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文章
匠人文章(精选6篇)
旧时光里的老匠人
文/杜菲
前一阵子,夏雨连绵,雨伞和防水鞋成了必不可少的出行物品。想来会有不少突然被发现坏掉的雨伞和开裂的鞋子,对于这些旧损物件多数人会不会就顺手扔掉换作新物了呢。
一天,雨势稍减,归家途中在门前小街拐角处看到一个特别的摊位——一位修伞的老匠人被几人围着,他们个个焦急,似乎在担心下一场雨的到来,而老匠人却稳坐着,以面前的简易桌面为依托,像精心雕刻一件作品般盯着手中的伞,每一道伞骨,每一处关节,都仔细查看触摸,又像是一位老中医在望闻问切地看诊,丝毫不受周遭催促声的影响。他头发花白,背部弯曲,像是大半辈子时间的份量都压在那里,他眼角皱纹深刻,眼眸微微浑浊却有神、有力,手是那样苍老,皮肤皱缩着,血管突起着,指节处也僵硬了,却不妨碍他神奇的修复。站在不远处的我看着他,直到手中伞缘滑落的雨滴打湿了裙摆才回过神来——因着他,我忽地想起了旧时光里的那些老匠人,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神态、眼眸、宿命……
故乡的村落是附近十几个村庄的集市,每逢三、六、九日各路商贩都如约而至,摆卖起来,仅有的两条主街就会变得很热闹。对于当时还是孩子的我,放学后沿街走走转转,虽口袋空空,看到未曾见过的许多新奇物件,心底也满是欢喜。记得当时最喜停留在一处摊位,踮起脚看着,常常为此忘记了要回家吃饭。那是一位金银匠人的小摊,木作的带轮子的底车,玻璃围起台面,台面大部分都摆着制作好的金银饰品,只有中间的小小面积是我眼中神奇的工作台:木材制作的凹槽,一把会喷火的小枪口,对着要重新塑形的贵金属原料进行烧制。只见一枚戒指不一会儿就化作一滴银水珠,在彩色火焰的追逐下来回滚动在凹槽里。在我的记忆里从来都只有这个环节,大概是因为它对于当时的我过于炫目和神奇。彼时还曾默默许愿,等长大挣钱了一定在这里给妈妈做一枚戒指。那时长大过于遥远,而今长大过于仓促,离家求学后鲜少回家,尤其工作后,某年回去不见了那个小摊,但在巷口还见过老匠人,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听说他的手艺孩子们并不感兴趣,没有要承继的意思,他也不勉强,但总是失落的样子。再回去时,已不见老匠人,听说已离世。而今村庄的集市越来越繁华,现代化的东西将曾经的古旧一一覆盖,再不见那样的小摊,再不见那样的匠人,再不会有那样的故事……
初中时,每个学生会发一个高凳子,这凳子一坐三年,你须得在升级换班时把凳子搬来搬去,当然维修保养也得自己来。第三年时,我的凳子开始晃动了,父亲带我去到邻居老木匠家。那是个深居简出的老人,早年从外地而来,语言也与当地有所不同,就更沉默寡言。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白色的络腮胡子,眉毛也是白的,个子不高,因年事高而导致的脊背佝偻让他显得更加矮了。他随手捡起院中堆砌的废料,利落地劈出几个小木钉,钉进凳子松动的缝隙,接着用刨子刨平多余的木头,完工。全程他几乎没说一句话,活儿却干得很完美。父亲说,这老人也是个可怜人,因脾性倔强跟儿子儿媳关系不好,年岁大了力气也不及年轻人,只能做些简单的活计勉强养活自己。他异常节俭,连睡觉用的枕头都舍不得买,用的竟是一块木头。他的儿媳到处抱怨老人抠门,我想无非是因为贫穷又无人照料罢了,谁想处处算计苦着自己。时光总能填满现实里的悲伤,岁月总能抹去平凡人的坎坷,让一切看似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老木匠最终也是去了,不会有人为他悲伤,不会有人看到他的木枕而自责内疚,只是听说老人一生节俭目的竟还是为儿子攒钱,他留下的一些积蓄让儿子儿媳感受到了所谓的幸福。
旧时光里的老故事老人物终究都会逝去,那些远去的记忆随着新旧时光的更迭也会逐渐模糊。很庆幸自己曾有过很多旧时记忆,虽并不会带来怎样的价值,却能促使我用文字记录下一些曾来过的生命,他们也曾绽放,也曾期望,相信他们并不都会失望,毕竟我记得他们完成一件工作时那充满成就感的笑容,我们怎么知道那不是他们此生的快乐所在呢。
每当经过灯光璀璨的眼镜店,我还是会想起那年长长小巷里,推着自行车,挂着竹筐,叫卖着“卖眼镜,卖花镜”的老匠人;每每鞋子开线,四处寻找修鞋摊时,还是会想起那年将我第一双运动鞋化腐朽为神奇的老鞋匠和他缝补完后的最后一剪刀;还有走街串巷磨剪刀的老匠人……从前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物资总缺少,衣食住行都少,一物相伴会久长……
匠心何处
文/苦茶
“匠”的概念,遍布乡村生活的纹理。我女儿刚学吃饭,搬个小小木碗,用勺子往嘴里挖,娘赞:俺妮妮,真是个好匠。那孩子,忽然举起小碗抛开去,嘻嘻而乐。我娘道:刚刚是好匠,又成粑粑匠了。
在老辈人那里,匠,是一种标准,一门过硬的技术或营生手艺。生活,离不了匠。 瓦匠、石匠、木匠、花匠、剃头匠,铁匠、杂匠、裁缝、秤匠、修锅匠,补碗匠、教书匠、织布匠、弹花匠……一匠有一匠的绝活,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而在我眼里,匠和匠人,似乎更像一缕古风,让满大街都有了唐风汉韵。平淡无奇的生活里,忽然来了一个手艺人,种种奇巧、古怪的细作,在他们手里,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像一个明朗但有着硬壳的谜语,引发快意。
“补——碗嗬,碗补!”声声吆喝,补碗匠光临。头发花白的老人,挑一副担子,悠悠而来。他的担子,一头一只小木箱,这边箱上叠一只马扎,那边箱上,是两只盛水盛油的木罐子;木箱其实便是一层一层的小抽屉,盛各种各样小工具。
有几户人家,应声拿出破碗来。老人卸下担子,坐在马扎上,郑重其事戴上眼镜,开始工作,他反复摩挲一只只破碗。然后箍碗,钻孔,用状如蚂蟥一般的铁袢,两头扒住。几只蚂蝗袢,密贴趴在碗上,好似蜈蚣。补好的碗,当场舀水试验,滴水不漏,才收工钱。一只碗,不值几个钱,修补的工钱,更微薄。村妇们,又总是絮絮叨叨,要少给几个。那老人也不多说,显出几分怀才不遇的淡漠来,将钱简单一数,塞进口袋。
我家的亲戚中,四姑父、四姑父家的表哥,都是木匠。匠人,选了一行,便是一辈子,一生只做这一件;完了,还要传给儿孙。在村子里,石匠、裁缝、弹花匠,都是如此。一门手艺,维持一个家族好几代。
每当家里安窗上门,做个箱柜啥的,四姑父就上门了。许多木工工具、车子担子地,跟着他一股脑儿来了。玩具一样的墨斗,带轮齿的锯子,长两个耳朵的刨子,会旋转的钻子,像图画里板斧一般的斧子。足够制造一幕小型儿童剧了。
四姑父把长短不齐、薄厚不一的一堆木头,凝眉审视一番,像构思一篇作品。然后,郑重动手。我常看到他骑在板凳上,用力在木板上推他的刨子,嚓嚓嚓,一卷一卷的刨花,层层落下,淹没了他穿着破旧布鞋的脚。他又拿了尺子和墨线盒,在木板上画,有时,乜起一只眼,像打枪时瞄准儿。他的脸上,满是凝重,似乎全部的生命热情都铺展在那块板儿上。
那些匠,做起活儿来,都是百分百的专注,以致脸上呈现一层虔诚的神色;即便周围嘈杂、不顺,依然自带了静气和勇气,享受着手底下创造的自由。做活儿的报酬,在他们,倒显得轻飘一些。大约,他们的满足感,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自己的作品。
我想,好的匠人,品质比技艺要重要。因为一流精神被唤醒,才可能达到一流的技术。
历史上,那些玉匠,会穷一生之力,打磨一块宝玉;琴师,为制作一架琴,废寝忘食。干将莫邪,为铸剑,性命都可以舍弃。他们在打磨器物的同时,也在淬砺着自己的心性,所以,作品和人格,都超越了时间,达到一种极致。
如今,我们追求“短平快”的即时效益,信奉经济收入决定生活品质;享受成为奢侈和矫情的代名词;所以我们高谈阔论,风风火火,幻想一夜暴富。殊不知,我们忽略了享受的本来含义。高层次享受,不在享成果,而在享过程。像匠人那样,守一颗高冷、自省的心,长久无声地专注于自己手里的“活儿”,把它做到极致。
美的享受,需要七分汗水、二分慧心和一份坚持。
然而,匠人易得,匠心难获。据说日本是“匠人精神”传承最好的国家,米其林三星餐厅寿司大厨,小野二郎,86岁了,尚在追求寿司品质的日日提升。他有近六十年时间专注于制作寿司。从食料的选购,到醋米的温度、腌鱼的时间,都以最高的标准来要求。他清楚,一片海苔以什么样的手法和时间,才会烤得恰到好处。日所提升,专注如一,这是匠心的精髓。
比起匠心独具的创造,匠心本身就是一种财富;只是,我们曾放弃对“匠心”的锻造。世界上最快的动车被一记闪电击穿,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们的校舍,倒塌后竟没什么钢筋。我想,那里面,缺少了一味叫“匠心”的东西。
匠心稀缺,但却是人人都应拥有的。对社会来说,匠心不是看得见的财富,却是盛世的一个指标。对个人来说,匠心不是可量化的能力,却让一个人通体放光,两眼澄明。
守住一片匠心
文/了凡尘
一直喜欢手工的物件,像手工的皮具、手工的紫砂壶、手工的瓷罐、手工的铁器,总认为它们带着温度。因为它们是匠人用心打造出来的,从设计到选料、制作、修改、打磨直至成型,每一道工序都倾注了匠人的心血。所有的匠人都有几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耐得住寂寞、固执、缓慢、少量、劳作、追求完美。他们对材料的要求苛刻,哪怕有一点小瑕疵都会舍弃,只要符合所需的。得到了满意的材料,他们便会全身心投入到制作当中,用相应的工具一点一点的按照自己的设计去掉多余的不分,那种专注让他们除了手上的活而忘记了世界,甚至达到忘我的境界,时间在此刻停滞。慢慢成型,不断修改打磨,直到上色,完美的作品出现在眼前。这个过程很缓慢,他们并不急,而是享受其中。倘若在制作过程中不能如他们所愿,哪怕只是小小的缺憾,一般人不留意无法发现的,他们也宁愿毁了,而不让其流传于世。也正因此,手工制作的物品才会不多,但都是精品,备受人们推崇,这也正是那些国际知名奢侈品那么贵的缘由。
一个真正的匠人并不在乎那些虚名浮利,而是自己的作品,因此这些作品往往带着制作者的个性,每件都会因手艺人的性格习惯以及制作它时的心情而各有差异,它们都有自己的个性,要想找到两个相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就是这样,许多匠人离世数年,他的作品却依然留在世间。这,也是匠人的态度,也是他们引以为傲的。
我们生活在一个浮躁的时代,生活的节奏太快,压力过大,已经很少有打造纯手工的匠人。所需的一切都是机器流水线生产,千篇一律,虽然方便,却透着冰冷。一个偶然机会,在街边看到一个手工陶艺店,不由进去,看到三两个顾客用心制作着陶罐,我也手痒,动手做了个,当看到一坨泥土在我手中慢慢成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制作时,整个人仿佛放空了般,精力只在手中泥上,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遭的一切。那种感觉久违了,正是快节奏的生活让人做任何事都急功近利,怎么样在最短时间内得到想要得到的,就怎样做,一心只想着走捷径,却忽略了前方可能是陷阱。
无意中,看到一个名为《致匠心》的广告,很是感动。里面第一句:“人生很多事急不得,你得等它自己熟”给我印象很深。是啊,心急吃不到热豆腐,不积跬步也无以至千里。许多事都是经过每一步努力,最终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我们都不是匠人,但需要有一片“匠心”如匠人那样有情怀、有态度、有信仰,能够对自己所作的事坚持、投入、不急于求成、少点功利,世界再吵杂,我们的内心保持静然安定。至少对得起光阴岁月,其他的就留给时间。守住一片“匠心”,相信我们对生活会更加安然、从容、投入、享受。
乡间匠人
文/祝宝玉
匠人,“手巧者也”,在乡间从来不乏这类人。
有一部分匠人是“兼职”的,他们主要的身份还是农民,只在农闲时节从事某一种活计,比如磨菜刀、修雨伞、补锅碗瓢勺、剃头修面等,这一部分匠人流动性很大,走村串户,但也大概只在一个乡的范围内流动。不过,还有一部分匠人在地位上要受人们尊敬多了,如木匠、泥瓦匠、铁匠、石匠、篾匠、陶匠、秤匠、灯匠、裁缝匠、弹花匠等,他们多能精通一门技艺,并凭此为生,所付出的劳动或生产的产品与大众的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恰如一种鲜活的乡下元素,他们的存在也令枯燥乏味的乡间生活有了一丝生动。
乡下人朴实,对匠人们很是尊重。临到饭时,主家会招呼在自家做工的匠人入席吃饭,虽然是平日里的饭食,但彼此也要谦让一番,对乡下人来说,来的都是客,是不分贵贱的。有一年春末,我们庄上来了一位篾匠,我的父亲便请他来我家中打制一架竹床。我们这儿生长的竹子并不是很适合做竹床,篾匠提前向我父亲说明了这些,但我父亲劝他说,尽本领做就行。那篾匠就在我家住下了。从砍竹,去枝叶,破竹,削平,编制,都是篾匠一个人完成。我有时放学后没事,便手托着下巴坐在旁边看他做活,他做得很认真,一丝不苟,那些花样繁多的工具在他手里翻腾得像表演一样,令人赏心悦目。闲时,他会跟我说话,他知道的可真多,什么狐神鬼怪,传说神话,说得像广播里评书一样,丝丝入扣,让人欲罢不能。他在我家吃住十余日,终于把竹床打制好了。父亲付了他工钱,他便背起自己的行囊和工具朝别的村子去了。十多个年头过去了,这架床还完好无损,每到炎夏时,就被父亲搬到廊亭下面,躺上去,凉丝丝的,十分惬意。
“鳞鳞十指泥,屋上无片瓦。”旧时的泥瓦匠是荒凉凄苦的。在乡下,盖新房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先请风水先生插木橛,下地基,再鸣炮开工,泥瓦匠们便照着风水先生定的走向砌砖垒墙,而这一过程中是不允许泥瓦匠们出错的,倘墙垒歪了,或出现其他的纰漏,推倒重来不说,还砸了自己的名声。重心锤定位,一线余光定出偏正,这些技能都是经过千百次抹泥砌砖而总结得来的,墙是方方正正的,房子盖成后是稳稳当当的,这便是资本,便能带来名声。
在乡间的匠人们心中,名声大于一切。杨铁匠在方圆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每天在他的匠铺周围总围着十几个人,他打的刀,锋利,不卷口;他打的犁铧,下地深,犁地轻。你要打那些不常用的东西,只要你把你的想法给他说说,或者画个草图,他保准能令你满意。这就是本领,更是能耐,是别人不服不行的。
匠人们用一生的时间只专注于一件事情,也用一辈子的时间讲述一个故事,那故事的背景是广袤的乡野,那绵远的吆喝声便是开场白。
匠人已杳
文/沐墨
没有店面,没有牌照,只是在街边随意摆了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个半封闭式的玻璃柜,透过玻璃可以看见,一些七零八碎的钟表零件,桌边一张板凳,板凳上一个戴着“海盗”式单眼显微镜的男人,动作熟练流畅,拆表、装表一气呵成。
这是我跑遍所有街道,找到的唯一一家修表铺。男人约莫五十来岁,头发泛白,稀少,粗黑的脸上纹路分明。我杵在一旁看他许久,直到他完成手中的工作。他问我:是不是修表?说着一边摘下他右眼上的显微镜。然后,他歪过头,细瞅我,那眼神里有长年专注定格下来的清亮,透彻,准确,而略带笑意的深深痕迹。
腕表表链坏了,虽然不是什么名表,但至少是一块对我来说很重要,也很贵重的表,它陪我走过十几年的时光,已然成为我身上的脉动。之前跑到表店,一条链子,一口价一千,修不修自己看着办。所谓“名表修理”从来都是徒有虚名。如今商家那点心思,只把手表当奢侈品来卖,谁还会想着去修呢?曾经作为手表制造大国的中国,最终没能坚守百年传统,让中国“机芯”永远地停止在了妄动和喧嚣的消费之中。
见到这个修表匠之后,我并不担心他没能力修好。相反,方才一阵观察,令我震惊,凭他那娴熟的技术,少说也是个匠师。真是高手在人间,深藏不露啊!就怕这高手也眼高,嫌弃我这表,非名贵的不爱搭理。
不过,见他那和善的脸,心里几分怯意烟消云散。于是,把腕表递上,说:您先看看,能修吗?
他接过去,瞄了一眼,说:这表虽然不贵,做工精致,造型也美,少见了。
当时我心里想,完了,链子断裂,表扣脱损厉害,又少见,那就更无力回天了。找不到合适的零件,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但是,他神色镇定,拿到表没多做思考,着手就修,仿佛一个钢琴家手指碰到琴键,一触即发,落音精准。他的手指指裂,因与钢表长期厮磨而略显粗糙皲裂,但这并不影响他在那么微小的零件间游刃有余的技术。即便是一处生存的缝隙,过着日渐式微的生活,他也没有放弃这门手艺。这是一种有信仰的专注,我投以十分的敬重。
他说,小时候家里穷,没上过几天学, 13岁便跟着师傅学艺——钟表修理。新中国成立初期,国产钟表制造盛行,人手一表,每家每户无论贫富都有挂钟,乔迁、结婚、升学都少不了赠送钟表的礼仪,一来钟表大众化,二来惜时进步亦是大跃进时期人们的普遍心态。因此,钟表修理这个行业,那时候是很吃香的。他的日常工作是更换电池零件、清洗、去锈、组装、调试、修复。这些工作看似简单,却需要心、眼、手妙到毫巅的配合。要将完全断裂的表链、表扣、表栓衔接得天衣无缝,还要将受损的钟表齿轮轴尖磨平,在不到1毫米的平面下镀钻,钻孔,有些零件极其脆弱,用力稍过都很可能毁了全盘。而这些,对于眼前这个平凡的修表匠而言,只是小时学徒时每天要练习的基本功。时至今日,电子产品叱咤风云,智能计时工具已远远超越了原始手表的便捷、精准,钟表修理业逐渐消失在人的欲望挤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日胜一日的机械翻新。
修理一词,在现代化生活中,变得越来越奢侈,修理匠们也不再等候上门的顾客,因为几块钱修理费远不够他们生活。提高收费标准,顾客懒得去修理,修理的钱足够买一个全新的。生活穷困,时代日新月异,传统不断被冲击,但他没有放弃,无争,无怨。这一坚持,就是40年。我知道,匠人的精神往往意味着固执、缓慢、少量、劳作,甚至是生活的潦倒与酸辛,但是这些背后所隐含的是一种有信仰的人生态度,专注、技艺、对完美的追求。我在他语气里,听不到任何对时代变迁的感叹和埋怨,有的只是不沉溺于物质和科技,个性质朴平静,散发笃实、愚执的美感。
我只等了10分钟,他把修好的表递给我,只收了我10块钱。这表一修,再次回到腕上,光复如新,竟有点不敢相认。原先破损的表链,折叠扣,非常自然顺畅地扣在一起,丝毫看不出修复之后的痕迹。表盘的指针嗒嗒地转着,腕上的时间在这一刻里慢下来,似乎为了迎接这一刻,已做了漫长的准备。如此一门手艺,是心与物之间的惺惺相惜,惜时,惜缘,一种情调,即人性之美。高尔斯华绥笔下的鞋匠兄弟,香奈尔的合作伙伴,一个乡间手工织带小作坊的老太太,《红高粱》里的酿酒的农民罗汉,无一不是守心之人,他们通过自己的手艺,告诉人家自己心里的想法,我眼中的世界,我精神的诉求。世界再嘈杂不堪,也不足以动摇他们对手艺沉静的敬畏之心。也许,你要说他们守成有余,创新不足,但他们任凭弱水三千,我独取一瓢,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坚持下来,成人之美,不厌其倦,没有比真情实意地工作,无需索取之心的付出更为愉悦的行为。此时,我想到自己的工作,需要春风化雨,潜滋暗长,需要柔软、丰盈和坚定的心才能去做的事情。可是,我却常常是多快好省,肤浅急躁,还时时抱怨自己只是个教书匠。现在想来,实难配得上“匠”这个称谓。因为我并不具备那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美,也没有守心如一的专注以及纯粹简单的心境。
我望着腕上光复如新的手表,再看看依旧平凡的修表匠,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的角落,被时代拨弄着,却有一种坚毅、温情、缓慢、自在自尊的美质,这大概就是一颗极简的匠人之心所呈现的独特风格。临走了,我回头问他:师傅,您怎么称呼?他一脸憨笑,说:大毛。果然俗世奇人,就连名字也透露着老派、浪漫的工匠之气。
匠人有颗“水晶心”
文/雍玉翔
手艺人常打着“百年老店”、“独此一家”的招牌,有时候并不只是为了博人眼球,更是对自己手艺的肯定和自信,因为他们是“匠人”,他们有颗“水晶心”。
有着“水晶心”的他们是对“精致”最好的诠释。他们对自己的手艺有着最大的耐心和苛刻的高标准。他们对自己的作品有着孩子般的呵护与爱,他们用心去倾听作品的声音,赋予作品灵与魂,他们不断创新,不断改进,力求完美。他们对于自己的手艺饱含热忱,并以此为荣。他们是有着“水晶心”的匠人。
北京老街有家饭馆,弄堂里请了一位捏泥人的老师傅,老人素爱小孩子,每次见到小孩总爱捏个泥人送给他们,不求钱财,只当做练手的小把戏。有一次,我们一行人去那儿,老人家笑眯眯地问气我的生肖,一听是兔子,立即拿出一团白面,三两下,右手一翻,一只活泼的兔子就捏了出来。老人拿个支架,向上一撑,点两个红眼睛,立刻栩栩如生。我拿在手上,满是欣喜。不料,老人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把兔子拽了回去。在我惊异的目光下,两手一翻再一并,在白兔的两爪间加了一根胡萝卜。老人又把兔子送到我的手上,笑得更加欢了,神情有些得意,我满心欢喜。带着它上楼吃饭,吃完饭下来后和老人道了别。
不料,老人又把我的兔子拿过去,我不禁有些着急,难道不给带走吗?老人再次把它递在我手中时,我发现那胡萝卜上有了两块缺口,像牙痕一样排在那根脆生生的萝卜上。如此精细,三番改动,力求完美。难怪有人来这家饭店,只为了这泥人。这位有着“水晶心”的老人,缔造着一个泥人的魂,编织着孩子们的梦。
无论你选择做什么,追求完美的程度决定你成就的高度。
匠人的高境界是大师,是艺术家,但本质并不会因为称呼的改变而发生变化。所有的匠人都在炼化一颗“水晶心”,都行走在名叫“精致”的路上,古有鲁班,今有高月林,外有埃菲尔。德国赫曼·西蒙说过:“在德国出众匠人和科学家没有什么两样。”
匠人不仅是那些创造了传奇的大师,还是普通人。我们就生活在他们青石般的叹息中,生活在他们海浪般的呼吸中。甚至,我们自己也应成为一个匠人。用心待物,待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