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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

作者: 廖华歌2024/07/16情感短文

小雪前两天,风雨交加,气温忽从温暖如春的天气骤跌至冬日,尚未反应过来的人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疑惑可否是时间出了问题?

我撑了伞,在户外漫无目的走着,风时刻预谋想将伞从我手中夺走,不一会伞冠刮翻,冷雨趁机袭来,我撕扯不过,只得往回走。突然,几颗雪粒落在面前的地上,我吃了一惊,下雪了?仔细看去,雪粒不见了,唯留一地雨水的湿。

慌忙移开伞,风已小了许多,伸手迎去,果然有雪粒跳入掌心,真的下雪了,这是癸卯冬的第一场雪呢。

已近中午,周围静静的只有我一人,某种意义上可否说这场雪是为我而下?这想法令我大受鼓舞,顿时激动兴奋起来,随即收了伞,让自己全身心去承接雪粒。

算来,一连数年,这个城市的第一场雪我都未错过,应该是一份特殊的深缘?记忆中,这些年的初雪都颇有些象征性,不仅雪很稀疏,下的时间也短,那又怎样?一个"初"字,让人深怀遐想,初雪是探路,随后而来的大雪才是真正的冬季。

靠在一棵叶子燃烧出一片彤云的红枫树上,惊见它的叶片都是七角,五角和三角枫常见,七角枫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天气,地上竟没有飘落一枚叶片,想不出它们是如何以集体的力量与风雨抗击,终使一叶也不少地紧抱枝头,用生命的红,给冬日以色彩和温馨,令灰蒙蒙的旷野生动明丽起来。闭目倾听雪粒落在树叶上的沙沙声,我被这无边而强大的天籁清音裹挟……

恍惚间,与我相熟的小枫老师一袭红裙急慌慌向路的另一端走去,奇怪的是她没打伞,衣服却一点儿也不湿。去接学生吗?我大声喊着,她却头也不回默然向前。我被自己的声音惊醒,哪里有小枫的影子?十多年前,如果不是那辆该死的刹车失灵的汽车,如果那天不是小枫值日送学生路队到街口,如果不是千钧一发时她飞奔过去用力推开那个小学生,终使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她曾说,她要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做一片凌风傲雪霜叶如花的红枫。

我爱雪,雪天总让我深感亲切和温情。在我看来,所有的雪都来自故乡。每每下雪天,我敬爱的父亲便与偏远的故乡一同而来,我顿觉身有所靠,心有所寄,思有所依,感有所向,纵是习惯性的忧郁与感伤,也在父亲和故乡、在雪的洁白光芒中一点点儿消散……

坐落在枫林深处的琴馆默然无声,这个时候不知延春琴师在忙什么?我喜欢她和她的名字,更痴迷她的古琴弹奏。时不时地,我会到她的琴馆去,用她的琴声治愈自己,洗涤我覆满尘埃的心灵。

她比实际年龄年轻太多,怎么看也不像四十多岁的人,是音乐滋养使然吗?只要和她在一起,一杯热茶在手,静听她弹奏《阳春白雪》《冬雪》《流水》《潇湘水云》等琴曲,立觉俗尘顿消,气清胸阔,哪怕是深度的忧伤和孤绝,也在乐声中灿烂起来。有时,我们长时间不说一句话,就那么默然对坐,任灵犀相通的两颗心静静交谈。

她说,琴是有灵性的,它像知己用美妙的心语和你说话,你挚爱它,它同样报你以挚爱,这种互相之间的挚爱令她和琴融为一体……无数次苦练,她已将自己弹成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古琴专业委员会理事,弹成市古琴研究会会长。但她仍时时挑战自我,向着高难度的《离骚》《幽兰》等琴曲进击,每一天,都是她的再出发……

梅树的叶子虽青黄,却已谢落过半,雪粒打在梅树上的声音和枫树上颇为不同,许是梅叶稀少的缘故?听来似有若无,虚空幽远。但它的枝枝梢梢都汁液鼓胀,我分明能感到汁液的奔突流动,要不了多久,很可能下一场雪就会花满枝丫、雪里寻梅了。

记得那年,也是这样的时节,初雪覆了地面浅浅一层,我将诗人李老乡的诗作《以身试梅》读给好友雪梅听:"梅是一门很冷的艺术/想成为梅的人请你挺住……"雪梅很激赏,她边在雪地上写下诗句,边向虚空大声喊道:"想成为梅的人,就得挺住,挺住就意味着一切!"那一刻,我顿觉眼前飞雪满空,梅朵盈枝,清芬远溢……

后来,雪梅医学院毕业,工作、生活令人艳羡。却不料突遭变故,人生不得不另起一篇……重创令她痛不欲生。然而没多久,清瘦的雪梅在生与死的抗争中,又顽强地穿上白大褂,坚毅地走向山村,成为百里山乡村民广为赞誉的好医生……我常想,她能成为梅一般的人,一定与那个初雪天,与那句写在雪地上的诗句有关吧。

我走着,不知何时,风住雪停,除了到处湿淋淋的,再看不到一颗雪粒,恍若一梦,好像雪压根儿就没来过。

但我和见到这场初雪的人都可以见证,雪确实来了,不是雪花,不是雪片,而是晶莹剔透的雪粒。

所有的初始都是开端、先导和引领,初雪亦如此。至于是否盛大,并非考量意义的标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