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麦仁里的乡愁

小满以后至芒种之前，在我们老家有一味美食不能绕过去，那就是青麦仁。

青麦仁，就是灌饱浆还未成熟的麦子，青皮显黄，鲜嫩多汁，香甜味美。美食节目《风味人间》这样描述青麦仁：小麦饱满却未熟时就是青麦仁，此时的麦粒，内部汁水充足，糖分尚未转化成淀粉，带着清香、微甜的稚嫩，又已有了小麦Q弹、柔韧的口感，嫩得像春天的第一抹青芽。

吃青麦仁的时光极为珍贵，只有几天的工夫。青麦仁离小满更近些，离芒种远一点。日子离芒种越近，麦子就越老，有一种坚实的饱满度，那象征着烈日下挥汗如雨的时刻马上到来，丰收在望。

所以小时候在老家时，每到四五月份，大片的麦田好像被一只无形的画笔慢慢描画，由青到青黄，再到黄，黄色的颜色再加重些，显现出厚重质朴感，画笔才停下来。颜色渐变中，麦仁也在走向成熟。不管哪个渐变时段，麦子被风推送着，前后或左右涌动，涌出一波波生命的乐章，极为蓬勃壮观。人们脸上洋溢着喜悦，在小麦颜色渐变的时段，小心翼翼地摘几束麦穗，在手心里，揉搓掉麦壳儿，再吹落麦壳儿，手心里只有一粒粒剔透圆润的青麦仁，如同碧玉一般。捏起麦仁放进嘴里，轻轻咀嚼，麦仁韧而柔软，味道淡而甘甜，越嚼越香，人们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甜，又是个丰收年啊！

这时候，小孩子最高兴，平时又没啥玩没啥吃的，采青麦仁，搓青麦仁，烧青麦仁就成了我们放学后的主要工作。我们常常三五成群巡逻在麦田，随便采几把麦穗，躲在角落里，烧麦仁吃，吃得手黑、嘴黑、脸黑。吃得满意，玩得开心了，后果却是很严重的，每个人回到家里，都得挨顿骂，严重的还要被揍一顿。

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大人们是心疼还不成熟的麦子被我们如此糟蹋。但他们想想，好像也不能怪孩子，孩子们总得在贫瘠无聊的生活中找点有意思的事吧。于是，一个个又心疼起自家孩子了，还主动去田地里采麦穗。大人们比我们狠，他们采得多。他们把采到家的麦穗先放在火边快速地转动着燎，把麦芒燎完，再放到簸箕里揉搓。一会儿工夫，簸箕里只有麦皮和麦仁了。端起簸箕，站在顺风口，双手用力上下颠簸，麦皮飞出簸箕，飘落满地，干净青翠的麦仁稳稳地躺在簸箕里。我们已经忍不住了，抓了一把赶紧放到嘴里，大口吃麦仁的感觉真是畅快，似乎麦仁的香甜度也增加了不少。

青麦仁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煮汤。我的母亲就喜欢煮麦仁汤。暮色四起，斜阳西坠时，母亲就开始用青麦仁煮汤了，只见炊烟从我家房顶上冉冉升到空中，燕子在房檐下飞舞，而麦仁在锅里任性地跳舞打滚，发出阵阵清香。喝一口，汤清甜利口，麦仁Q弹筋道，咀嚼之间，它又迸发出更饱满美妙的味道，让人津液溢满口腔，欲罢不能。

如今每次想起，少时的馋虫又蠢蠢欲动，无忌玩乐的场景也不断泛出记忆的光芒，一次次在脑海里反刍，继而怅然地埋在岁月深处。

那天，姑在微信上说：“今年，姑又种了麦子，特意搓了点青麦仁，还压了点碾转，给你寄过去了。”姑比我大两岁，小时候，我们俩一起采过麦穗，烧过麦穗。我喝麦仁汤的馋样子她也看过无数次。

晚上，我炒了碾转，煮了麦仁汤，慢慢品味着家乡的味道，解一解这浓郁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