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溪
村庄外的小溪,是由山坡上农田水流下来汇成的。
小溪的水很奇怪,经常有变色。清的时候尽管很清,但红色,黄色,黑色的时候也经常见。我小的时候,以为溪水就是这么变的,就没有问大人。因为喜欢吃小溪里的田螺,经常跑到小溪边,才发现小溪水有变颜色的情况。
小溪与我家很近,距离可能三十米远。村庄建在一个大大的山坡上,我家是村里靠近小溪的一家,也就是山坡最下边的一家。小溪,就在村庄山坡下边,我在家门口不用伸长脖子就可以看到。
小溪在晚上是唯一的歌者,它比妈妈在枕边唱的歌还响亮。尽管它每个晚上都是那样唱,都是那首歌,都是那个音量,却不干扰人。可能小溪唱的歌不复杂,可能它的音量没有变化,可能那首歌,听多了就进入了我心里,因此,夜里的时候,再听到小溪唱歌,就会觉得很好睡的,不知是小溪唱的歌,我已经懂,还是小溪唱的歌正在我心里唱着,总之,听习惯了,就舒服了。
其实,小溪是什么时候都一样唱歌的,不过是白天有小鸟的歌比小溪更靠近家里,更靠近耳朵。
第一次,我不知道小溪为什么会唱歌,趁家里大人不留心,悄悄跑到小溪边看。
去到小溪边,就爬到一个大石头上站着。小溪的水从高处往下流,流到一个大石头上,然后,又跳往另外一个大石头上。大石头上的水,在从一个转一个的过程中,有飞下来的,有越下来的,更有砸下来的,那些从上而下的水在刚刚与下边的水接触时,下边的水就像被踩或被咬一样,发出“哗啦啦哇了了!”的声音。这是一些稍微大的溪流发出的声音,还有一些小溪流从上边下来叫的声音,嘤嘤地像给大溪流做伴奏似的。小溪流的声音叫得比大溪流叫的声音清脆,迷人,但我在家里,晚上能听到声音的,却是那些大溪流的空旷而悠远的声音。原来,小溪并不在唱歌,只是因为它叫的声音好听,有旋律,很能进入我心里。可能我被小溪熟识的旋律迷住吧,小溪从高处下来汇聚在一个远处的潭里,像被太阳晃动镜子一样,使那些涟漪一闪一闪的,看着看着,我突然倒在了溪水里。我倒下的溪水很浅,只是由于紧张,却爬不起来。我当时像没喝过水的,不一会,就将水喝饱了。最后是妈妈到小溪来摸螺,看见我将我捞了起来,不过,我还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就是被水撑得喘不过气,说不出话。妈妈那时不懂急救的办法,我喝的一肚子水,她没帮我吐出来,只放我在小溪边躺着,她就下小溪里摸螺去了。太阳下,我睁不开眼睛,肚子太涨,妈妈放我仰着躺,我想侧过一边都没有力气。后来,还是妈妈从小溪上来帮助我侧过去,我才将肚子里的水排出来。我醒来后妈妈给我一句话:“以后再不听话,就不要你了。”又进小溪摸螺去了。
但过后,我还是经常来小溪玩的,因为小溪里有鱼有螺,只是,再不敢爬高了。只要在小溪边玩是不会被摔的。我想。
因为小溪太靠近家了,感觉小溪就像在家里,不过,再来小溪玩的时候,我还是带上小朋友一起的。村里当时就五个一样大的小女孩子,我比她们都大半岁,个头也高,她们于是都叫我姐姐。其实,我不想当姐姐,我在家里给两个弟弟当姐姐感到特别辛苦,妈妈什么都让我为两个弟弟做,可是有好吃的,妈妈就说两个弟弟小,就轮不到我的份了。这让我非常讨厌当姐姐。好在和小朋友在一起,她们喊我姐姐,都喜欢听我的。令我感到一点点欣慰。
我后来经常带小朋友到小溪边才发现,小溪的水是经常变着颜色的。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有一个小朋友知道,她说山上是田,有红泥巴的田,有黑泥巴的田,上面有人放水犁田或耙田,脏脏的田水流到小溪里,溪水就变成这样了。我才不管这些呢,就算是红水,黑水,照样可以玩。见水就贪玩,是小孩子的天性,到了小溪谁还能闲得住,小朋友见我玩,便也跟着玩起来。
每进入小溪,都会弄得一身水。尽管我们的目的是摸螺,摸到了,没有东西装,就放在口袋里,再继续摸,就连裤袋也装上。太阳下的小溪,是凉快的,迷人的,充满着诱惑的,我们常常会不知不觉弄湿一身水,却又常常不知不觉被太阳晒干了。常常的,如果我们不是因为看到小溪有蚂蝗,是不会很快回家的。
但后来,被小溪边上的一条小蛇吓过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到小溪来了。好在我平时和小朋友每次到小溪来,都学妈妈拿着一条长长的棍子,先将溪边的水草出力敲打过之后,才敢放手下去摸螺,要不然,溪水里的蚂蝗、毒蛇要将我们咬,是轻而易举的。想想小溪里的可怕,那些螺不吃也就罢了。
其实,我从小溪摸回来的螺,妈妈从来就没替我煮过。有时候,是我和小朋友一起玩,玩着玩着,螺在口袋放全天,再放出来,螺,已经臭了。有时候,记住了,将在小溪里摸到的螺放家里水盆养着,让妈妈煮,妈妈却说:“几个螺怎么煮。”妈妈嫌我摸的螺少,养着养着,螺又死掉了。可我却觉得,妈妈是不想让我到小溪去,才不想替我煮螺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后来,我就长大了。但小溪的歌却还在唱着,我都长大了它却没有老去,小溪的歌竟还是那个旋律。这样想着,不知道,小溪是因为天天快乐着,才保持了过去,还是因为小溪有我的童年,才永远不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