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肉文章
腊肉文章(精选20篇)
腊味乡思
文/张辉祥
在家乡农村,冬至一过,每家每户就开始忙着做腊肉。母亲是做腊肉的好手,她先把猪肉分切成手掌那么宽的长条,然后就是炒腌料,即把盐、花椒、丁香粉、桂皮粉、八角粉等混合在一起炒制,最后把炒香的腌料均匀地涂抹在肉上。腌上一周,每两三天去翻动一下,腌料就充分地渗透到肉中。七天腌制期一到,就用麻绳或铁丝把腊肉穿起来,挂到有阳光并且通风的地方晾晒。
腊肉晾干了,我们这些小孩子的事情就来了,要到山坡上去捡、砍松树枝来熏肉。熏肉是件很耐心的活,火不能太大,不然就会把肉烧焦;而火太小,又起不到熏的作用。父亲母亲通常会在灶房里熬上一个通宵,才熏出肉皮金黄、肥肉冒油、瘦肉溢香的腊肉。我们看了,都忍不住想去撕一块来吃。“生的,吃不得!”小手被母亲个个打回,垂涎欲滴的口水只能往肚里咽。
家家户户的屋檐下挂着一排排熏腊肉,那是家乡腊月里的一道风景。家中老小进出的时候,都要抬头看一看,不用吃,幸福的笑容已写在脸上。吃的时候,只需把腊肉切成小块,洗净煮熟后,切成薄片,放在碗里金黄透明、香气四溢。腊肉入嘴即刻化油、化渣,但肥而不腻、咸淡适宜、口齿余香。熏腊肉或冷盘,或红烧,或炖汤,或蒸煮,均可,皆为百吃不厌的家常美味。
寒冬腊月,全家人围炉而坐话家常,亲情融融。火炉上方搭一个架子,挂上几块腊肉,油脂渗出,坠入炉火里,便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顿时满室飘香。用刀剔下一小块腊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细细品味,浓郁悠远的腊味便一丝丝、一缕缕,攀上了味蕾,缠住了乡情……
家乡的腊肉,不仅仅是味道,更是一种生活,犹如家乡的民风,憨厚、纯朴。比起城市超市里那些包装精美且价格不菲的腊肉,它少了一分华丽,多了一分朴实,凝聚着亲人的挚爱。
家乡的腊味,家乡的滋味,嘴知道,心也知道。
折耳根炒腊肉:缘分天注定
文/谢挺
很多事物,天然就该在一起,比如秤杆与秤砣、杵子与擂钵,再比如宋朝杨家将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焦赞与孟良,事物间的和谐共荣也非男女之情才能形容。
这里要说的是折耳根和腊肉。折耳根和腊肉它们也是这种关系,如果你不太熟悉折耳根,我还可以告诉你它的学名:鱼腥草——— 这么说你可能就清楚了,的确在南方,这种植物非常随意地在田间地头生长、蔓延。在贵州,它却得到了其它地方没有过的青睐,比如我的湖南老家,母亲就说这种野草人们都是采来喂猪的,有时候那股泥腥味可能连猪都会嫌弃,哪像贵州人把它当成了宝贝?!
贵州人的确把折耳根当成了宝贝,而且不拘吃叶子,主要食材还是根茎,也就是泥腥味最重的部分。只要用手摘去根须,掰成小节,洗净后用盐巴腌制一下,再加些辣椒、油盐酱醋等作料,略作搅拌,便是一道可口的下饭菜。吃折耳根如果不是打小接触,要从心里接受到喜欢还需有个过程,但贵州人偏偏看重,仿佛生来没有障碍。
还有腊肉,也是南方各省共同的爱好,这可能与南方潮湿的天气有关系,将肉制成便于储藏的肉干,在南方就有咸肉、风肉、腊肉等种种不同,这里单说腊肉。贵州人熏制腊肉首选是柏枝,把腌制好的肉块挂在密闭的铁桶内,下面再用半干的柏枝烧烤,这时候是不需要明火的,所以烟才是主角——— 直到现在过年,贵阳的一些偏僻小街巷都还能闻到这种熏腊肉的柏枝香,某种程度上,闻到这种气味也就意味着年关将近。当然出于环保考虑,这种熏制规模已经被压缩到最小的程度。
现在来说折耳根和腊肉的关系。
尽管折耳根和腊肉都能单独登场,也就是说在饭桌上,我们也能分别看到,但彼时它们大概只能算那种跑龙套的小角色,算不得大牌,大牌或东北人所谓的硬菜,还是被鸡鸭鱼肉占据着,折耳根的使命要更琐碎,比如做蘸水,把折耳根切成颗粒,和葱蒜辣椒放在一起,味道仿佛能更好。腊肉则被切成片,和香肠、血豆腐一道蒸熟后,为大牌菜的隆重登场做铺垫。但有一天,这两种东西遇上了,从此就混搭成一种绝妙的组合,这便是从此就再也不分离的“折耳根炒腊肉”。
我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化学反应,折耳根和腊肉在高温油锅中炒制翻腾时,会不会有新物质产生?当然这只是个玩笑,不过,我在贵阳生活这么些年,发现贵阳人很少用折耳根去炒新鲜的肉,无论猪肉牛肉,它们仿佛并不相宜,私底下估计这种相逢有冤家路窄的意思,彼此间会产生对耗,所以才鲜有人继续。而腊肉,除了前面提到的拼盘,也可能会炒炒腊菜,或者与竹笋一起炖炖鸡汤?但效果估计一般,因此也未能得到全面的首肯。时间的淘洗是无情的,却又常常在结果做出最合理的选择。
此时的折耳根会不会摇身一变?那股子深厚的泥腥气变成一种宽阔的铺垫,而腊肉总像烟火气中的一点点逍遥,它们相互比拼,又相互映衬,仿佛夕阳下一对步履踽踽的老人,他们渐行渐远的同时,还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腊肉絮语
文/查世霖
“中国人读字读得尖,读半边。”这多少带点戏谑的味道。但是,对于腊肉的“腊”字,你要是读半边的话,碰巧就正确了。腊肉的腊读“xi”,平声,这是正解。那么,现在人们为何都读“la”呢?腊月的“腊”原本是繁写体的那个“臘”,后来它一简化,就变成了“腊”。因为俩字重合,又因为腊肉一般都是腊月里制作,人们就坡下驴,干脆读成“腊(la)”肉了。你也别认死理。否则,客人来了,你说“我炒一碗腊(xi)肉给你吃”,人家还以为你宰杀了犀牛来招待他,没准会被吓跑的。有时候,即便是真理,也要随流俗。
那天,我发了一条朋友圈,说我家地下室里烟雾弥漫,在熏腊肉。一个耄耋老叟,我的忘年交网友提醒我:“那不是腊肉。是腌肉。”这就奇了怪了。老人家解释说:“熏过的才叫腊肉。”我百度了一下:腊肉,是腌制后再经过烘烤的过程所制成的加工品。也就是说,两个制作过程全部完成之后的成品,才能叫腊肉;腌制了,熏制还没完成的,只能算腌肉。弄清原委之后,我对那位忘年交顿生无限敬意。老人家是一方宿儒,其平时治学态度之严谨,由此可见一斑。
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就不曾杀猪过年。我们家很穷,连食用油都有一半时间吃不上,更别说吃肉了。但是,家中没有哪年不养猪。养的猪,大了之后,舍不得杀吃,卖给屠户,换钱来支应生产生活开销。也有不卖的,但也不杀,拿去“上调”。“上调”就是“上面调用”的简称吧?上调的猪必须要达到一定的斤头,还要胖,越胖越好。某人如果太胖,那时的人就会这样形容他:“都可以上调喽!”由此可见,上调的猪要胖得出众,胖得非同寻常才行。上调的猪,是专供“居民”户口食用的。快过年了,我们爷儿父子用手推车将精心喂养的大肥猪拉到食品站,在主管者横挑鼻子竖挑眼之下,方才勉强收下了,一点钱拿不到,我们还挺高兴,一身轻松,拉着空车回家。过年了,一斤腊肉没整,“国课早完,即囊橐无余,自得至乐”。自家的猪被顺利上调,辛苦饲养了那头肥猪近一年的母亲欣慰地说:“只要完成任务,过年没得肉吃,吃干板菜也高兴呀!”干板菜就是将白菜用开水渌(烫熟)过之后晒干,以便储存起来,可供长期用来“混筷子”的最低端菜肴。然而此时,自家养的那头猪的肉,可能正被别人家用来做饕餮盛宴。
腊肉就是为了“五荒六月”增加营养做准备的。腊月间将腊肉制作完毕,吊在火炕楼下面,烟熏火燎着。五六月间,农事繁忙,人累,口淡,老头对老婆子说:“我看,炒一顿腊肉吃吧?”老婆子拿上菜刀,就着楼下挂着的腊肉,割下一截来,估摸着加上翘菜,装得满一碗就行。一回割一截,一割再割,割得只剩“挽子蒂蒂”,也由它毫无负担地挂在那儿,有外人进门,拿来做炫耀的由头:“你看,我家那么多挂腊肉,七吃八吃的,都要吃完了!”
或者客人一到,老头赶紧吩咐老婆子:“亲戚难得来一回,多割点腊肉来整吃!”这是待客的最高礼仪。客人一听,心里头热乎乎的,受宠若惊地说着客气话:“喔哟哟,太客气了,还整腊肉给我吃嗦!”回去后,得意地向家人显摆:“嘿,人家还炒腊肉给我吃呢!”这是贤惠的人家。有的主人家吝啬,客人到他家,明明有腊肉挂在炕楼下,就是不整来吃。以后,那做客的每向别人提起那家主人,直摇头:“吝得很!那么多腊肉挂在炕楼底下,不舍得整来吃!”
话说有一家事主,雇工匠砌墙。以前的匠作行有句行话是这样说的:“赚钱不赚钱,只要肚儿胀得圆。”又有顺口溜说:“价钱少,手段低。伙食不好,少干些!”匠作行属于苦行业,第一讲究吃,其次才是薪酬。事主仁义,每天好酒好肉招待,工匠是最懂感恩的人,他不但为你死心塌地干活,结算时没准还会免你一些工钱:“你们家对我们这么好,少收点,留点做忆念,帮补你家一点小菜钱。”投桃报李之意。要是太过刻薄,“匠人匠人,就是‘犟’!”怠工,不给你实心实意干活,籍以泄愤。
有一户人家,雇了一帮人干活,每天特能催工,抢进度,伙食又开得差,属于“又要马儿跑得好,又想马儿不吃草”的主儿。工友们见他家炕楼底下悬挂着成串的腊肉,可每天只煮青菜给他们吃,还美其名曰“青菜长情”。一天,工友们互相递了个眼神,有人故意站起去碰了一下腊肉,夸张地揉着头,说:“嘢——你这腊肉倒来碰我?!我想把你吃了呢!”都到了这个份上,事主再不好装聋作哑,只得割了一点腊肉下来,晚餐时炒给工友们吃。七八个人,炒一碗,肉切得薄而小,“像耗子拖落的一样”。大蒜香芹等翘菜占强,喧宾夺主,腊肉都被它们埋没了。工友们故意抵触,等主人家把菜端上桌后一转身,大家递了个眼色,你一筷我一筷,三下五除二,等到主人家上桌时,那碗所谓的腊肉已经被夹了个净光。他们以这样的方式狠狠表示了对悭吝的事主之不满。
一碗腊菜,可以看出你在主人家心目中是贵客还是不受待见。腊肉切得薄,放得多,炒得香,说明人家是真心待客,没有怠慢你。如果翘菜多腊肉少,“像耗子拖落的一样”,或者腊肉切得厚而且大,炒得又极其敷衍,让你看着都腻歪得慌,吃不下去,那就是你不受欢迎,赶紧走得了。一碗腊肉端上桌,能照见人情冷暖。
现在我们也养猪,但还是不杀过年猪。在家吃饭的人员少,杀一头大肥猪,一年吃不完。每一年,我们都只是上街买几十斤猪肉回来,薰制腊肉。
那天,我跟妻子上街,有两个目的,一是要找屠户来买走我们养的两头猪,二是买肉制腊菜。
现在的市场,竞争大。做生意就是要买得进来,卖得出去。 我们既要跟那女屠户买肉,又要把猪卖给她,其实是双重照顾她的生意,她应该很欢迎和讨好我们的。腊月间买肉装香肠的人很多,肠衣成了紧俏货。那在平时,可都是无偿奉送的东西。妻先没有声明要照顾她的生意,没有说跟她买肉,也没有讲准备卖猪给她,却不声不响去翻看人家架子上挂着的肠衣。女老板以为她想单独索取那好物,紧张起来,立即不客气地制止她:“甭打那个注意!我的肠子都不够搭配。”意思是,将猪的肠子装它的肉,那是要留给买肉装香肠的顾客的。受到抢白,妻这才说:“我要和你买肉,你都不给咹?!”也就是我们,要是换了别人,心高气傲,受到那娘们的那份不客气,早就愤而离去,不再照顾她的生意了。我们在那里买了肉,还让她老公来把猪也买走了。
平常时间,有人拉着猪肉来串乡兜售,这不足为怪。那一年,居然有人到村子里来叫卖腊肉。腊肉是家中常备,市上没有的东西,这引起了人们的警觉。有人报了警。警察来一追问,卖腊肉的家伙承认,他卖的腊肉果然是偷来的。“偷来的铜锣不敢敲”,他居然胆敢把偷来的腊肉在光天化日下沿村叫卖,大概是个蠢贼。
有户人家生了孩子,办满月酒时首开先河,用腊肉做一个菜,招待前来贺喜的宾朋。人们大加赞叹,说他家舍得,居然用腊肉办酒席。等到吃的时候,才发觉不对劲——那肉有点“哈喉”(变味)了。这事说明,超出常理的事物,一般可能是不正常的。
现在百度很方便,有关腊肉的制作和食用方法,一目了然,于此不再赘述。我忙熏腊肉,这篇小文暂时写到这里吧。
母亲的腊味饭
文/刘云燕
每到腊月,母亲就从乡下过来,给城里的我们做腊味饭。母亲做的腊味饭有腊肉煲仔饭、蒜香腊肠、风味腊鱼和雪腊菜,这些都是母亲对儿女的呵护和疼爱。
小雪时节,天气变得干燥,这时母亲在乡下就开始做腊肉、腊肠等腊味,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母亲买了五花肉,切成长条形,加入老抽、白糖、白酒、食盐和味精拌匀,腌制,然后一块块系上线绳,挂在竹竿上,放置在乡下的院子里。屋檐下,院墙边,柴垛旁,都能看到散发着年味的腊肉了。母亲还做传统的腊肠、风味腊鱼等腊味,还做雪腊菜。做成的腊肠,一根根红润喜庆。腊鱼也裹着家乡的年味,很是诱人。这些年节里的腊味一做好,年迈的母亲就选个晴好的天气,大老远乘车给我们送到城里来。
母亲从乡下把做好的腊味带过来,红红绿绿地摆放好,厨房里弥散着浓浓的肉香和年味。这些丰足的美味,都是母亲在乡下早起晚睡亲手给我们做成的,母亲瞧上几眼,很开心唠叨几句家乡事儿,还说:“你们在城里忙了一整年,年节里娘一样一样动手做给你们吃,全家人一块过个欢乐年。”看着母亲满头的银丝,我又一次感觉到,乡下年迈的母亲给予儿女的,是一辈子的疼爱和牵挂!
年节里,母亲给我们做腊肉煲仔饭了,厨房里抖动着乡下母亲的影子。母亲淘干净米,再将腊肉用滚水氽烫,油菜焯一下,香菇洗净备用。然后将米放入煲锅,加水,待锅内水烧干,上面铺上腊肉和香菇,从边缘淋上色拉油,盖上锅盖小火煲煮。最后放入油菜,加入酱油等配制好的调料。腊肉煲仔饭是母亲用心做出来的,特好吃。只要腊肉煲仔饭一端上餐桌,我那年幼的儿子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得满口生香,满头是汗。腊肉煲仔饭也是我的最爱,小时候,为了省出钱来给我们做这种年味十足的饭,操劳的母亲节衣缩食。在城里,每嚼一口母亲做的腊味饭,我都会想起母亲劳作的身影。
年关母亲在城里还给我们做腊肠和风味腊鱼吃,变着法儿做出不一样的口味来。母亲还从乡下带来了雪腊菜,雪腊菜绿莹莹的,是用腊菜腌制的一种腌菜。用餐时盛上一碟,淋上香油,吃起来香咸可口,清爽味美。
过年是最美的节日,母亲的腊味饭有浓浓的年味儿。
家的味道
文/紫苏_yyx
近日,我总是在夜半三更的时候从床上爬起来找些事儿做。就好比现在,夜已深人已静,我却在坐于电脑前,写下这篇文章。
黑夜,是个很好的天然屏障,所以人们总是喜欢将脆弱的、感伤的、思念的情感交给它。这些被人们有意或无意的埋藏在忙碌的生活琐事中的情感,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破竹而出,来势汹汹的冲破那道人们为自己所设下的心底防线。
最近,手机相册里有张照片儿总让我百看不厌。它不是美女帅哥,亦不是自己心仪之人,它只是一张腊肉的照片。
腊肉,对于我、甚至是很多人来说都不是一个陌生的词。我不知道当你看到这个词的时候,第一反应会想到什么,我会想到家、家的味道、家的温暖。
今年,因为实习的原因,我过了人生当中第一个没回家、没家人在身边的年,也是最辛酸的一个年,那几天我过着不是吃泡面就是啃面包的生活。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
每年放假回家,都能吃到爷爷特意为我们留下的自家过年腌制的腊肉。蒸的、炒的、煮的,酸的、甜的、辣的,能做上十几道菜,每一道都能让人垂涎三尺。
腌制腊肉是我们家那边过年的传统习俗。除夕前,每家每户都会屠杀家中的一头猪,日期多在农历二十五,屠杀的猪越重不仅代表着主人家这一年的丰收,更寓意着来年的收成会越好。
腊肉的制作过程,也是有一定讲究的。烟熏前需要将猪肉用盐、花椒面和辣椒等香料腌制24小时,在除夕夜前挂到火盆上用小火烟熏、直至将猪肉熏干为止。整个过程大概需要20天左右,没有完全风干的腊肉储存时间不长,所以要确保这20多天的腌制过程小火不断。
从小到大,关于腊肉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我这二十余栽的记忆里。小时候家里的情况不是很好,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腊肉的。逢年过节、或是家里来了客人,腊肉都会是餐中必备,再斟上一杯自家酿的香醇白酒,这便是主人对客人最热情最真挚的欢迎……
关于腊肉的记忆太多太多,不知不觉,它早已成了融入骨血之中的味蕾。不管我走到哪里,身处何方,我都会记住它的味道。它已渗到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中,就算时间隔得再久、路走得再远,当我再次吃到时,还是一口就能尝得出来是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我不知道,像我一样飘荡在陌生城市当中的千千万万个游子们,在你们吃过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之后,是否还记得那份让你味蕾依然挂念的味道?那份有着妈妈、有着家的味道?就算是粗茶淡饭也依旧怀念的味道?
我是游子,我在天空中飞翔,可不管我飞得有多么高有多远,总会时不时的回头看看自划过的天看过的风景。彼时才发现,不管一路上的风景再怎么姹紫嫣红,都不比那故乡里的绿水青山来得温暖。即便它没有花团锦簇的风景,也没有华灯璀璨的繁华,但我依然牵挂它,记住关于它的一切,它是我在彷徨中找到归属的灯塔。
我希望,在每一个人的记忆里,都有一种让自己牵挂的味道,因为那将会在你走向远方的路上最好的动力。记住它,便可记住一种温暖、一种幸福。
年味的今昔
文/小黄平
几天来,街上都很拥挤。文明路、富强路、西安路的堵,随时随处可见。年节越来越近,街道越来越堵。好在近几年来城镇化速度加快,城镇人流容量成倍增长。不然的话,更堵得不可开交。趁着年节到来,管理上特许之际,香蜡纸竹摊、水果摊、玩具摊、小吃摊、金鱼乌龟鸟雀摊、联对福字灯笼摊、打汽球、砸奖品之类的娱乐摊等等,雨后春笋般冒满了人流量比较大的街道两旁的人行道。农贸市场的拥挤更盛!腊肉、血豆腐、香肠,小米粑、高粱粑、糯社粑,鸡、鱼、鸭、鹅,戏萝卜、白萝卜、胭脂萝卜,白菜苔、青菜苔、豌豆颠, 如山似海,目不暇接。在利益的驱动下,“有钱不买过年货”的传统思想被打破;“叫化子也有三天年”的说法也被淡化;农村“空手出门,抱柴归家”的古训也被退出现实。如年的春节,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买到。只要有钱赚,也顾不上家人团聚的大有人在。这使得农村传统的年节气氛也因此而被冲淡。这让我想到十年前,父亲身体还没大碍,每年一家人回老家过年的那种天伦的亲和,那种忙碌的温馨,那种团聚的热乐。
那些年,年近时,家家户户都要做粑粑。糍粑、高粱粑、苞谷粑、米面蒸熟来做的糕粑。做好了,挂心成圆个或椭圆形的大个,阴干后用水泡在大缸里,以免变质。且并每年都杀年猪。在准备杀年猪的前两天,父亲总会想方设法带信给我。然后我们准备些年货背回家后,在我的参与下,杀了猪,请几桌杀猪饭。这时候,隔壁邻居的姹紫嫣红子、婶子会主动前来帮忙做饭做菜,腌腊肉之类。在饭桌上,除了煮肥片醮糊辣椒水外,有干辣椒切成短筒炒瘦肉、爆炒猪肝、萝卜炖排肉、白菜煮猪血,再加上炸洋芋片、炸花生、素醮青菜。菜做好摆上桌后,父亲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糯米酒,提给每桌的客人,并能喝的喝,想喝的随意,想吃哪样随便,不要客气,吃了不够再添。大家圆在一桌。由于都是关系比较关近的,大家边吃边聊,说说笑笑的,菜肴不多,数量丰盛,浓浓的乡情人意,融融的谈笑风声,酒足饭饱之后也意欲未尽。
第二天回县城时,猪脚、猪腰子、猪肉、每一样粑粑都要收装起送我们。父亲母亲总怕少收了。还要挖大白萝卜、白菜之类给带上。并且还要为我们做腊肉、香肠、血豆腐、豆腐干。当然,为了减损父母的麻烦,那些年,我们都要在杀猪的头一天赶回去做好豆腐,以便第二天和兄弟、父母一起筑香肠、做血豆腐。母亲说,现在好多做生意的,特别是卖吃的人,为了好看,多放点时间,多赚点钱,好多东西都做了手脚,不放心吃。
等春节到了后回家看望父母,妻子会给老人一些过年的钱。老人又会给孩子发压岁钱。孩子年少时,父亲还会给他架秋圈,安排熟悉的同龄伙伴和他一起玩。并且在贡菩萨后放鞭炮前,父亲还会扯下一些炮竹,留给孩子放着玩。
年夜饭
文/林海
英国首相卡梅伦访问中国时,驻英大使刘晓明引了两句诗来形容卡梅伦的到访:“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这首诗出自史青的笔下。
一千多年前一个除夕的夜晚,“五步成诗”的史青在大唐帝国的金殿上,写下了这首除夕的景象。这也是他留下的唯一的诗篇,题目叫作《应诏赋得除夜》。“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气色空中改,容颜暗里摧。风光人不觉,已入后园梅。”史青眼里看到的只有后园的梅花,看不到的却是除夕夜的美食。
(一)
小时候,物资贫乏,在吃肉还需凭票的岁月里,一日三餐更难言惊喜。好在每到过年时,大人们总会像变戏法似的弄出些平常难见的美食来,所以我们对年的渴望是如此的强烈。那时住在宜宾的一幢筒子楼里,除夕的前一天,鞭炮声中,阳光灿烂了,大人的脸变得明亮了,家家户户也开始准备年夜饭了。
煮香肠腊肉、炸酥肉、炸丸子、炸年糕等,各色的美味香气弥漫在整个走廊,对于我们这群味蕾蓬勃、嗷嗷渴食又饿不死的小男孩来说,那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我的外公曾是大厨,从小耳濡目染,母亲自然烧得一桌好菜。可最难忘的春节美食仍是母亲蒸的咸烧白:五花肉和宜宾芽菜在大碗中层次铺开,配上剁细的泡椒、泡姜和花椒,蒸好后还必须隔上一夜,第二天再蒸一次才能上桌。一夜时间的洗礼,芽菜在脂肪的浸润下变得更加缱绻,而渗入芽菜芬香的肉块晶莹饱满,颤巍巍地趴伏在最上面,夹起一块送入口中,满嘴的肉香在口腔内翻滚融化,那感觉,真是一生只为这几秒。
现在回想起来,如今这个不太符合饮食健康标准的食物,在那个肥胖和糖尿病绝迹的特殊年代,绝对是一种令人心尖发颤的极品美食。
(二)
每一方故土的草木风雨,熏染出每一方山水滋味的独特食物。比如我们达州——大山松柏连天,熏出的腊肉无论放多久,吃起来都有浓浓的松烟柏香,一入口中油水浸牙,豪放的感觉油然而生;而我的出生地——川南,温婉清秀,用竹叶、麦草熏烤的腊肉,自然味长香细,总有一种农家炊烟的气息,妙在口中的是那份轻轻袅袅。在我的老家福州,虽然不吃腊肉却仍有春节那味传统的食物——鱼丸。
说到鱼丸,在老家真是家常得到了乏味的地步,但大伯做的绝对是一道化平凡为神奇的年夜菜。
除夕一大早,大伯就开始在厨房忙活,深海黄鱼先刮骨去刺除去血丝,得到雪白的鱼茸,再和五花肉混在一起,为了让这两种不同食材中的胶原蛋白充分融合,得用木棒反复捶打,直到打成肉泥,这还只是第一步。由于不放芡粉等黏合剂,为了让鱼肉成形,放盐后还要用手顺时针方向不停搅拌半个小时,让鱼肉中挤进无数的气泡,而盐又加深了凝固,这时,松散的鱼茸渐成极其松软的鱼肉团,用手在肉团上一挤,一个漂亮的鱼丸掉进半开的水中。
除夕的夜晚,再配上新鲜的鸡肉、海虾、白菜、粉丝,加入骨头汤,在火上熬半小时,再热气腾腾地端上桌,一道精心制作的年夜菜大功告成。吃时,不松不紧的鱼丸颤抖在筷子尖上,却不往下掉,白嫩的一团,而清淡的白菜和粉丝就像水墨画一样,经过上面食材的层层晕染,鲜味也变得格外浓艳。
(三)
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而去,三百多天等待换来的区区三天转瞬即逝。
随着初一那张红色的日历被撕去,敏感的小孩开始变得忧伤起来。年渐行渐远,鞭炮声黯淡了;阳光也在黯淡中,大人的脸也逐渐乏味起来。
可对蛋白质的不懈追求,让每个小孩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我开发“美食”的能力,用没写过的作业纸包上蜻蜓在火上烤,虽然不敢吃,但四溢的香气也足以安慰在饥饿中成长的神经。当然最好的食物,是趁大人们上班后,将家里的香肠偷出来,在大火上烤。记得一次,烤香肠时将邻居家发火的刨花烧了个精光,结果,邻居回来后挨家挨户告状。那晚,小孩的哭声在家属院中此起彼伏。
希腊神话里有个叫坦塔罗斯的人,因为得罪了宙斯,他被罚站在没入下颔的水中,各色甜美的水果环绕其脸,但他却什么也吃不到。年少时的我觉得这个惩罚简直太残酷、太惨无人道了。不过,现在我不这么看了,如今美食环绕触手可得,生活自然少了许多乐趣。给女儿讲我们小时对“吃”的狂迷,对美食失心疯的追逐,在物资泛滥中长大、天天如过年的她会哑然失笑,她永远也无法理解,在我们饥肠辘辘的童年,会为了一片香肠或腊肉,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如今过春节的意义,对我来说更多的是对逝去亲人的思念,是对儿时伙伴的记忆;是一大家人聚在一起的守岁,是对所爱的人的深深祝福,是从日渐淡漠的人际中,重新感觉这个世界和生活的美好。至于,吃什么,真的已不再重要。
用前生换今世拐杖
文/徐乐杰的文字
月黑风高。坑坑洼洼的乡间小道。驼背的老妇人,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着背上的小男孩,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记忆的屏幕上,再也翻映不出比这更为久旧的影像。一定是有谁的旨意,赋予我母亲生命的人,又开启了我声色剧情的人生帷幕。
那个深冬的夜晚,想必是筵席散后,人各归去,因了一份急切的爱怜,才有这未加征询的留宿。不曾想,半夜惊醒的小男孩,找不着熟悉的光影与气息,执着的恋母情绪汹涌起骇浪,掀翻了隔代的爱之舟。
四华里的路程,外婆一直在诉说着什么,抑或只是喃喃自语,我已无法记起任何一个词汇,只有那渐息的哭泣和风吹火把的噼啪声依稀在耳边响起。
这四华里的路程,或者说,去外婆家这个念想,在那个连天空都显得面黄肌瘦的少年时光里,渐渐转化成某个隐喻。
得益于独特的地理条件,外婆的村庄年年都有个好收成。不说丰衣足食,至少,无论什么季节去外婆家,都能闻到腊肉的香味。
出于对某些因素的顾忌,一年之中,我去外婆家的次数并不多。每次去,外婆总是乐不可支,踮起脚尖摸摸我的头,说声:“又长高了!”然后,就早早下厨。因驼背而矮小的外婆俯下身子,几乎趴在灶口,对着吹火筒往灶膛里轻轻吹气,预留的火种生动起来,点燃了引火的干茅草,接着外婆往里添加枝桠柴,等枝桠柴火烧得稳定了,再添加松树劈柴,不一会功夫,灶火就烧得欢畅了,通红的火光映在外婆沧桑的脸上,像粗糙的器皿上涂抹了一层透亮的油彩……
往往,我是饭桌上唯一的食客。外婆手拿筷子,站在我的身后,冷不丁给我夹一块肥厚的蒸腊肉,或者添一勺香喷喷的白米饭。这不容分说的爱意,自有她执着不变的理由:“读书人,饭饱文章健。”
偶尔,外婆也上我家,捎带一小刀腊肉或一小壶茶油,那神色,甚是诡秘。想必是这份深爱不可明目张胆,只好化正为零。
一直不知道外婆的身板为何弯折得像根拐杖。可惜从没见过外公,否则该会向他问个究竟。当然,我是可以问母亲的,可我一直没这么做。不外乎,或因遗传,或因疾病,或因生活的重压,问了又能怎样?我宁愿相信是一种宿命,我的外婆就是那个样子,那个样子就是我的外婆。奇怪的是,拐杖一样的外婆却从没用过拐杖,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坚强!
未及我金榜题名,外婆就匆匆辞世,心底里那份感恩的念想
因而虚无飘渺。我从学校赶回来 参加外婆的葬礼,那时正在做法事,尚未盖棺,一向胆小的我却毫无惧怕,凑近棺木看了外婆最后一眼。或许外婆在冥冥之中给了我男子汉的胆魄,从此后,曾让我毛骨悚然的路边棺木不过是一处安放肉身的小房子。
又一次走进深冬,走进飘满怀念的腊月。天堂里的外婆啊,但愿您的前生,换来了您今世的拐杖!
梦里故乡
文/吴付刚
离开故乡年月久了,梦里总会出现儿时的一些人和事。想回去看看,无奈琐事缠身,动了念头却动不了身,尤其是这些年,未曾陪父母吃上一顿年夜饭。
我的故乡是黔北高原上的一个小小村落,前有屏峰追月,后有双狮山环视,两边是缓缓溪流,茂林修竹、松柏长青,田畴如画、屋舍俨然,富足的阳光、山风、清泉哺育了我,从牙牙学语到学步蹒跚,从琅琅书声到行走远方,一直从未疏远,每一丘田土,每一块山石,每一棵草木,依然那样亲近,直抵我的灵魂深处。
一晃很多年,我对老家的人们还记忆犹新。堂弟儿时十分淘气,一双大眼睛格外清亮,满头卷发稀疏微黄,身子瘦骨嶙峋而修长,活脱脱一个“老外”模样。那年月,我们农村老家流行露天电影,故乡有个小组叫沙包树村民组,当时放映过一场电影叫《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面对外国的人名地名,人们还是头一回了解,看完电影后,非把电影名称记成瓦尔特保卫沙包树的碓窝。谁是瓦尔特?当然是我那堂弟,此后多年,瓦尔特成了他的绰号。往事如烟,大多数乡亲们仍记得清清楚楚,特别是一些嫂嫂,当年的少妇已是中老年,子孙满堂了,到现在说起这事儿依然笑得前俯后仰。
堂弟小我三四岁,我们一起在溪边打水仗,一起在地里玩泥巴,一起在山上捉迷藏。如今,我已工作二十余年,他在东莞也有了自己的企业,每次回来,他从广东带来礼物,来城里看看我,闲聊一阵子,忆起往事,情到深处,我们兄弟俩总是哈哈大笑,而后乐极生悲,慨叹最多的是:岁月不饶人,彼此都已老。当然,我每次都嘱咐他多学点文化,没事的时候看看书,不认得的字翻翻字典。他说,到了这年纪,学文化是一件奢侈的事儿,看到书就头疼,只能看电视、听新闻,这样省时省力,不需要多少知识。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如果世间还有后悔药,我相信他一定会从头来过。
过去,每年大年初五、初六时,堂弟就会离开故乡。2020年,因疫情影响,他只能暂时宅居,听说有一天,他开车到城里,进城就被警察叫停,由于是粤牌,警察劝其原路返回。瞬间,堂弟惊诧,这才回来没几天,年都没过就劝其返回广东,来来往往数千里之遥,一个字:累!堂弟掏出身份证,好说歹说,说清楚年前回乡的时间、经过的地点,现场测量了体温,确认没有武汉接触史,才得以放行。回到老家后,出村的公路封了,他也只得安下心来等候。那个春节,他出不来,我回不去,偶尔在电话里聊聊,只能祈求疫情早些结束,交通快些解禁,给人们一个温暖如初而又繁花与共的春天。
故乡是我的祖先漂泊的最后一站,在那里,我生活了整整十多年,欢乐的童年,懵懂的少年,长了身体,也长了知识。回想疫情突袭、扰乱人们的生活,路不通、楼阻隔的2020年春节,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已然凝固,我只身待在城里的家,在一百余平米的空间里闲逛,从卧室到书房,从客厅到阳台,终日把自己圈在小屋中,与钢筋混凝土为伴,自说自话,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微信步数少得羞涩,记不得星期几,也记不得几日了。心里老想着,这样宅居度日,真不如儿子说的在农村老家好,至少,我可以在院坝中远眺群山,去山坡上俯瞰故乡的房屋、炊烟、田畴、树林。
心有故乡千千结,总想回去。在我的记忆中,农村老家每到腊月,家家户户炊烟弥漫,无论走到哪家,都在忙着熏腊肉,肉悬吊在半空,生上火、添上柴,那火死眉闭眼的样子,不明不暗却烟雾缭绕,稍有不慎,烟雾呛得人直咳嗽。夜深人静,守着柴火熏腊肉,烤上几个红薯当宵夜,边吃边烤,边烤边吃,红薯的香味夹杂着熏腊肉的烟火味,无比惬意。2019年是猪年,黔北高原上,猪可是异常珍贵,好多地方都染上非洲猪瘟,我的农村老家也没躲过这场劫难。到了腊月,杀猪过年的人家少得可怜,即使有,均是从外村买回来的。我家也是如此,父母好几年没有养猪了,妹妹在外村买了两头猪,杀猪那天,我回到农村老家,我家的瓦屋中,熏腊肉的炊烟又起。
在我祖母当家的时候,我家每年都养两头猪,入冬杀一头,腊月二十几杀一头,春节期间,既有腊肉吃,又有新鲜肉吃,更重要的是血旺、内脏、猪油都是生鲜品,味道鲜美。那些年,熏腊肉就是我们两兄弟的工作,我们俩既要上山砍柴,又要熏腊肉,十几天烟火不断,烟熏火燎,把腊肉烤得金黄。后来母亲当家,年年杀猪过年,直到2012年5月,我的二弟罹难后,加之小妹出嫁,幺兄弟(方言,指最小的弟弟)成家,父母没有再养猪了。这些年,全家吃肉都在街上购买。猪年遇猪瘟,猪肉成了奢侈品,价格成倍上涨,杀猪过年的农户少之又少。昔日的烟火不熏今时的肉,我那安静的故乡,瓦片一天一天变少,早已闻不到炊烟的味道,人们煮饭烧菜用的是电气,曾经熏腊肉、烤红薯的日子渐渐远去了。
我的故乡没有地质灾害,溪水蜿蜒而去,公路从门前过,剩下的只是如画的田畴,葱绿的树林,兽脊一样的远山,玉带一般的路径。记忆深处,一旦到了做饭的时刻,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烟雾笼罩,无论走到谁家隔壁,炒菜油香扑鼻而来,馋得白亮的口水直往外流。而今,油香还在,炊烟不见。饭菜上桌,手机里即可通知家人,或是邀请长辈前来就餐,往日里四处唤人吃饭的声音消失殆尽。
回想起2020年春天,居家隔离、出不了门、上不得街的那些日子,阻断了多少友情、亲情,掩藏了多少相聚、相约。我也如此,把友情、亲情临时冻结起来,只留下对故乡的无限思念。我不止一次梦见故乡,老家的人和事、村里的田和土,在梦境里格外清晰。2021年春节前夕,到处都是一片就地过年的声音。我也不例外,腊月二十九那天,收拾妥帖后,全家匆匆赶回农村老家。再见故乡,故乡容光焕发,新年新景,万物更生,一切如初,儿时的年又来了……
故乡有个好名字——吴院。说院,其实是一个村落。两百多户人家,全是吴姓,族谱上记载,我们都是同一个先祖,膝下五个儿子,成家后分为五个“房份”,每一个房份子孙满堂,瓜蒂绵延。若干年来,谁家红白喜事,大伙儿都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就算三两家农户有点矛盾纠纷,在盘儿嫁女、老人去世这些大事面前,所有的不愉快都不值一提,该干啥还得干啥。特别是村里的公益事业,诸如修公路、安电杆、建水池,出钱出力从不含糊,所以,我的农村老家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通电, 80年代就通车, 90年代就有了自来水。与我所熟知的一些西部农村相比,的确早了一些时日,这几年,外出打工的青壮年返乡建房,原来的瓦房变成了混凝土结构的楼房,外墙贴上白亮亮的瓷砖,屋内装修得也不错,唯有我家还是一栋老宅。
我家的老屋始建于上世纪80年代中期,那是我祖父修建的,五间房屋一字整齐排列,砖木结构,高高大大的样子,门前是田,屋后是土,春天百花争妍,夏日葱茏一片。老屋虽然没有我的年龄大,但已有些斑驳,与村里的其他房屋相比,略显年代感、沧桑感。不少亲友都说,我家的老屋可以改造了,反正宅基地大,好生建一座别墅之类的新房子。我也想过这事儿,可一旦改造,我家的瓦片如何安放?没了瓦片,炊烟何在?还有,我的祖父葬在老屋临近,日夜看着他毕生的心血和杰作,我又哪敢造次呢?老人家行医一生,两次建房,这是唯一可以追忆的祖产了。
回到农村老家,走进老屋,我总感到祖父就在身边,耳畔隐隐约约回响着祖父的谆谆教诲,仿佛家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站在院坝边,呼吸着迎面吹来的山风,百花的芬芳夹杂着泥土的味道,清新无比,惬意极了,望着房前屋后的乡村小道,想起儿时奔跑的脚步,嬉戏打闹的欢畅,灵魂深处的回归之感油然而生。我常常在想,等我老了,带着我的爱人,回到农村老家,守在祖宅前,端一条板凳坐等黄昏,相倚着看日落西山,晚霞满天,过着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快意人生,要是实在喘不过气了,埋葬在高高的山冈上,笑看夏花绚丽,等待旷野满秋。
我儿时的故乡,人们牵着牛、扛着犁,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在山岚与乡村路上行走,或是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背着背篼,骑在牛背上撵着羊群,笑着、唱着,没有一丝烦恼与哀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见枫林晚景,只剩鸟嘶虫鸣。成千上万的脚印在大地上沉淀,一条条山路、村道,有了雏形又日渐扩张,变成蜿蜒伸出的路道,上山的、赶场的、干农活的、背煤炭的……纵横交错、四连八通。那时候,我们都望着远去的路,遐想远方的模样,梦想着出去闯一闯。
往事只能回味,一些人和事渐行渐远渐无书,最爱我的祖父祖母走了很多年,年轻的二弟也罹难而去,身边的亲人、村里的长辈,该走的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回乡的脚步稀疏了,当初的小小少年已经有了儿子,且日渐长大,足足比我高出半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族中的侄儿、侄孙冒了不少出来,一些已经不认得,但那份血浓于水的情结却依旧尚存,倘若真是在梦里,他们必定“笑问客从何处来”,面对一群陌生的孩子,我且问谁去呢?
故乡是一块遥远而近在咫尺的瓦片,也是一缕缭绕而散不尽的炊烟,还有无限的欢乐和满满的回忆。看着原野上升起的炊烟,听见黑夜里传来的嘶鸣,故乡依然那么亲切,再睹故乡颜,重温故乡曲,又圆故乡梦。
蒌蒿满地芦芽短
文/江初昕
濒临长江的湖滩上盛产一种野菜,叫蒌蒿。初春冰雪消融,几场春雨过后,湖区的草滩上便冒出了嫩嫩的蒌蒿来。初春的蒌蒿才从泥土里长出尺把长的小苗儿,嫩绿地在春风间摇晃着细细的枝干儿,此时采摘下来做菜吃,极是适口,是南方人喜爱的一道时令野菜。以前,流行一句“长江边上的草,南京城里的宝”,那时的当地人还不知道长江边上这种野菜的珍贵,被掮客贩运到南京上海等大城市去,成了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俗话说:“二月芦,三月蒿,四月五月当柴烧”。说的就是我们当地湖区野生蒌蒿了。苏东坡老人家几百年前就说过了:“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大诗人将蒌蒿与河豚相比美,足见蒌蒿是何等的美味了。生在水乡高邮的美食家汪曾祺也说道:“蒌蒿是生于水边的野草,粗如笔管,有节,生狭长的小叶,初生二寸来高,叫做蒌蒿薹子,加肉炒食极清香……”这些美食家对湖滩生长的这种蒌蒿野菜可谓是情有独钟。
赶上天气好的日子,呼朋唤友三五成群来到草滩上开展户外运动,顺手又可以采摘草地上的蒌蒿。湖水澄净,风和日丽,茵草青青,蓝天上白云悠悠,远处的湖面上,成群的野鸭大雁在游弋戏水,一派江南好春光。这时,手持竹篮或塑料袋,在草地上找这种蒌蒿的野菜。草色遥看近却无,等走进一看,湖滩上的草丛中稀稀拉拉长出几根蒌蒿来。草地上,刚刚长出的野生蒌蒿好像刚刚睡醒一般,一幅睡眼惺忪的样子。叶子刚刚萌发出几片嫩绿的小叶片,黄嫩中泛着青绿色,根茎粗短褐红色,一根尺把长的芦蒿长在杂草丛中,俯下身子掐断,一股清香味便弥漫在指尖上。湖滩上采摘蒌蒿的人多了起来,一群群的,弓着背,俯身身子在湖滩的草地上寻觅。不时能听到一阵惊呼声,就知道有人觅到了一大片蒌蒿。湖滩上,也有人放起了风筝,转起了空竹,一派闲适恬淡之景象。
蒌蒿采回家后,掐去根部老的部分,摘掉梢上嫩嫩的叶子。弯曲、略显红褐色的禾杆躺在菜篓子里,不时散发着浓郁的芳香。洗净,切好。用刀割下一块腊肉,切成肉片,黑乎乎的腊肉露出鲜亮透红,透着一丝烟熏的肉香。把锅烧热,放油,搁葱、姜、蒜、辣椒干,下锅煸炒;再入腊肉旺火爆炒,等腊肉炒出油脂,呈现至透明状,香味出来,再入蒌蒿翻炒,须臾,浇上黄酒,盖上窝盖焖上,少许时间揭开,腊肉金黄,蒌蒿嫩绿。翠绿蒌蒿配上暗红腊肉加之火红的辣椒,看着就眼馋了。腊肉的醇香与蒌蒿的清香形成层次鲜明而丰富的香气阵容,提升和激发了香气的活力,使香气不再规矩规范,而是澎湃激昂、豪气回荡。入口后满口香意弥漫,经久回味。难怪这里有这样一句话“蒌蒿炒腊肉,神仙也来凑”。看来,神仙见了这道美味,也会驻足停留,垂涎三尺!
蒌蒿以其独特的清香,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追捧。蒌蒿不仅美味,还有较高的营养价值,含有许多维生素和矿物质元素,具有降血压、降血脂、缓解心血管疾病均有较好的食疗作用,是一种典型的保健蔬菜。如今,长江边上的蒌蒿成了家乡的特产,要是初春时节来作客,好客的当地人会把一盘腊肉炒蒌蒿端上桌来,让客人味蕾里留存旖旎水乡特有的美味,也时刻记住这里秀美的湖光山色。
小雪未雪
文/潘玉毅
小雪之日,“气寒而将雪矣,地寒未甚而雪未大也”——此语出自古籍《群芳谱》。想来,撰写此谱的人当是北方人无疑,因为在南方,农历十月下雪是罕有的事情。
每年都有小雪,但小雪里发生的事情、见到的景色、遇到的人都是不一样的。在黄河以北,雪落在苍茫的大地上,就像几缕白发爬上了人的鬓角,虽不醒目,却无从遮挡,多情的诗人看见了,吟出了“寂寥小雪闲中过,斑驳新霜鬓上加”的句子;在长江以南,“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露、霜、雪正在忙着交接班,骑电瓶车的人在马路上匆匆来去,手把上早已换上了一副厚实的手套。
不管在南方还是北方,到此时,应该算是真正入冬了吧。绿肥红瘦、莺飞草长早就成了过去式,春风十里也还在未来的将来。偶尔晨间起一场大雾,与空气中的尘埃颗粒发生碰撞,不小心变成了霾,人们的出行便成了一件难事。人戴着口罩,车打着双跳,纵然上班再急,也只能随着人流和车流慢慢地挪移。
清冷的风吹到此时,人们似乎也已习惯了。呼号声中,东风已经很少见了,西北风是毫无争议的主旋律。天地间,什么东西都在落。风由横吹改成了直落,仿佛已无力阻挡地球引力的作用,刀子般落下来。树叶也在落,它们倒是从容不迫,轻轻地,徐徐地,仿佛留恋着树的温存,不忍别离。
小雪如果作为人名,当是一副邻家女孩的形象无疑,而当它作为节气时,也如人名一般,总是带着点浅浅淡淡的味道。没有蜂蝶纷纷,没有前呼后应,院子里,屋中央,虫子越来越少,别说寒蝉、白蝶、金龟子,就连烦人的臭虫、蚊子和苍蝇也各自躲藏起来。只有几只好斗的蟋蟀见面来上几个回合,斗败了就栖身在墙角处拉着二胡自我感伤。
寒与冷,是来自肌肤的回音,更是对明天的一种预兆。
旧时在农村,小雪时节,勤快的农人早已把草垛柴堆堆很高了,为冬日的生火取暖做足了准备。而今有土灶的人家已然不多,几乎家家户户都改用煤气灶、电磁炉了,新事物的产生必然伴随旧事物的消亡,与之同理,小雪的物候和景观也在悄无声息间发生着变化。
但不管尘世的沧桑如何变换,吃或许是少数几样亘古不变的传统之一。小雪一至,冬日的气候愈发明显,趁着天气干燥,腊肉的加工便被排上了行程。南方有许多古老的县城,便是以烧制腊肉闻名,湘西、安昌、达州,隔着老远,便能闻到腊肉的香味。“冬腊风腌,蓄以御冬”本是食物匮乏、缺乏保鲜技术的年代人们为了果腹想出来的智慧结晶。而如今,除了满足味蕾,这味美食的制作更成了一种习俗。
小雪的农事也忙,鱼塘越冬、山地开荒、栽种树苗,一样耽误不得。从那奔忙的身影中,我们依稀可以觉察到,在南方,小雪未雪,却已飘满了天空,附着于每一个人的行踪。
母亲的腊月
文/蒋光平
当墙上的日历渐渐只剩下薄薄的几页,年的脚步就渐渐地近了,腊月也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我们的身旁。腊月,在农村人眼里,是个喜气和忙碌的月份。一到腊月,母亲就忙开了。在整个腊月里,母亲就像个陀螺一样地转个不停,为了我们这个家庭不辞辛劳的操持着。
每年冬至刚过,母亲就上街去买好糯米、白糖、红枣、红豆等物品然后用牛车拉回家。准备着迎接腊月里的第一个节日——腊八节。每年腊月初八,母亲都会为大家煮上满满一锅的“腊八粥”,母亲说,吃了“腊八粥”,这“年”就离我们不远了呢!得早些为新年做些准备。果然,当大家的“腊八粥”还没完全消化时,母亲又在忙着置办年货了。腊月初九,母亲天一亮就早早地吃了饭,拉着她那辆牛车进城了。这次进城,母亲满载而归,拉了满满的一车鸡鸭鱼肉回来。母亲把买回来的鸡鸭鱼肉先用盐腌上一段时间,然后用水洗净,把鸡鸭鱼肉用绳子系起来挂在通风处晾晒。当上面的水汽基本上被吹干时,母亲也便开始了制作腊肉的忙碌。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母亲上山砍回许多柏树枝,然后把腊鱼腊肉放在柏树枝上,用火熏制。柏树是家乡的一种常见树木,用它熏制出的腊肉看起来好看,吃起来也香。母亲熏制的腊肉,在家乡方圆数十里算是最好的,这让我们全家大饱口福的同时也感到无比的自豪。
忙完腊肉的熏制,时间也就差不多到了腊月二十三了。腊月二十三,是过小年的日子,按照老家的习俗,这一天是除尘迎新的日子。每年的这一天,母亲都会戴上顶高高的草帽,拿着扫帚在家里上上下下的忙碌着,打扫屋檐,擦擦门窗上的灰尘,把整个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经过母亲的打扫,以前陈旧凌乱的房间突然变得漂亮而温馨起来。
小年一过完,年的脚步真的是越来越近了,年味也逐渐浓了起来。在过年前的某一天,母亲会选个晴朗的日子,把家里的被子拿到太阳底下仔细的翻晒起来。母亲说,过年前晒晒被子,把一年来的霉运都去掉,来年才会不生病。关于母亲晒被子是否能去霉运的问题,我不置可否,但经过母亲翻晒后的被子留下的那股馨香的味道,却让我久久地难忘。当母亲忙完腊月的最后一道工序时,年已真真实实地来到了我们的身边,我们的一只脚也已经迈进了新年的门槛,腊月,也便在我们的回望中渐行渐远了。
每年腊月,都是母亲最忙碌的时节。我想,腊月,应该是专为母亲而准备的一个月份。在这一个月里,母亲用她的勤劳和慈爱,为我们家酝酿出了家的温暖,年的味道。
母亲的“乡味”
文/邓一非
在人们的家乡情结里,最难割舍的一种便是舌尖上的“乡味”。人们对家乡饮食的味道,往往有着一种近乎执着的喜好。母亲做的“乡味”,让我真切感受到那是一缕浓浓的乡情、一份深深的母爱,更承载着质朴无华的生活信念。
我父母都是从湘西大山深处的农家走出来的。上世纪50年代中期,父亲入朝参战回国后,母亲随军来到鸭绿江边的山城——通化。从满目苍翠的南方到冰天雪地的东北,除了气候,最难适应的是饮食。母亲曾说起,初到东北那段日子,她常常愁容满面地吃着难以下咽的面食和高粱米。我出生那年,父亲在外地军校学习,姨妈从老家赶来帮助照料我。吃惯了大米饭的两个人,由于不会发面,看着蒸出来干瘪发酸的馒头,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长大后我才领悟到,一位军人妻子的默默奉献渗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乡味”对母亲来说包含着别样的付出和乡愁。
湖南人怕不辣,可以说对辣味的偏好是浸透在骨子里的。父母几十年移居他乡,在我家的餐桌上,辣味主打,食不厌辣,成了一条食味的“定律”。母亲做的辣椒酱、辣萝卜干、辣鱼干,便是一家人偏爱的家常吃食。有人讲,一个人饮食上的偏好,是在三岁左右舌蕾味觉的发育阶段形成的。母亲说,我刚能上桌吃饭那会儿,常常被辣得满头冒汗,鼻涕眼泪一起流,一边不停地吐着舌头,一边吃得有滋有味。想来,我“宁愿几顿无肉,不可一餐无辣”的饮食习惯,就是这样被养成的。
在那食品供应匮乏的年代,许多南方人爱吃的食物在北方很难买到,但这并没有难住渴盼“乡味”又心灵手巧的母亲。在我孩提时,就经常能吃到母亲亲手做的腐乳、酒酿、豆豉、酸豆角、梅干菜等湖南风味的美食。母亲把腐乳叫“霉豆腐”,一道关键的工序是掌控好豆腐发酵的火候。我看了制作过程,开始还不大敢吃。在母亲再三劝诱下,尝了第一口后,就被那柔爽、醇香、微辣的独特口感和味道吸引了。那时做酒酿的酒曲当地买不到,母亲就让父亲托人出差时捎购;所用的江米搞到一些也不容易,母亲就把江米和东北大米掺兑着做。记得小时候,早餐吃上一碗漂着蛋花的酒酿,砸巴着嘴欢跳地去上学,一上午都觉得口留余香、神清气爽。
10岁那年,我家随部队搬迁到华北,住的平房后面有一间接盖的小厨房。一天,我见家里的小厨房在不停地冒烟,走近一瞧,母亲正蹲着往炉灶里添加稻糠。
“俺非牙子,有腊肉恰了。”母亲操着家乡话,起身微笑着拍拍我的头。
“为啥要用稻糠来熏呢?”我疑惑地问。母亲说:“这样腊肉会有稻糠的香味。”
原本湘西农家的腊肉,是挂在灶堂间,靠做饭的柴烟熏制出来的,用稻糠熏制腊肉是母亲想出的点子。为做腊肉,母亲把灶台做了一番“改造”,特意从部队农场拉来了两大麻袋稻糠;需要每天点燃稻糠三四次,持续熏烤30多天。这么耗时费力,母亲却乐此不疲。母亲做的腊肉莹润透亮、瘦肉不柴、肥肉不腻、熏香扑鼻。那时能在北方吃上这地道的湘菜美味,真是难得的口福。
民以食为天,家以食为大。母亲说不上是烹饪高手,可她用自己的一番心血,把“乡味”变成了舌尖上家的味道,留给我太多儿时欢愉、温馨的记忆。
我不满18岁参军,在连队当兵那会儿,每次回家探亲假满,临行前母亲都会为我备好几罐辣椒酱、辣鱼干等,叮嘱我到连里和战友们一起吃。我提干成家后,父母已回到湖南长沙定居,母亲隔段时间就会寄来一大包“乡味”美食,这让出生在南京偏爱甜食的妻子,也慢慢喜欢上了吃湘菜。后来,我还学着母亲的样子给女儿做“乡味”。女儿长大后,从上军校到在部队工作,每次休假回家前,都会在电话里说,最让她惦记的是家里的“乡味”。时常在餐桌上,瞧着女儿津津有味地吃着辣味十足的腊肉、熏鱼,我就会给她讲起奶奶做“乡味”的往事。
如今,母亲已去世20多年了,可那“乡味”,不仅已化作潜藏在我味蕾的独特记忆,更把用勤劳的双手去创造幸福生活的那份执着信念传递给我。母亲走了,她把那裹着情怀和信念的“乡味”永远留给了我。
远传冬笋味
文/钟芳
梁实秋先生在《雅舍谈吃》中写道:“冬笋最美。过年的时候,若是以一蒲包的冬笋一蒲包的黄瓜送人,这份礼不轻,而且也投老饕之所好。我从小最爱吃的一道菜,就是冬笋炒肉丝,加一点韭黄木耳,临起锅浇一勺绍兴酒,认为那是无上妙品——— 但是一定要我母亲亲自掌勺。”在他看来,冬笋是食用竹笋中的最美。经过冬笋略带羞涩的调味,肉的香,笋的鲜,酒的醇,全部诗意呈现,热气腾腾中,活色生香,让人妙不可言。尤以母亲炒的最好吃,出味地香,是每年冬季舌尖上的美味享受。
冬笋是时令山珍,冬至过后最好,肉质细嫩,味道鲜香,历来被视为“金衣白玉,蔬中一绝”。杜甫有诗赞曰“远传冬笋味,更觉彩衣浓。”只是,冬笋不生地面,是竹根鞭上长成的笋芽,深埋地下,待冬天长大后方可挖取食用。因其深藏不露,所以更为珍贵难得。与春笋相比,质地更为清香纯正,营养更全面丰富,味道更甜美可口。诗人李商隐曾用“嫩箨香苞初出林,五陵论价重如金”来形容它出土上市的金贵。
我的家乡竹子特别多,这里四季分明,阳光明媚,雨水充沛,很适合竹笋的生长,几乎家家屋前屋后都有个竹园,栽种的大多是南竹和水竹,乡下人则称作竹林海。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竹就有笋。家乡本地出土的冬笋鲜脆甘甜,香嫩可口,有鲜美芳香的风味,是一道乡亲们十分喜欢吃的菜肴。
每到农闲的寒冬腊月,毛竹林里总是一片热闹欢腾,大家都在挖冬笋。冬笋常长在土层较深的地方,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这就需要经验丰富的挖笋行家来指导,按照他们的指点,找出大竹根在土层中行鞭的走向,就可判断笋的位置。一锄下去,十拿九稳能挖出一个完整漂亮的冬笋来,而且也不损伤竹根,有利于竹子来年的生长,可谓手法高妙。
现挖出来的冬笋剥开笋衣,笋肉洁白光润,清新肥壮,宛如出水芙蓉,鲜艳欲滴,是冬日餐桌上的珍品,春节期间更是深受人们青睐。关于笋之美味古二十四孝里有个美谈:孟宗母亲冬月病重时想吃冬笋,其年幼,无计可施,就跑到竹林里号啕大哭,却不想因此感动上苍,顷刻之间笋尖直冒,他便欢天喜地拿去烹煮给老母解馋。从此,“哭竹生笋”,让他成了流传千古一孝子。
家乡人颇有口福,以腊肉炒冬笋,两相和美,风味饶人,芳香扑鼻,有香入骨髓的滋味。这是我们湖南的家常名菜,也是过年时招待客人的美味佳肴。腊肉洗净切成薄片;冬笋切去老根,剥去外壳,洗净切成薄片,放入沸水中焯烫两分钟后捞出沥干备用;大蒜洗净切段,姜、干辣椒切成丝待用。油锅置于火上,放姜蒜和辣椒爆香,下入腊肉炒至片刻,随即下冬笋一起煸炒,加豆豉、料酒和适量清水,焖片刻,至汤快收干时即可。装盘,上桌,冬笋的馨香、腊肉的醇香、豆豉的酱香、大蒜的辛香、辣椒的辣香,无不是芳香弥漫,让人垂涎欲滴。急急地吃上一口,顿觉齿颊留香,韵味悠悠,回味无穷。吃了三十几年母亲做的这道菜,我从没吃厌过。它不仅味道鲜美,而且开胃下饭,那种香,那种鲜,沁人心脾,至今难忘。
用冬笋配以排骨炖汤,清润可口,滋补养颜,亦是一绝。母亲先把冬笋、排骨洗净斩块,放入砂锅,加入葱姜、料酒和清水,大火煮沸后文火慢慢煨炖。做这道菜,制作简单,并无太多的技巧。冬笋为排骨增添鲜香,解除油腻,变得汤鲜润体,纯朴自然,于严冬时节热腾腾地吃上一碗,顿感寒气全无,暖心又暖胃。就这样,一顿寻常的家常菜为我带来一番怡然的享受,生出无尽的怀念来。
有时母亲为了换换口味,也会油焖冬笋。她说,素炒冬笋最好在炒之前,先在沸水中焯一遍,沥干,去其微微的苦涩,然后再淋上麻油、酱油、醋、盐和糖,这样虽是素食,吃起来却是清爽满口,一股能让你感觉到幸福的香味也缓缓升腾起来,灿烂芬芳。
笋之味
文/张秀云
多年前去皖南,景区里,见到当地山民蹲在路沿上卖笋,那种指头般粗细的一堆笋,一边剥一边卖,三五下扒掉粗糙的笋衣,雪白的胴体露将出来,可真是尤物啊,通体洁白,细腻光滑,看一眼,就觉得清凉如玉,跟仕女画里的纤手一样。古人形容美女之美手,喜欢用削葱根作比,用柔荑作比,我觉得,较之细笋,都略输文采稍逊风骚,你看,笋不仅白嫩,不仅由粗及细,竟连骨节都有呢。吴承恩肯定是认识到了这些,他笔下那些漂亮女子,不管是蜘蛛精还是女儿国国王,一律是玉手如笋,“翠袖轻摇笼玉笋”“春笋纤纤娇媚姿”“翠袖低垂笼玉笋”……总之,无笋而不能惊艳。
至于笋的吃法,那真是太多了,最家常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用猪肉来炖。猪肉炖笋片,肉不能太瘦,与竹子一样。笋太苦寒太清虚,需要一点肥甘来温暖它。受了猪油温暖的笋片醇香脆嫩,汁水饱满,那滋味,能把人的舌头都融化了。一盆五花肉炖鲜笋跟前,食客们筷子耍得比双节棍都快,瞬间就把笋片挑完了,徒余残肉一堆。在鲜笋跟前,猪肉身价暴跌,沦落为配角。
那一年,在天目湖,我吃过一回腊肉冬笋汤,腊肉和冬笋这两个尤物金风玉露一相逢,陈香与鲜脆水乳交融,炖出的汤汁奶白浓稠,甫一上桌,香气就令人垂涎了,迫不及待舀一碗,入口那个香浓啊,真让我这个自诩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文艺版编辑,词穷到汗颜。拿什么字眼形容它好呢?突然想到,笋汤作为颇受大观园的丫鬟主子们欢迎的一道菜,曹雪芹有过这样的描述:宝玉在薛姨妈那儿吃多了酒,薛姨妈给他做了酸笋鸡皮汤,引得宝玉“痛喝了几碗”——对,他没有直接描述笋汤之味,只说宝玉“痛喝了几碗”,那挑食的公子哥儿不顾斯文,甩开膀子甩开喉咙,痛喝了几碗,一定好喝得没法描摹了!这个“痛”字太传神,痛快地喝,喝得痛快!那天,天目湖的腊肉冬笋汤,好喝到不可描摹的腊肉冬笋汤,我也“痛”喝了几碗!
你别说,红楼梦里的许多菜肴都缺乏可操作性,这个酸笋鸡皮汤倒是例外,简单得很。有一回,我煮了一只母亲从老家带来的老母鸡,刚巧家里有一瓶先生从杭州带回来的酸笋丝,我就突发奇想,撕了些带皮鸡胸肉,和酸笋丝一起丢进鸡汤里,加点盐,撒点芫荽、葱花,可别说,不油不腻,鲜美爽口,真令人拍案叫绝!
笋味之鲜,与蚝油、鸡精之流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旧时,人们常把笋汤作为调味品来用,焯笋的水不会倒掉,要留着烧菜时“提鲜”。清朝吃货李渔还发明了“笋油”,制法不复杂,就是把鲜笋蒸透,穿通其节,物理压榨,榨出来的笋汁就称为笋油,相当于现在的蚝油吧,炒菜烧汤时浇点,格调立马拔高一截。
笋要好吃,“鲜”字很重要,最好是现挖现剥皮现入锅,慢一板就老一分,遗憾。在少竹之地的皖北,想吃地道的鲜笋,实在是奢侈的事。有一回我在公园的竹林里遇到一只笋,偷偷地掰下来,心想这可是难得新鲜了吧,兴冲冲地跑回家炒了吃,竟然又涩又苦难以下咽,可见“生南为橘生北为枳”,此话当真。怎么办呢,就退而求其次,去菜市里买南方的橘子吧。皖南的竹笋运到皖北,身价立马大涨,金贵得要用红头绳系住菜根,春笋卖五块多钱一斤,冬笋更贵,一斤要十多块,那种碗口粗的大笋抱回家里,层层剥掉皮,白白的肉乎乎的,大胖小子一样,真是可爱,可一想那几十块钱,也心肝疼肉疼呢。
唉,只好少吃吧。“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若要不俗也不瘦,餐餐笋煮肉。”不能餐餐笋煮肉,瘦倒不见得,只好俗一些罢了。如若不肯就俗筑起债台,笋煮肉吃不上,倒可能吃上“笋炒肉”——挨竹板子打屁股了。
又到腊肉飘香时
文/卢兆盛
前几天,打电话回老家,母亲告诉我,家里的腊鸡腊鸭腊鱼差不多快烘好了。
在我们老家一带,冬至过后到腊月,正是烘制腊味的时节。这段时光,肉香弥漫着每一个日子、每一条村巷、每一户人家……
烘鸡鸭鱼算是前奏,压轴戏还在后头——那便是烘猪肉。一过腊月二十,家家户户便开始杀年猪,烘腊肉。一头年猪,除留下小部分过年备用外,大部分最后都烘成了腊肉。
烘腊肉的过程看似简单,但做起来却很有讲究。先要准备一口大缸,把猪肉剁砍成条块后放入缸内,按一定比例撒入粗盐,隔两天翻动一次,使盐水浸渍得更加均匀。一般要腌渍一个礼拜左右,才可以拿出来熏烘。
腌渍好了后的猪肉,一头穿孔,扎上竹篾或棕叶,然后,一条条挂到火塘上方的屋梁上。烟火熏烘个把月,肉就腊好了。老家的腊肉正因为熏烘时间长,所以尽管未加任何调料,但洗去烟灰,便色泽鲜亮,黄里透红,看起来让人流涎,吃起来满嘴溢香,令人看了还想看,吃了还想吃。
腊肉挂在火塘上,既保鲜又保质,随吃随取,方便极了。如果不想长时间挂在火塘上,那就取下来洗净晾干,切成段,再浸入存储茶油的坛子里。在没有冰箱的年头,这也不失为一种理想的保存方式。而有了冰箱后,很多人家都将腊肉存放在冰箱里了,毕竟冰箱的保鲜效果更佳,腊肉吃起来口感更好。省吃俭用的人家,头年的腊肉居然可以吃到次年熏烘腊肉的时节呢。
说来不好意思,成家后,每年吃的腊肉还一直都是靠父母“特供”。想自己熏制,但没有条件。那年,一位朋友送我一块腊肉,看起来色泽不错,但吃起来味道却差远了,根本没法与老家的腊肉比。后来才知道,他这些腊肉是放在一个废油桶内,仅用两三天时间突击熏烘出来的。去年冬天,母亲进城小住,看到小区里一些住户也是用这种办法熏制腊味,她头摇个不停:“这也叫烘腊肉?要吃真正的腊肉,到我们乡下去啊。”
想到父母年逾古稀,养猪很不容易。有几年腊月,我提出从城里买猪肉回去熏烘,却都被母亲制止了。母亲说:“城里卖的猪肉都是饲料猪,哪有我们家里养的土猪好吃?”话语里满是自豪与坚定。
腊肉飘香,飘香腊肉,香满我回乡下老家的那条村路,香满我每一个思乡的梦……
我在海外做腊肉
文/苏秀英
记得刚到新西兰时,飞机尚未降落,从窗口一望,蓝天白云下,大草原花红草绿,牛羊成群。新西兰的美,让所有的语言苍白无力。
我每天在住地周围遛弯,偶尔走错路,也会惊喜地发现,又是一处花园,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美好。可我真是个俗不可耐的人,在餐桌上我很快发现这个世外桃源也有不尽如人意的事。
这里盛产牛羊肉,价格也不贵,可我长了个不知好歹的中国胃,独钟情于猪肉。寻寻觅觅,买到的猪肉都是肥膘薄,瘦肉柴,且有一股强烈的膻味。我不知所措,于是便生出浓浓的乡愁。脑海里就浮现出一道道猪肉佳肴:红烧猪肉、扣肉、梅菜蒸肘子、辣椒炒肉……特别是每年过年那一碗蒸腊肉,母亲做的。那是怎样的腊肉啊!一筷子夹上去,颤巍巍地似乎就要滴出油来;一口咬上去,顿时熏香满嘴,来不及品味,就滑进万分满足的肠胃了。
我从不惧困难,我决定用他乡的食物,烹饪出故乡的味道来。
于是我在猪肉上动脑筋。选肉时,我舍弃纯瘦肉,只买那种五花三层。烹制时,过水后洗净,然后辅以桂皮八角,加入从国内带来的珍贵白酒。经过反复在配料、刀法、火候中摸索,终于做出蒸、炖、炒、卤和红烧等各种口味的猪肉菜肴。家人朋友品尝后,发现原有膻味了无踪影,都啧啧称奇。
有了做新鲜肉的经验,我产生了做腊肉的想法。
我去附近华人超市买回五公斤五花肉,进行腌制,然后置于冰箱冷藏室。根据母亲的教导,腌制时间为鱼三肉七,即鱼三天,肉七天,才能入味。我考虑现在是冰箱存放,显然不是若干年前长沙零摄氏度左右的冬天,于是灵活调整为五天。
五天后将腌好的肉取出晾干,此时遇到故乡不可能发生的困难。长沙的冬天北风凛冽,几天功夫肉就吹得如干柴一般。
而新西兰的冬天仍有十几摄氏度,挂出去后,一分钟左右就有苍蝇闻讯而来。也有邻家无须签证就可大摇大摆进入我家阳台的猫咪,逐味而来。还有时不时想尝鲜的飞鸟和想落就落的太阳雨。
此时我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湖南老乡都说新西兰做不了腊肉。他们一定都试过,知难而退了。
提着腌好的肉,心头一阵惆怅,进退两难。我想起母亲的话,头发打湿了就要剃。于是从楼上把电风扇搬下来,像晒腌菜一样,将肉挂在室内玻璃门的位置,一边可晒太阳,一边用电扇吹。几天下来,腌肉达到最佳干燥状态。
剩下就是熏制了。没有合适的工具,这个好像难不住我。我去女儿家寻到一个做烧烤的红炉小灶,只要配一个能够围炉的东西就行。女儿说商店有洋人熏鱼用的正规炉灶卖,憨厚的女婿立即要陪我去刷卡支付。
他开车带我们到专门的商店,果然有卖。不过一看价格,要人民币一二千元。贵且不说,规模也大,性价比不爽。
虽然女婿贴心关怀,我还是决定不买它。我想,只要能找到一块尺寸合适的铁皮,就有办法制成围炉。
心里有了谱,我便朝最后一排货品柜走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个铁皮水桶,十多元钱,这才是我需要的围炉啊。
女婿捏着手里的卡,一脸茫然。他这个现在的工程师,实在不能理解我这曾经的工程师,怎么操作这个铁桶啊?
回家后找来一些锯木屑,放进烧烤小炉里引燃,再撒上一把湖南黑茶添香,摆放好干肉条,然后将铁桶反扣在小炉上。我兴奋地发现两者合一,尺寸天作之合,不由得感叹老娭毑眼力劲不减当年。
几个小时后,大功告成,我解开了湖南腊肉在新西兰的密码。至于味道,女儿女婿孙女面对餐桌,横扫千军如卷席,足以说明一切。
小孙女朵朵一边竖大拇指一边问我,你是当工程师的,为什么又能写出那么多的文章?你是当作家的,为什么又能做出这样只有大厨才能做出的好菜啊?
我想了想回答,我当工程师称职不称心,当作家称心不称职,当大厨才既称心又称职。活到老了,能够在厨房找到自己的位置,让家人亲近故乡美味,也算不枉此生罢。
炊烟的味道
文/余继聪
“很喜欢炊烟的味道!”一位萍水相逢的朋友说。她说出了我心底的话。炊烟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
我爱曲曲弯弯从村落农家升起的炊烟,更爱炊烟的味道。
每次乘车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总是会经过很多村庄。我总是会睁大眼睛,很惬意地欣赏村庄。瓦房、村鸡、村狗、牛羊,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村人脸,我都爱看,都有种亲切感。正午前后或黄昏,如果我还没有进入城市,就还有幸看到一缕缕的炊烟,袅袅悠悠地从一个个农家小院升起来。我羡慕这些庄户人,一家人守着一缕香喷喷的炊烟,就是守着幸福。离开一座城市,我总是很激动,因为我又可以靠近一缕缕温暖的、香喷喷的炊烟。每当接近一座城市时,我总是会不断地回头,目光总是不愿离开那远去的炊烟,就好像每次离家时,总不愿放开母亲温暖的手。
十三岁以前,我曾拥有过一缕炊烟。那是从滇中的一个小村庄里升起的炊烟。守住一缕香喷喷温暖暖的炊烟,当然也就守住了一个温暖幸福的家。从十三岁开始,我离开家乡,离开乡村,到城里读书,就离我所熟悉的炊烟越来越远了。
我爱吃腊肉。腊肉是庄户人家挂在梁柁上晾出来的。它久经炊烟熏炙,自然有了炊烟的味道。上大学的时候,尽管偌大的食堂里有几十种菜,只有角落里那位大妈常摆的一小盆腊肉最受我的青睐。吃着腊肉,我可以暂时忘记孤独,会想到炊烟,想到家乡的村庄和亲人。
工作后,一个人孤零零生活在这冷冷的城市,我常常会怀念小时候扶着灶头,一边添柴,一边煮腊肉的日子。腊肉香,炊烟也香。炊烟香,我知道这只是我心理上的感觉。那时家里有时烧辣椒秆、烤烟秆,烟常常熏得我眼睛生疼,鼻涕涟涟。
冬季农闲,每天母亲总要去离村几公里外的山里砍柴。背回柴后,母亲还得忙着做饭。放学回家临近村口时,我们就看到自家屋顶上浮起的一缕炊烟,知道母亲正在做着饭,顿时浑身有了一种温暖踏实的感觉。当了老师后,每隔二三十天,我都得回家一趟,否则我就会无心做事。那是因为我离炊烟、离村庄、离家、离母亲太久了。我骑着自行车,急切地赶回村庄,随着村庄和一缕缕炊烟越来越近,我的心情就越来越好。我一踏进家门,母亲就会急急地去拾柴,生火,为我做饭。尽管我一再表示自己吃碗开水泡饭就行了,但她仍旧会急急地到地里去拔蒜苗,因为她知道我爱吃腊肉炒蒜苗。不一会儿,一缕温暖的、喷香的炊烟就会从我家的房顶上升起来。
也许,在各种清洁、高效能源走入了千家万户的今天,已很少有人对炊烟有什么感情,但我对炊烟依然情感如故,依然万分牵挂。没有炊烟,我总有种漂泊无依的感觉。人在故乡袅袅的炊烟里,做个黄粱梦,也美得很。
至味
文/花蕾
我儿子闻不得螃蟹的味道,只要我们在家蒸蟹,他就要躲到书房去。我们吃的时候,他会耸着鼻子说:好臭啊,又贵又臭的东西,你们怎么会这么爱吃?——他把腥味称为臭,是儿时养成的习惯。作为里下河人的后代,他对螃蟹这么不能接受,倒真的很有点出乎我们意料之外。
蟹算公认的至味了,我判断的标准很简单:吃完这道菜,其他菜还能吃得有滋有味,那这味道就不算霸道;吃完这道菜,其他菜味道黯然失色,那么这味儿就可以称得上至味了。每次宴席螃蟹一般都是最后才上,因为吃完它之后再吃别的菜肴就无滋无味了。
在我心目中,有这个地位的,还有刀鱼。刀鱼以长江产的为美,刀鱼游到镇江江面时正值最适合吃的时候。自从定居镇江,吃过很多次刀鱼,从前春天的饭局例必每人面前一只碟,里面是一条身量苗条的清蒸刀鱼,我却一直不能理解它好吃在何处,嫌刺多麻烦,总是胡乱掏几筷将刀鱼身上本就可怜的肉撸掉一层就算。直到三年前,我同学一家来镇江旅游,请他们去我常去的小馆子吃饭,老板娘见客人是外地人,就推荐了几道有镇江特色的江鲜,我随手点了道红烧刀鱼,这一吃才领略到刀鱼的鲜美:葱姜下油锅爆一下,放扬中产的一种细竹笋略煎,直接放汤,下刀鱼,大火一直滚着,收了汤即起锅,只点一层淡淡的酱油,调味简单,但鲜味却勾魄摄魄。自从尝到了鲜,那个刀鱼季,我隔三岔五就去点刀鱼吃,那一两个月伙食费严重超标。家人取笑我,说从前不见你爱吃这么磨牙的菜,我嘟囔说以前是我不懂欣赏,再不珍惜吃的机会,当心和鲥鱼一样的下场——谁知一语成谶,第二年镇江就不再在禁渔期发放刀鱼特许捕捞证,刀鱼绝迹于饭桌,2020年开始实施长江十年禁渔,刀鱼的滋味就只能在记忆里回味了。
不可再得,会为食物加持一道光环。有一年暑假,跑去贵州探望在那边工作的朋友。贵州饮食风味偏酸辣,酸汤蹄花、酸汤火锅、酸汤鱼……爱食酸辣的朋友大快朵颐直呼地道,我的内心却是崩溃的:难道整个旅程都得吃这又酸又辣的玩意,过着吃不饱肚子的生活吗?转机来得很快,朋友带我们去他同事家吃贵州家常菜。精心准备的各色菜肴一下颠覆了我对贵州菜的印象。牛肉汤、炒鸡、竹鼠、各种菌子,但是这些美味的菜在一盘朴实无华的蒸腊肉面前显得黯然失色:腊肉蒸制到位,放在桌上,瘦肉色泽鲜亮,细腻不柴,肥肉呈蜡黄色透明状,香腴不腻,带着一股淡淡的烟火味。因为人多,当天吃饭大家分坐两桌,我和女主人及几个孩子同桌,他们对腊肉不感兴趣,我就毫不客气地一口气吃了半盘子。女主人告诉我,这腊肉是她同事给的。同事的公公婆婆住在安顺附近的山里,这腊肉是用他们养了两年的土猪的肉腌制的,腌制完挂在火塘上慢慢熏成。看我对腊肉的赞美实在是太过真情实意,女主人拿着切剩的腊肉和还没煮的一块硬要塞给我。而我秉持初次上门不可失礼的态度一再婉拒。终于那块腊肉成了我记忆中的朱砂痣,只要提到腊肉我就会想到它。
更进一步,能为食物再加持一道光环的,就是情感了。
我小时候,家里的地都分在很偏的地方,不远处就有坟堆什么的,特别荒凉。我妈胆小,只要我休息在家,喜欢喊我陪她下地,也不指着我干活,就让我陪在旁边,我就起讲讲话解个闷的用途。有一年,我们家的地分在一个叫东里湾的地方,越过大堤,外面就是一个河湾,很阔的水面。秋天的时候,我妈在岸边水里选块地方挖土筑了一道矮坝,建了个冲塘,在里面扔了一些树枝和棉花秆,说看能不能年底干点鱼给孩子们吃吃。所谓冲塘就是在水边挖个塘,扔些树枝草叶在里面,等到了冬天,会有鱼虾躲在里面过冬,这时候把水抽干,就有不小的收获。鱼虾其实对生活在里下河地区的我们来说没少吃,但是挖冲塘还是第一次,我也兴致勃勃地参与了。到了腊月里,河里水位大幅降低,当初沉在水里的矮坝露出了水面。我妈喊上外公摇了船来帮忙。我们三个热火朝天地干了大半天,先把树枝棉花秆叉出去,再用舀水瓢将塘里的水一瓢一瓢舀出去,太阳快下山时,冲塘终于见底了:塘底收获小鱼小虾数十只,除了一条一斤半左右的鳜鱼再无所得。外公总结说,你这冲塘建在岸北,背阳,水温低,冲塘要建在水之阳,朝南的岸下才是好选址,你当初该问问我再挖。我妈有些沮丧,但还是打起精神说,也不是啥都没弄着,鳜鱼哎,很贵的——那个时候,人工养殖还没怎么兴起,这些特别一点的鱼价格比现在还要高。
回去的路上,村上专门贩鱼的怀宝叔知道我们干冲塘,特意守在路边。等我们经过时,问有没有可以收的鱼。看到我妈手里拎的桶,一开始发笑,后来又正色说,你这条鳜鱼真的漂亮,大小正合适,现在收80元一斤,这条鱼我给你120元,你卖给我吧——上世纪80年代末,120元一条鱼绝对是高价了。我妈看看鱼,再看看我,说:一个冲塘就出了这一条鱼,我还是不卖了,回去做给孩子们吃。
晚上妈妈精心做了一道糖醋鳜鱼,我和妹妹从来没吃过那么美味的鱼,它颠覆了我对鱼这道菜的认知。我只记得,当天连鱼汤都被我和妹妹拿来泡了饭。
三十多年后,我和妹妹都还记得这道菜,问起做法。我妈说,她也没有菜谱,就听人家说过有糖醋鳜鱼这道菜,仿着红烧鱼的做法,在里面多加了点糖和醋。这个说法和我们记忆里的美味程度有点背离。我只好解释为,妈妈对我们的爱,让这道菜有了无形的光环。
我妈妈做菜的手艺一直那么好,现在鳜鱼也易得,但是从那以后,我再没吃过那么美味的糖醋鳜鱼。也许,缺的不只是调味和当年的野生鳜鱼,可能还有北风呼啸的冬天夜晚,劳作一天后的辘辘饥肠,还有一去不回头的少年时光。
腊味
文/厚圃
昔时腊月,也就是农历十二月,岁终大祭,先民们宰杀牲畜,肉吃不完怕腐坏,就将其腌渍,熏制,风干,成为腊味,留待日后慢慢享用。而更深层次的原因,很可能是我们这个民族,古时候灾难不断,所以具有较强的忧患意识,为了活下去,只能变着法子储存食物,用我老家的话叫“天晴要积落雨米”。
关于腊味的记载,早在周朝就已经有了。到了孔子生活的年代,师生之间存在着束脩之礼,脩,即腊肉,一束十条。
中国幅员辽阔,各地气候、物产、风俗习惯都各不相同,饮食的口味自然有异,非一句“南甜北咸东辣西酸”所能概括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比如腊肉和香肠,广东的味清,微甜,川湘的味重,辣香。在广东的腊味里,又分不同区域呈现出不同的风味。我有个好友,老家在清远连州,曾送给我那儿的东陂腊味。拜连州天时地利之所赐,东陂腊味完全由来自峡谷的自然风风干,吃起来香嫩爽口,余味悠长,比其他粤地腊味似乎更胜一筹。
我有两个伯父,很年轻就到外地工作,一位在花都(以前叫花县),一位在韶关,也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一位,过节时总会给我祖父祖母寄点广味腊肉腊肠,我也就跟着沾光。
我的初中是在本地学校念的,虽不能寄宿,却可以寄膳。每天清早一到学校,我就取出个陶钵,丢进一把米,过两三道清水,再往里边埋个鸡蛋或小红薯,偶尔也有一截弥足珍贵的香肠,然后在蒸笼里找个位置放好。上完第三节课,已经能够闻到从厨房飘来的饭菜香味。待第四节课下课的钟声敲响,我们犹如饥肠辘辘的野牛,奔跑着涌向烟雾缭绕的食堂,寻找各自的饭钵。时不时地,会有同学突然冒出一句:“我的蛋呢?”“我的香肠呢?”引发一阵哄笑,谁都明白,它们已经落入某个翘课同学的肚子里了。
我后来在深圳成家,跟我岳父岳母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他们都是四川人,每到冬天,就会自己动手装香肠,先从市场买回小半桶猪肠,拿瓷片将它们刮成薄薄的肠衣,再用醋和盐一遍遍揉洗,直到没有异味,又将猪肉切绞成丁,拌上盐、鸡精、糖、海椒粉、花椒粉、料酒等辅料,拌匀后,我岳母会拿起一小坨肉舔尝味道,淡了则继续放盐……开始装香肠了,拿一只装胶卷的小筒子,剪掉底子,用它撑开肠衣,好让肉丁顺利通过。我通常负责绑扎,给刚灌好的长长香肠分段,扎成一节一节的,吊挂在阳台顶篷的铁条上。看着香肠一根根油红瓦亮地垂下来,再加上那些酱过的肉和鱼,感觉像走进硕果累累的季节。
日子一天天过去,鲜润的香肠腊肉经过日晒风吹,慢慢地干缩了,颜色也变深了,那股诱人的香气变得愈加浓烈,不断地刺激你的食欲。刚收起的腊味是最好吃的,新鲜、丰腴、濡润,冷藏久了,会干了瘪了,口感没有那么好。
岳父岳母回四川后,每年都会给我们寄来香肠腊肉,还有我喜欢吃的“风鸡”,它是用走地鸡制成的,风干后仍很大一只。最好的腊味在商店里是买不到的,听我岳母说,大凉山的“老彝胞”腌制好肉后,爱将它吊挂在自家的屋梁上,底下有个火塘终年不熄,将草木的天然之香丝丝缕缕地熏浸到肉里……它们看上黑乎乎的没有一丝卖相,一入口却油水淹牙,叫人欲罢不能。当然,做烟熏腊味,一个要注意防火,一个要注意环保。
有一年,我岳母托雅安的亲戚给我们定了一“条”猪,猪是山里人放养的,肉厚膘肥。我岳母说做腊肉要用“坐蹲肉”,也就是猪的腿子肉和背膘肉,肉质细密结实,当然不宜太瘦,有四指宽的肥膘最好。亲戚们后来帮我们杀了猪,做成腊肉香肠,装成三大纸箱寄过来。那批腊味肥瘦相间,吃起来又香又糯,且带着浓郁的山野风味。那年我回潮汕过春节,散给了亲友一些,剩下的吃了整整一年。
过去我们也常常回四川过年,并随老人到乡下“走人户”,每家每户的餐桌上总少不了一盘腊肉一碟香肠。我岳母喜欢拿腊肉切丁,炒嫩绿的豌豆,拿腊肉切片,炒青蒜苗,让人百吃不厌。
疫情发生后,我已经有两年没去四川了。每回跟别人谈起川菜,我总会想起我岳母传授如何做腊肉时的情态,比如她一说到“坐蹲肉”或是猪身的某个部位,就会习惯性地拿手指对着我们比画,惹得我们笑哈哈地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