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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冬天

作者: 翟传海2024/07/16优美散文

冬雪

傍晚时分,成群的玉蝶从昏暗的天空蜂拥而下,扑簌簌纷纷扬扬。不大一会儿,天地间白茫茫不辨东西。

第二天清早起来,天地间已是银装素裹,浑然一体。漫天风雪中,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踏着碎琼乱玉,不思不想,顶风迤逦而行。耳畔有雪花窸窸窣窣的飘落声,一如晚风吹过草叶,细碎、零乱却悦耳动听。脚下踩踏着晶莹的厚雪,"咯吱、咯吱"就像响在你的心头。一会儿,浮躁的心就变得空灵、澄澈和平静了。

漫步间,伸手掬一把雪久久握在手中,感受它带给肌肤彻骨的清凉。雪地上,留下的深浅不一的足印,可以让你看到生命存在着真实的重量。一步一个脚印,踏实而愉悦中,让你的身心轻松通泰。

"麦盖三床被,头枕蒸馍睡",这不仅能使小麦获取充足的水分,更重要的是可以冻杀一切害虫:雪深一尺则入地一丈,不管害虫潜伏地下多深,总是难逃这凛冽的冻杀!

小时候我没有贴身内衣,冬日早晨棉袄、棉裤直接贴身穿,冰如盔甲,需要母亲拿到灶台上熏烤后才能穿。然而,倘是某天早晨,窗户透过异样的白光,院子里又传来哗啦哗啦的扫雪声,我们就会一骨碌跳将起来,爬到窗台上证实后,把冰冷的棉袄棉裤麻利地穿了,一下蹿到门口,再一下就蹿到当院了。

蹿到当院时,大人们已将满院子皑皑白雪,弄得乱七八糟了:一串脚印是通向茅厕的,一串脚印是通往鸡舍的,还有一串是灶房和村头水井相连的。

当一串清晰的脚印,把灶房和村头水井连接之后,大人们就拿了铁锨或扫帚,在院子和门前胡乱扫将起来。兴奋的我们,当即蹲在当院喊叫起来,企图阻止大人对眼前这皑皑满院,晶晶莹莹的白雪的破坏。大人们并不理睬:"去,一边玩儿去。外面多的是!"

我们悻悻然跑出家门时才发现,远山近树、房屋草垛、万千沟壑……目力所及之处,尽是茫茫一片洁白。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但每年的这个时候还是会愣半天,想不出这晶莹剔透的童话世界,怎地突然呈现在眼前。

冬韵

一进入农历十月,草木们全都撤回各路给养大军,开始舍车保帅;鸟兽们迁徙的迁徙,冬眠的冬眠,开始自保;大人小孩穿戴上棉衣棉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乡村的冬天虽寒冷,却也是冬意盎然、韵味无限啊。

先看那山水。草枯树光,山高坡低、河流沟壑、大树小树,甚或是羊肠小道、山石棱角、溪流来去等等,全都分明可见。大大小小的松树点缀其间分外醒目。

往日被庄稼覆盖的田地,经了寒风整治,边儿是边儿沿儿是沿儿、埂是埂垄是垄。被树木掩映一夏一秋的村落、房舍,现在差不多都裸露了出来。前村后院,白墙灰瓦高低错落。躲在谁家山墙边儿的一丛山竹,似静似动,翠绿有趣;院内墙外树木赤裸地站着,你不仅能看清胳膊与腿儿、肋骨和关节,身体上的每一块结疤,都暴露无遗,很骨感……

整个冬天,村民与火最亲。有的在灶间就地取火,有的在堂屋支起火盆,也有的在牛屋熏燃碎草。更有懒婆娘拿了一根树干,整根燃了终日不熄。为了家人餐前、饭时和外出前临时取暖,母亲们总在做好饭后,把余火从灶膛里掏出来,让大家凑合着烤烤。在牛屋熏燃碎草,是为了给牛驱寒。用碎草燃起的一堆微火,总是半明不灭。半明不灭的火堆边,总有不大安生的半大孩子,围着上了年岁的爷爷们讲古经、拍瞎话儿。在堂屋支火盆取暖就有点讲究了:把坚硬的树桩树根、栎木疙瘩,拿到当院中点燃了,直到烧透了、烟尽了,剩下的火炭炭儿,才弄到堂屋火盆中,慢慢地当炭火享用。

坐在火盆近处做针线活的母亲,总是家长里短唠叨个没完。处于远处编筐编篓的父亲,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得不耐烦了,干脆丢下手中的活计,拿了饭勺子,给小娃们炒起豆豆来。娃子们一笑,爹妈脸上的愁云也就一扫而光了。

屋内生火久了,房顶积雪悄悄融化。雪水顺了缮草小瓦渗到屋檐。渗到屋檐一点点冻结,一点点凝结,形成长长的冰挂。那冰挂横看像水晶帘子,直观如寒刀利剑。孩子们争相打取。大人们就吼叫:滚一边去,房瓦(缮草)松动了,屋檐不就损坏了吗?

被臭骂的孩子们,于是蔫蔫地跑到村头滚雪球、堆雪人去了。虽然手脸冻得通红,虽然堆出的雪人只是一个雪堆儿、堆起的狮子像条死狗,可他们照旧欢呼雀跃、乐此不疲。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凡有水之处全是冰凌,连家中水缸都结了厚厚一层,敲下来像透明玻璃。如果它不会融化,用它替换糊在窗户上的旧报纸该多好啊。倘若晚饭后,没有把锅碗瓢勺中的清水倒掉,第二天早上一准会冻成一块。稍一加温,一个碗样、瓢样的冰雕,就完整取下来了。受此启发,我们晚上睡觉前会在碗、勺里加上一点糖水——那是我们最早吃到的冰糕。

久违的太阳出来了,做针线的母亲们、久卧在床的爷奶们,会不约而同地集聚到背风向阳的墙根儿晒暖儿。他们一边做着针线活(吸着旱烟袋),一边唠着家长里短:谁谁家盖了新屋、谁谁家儿女孝顺,今年收成多少、过年打算割几斤大肉……正唠得热火朝天哩,不知谁个,猛不丁地和进出村子的人,打上了招呼:他三叔这是要赶集去呢?老队长您开会回来了!

老太太你别烦,过了腊八就是年。过完腊月初八,人们开始慌年了。"交着腊月都是好儿",村子里隔三岔五就有或嫁或娶的。一家有喜全村慌张,提前商量,临事张罗,事毕善后。有帮忙的、有贺喜的、有捧场的,有前奏曲、有高潮,还有延续。之后日子里,杀猪、宰羊、磨豆腐,挂年画、贴对联,穿新衣、放鞭炮,吃年饭、走亲戚等等,一个接着一个,天天有欢乐。

现在,闭起眼来想一想,乡村的冬天,自有它的温馨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