话,也是相当惬意的享受。
现在的胜裕庐,可谓是百花争艳,满园春色。“留春长住胜裕庐”,在这种绿色理念引领下,近十年来,我和父亲陆陆续续栽种了好多名花新树,桂花树、黄花梨、罗汉松、沉香木、红豆杉、美人梅、茶花、非洲茉莉……,比起这两颗杨桃树来,生机盎然得多,朝气蓬勃得多,生命力旺盛得多。风轻轻一吹,可闻花香沁人心脾,可听绿叶窃窃私语,或大声聒噪。而这两颗杨桃树,因有了点年岁,上了年纪,留下了沧桑,甚至显得有点老态龙钟,多了一份难得的历史感和厚重的文化感,它的光辉已成为昨天的故事。也许,生活就是这样一个后来居上的态势;也许,这就是自然界的客观规律。
徜徉在胜裕庐里,目睹俊秀挺拔的白玉兰,爬满屋后山坡的爬墙虎,灿烂火红的爆仗花,还有各式各样的名贵花木,硕果累累的果树林,我不禁觉悟,这两颗杨桃树的缄默深沉、庄重成熟的状态,固然具有历史的厚重和岁月流韵,固然有成熟之美和长者之风,但是,如果没有这近十年来种下的花草树木,如果没有这么多年轻的后辈树,仅凭这两颗奶奶辈的杨桃树,是不能构成胜裕庐的绿色世界和美丽家园的。正是因为老树古树之外,还有更多的新树小树的出现,才构成了胜裕庐“留春长住”的怡人景色。
站在祖母手植的杨桃树下,我反复思考,慢慢禅悟,其实,人和树一样,都渴望阳光雨露,都渴望和衷共济的生态,都在新陈代谢的进化规律之中。懂得这点哲理,明白这个大道理,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无论是中年人,还是青年人,就像胜裕庐里的老树、新树、大树、小树以及红花绿叶,融合相处而相得益彰,和而不同而和谐共生,这样,家庭就会幸福,社会就会和谐,国家就会昌盛。
因为,容与和,正是儒家的真髓。
养蚕
文/王富强
记得祖母在世时,每年都要养蚕。可我只要一看到这些长长胖胖的蜎蜎而行的蚕,心里顿时就会有发憷之感。
父母都忙于生产劳动,养蚕就成了祖母一个人的事。那时我年幼,天天跟在祖母的后面,也目睹了整个养蚕的过程。拿几个上年度的蚕茧,放在怀里焐几天,然后将茧掏个小洞。这时的蚕蛹便化成虫蛾,从茧里飞出来。通过人工方式,让雌蛾和雄蛾交配后,在墙上贴张白纸,雌蛾便在上面产卵。蚕的生长周期很短,从产卵到结茧只有两个月左右。因此这些蚕卵长得特快,一天一个样,等到有小蚂蚁大小时,这时要把蚁蚕散放在簸箕里,养蚕的忙碌也正式开始了。
一只大簸箕用两条板凳担起来,就放在祖母的房间里。老人家悉心照料着每一个蚕宝宝,对它们各个时段的生长都尽收眼底。空闲时候,祖母便津津乐道地向家人分析当年蚕茧的态势,把丰收的喜悦提前播洒在每个人的心中。
祖母在房前屋后栽种很多桑树,但仅靠自家的桑叶是远远不够的。每隔两天,祖母一个肩膀扛着梯子,一个肩膀挑着两个大箩筐,走村串户采桑叶。如果蚕吃不饱就会影响生长,关键是影响蚕茧的质量。桑叶采回后,先把每片叶子正反面用干布擦一遍,既是除尘又是保洁;如果是下雨后潮湿的桑叶,还需要放在阴凉处晾干,否则蚕吃了湿桑叶会拉肚子、会生病。
每次桑叶撒上后,只听到“沙沙沙”的声音,它们正尽情享受着丰盛的美味大餐。虽然只是一片片新鲜的桑叶,但它们不计较不在乎,积蓄着全身的能量,为今后吞丝结茧做准备。除了一日三餐外,每天夜里还要吃一顿。尽管半夜喂桑很辛苦,但祖母从无怨言。只想通过一季的付出,最后能换回一点应得的报酬。祖母对清贫生活只有一个奢侈的要求:美美地喝上一碗低廉的猪心肺汤,滋润她毕生沧桑干枯的心田。
等到蚕全身呈晶莹透明状、头胸昂起时,这意味着蚕已进入成熟期。祖母把刚收割的油菜杆抱回家,整齐地摆放在堂屋的角落,将成熟的蚕放在上面。此时的蚕已停止吃任何食物,把一片片桑叶变成一条条洁白无瑕的丝,从嘴里一点点地吐出来,精心编织一个椭圆形的茧,像似为生命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季节的轮回里。
从破壳化蝶到结茧成蛹,蚕的一生是短暂的。但它留下的万千丝缕,却是人类物质资源中的一朵奇葩。
祖母堪称是一位养蚕人,年年养蚕,年年辛劳。蚕丝可以编织绚丽多彩的绫罗绸缎,可以裁剪款式新颖的霓裳盛装,但祖母的一生却是粗茶淡饭、布衣素食。有多少像祖母这样的人,总是默默无闻地装扮着这个世界,因为有了他们的无私奉献,才有了我们今天快乐和幸福的生活。
看到蚕茧,我读懂了“春蚕到死丝方尽”的真正蕴意。
祖父的年画版
文/赵宗彪
祖父在我出生的十年前就去世了。
我只看过他的照片,那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一张。我常常长时间地凝视他的双眸。这是一张中年人的脸,安详而和善。我能看到的遗物,是他手刻的一块年画木刻版。它能躲过各种时代的风浪而硕果仅存,也算是奇迹。
我上小学的时候,第一次看到这块双面阳刻的年画版,十分惊奇。祖母说,这是祖父的作品,早年间,它可以派上大用场:腊月时节,拓印在红纸上,可以拿到集市上售卖。来赶集的人,都会买上一两张回去张贴,是家里每年的一份小收入。上面刻的是道教人物。但是,家乡的老百姓从不考虑佛道神仙,只要是峨冠博带的古代人物,都是膜拜的对象,年节时上香点烛,祈求护佑。
对于祖父的记忆,我全部来自于祖母的讲述。
祖父会做榨油,冬天去油坊打麻车。曾经去宁波贩盐,挑回天台零售,以赚取差价。来回要走七八天。他留下的这张照片,在我童年时,祖母曾让一个上门画画的中年画师“放大”。这位画师坐在我家的堂前画了半天,我也坐在边上看了半天,画完后,对照原照,我看其实并不像。祖母看了,说太不像了,不肯付原定的两块五角钱,只付了一块五。这个画师很沮丧,也不说话,就在我家里默默地坐着。后来我父亲回家,看了画像,没有说什么,又给了画师一块钱,画师才走了。我觉得这个画师挺可怜的。
我家是中农,土改时保持原状,不进也不出,全家一直住在原屋。这块年画版,我十分喜欢,当时将它用布包起来放在二楼的墙洞里,外面再用砖封回去。随着年岁的增长,年过半百之后,我对艺术几近痴迷,并且“奋不顾身”地投入到木刻之中。我不知道,这是祖父这块木刻给我的暗示,还是他冥冥之中的眷顾?
我记得自己问过祖母,祖父是否学过画?她说,没人教过,自己会。
可惜,我永远无法当面问祖父。
时光的针脚
文/朱睿
时光飞针走线,总有温暖,仍鲜活安于微微泛黄的记忆中。
我的针线盒里有一枚顶针,祖母曾频繁使用过它,所以它表面已十分顺滑。我将当中的布绳套在手上,椭圆形的木槌握在手心,瞬间我仿佛又握住了祖母充满时光温度与沧桑的手掌。
祖母常常牵着我的手,去家附近的火车站看疾驰呼啸的火车,祖母告诉我,坐上火车就可以回到故乡,长大以后一定要多出去走走、看看。
祖母的针线活儿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好,她经常受人委托给绣被面,做被子,纳鞋底……那时的我央求祖母教我,祖母拗我不过,给我找来刺绣用的绣架、绷子、绣花针和五彩丝线,我一看就傻眼了,非常灰心。祖母则笑着对我说:“你给我穿针引线,也是功劳一件。女孩子学针线,以后有的是机会,只是舍不得让你去吃那份苦罢了。”
祖母过世以后,每年的被褥由母亲来做,母亲白天上班,只有晚上或是周日她才能够进行被褥的缝制。白色的被里铺展开一张床那么大,母亲开始一块一块将棉花铺匀,压实,罩上纱布,再铺被面,(被面也是机绣图案)折叠被里,整理好边角,开始缝制。
长长的棉线,斜插进去,平直行进,要达到外面所露针线小,里面牵扯面积大,线路横平竖直才成。我在床上贪恋被子的柔软与温暖,常常因此睡了过去,而母亲不忍叫醒我,又怕我被针扎到,所以母亲的被子很多都是在地上铺块塑料布,在上面一面折叠一面缝制完成的。
母亲年纪愈长,我逐渐学会了做被子。待我出嫁后,婆婆知道我会做被子,也不让我做,对我说:“现在的棉花自然分层,铺上两层就特别暖和,而且现在也不单独分被里、被套,而是一个开口印花布袋,里面铺好棉花,将布口袋收口,缝上几趟就完工,比之前可方便多了。这些粗活就让我来吧。”
如今天气晴暖,我晒好被子后,贪恋闻嗅着太阳的味道,反复感受着时光的针脚密密缝制出女性长辈对我的关爱,真是一片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