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年集
进了腊月,最激动人心的事莫过于赶年集。当然,这已成童年的往事,久远的回忆。
在那个年代,腊月里为了让年货尽量准备得丰富些,除了自家手工制作一些食物外,那就得去集市上买了。
在我的老家,较近一点儿的集市有两处:一处是公塥,一处是罗昌河。公塥,离村10余里,只不过是个有百年历史的小街。仅有的一条街道,弯弯曲曲,宽不过一丈,俗称“扁担街”。若不是拥堵,从上街头逛到下街头,只需一泡尿的工夫。罗昌河就大不一样了。它是坐落在庐(江)枞(阳)两县交界处的一座千年古镇,人口稠密,市面繁华,物产丰富,三、六、九的“集”名闻遐迩,更甭说年关了。只是离我的村子路程更远一点。
年关边某一个晴朗的凌晨,我会在香甜的睡梦中被父亲叫醒。肯定是去赶年集!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从热被窝里一骨碌爬起来,飞快地穿戴好衣帽。打开门,村子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声鸡鸣,此时大约才三更天吧?父亲用扁担挑起一只竹篮压在肩上,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我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子里,紧跟其后。此时,明月高悬,洒下清辉如水,清澈、透凉,和白花花的道路以及道路旁草丛上的厚霜融为一体。我们呵出来的热气瞬间就消散在月色里。经过别的村庄时,也许是我们的脚步声惊醒了狗,会有一阵犬吠打破夜的宁静。走了大约三分之二的路程时,前方的路边会隐隐约约出现三座高高的土堆。父亲告诉我,据说那是古时候的烽火台,因为罗昌河古镇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于是,我沉浸在父亲的娓娓道来中,一个悠远、古老的传说不知不觉地消除了我的寂寞、恐惧和疲乏,脚步重新轻快起来。
上了罗昌河大堤,巍峨的罗昌河大桥以及大片的房舍隐约可见时,东方的天空才露出鱼肚白。路上赶集的人渐渐多起来,不时有人影和急促的脚步声从身边飘忽而过。大堤上,人声渐重,人影绰绰,慢慢汇聚成一条人流,涌过大桥,向古镇漫去。
过了大桥,也就进了集市。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人头攒动,人声嘈杂。牲口的叫唤声,商贩的吆喝声,顾客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市面上,铁制农具、竹木器材、日用百货、蔬菜鱼鲜……琳琅满目,一应俱全。我们挤在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父亲不慌不忙,东瞧瞧,西看看,仔细挑选着需要的物品。欢蹦乱跳的活鱼得挑两条,年桌上做碗鱼,象征“年年有余”;肥胖的新鲜莲藕得买,我们那儿莲藕叫“通菜”,年宴上摆碟藕,意味着新的一年通泰、顺利;开门炮更得买,除了“噼噼啪啪”的万年红,还有燃放起来忒刺激的“双响炮”,新年新岁,图个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年画也是必不可少的,“鲤鱼跳龙门”、“宝莲灯”、“哪吒闹海”、“穆桂英挂帅”……哎哟,够了够了。除尘后的陈年老屋,经这些年画一装饰,焕然一新,喜气洋洋。最后,父亲领我拐进古镇中心的供销社,扯匹布回去为我们姊妹几个做件新衣服。再买些春节走亲访友必备的糕糖。不知不觉,篮子里渐渐满了,沉甸甸的。
我们这才开始满载而归,打道回府。路过身边的小吃摊时,闻到炸油条、煎米饺那诱人的香味,我禁不住放慢了脚步。父亲会意一笑,摸出5分钱硬币,买一个米饺递给我。那米饺,一拃多长,外壳金黄,内如白玉,又香又脆,油润润的肉丁豆干馅,咬一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一边咬着米饺,一边跟着父亲往回赶。这时,已日出三竿,一轮暖洋洋的太阳像只大红灯笼,挂在晴朗朗的天空上。
如今,已入居城里多年,再也不用赶年集了。但是,曾经的赶年集如同一幅乡情浓郁的民俗画,在记忆深处依然鲜活,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