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云移月影,风弄花清。
于寂寂的夜,捧读一页泛黄的旧香,相忆相思长,字字句句里吟哦的过往就这样刹那间盈满了心怀,那些古老的岁月里未被提及的庭院深深,暮霭沉沉,就这样不期然盈盈回转,猝不及防地跌进了千年的云烟。
一张绿绮,一盏青花,云水依旧,今夜,还会不会有人记得,时光深处曾有过怎样的等待,一路的山山水水曾有过怎样的对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越人歌》
只四目交合的一瞬,未了的眷念便穿越了千万轮回,肆意纵横成我心底的一场兵荒马乱,你注定是我前世的一眼万年。
一支长篙撑开你我突如其来的相遇,兰花桨划开了汩汩水声里流逸的清浅尘缘,你唇角的弧度明灭了远山近水,让人溺在其中便甘愿含笑而亡。
兰泽芳草,小楫轻舟,我一腔依水含烟的吴歌浸润成你衣衫上一抹青云欲雨的深黛色。明知无法将你牵绊,我却仍是这般执意,用自己的满心热忱去换你的一时兴起。
终是过客,你渐行渐远的背影模糊成我惜念终生的风景,而我,却只能被你遗忘成角落里疏于提记的不经之谈。
晚风凉,夜未央。
“人非草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白居易
那一天,如果我没有跋山涉水地策马而来,这一刻,也许我永不会在曲水岸边拾到你一抬眸的轻语脉脉。
我的金戈铁马在你的一颦一笑里溃不成军。如水清眸,却利似一剑寒光,单刀直入地斩断了我所有的执念,让我凭着残存的清醒看到了生命的本真。
那一年,如果我没有沦陷于青山渺远云水生寒,这一世,我也许永不会将纠缠不止的痴嗔怨念决然地放逐成姗姗来迟的山寺桃花。
皇皇霸业又如何,千秋万代终成空,寂寂山河,了了此生,往昔气吞山河的纵横捭阖竟一路辗转着山水兀自了悟成一场虚无。
我与你,天涯咫尺的距离。即是你已零落成记忆的断章残简,我依然可以泉边煮茶,花下饮酒,迎着千里素光,与你隔月两相望。
“但为东篱双双落,只求今生不言它”——
暗香盈袖,花香微寒。抬手推了檀木窗,若有若无的晨光在薄薄的山岚里千回百转。
挥袖拂灭了昨夜烛火忽明忽暗的风离云散,让浅色的清阳倾洒我们浴火涅盘的相谐相安。缘浅如水,却足够相濡以沫,我细密的针线痴缠着你的一痕青衫,你一柄竹骨折扇飘逸了永生不变的誓言。
田园将芜,胡不归?尘世烟火,营营役役,隔在了山的那端,水的彼岸,终是与你我无关了。
不问生,不问死,不问劫难,不问定数,自此,与君携手处,便是天下。
当江南的梅雨又一次飘逝在越女绵愁哀婉的歌声里,你还会不会记起,千年以前擦肩回眸的相识,千年以后恍若一梦的相知,在我古韵未老清音不绝的梦里,晶莹成杜鹃枝上三更月,夜夜流光共皎洁。
仍是门扉深掩处的一株沐雨梨花,曲水萦回不知春来溪上碧桃多少。片片飞花堪弄晚,一汀烟雨杏花寒。花空烟水流,问君何处系行舟。匿在时光里的心事终是要落幕了。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烟柳画桥,芳花草树,我看见,从诗卷里走出的女子,步态翩然,轻轻一个转身,走进了江南的雨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