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眷恋

老家楼前有一片竹林，秀颀挺拔，郁郁葱葱。古人说得好：“有竹人不俗，无兰室自馨”。当初也正是看中了这片竹林，才购置了这套房子。

六月中旬，我在竹林边停车，开门下来，头顶传来啾啾鸟鸣，仰头去看，只见茂密的竹叶竹枝，并不见鸟儿的踪影。待回到楼上，透过厨房的玻璃正好可以看到竹林顶端，只见两只不知名的鸟在竹林上面起落进出，它们大小如麻雀，却更加纤巧，且羽毛也更艳丽。从忙忙碌碌的情形来看，我断定这两只鸟是在竹林里安置了窝巢。等再到楼下，仰头观瞧，才发现茂密的枝叶把里面遮挡得非常隐秘。走进竹林里面，抬头仔细地寻找，才在其中一株竹子的最顶端的位置发现了那个窝巢，大不过拳头，呈半圆柱形，架在一个枝杈上。

那段时间有事情，需要频繁往返于北京和老家之间。每当驱车劳顿地赶回，到楼下停车后都不忘仰头侧耳，听一听鸟鸣，搜一搜鸟影。那两只鸟儿翻飞活泼的身影，欢快灵动的鸣叫，都很好地缓解了我的困顿和劳乏。

七月初的时候，从竹林里传来不同于以往的鸣叫，细小且焦急，稚嫩又脆弱。我知道那两只鸟有了爱情的结晶。驻足细听，可辨小鸟不止一只，于是内心竟有莫名欣喜。天地间的万物，只要生命有延续，都会带给人由衷的喜悦。

几天后，小学放暑假，我赶回北京接孩子回老家度假。一开始，孩子很不情愿，她希望在北京过假期，去玩玩游乐场逛逛海底世界。

妻说，怎么能够让孩子开开心心地回去呢？

我想起那一窝鸟儿，对孩子说在老家楼下的竹林里有一窝鸟，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小雏鸟。这果真引起了女儿极大的兴趣，兴奋不已地一连几天催我上路。临行前那一天的半夜忽然下起了雨，一向入睡很沉的小女居然惊醒，朦胧中还问了句：下雨了还能回去吗？好在，天亮时雨就停了。一路上小女也不再像以往那样上车就倒头睡觉，而是一个劲儿地追问小鸟有多么大？什么颜色？鸟宝宝有几只？甚至，她已经做好了收养那些鸟的打算，还想把自己的一只新袜子给鸟宝宝当窝。她不停地提问使得整个旅程都有了趣味。

在沿途的服务区，我和小女都不愿意多耽搁，快马加鞭，马不停蹄，480多里的路程，三个小时就开到了。看得出老家也刚刚经过暴雨的洗礼，到处湿漉漉的。

忽然就想到：那两只小鸟会不会在暴雨中受伤？车到楼下，推开车门，侧耳聆听，静谧无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小女下车就跑到竹林边，仰着头，四处搜寻。我只好带着她走进竹林，找到那一株竹子，双手掰着用力弯下竹子的顶部，只见湿漉漉的鸟窝里面蜷缩着两只羽翼未丰的小鸟，大大的脑袋，紧闭着眼，对我们的造访没有一点反应。

小女忐忑地问，它们是在睡觉吗？

我哑口无言，用手指拨动了一下那两个小家伙的身体，尚未僵硬，应该就是刚刚没有了气息，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提前一天回来，在大雨来临前把它们拿到楼里。我尴尬地告诉小女，小鸟被大雨浇死了。小女登时噘起了嘴，开始抱怨大雨，接着又开始抱怨小鸟的父母，为什么不保护好小宝宝呢？本来已经走出了竹林，忽然又返身钻进去，非要让我再把竹子弯下来，看看鸟窝里面，那两只小鸟是不是真的没有了气息。

回到楼里，小女索然无趣地在房间里溜达。从窗户里观望竹林，不见了那两只忙碌的鸟，可能，它们也遭遇了不测。

我忽然觉得还是很感谢那两只小鸟，是它们给了女儿回来的动力，也让漫长的归程变得生动盎然，虽然它们现在都已经消失，但的的确确有过美好的存在。

很多时候，生命的旅程不就是在这种希望和破灭相间中完成的吗？

我扭头对小女说，走吧，各处转转，说不定还会发现让你惊喜的事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