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音乐填满

一把年纪半路习舞，容易得其形而难得其神。理论都懂，囫囵阅世，道理也能攒下几沓。可身体却很诚实，音乐一起，手忙脚乱，不知所处。勤学苦练，路数尽熟，看起来还只是干瘪瘪一副空架子，没魂没灵。

可以理解，人越活下去，越会发现：总是灵魂太快，摇摇晃晃的身体已经苦追不上。

习舞期间，有两句话深触我心。一句是，和脚下的地板交友。舞蹈的力量美，不是来自舞者，而是舞者脚下的地板。很多舞者，登台之前，总会扑身亲吻地板，这是热爱，也是请老友多多关照。另一句是，把音乐填满。

要来说的，正是这句。

最初的舞，是巫舞。篝火一堆，踏拍击鼓，男女齐唱，当中巫人手舞足蹈。这是天人之间的使者，人要对神说的话，神要对人说的话，都在这舞蹈里。后来，“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音乐已经无能为力，于是交给舞蹈。往后乐舞交融了，就像鱼在水里，风在空气里。所谓载歌载舞，是音乐的瓶里，装舞蹈的酒。音乐填不满，跑进空气，味就不对了。怎样是填不满？两秒动作，一秒带过，剩下一秒空等时间。

填满音乐，其实就是填满时间，不是胡填海塞，尽情披挂，而是不多不少，都在点上。像远远走来一个人，浑身上下一丝不苟，衣帽鞋袜都是对的，都在最好的位置。

把时间填满，往大里说，是把生命填满。有人度日如年，有人度年如日，时间一样长，各有各的填法。有人忙似陀螺，悦心的事睡前却拎不出几桩，有人自在从容，要紧的事轻轻松松都已做好，还是各有各的填法。

填空不难，几层书架，厚厚薄薄的书一字码开，真是满屋书香。不去翻看，其实那里什么也没有，空白如也。时间的书架，也是如此，不是有多少时间，而是用多少时间。再要往下说，年龄也不必迷信的，少年郎与白头翁，也许一般长幼同等见识。

有位作家说，让爱与美，这两个东西实实在在把每天的时间填满。真是活到水至清了。我们都在时间里，有时，时间在等我们，有时，我们在等时间。

事缓则圆，渐渐明白，把音乐填满先得让自己慢下来。慢，才有填充生活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