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清香

木是树之骨，木头清香是木头骨子里的气味。

一个木头人、一把木头弹弓或一只玩具木马，有没有木头香味？我想是有的，只是疏忽，不曾察觉。

木香是内敛的，又是悠长绵延的，将一截木头拦腰锯断，味道如水流般溢散开来。

现代建筑构件里面，较少用到木头，而多用木工板、胶合板等，门、窗、餐桌，甚至做梦用的床都满是甲醛的气味。有些地方建仿古建筑，在钢筋混凝土的骨架上戴顶帽子，却没有木香。

我去古庙寻幽，山梁大殿，楠木供案，散发出清香。古庙里，老僧安详，双手合十，木头香味，让人心静。

木头的香味，也在那些老房子里，花格漏窗，椽条横梁。

问过一位老木匠，这么多年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说，是木头味。松木、柏木、樟木、柳木……老木匠接触过各种各样的木头，用这些木头打床，打桌椅、箱柜、碗橱、水桶、澡盆，刨、锯、凿，那些散落一地的木花、木屑，无不散发出木头的清香。

我所在的城市，江边古镇有座雕花楼。这座清代四方楼，楼栏、门窗、廊柱之上，雕刻着飞禽走兽、松枝瑞草、燕子、石榴花、牡丹花、荷花、太平花等，美轮美奂，氤氲着木头清香。楼上楼下，空无一人，曾经住在里面的人，以及他们的气息，早已被风吹散，只有木香盘桓不去。

木头香味，历经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不散。我在扬州汉广陵王墓博物馆，凝视那堆楠木垒成的“黄肠题凑”，那些经历过黄土掩埋，穿越了大约两千年时光的棺木，仍散发着当年就有的楠木香味。

木头的香味，挥之不去，像记忆。

我去过一个木库，那些巨大的木头，有的堆在仓库里，有的露天堆放，一些大木头干脆泊在河里。这些从远处用船运来，或是直接拖来的木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木香。人行其中，就像一只虫子回归山林。

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一家木材加工厂，我喜欢闻那里锯木头的味道，那些刚锯下来的木头，大多是湿的，浓烈的香味经久不散。

木头香味，因木而异。

樟木，气味芳香，可以驱虫。从前人家女儿出嫁，嫁妆中有一只樟木箱子，带着娘家的味道。这只箱子，由年轻陪到年老，陪一个女人过一辈子。

松木，有浓郁的松香味，闻之仿佛徜徉在松林里。

檀木，香味张扬，一串檀木佛珠放在车中或房间里，整个空间充满檀香。

沉香木，香味不明显，常温下气味内敛，只有高温熏香，气味方才散出。

梨花木，有委婉的降香味，平常几乎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