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贩牛匠
贩牛匠,在川东北一带叫“牛经经”“牛掮客”,或者“牛贩子”,就是撮合牛儿生意,买进卖出的中间人。用现在时兴的称谓叫“中介”或“经纪人”。
干乡村贩牛匠这行,一要凭嘴,要能说会道,会吹牛侃大山,能洞悉买卖双方心态,摸准他们的想法,以自已三寸不烂之舌,把好的说差,把差的说好,尽最大的努力撮合一桩桩买卖;二要靠腿,腿要勤,走村串户摸清牛的资源和分布,在什么地方?哪家要卖?哪家要买?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作为中间人,乡村贩牛匠都有一整套的贩牛经验,他们在日常贩牛过程中,总结出了一条颠扑不破的评牛真理。“一看牙,二看皮,三看蹄子,四看仪。”看牛的年龄,就得看牛的牙齿,大牙有几颗,小牙有几颗,每多一颗大牙,就多一岁龄;看牛的肥瘦,就得看牛的皮毛,如果皮毛光鲜,肉色水嫩,证明膘肥体壮;看牛有没有力气,就得看牛的四大蹄,如果蹄大腿粗,绝对是一头耕田犁地的好牛儿;看牛有没有卖相,则看牛的骨骼,如果膀大腰圆,脚高腿长,这条牛孬死都有七成。
大多数贩牛匠做买卖,都是“秤凭星子斗凭梁”。也有个别的贩牛匠,时不时地会找几个昧心钱。当有人找他当中间人买牛或卖牛时,他会热情地接下这单生意,首先是问你买什么样的牛,大牛还是小牛?能耕的或不能耕的?准备了多少钱?一旦摸清了底细,脑子一拐弯,便开始算计着你:带你四处奔走,东边去看一头牛,西边去看一头牛,反正看的牛都不是你中意的。直到把你累得筋疲力竭,太阳落山时,才把你带到一个真正要卖牛的地方去。一个诚心卖,一个诚心买,加之跑了大半天,买家先前的想法和要求被疲劳消减了一大半,只要差距不大,一手交钱,一手牵牛,两不亏欠。但也有对牛儿不放心的,故意留几百元的“把把钱”,待牛儿牵回去后,如果吃草正常没毛病,约个当场天,在乡场上的茶馆头付清下差的钱。当然,所有这些过程都得有贩牛匠在场佐证。
乡村有句俗话:“贩牛匠,脑壳尖,这边吃了吃那边!”说的是贩牛匠在撮合买卖时,常常把买卖双方各叫到一边,这边说,那边劝。对买牛的人说这头牛儿皮毛光亮,膘肥体壮,如何如何的好,出这个价钱千值万值;对卖牛的人说这头牛口老了,吃草不展劲,耕田耕地差劳力,能卖出去就算不错了。反正,目的只有一个,只要能把生意说成,中间费买卖双方一分不会少,做的是两头吃的买卖,只赚不赔。
不少乡村贩牛匠把储备牛源作为赚取中间费的基础。他们时常行走在高山密林、沟壑丘陵地带,在方圆几十公里内打听牛源,厚着脸皮去说动养牛户,把不该卖的牛儿卖了,把不该买的牛儿买了。所以,要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贩牛匠,要“忍得、饿得、累得、受得”,只有这样,才具备一个贩牛匠的基本素质,才有买卖生意找上门来。
一般贩牛匠都是单打独斗。但也有的贩牛匠走“抱团取暖”之路,常常是联合三五个同行,互通信息,那家需买,那家需卖,一提就明白,才少跑冤枉路。有时几个贩牛匠,共同撮合一桩生意,将得到的中间费拿到乡场上的饭馆,围坐一桌,一边喝酒吃菜,一边交流贩牛心得。几杯白酒下肚,啥事都抖摆了出来,连平时打死也不说的行业机密,也轻易泄漏了。
“某地有头牛长势好,卖家屋头缺人手喂,想急于出手,如果买过来,肯定有赚头!”
“某地有头牛,不能耕田耙地,如果买来转手给杀牛场,绝对能拣几十上百块钱……”俗话说,同行生嫉妒。此时大家都明白,那是在没喝酒的时候才会有的心机。
个别头脑精明的贩牛匠,除当好买卖双方中间人,赚取一点辛苦费外,遇到有赚头的牛儿,自己出钱买回家,把牛肚里的虫一打,抓几副催肥的中药一喂,几十天过后就变得膘肥体壮,转手一卖就是几百块钱的利润。对不能耕田耙地的牛,就卖给屠宰场,也大有赚头,至少一家老小十天半月的生活开支钱有了。
那些年,乡村贩牛匠的确很风光,只要摸准了行情,掌握了需求信息,凭着两片薄薄的嘴唇,收取中间费,倒买倒卖,转手就是一笔钱,赚得盆满钵满。加之,常年奔波在外,集体的农活不用干,东游西逛,菜馆进,酒馆出,吃香的,喝辣的,并且裤兜里随时都有几个闲钱,自然比一般在家干农活的人,要逍遥自在,快活得多。
然而,近些年,由于外出务工人员增多,土地无人耕种,大片撂荒闲置,养牛的人也少了,小型耕田机也进入了农家。曾经的放牛郎,曾经的吆牛犁田声,已被社会发展的滚滚洪流淹没。乡村贩牛匠的身影也逐渐消失,他们曾经的辉煌定格在那个特定年代,留下的只有对过往生活的回味。
或许,这些变化,是牛儿的悲哀,也是乡村贩牛匠当初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