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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鞋佬

作者: 杨福果2023/11/22生活故事

上世纪70年代,在我生活的这个地方——昌江黎族自治县县城石碌镇,人们穿的都是在百货公司买的款式单一的塑料胶鞋。雨天不怕踩雨水,热天不怕脚流汗,鞋子穿坏了,就用手拎着到电影院对面找驼背补鞋佬。

不知有几个人还记得当年在新华书店门口,那位戴着一顶旧草帽,笑容可掬,蜷缩着坐在墙边的、靠火补给胶鞋打"补丁"的驼背补鞋佬。

补鞋佬瘦,不高的身材因驼背显得很矮小。

他坐在矮板凳上,身边简陋的小木箱子里面放着几只半截的胶鞋,还有剪刀、小刀等小工具。面前摆着一个小炭炉,几条小锯片整齐地摆在一起,这便是他的补鞋家当。

补鞋佬不需要招揽"生意",每天按时到墙边一坐,等着"生意"上门,他是石碌镇火补胶鞋补得最好的补鞋人。

往往是谁的胶鞋坏了,就拿去给他,看着他用刀片将要补的地方削薄,然后在一只胶鞋上切下大小合适的一块,认真地削平削薄,把四个角修得圆滑圆滑的。把锯片放进火红的炉膛里烧热,抽出,伸进两个胶片中间,拇指压紧面上的胶片后迅速将锯片抽出,边用一块破布在补过的地方抹两下,动作十分灵活麻利。

没人来补鞋时,补鞋佬就会看着路上人来人往,跟人打招呼,说几句笑话。来补鞋的人也是逮住机会与他山南海北谈天说地,不亦乐乎。

有时会有几个人同时拎几只鞋子一起过来,大人的小孩的,在补鞋佬面前堆起一座小山。于是,前一秒还在与人调侃的补鞋佬,马上就认真地工作起来。

他将一块布铺在膝盖上,鞋子放在布上,不慌不忙,几条锯片轮番上场,火候刚好,压在胶鞋上"滋"一声,胶味随即升腾,扑进鼻腔。胶片牢牢地粘在鞋子上,再抽出一只锯片,顺着补过的地方,轻压一下,稍稍削了削,凸起的地方被热锯片削平,与鞋面的连接处咬合在一起,丝毫看不出补过的痕迹。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的,像在看技术表演一样,啧啧赞叹声不绝于耳。把补好的鞋子递给主人后,此时的补鞋佬会用破布擦擦手,哼起小调,成就感十足。

小孩子淘气的天性,没几个走路老实的。蹦蹦跳跳,一双鞋不经折腾,很快便磨薄了鞋底,磨歪了鞋跟,扯断了鞋帮,裂开了鞋面。我自己就是一个大脚丫,一年要穿坏几双胶鞋。大人们说,这在旧时代可是嫁不出去的呀!

有时候鞋子断了,为图省事,就学着补鞋佬的动作,从一只坏的鞋子上剪下一小块,把锯片塞进火炉里烧热,自己补鞋。但由于掌握不到要领,不是锯片不够热胶片粘不上,就是热过头将胶片热溶了,手忙脚乱想抽出锯片,无奈又粘得牢牢的,要补的地方反而被烫成一个洞。好不容易补上去了,也是凹凸不平,还黑乎乎的相当难看。无奈,再去找补鞋佬给补坏了的鞋子"整容".

那时候,小孩子过年有双新胶鞋,往往会揣在身上不舍得马上穿,先显摆显摆再说。就像一首歌里唱的"旧鞋子还没有穿破以前,先别急忙着把新鞋穿上……"尽管谁都知道,旧鞋子也是新鞋子穿旧的。

有的鞋子,补了又补,实在没法补了,有的人会留着当材料去补其他的鞋;有的鞋子则卖给了破烂王。一听见一口吴川话的破烂王穿街走巷"烂铜、烂铁、烂胶鞋……"不紧不慢的吆喝声,家里藏有破烂旧鞋子的人家,就会赶紧搜罗出来去换几个小硬币。说藏,是因为有时会被一些小屁孩看到了顺手牵羊去卖给破烂王换钱,即使只是能换几分钱硬币,也是不错的收入呢。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穿的鞋子不再局限于塑料胶鞋,而是皮鞋、帆布鞋,还有款式新颖的塑料鞋。这些鞋子不仅不容易坏,许多鞋子即使坏了,还能享受保修服务。

渐渐的,找补鞋佬补鞋的人少了。新华书店门边,还能看见补鞋佬和他的补鞋工具。补鞋佬脸上还是挂着笑,时不时的跟路人调侃一两句。冬天的风呼呼吹过,补鞋佬戴着帽子蜷缩着的情景我记忆犹新。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补鞋佬,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在物质匮乏、生活窘困的上世纪70年代,带给人们的是无言的心酸,也有满足的快乐。三尺见方的空间,如果那是一个舞台,台下会有很多观众,也必定为他喝彩。

偶尔路过从前新华书店的地方,还会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向那个墙边,恍若看见驼背补鞋佬坐在矮板凳上,双手撑在两边,笑呵呵地跟路上行人打招呼。

冬天走了,春天来了。时间,究竟流淌了多少年,补鞋佬与他的火补胶鞋行当,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淡出了新的物质生活。不知道补鞋佬如今是否尚在人间?或又身居何处?时过境迁,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数十年过去了。回不去的年少,道不尽的沧桑,补鞋佬和那些远走的过往一样,纯黑白的镜头与片段,成了一个时代的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