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布鞋,一针一线总关情
灯下慈母密密缝,一针一线总关情。
乡村长大的孩子,谁没有穿过布鞋呢?脚踩着母亲纳的千层底,浓浓的母爱透过那一排排细密的针脚,由脚心传遍全身,尽管粗糙笨拙,却是一个孩子立于天地间的根基,踏实惬意。
当夕阳把天边的云彩氤氲成五颜六色的霞光,落日的余晖洒在门口柿子树那肥大的绿油油的叶子上时,忙碌了一整日的女人们不约而同地来到树下,她们坐在一堆楼板上,七嘴八舌地聊着十里八乡的逸闻趣事,树下不时传来一阵阵放肆的笑声,她们手里的活计却一直没有停下来,有剥毛豆的、织毛衣的,其中纳鞋底的居多,对于女人们来说,干完田里的活,填饱一家人的肚皮后,这是一日里最惬意的时光。
她们把一根根白色的细线捻在吊锤上,一手提着线,一手转动吊锤,在她们粗糙的手中细线被团成了粗粗的绳子,不久之后,这些绳子便会被缝入厚厚的鞋底。
物质贫乏的年代,做布鞋是乡村女人必备的一项技能。结婚前,关于未来的美好憧憬被她们用丝线绣进了明艳多彩的鞋垫里,结婚后,她们将生活的无奈、辛酸以及对儿女的爱纳进了洁白的千层底中,从轻便的鞋垫到厚实的鞋底,那是一个女人从青春年华到平凡人生的演变史,矜持温和的少女变成了泼辣强悍的妇人,纤纤素手被繁重的劳动侵蚀成了布满老茧却有力的劳动人民的手,她们埋头盯着手里的鞋底,无名指上套着顶针,右手戴着用一层层碎布缝制的手套,手套硬实而极具韧性,是用来保护手心的,因为锥子穿透鞋底要需要很大的手劲,她们握着锥子很熟练地将鞋底穿透,之后,抽出锥子,用一根很粗的针从厚实的鞋底上穿过去,生活的无奈辛酸、对孩子的殷殷期盼都融入这力道很重、真实深刻的一针一线里。
她们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向同伴们数落着自己的男人、婆婆、小姑,那个年代,谁家没有烦心事呢?女人们就以这样的方式把自己心里的苦一五一十地诉说给同伴,纳鞋底带来的充实感让她们暂时忘却了家里的鸡飞狗跳、柴米油盐。
对于乡村女人来说,做布鞋是一件顶有成就感的事情。当看到孩子穿上缝制好的鞋子去上学,听到自己的手艺受到其他女人的夸赞,便得一丝欣慰。
好像纳鞋底能让一个女人上瘾,不忙完手里的活计她们决计是不睡觉的。夜深了,孩子们已经进入梦乡,电灯泡昏黄的灯光下,坐在炕沿上的女人仍在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底,孩子的前程、家里的生计、他乡的父母……这些都在她们纳鞋底的时候反复思量着。
那一块块黑色的、红色的绒布经她们改造,变成了一双双样式简单、笨拙质朴的布鞋,大人们穿着它踩过泥泞、踏过坎坷、路过城市,孩子们穿着它恣意徜徉在青山绿水间,日子久了,鞋面破损了,也褪色了,鞋底由于经久的踩踏变得柔韧,鞋子的身上沾满了尘土,被搁置在犄角旮旯里,就像饱经风霜的老人,向人诉说着自己卑微而勤勉的一生。
直到后来,家人们穿上了买来的各式各样、时髦漂亮的鞋子,女人们从纳鞋底的沉重劳动中解脱了出来,青丝却已成了白发,她们偶尔会为即将出生的孙子缝一双小巧、精致、软和的鞋,因此,便格外用心,花色、式样、舒适度是必须讲究的。
长大后,同学中有人迷恋上了十字绣,长时间的刺绣导致她的颈椎出了问题,蓦然间体味到那些年在村子里那个叫母亲的女人,长年累月,那般隐忍、那般执着地为一家人缝制布鞋是何等的伟大。
母爱是一双老布鞋,它温暖了一个孩子的童年、甚至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