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亲情的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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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忘时间冲淡的亲情
文/文人青
手机的第一个被备忘录,在拥有手机六年后才第一次启用。
此之前都认为,真正重要的事儿,不是能够轻易忘却的,而举无轻重的事儿,蜻蜓点水般便将略过自己的生活,无需牵挂。所以备忘录,在我心中总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离开父母去自由的大学生活,初时百般地牵挂,动不动眼泪便会在内心与委屈碰撞后跳出眼眶。然开学纷杂的活动铺天盖地地将我掩埋。尽管尝试着逃脱,无奈心在一个新的小社会中无法置身于世外桃源,于是便只好让活动麻痹自己的神经,获得一时间的快乐。而最初的那份不舍,便如未蘸满墨汁的毛笔写下的最后一笔的末梢--悄悄褪了墨色。
偶然听到舍友与家人打电话,无奈的抱怨,甜腻的撒娇,才猛然想起自己竟已有一个星期未与家人联系。曾与家人说过,刚入学较忙,会无暇接听他们的电话。担心打扰到我,家人便从不主动联络我。我心弦一紧,慌里慌张地想便拨通父母的电话,却又想到手头上的事还成堆着,便告诉自己明早再打,今也迟了,他们不定睡下了。然想到自己近来反复地提醒自己这事儿却仍然忘记,思来想去,心中竟萌生手机备忘的念头。这个毕竟有效的方式逼迫着我机械地将"明早给父母打电话"备忘入手机中。而每一个字都似乎灼烧着我的手指尖。一个月前还是蜷缩在父母臂弯里的孩子,在仅仅来校一个月后便带上一副伪劣的成人面具,试图脱开那个怀抱,嘴里却仍在侵吞着父母的血汗钱。那个晚上,始终无法安然入眠。脑中翻来覆去地打着要说的话的稿子,幻想着无数个让父母不至于伤心的理由。无论哪一个都是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而在父母听来,却是始终为女儿骄傲的圆满大学生活。
第一个备忘的早晨来临,我拨通了最是熟悉的号码。漫长的等待时间,心中悄生着的惭愧使我有些忐忑,仿佛要接听的人不是父母而是一个刚与之争吵完想要与之和好的友人。那熟悉而又温暖的声音"喂?宝贝女儿?"流入耳朵时,心里一酸,无语凝噎。日日陪伴我的家乡口音,渗入耳中,欲将我牵回家中。我沉默了一会儿,清清嗓音,慌忙解释近来活动很繁重而致许久没有打电话回家。然自己明白,活动再多也不会抢占一天的24小时,那些空闲的时间里,全然沉浸在小说与游戏之中。而他们,始终坚信着他们的女儿在充实地过着自己的生活。父亲还安慰道:"你忙就不用打电话回来,我们明白。"喉咙便如堵着一块石头,之前打的谎话连篇的稿子,刹那间散了结构,而愧疚愈发膨胀。一通电话后,泪流满面,愤怒地指斥自己却怎么也无法使自己安心。在电话挂断的前一刻我发誓一样说着的以后定准时汇报情况的承诺,我明白,其必将带给父母一整天的欣慰。
我毅然决然地将备忘录的唯一一条提醒删去。我知道,有些事,自己永远不能忘记。一旦到备忘的地步时,必定是你将冷漠处世的前奏。多年后,你必将怀着悔不当初的心去亡羊补牢,而有些事,并没有挽回的余地。我很庆幸自己在那个备忘录后及时三省吾身,我更庆幸自己将最重要的人生之事--出门在外的儿女们要让时时刻刻惦记着儿女的父母安心铭刻在我心中的备忘录。世间有千千万万的儿女,有千千万万的父母,但儿女是唯一的,父母更是不可取代的。我们在新闻上看到无数的留守老人,多年未与儿女取得联系。而他们的儿女们多有有了新的家庭与富贵却忘了家中含辛茹苦将他们养大的父母。然我们在指斥他们的同时,更要反省自身是否成了或将要成了那个自己都厌恶的不孝儿女。一条短信,一通电话,一年不多次的见面很简单,却很多人连最简单的事都不知如何完成。在时间的面前,我们都是一个健忘者。它夺走我们的全部财产。既然我们无法抵御时间的洪流,便要在心中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那些不能忘的事儿。
孩子是风筝,无论飞得多远,牵动着风筝的那根容易与天空相融而被人忽视的线始终都被紧紧攥在父母的手中。请别忘了,晴空万里的时候,是父母将我们放飞蔚蓝的天空之中,感受阳光在身体中流动;狂风暴雨时,我们的父母将我们收回,置于温室中悉心呵护。家,从来不会在儿女面前关上门。
我的母亲
文/四月女王
我曾写过数篇关于父亲、弟弟,爱人的文章,却从未书写过。
不是没有试图将我心中那最美丽的剪影用笔去刻画去描绘,而是不能写出她性格的万分之一,更不能用任何词句表达我对她复杂绵长的深爱。
距离她难产生下我那场巨大的苦难已经过去了二十七年,我却直到成人才开始了解她那时的苦痛。
拥有暴烈性格的母亲,在我的童年时代,是不敢随意亲近的人。我想这样的她若生在古代,一定是一代侠女万古流芳。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冲动的脾气重重的出手却是我的噩梦,因为我的顽皮经常是让她冲动的导火索。直到初三那年冬天不善表达感情的我留在家里一封书信,大意是表达了对她缺乏关爱的埋怨,还质疑她是不是我的生母。下周末回家,她哭的伤心欲绝,我永远记得她连串的眼泪滴在我心上的感觉,我懊悔不该用文字去伤害自己的母亲。她却仿佛已经意识到她的女儿已经处于敏感脆弱的青春期,小心翼翼的爱和呵护从此才算是真正的开始。
我的高中三年在离家五六十里的埠村二中度过,那时候学校实行全封闭式管理,一个月回一次家。母亲每一到两个星期必去看我一次,大包小包拿很多吃的用的,坐着那趟时间不合适的车到学校等很长时间才能等到我中午放学。我记得有一次,突然变天暴雨倾盆而下,正在上数学课的我如坐针毡的担心外面等我的母亲,幸亏班主任打断上课让回宿舍关窗户我才得以从教室中解脱。我找到已经淋湿的母亲挽留她等雨停再走,她却执意要去赶车,倾盆的大雨砸落下来,压得她她连伞都打不直。我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泪如那雨般奔流。她不过是天下慈母中最普通平凡的一人,但谁人又不为这普通平凡的母爱动容?
想必孔子也是在远游中体会了母亲的担心和期待,才有了"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这样的感慨。昆明四年的大学生活,我的母亲又何尝不是时时挂心日日想念呢。每次长途跋涉的来回路上,我坐三天的火车她便有三夜不能入眠。有一次手机没电,又在郑州转签不上火车,坐黑客车回家,父母便在深夜的长途汽车站路边拦住每一辆经过的客车上车找我,从半夜十二点到凌晨三四点,心力交瘁。你见过2004年冬天路边那对逢车必拦的夫妻吗?恐惧和担心时时撞击着他们的心脏,每一声呼唤都期盼着那声熟悉的回应。毕业后我毅然留在了父母的身边,四年的牵肠挂肚已经让她饱受苦楚。
母亲的路见不平在于她的正直,母亲的乐于助人在于她的善良,母亲的悉心照顾双亲在于她的孝顺。母亲学人动作神情语调惟妙惟肖,母亲写的粉笔字端正漂亮,母亲作为一名教师桃李芬芳,当然,她的冲动她的急躁她的敏感多疑,都是她身上无法忽视的缺点。这就是我的母亲,却不是母亲的全部。她就像一部耐人寻味的书,想让人一读再读,而每一遍都会有新的惊喜发现。
有人说,母爱如山,宽广博大,有人说,母爱如海,深沉连绵。而我的母亲是一株沉默却坚韧的树,为我遮荫,更为我撑起一片爱的天堂。
哑表妹
文/熊定质
那天,哑表妹在赶场,看到我后,她欣喜地拍着旁边的儿女,然后指指我,比划着仿佛在介绍:看,我的儿女都长大了,都不错吧。她灿烂若花的脸上,凝聚着苦尽甘来的喜悦。
也是,如今表妹两个细娃先后上了大学,自己也住上了新楼房。这于健康人来说,或许正常不过,但对都是残疾人的表妹两口子来说,着实是家庭幸事。为此,夫妻俩付出了数倍于常人的心血和汗水。
表妹姓王,出生时面容秀丽,声音清脆悦耳。初通文墨的姑父经过反复推敲,取名凤霞,对她寄予厚望。
表妹一岁多时就会喊爸爸、妈妈,像一只百灵鸟围绕在父母身边歌唱。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两岁多时,聪明伶俐的她得了脑膜炎,半夜三更高烧不退。懂点推拿、针炙的姑父急中生智,果断对她施行推拿针灸之术,高烧退了,表妹却哑了。对此,姑父十分后悔,欲哭无泪:"凤霞,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一辈子啊!"
到了启蒙上学时,表妹见同龄的玩伴背起书包上学堂,吵闹着也要去。无论父母怎么哄劝,她仍在地上撒泼耍横,直至挨了一顿打后才逐渐平息下来。也许,此时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已隐约觉得自己与正常的孩子似乎有些不一样。
倍感内疚的姑父手把手地从1、2、3,人、口、手开始教表妹识字写字,她逐渐能写出包括自己名字在内的三五百个文字。
心灵手巧的表妹在妈妈的言传身教下,学会了挖土、挑粪、播种、插秧、割猪草等生产技能,还学会了煮饭、喂猪等家务活。农闲时节,她还在妈妈手把手地传授下,学习缝鞋垫、纳鞋底、上鞋面,还向寨子里的女青年学织毛衣。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不经意间,表妹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心灵手巧的她怎么也看不出是聋哑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姑、姑父为表妹的婚姻暗自着急,私底下请亲戚朋友给女儿介绍对象。
一天,一个小伙子在媒人的陪伴下一瘸一拐地迈进家门。对这个不速之客,表妹从父母的眼神中仿佛明白了什么,警觉地观察着。谁知她突然"啊啊"地怒吼起来,使劲地把那人往门外推。为此,姑父狠狠抽了她几耳光,表妹委屈地哭起来。
残疾的表妹没觉得自己有残疾,觉得脚有残疾的他跟自己不般配。她心中敞亮着,常梦想着一位英俊潇洒的男神骑着白马飘然而至。
难道残疾人只能和残疾人婚配?父亲的耳光仿佛让表妹幡然醒悟,伤伤心心地哭了几场后,表妹和腿脚残疾的土家族汉子拜了天地。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她默默地和老公辛勤劳作、相濡以沫,用心血和汗水浇灌生活之树。
婚后的日子,表妹两口子长年累月为家庭生活而忙碌奔波。她家的十多亩承包地中有三亩是稻田,丈夫吃力地吆着牛扶着犁铧耕田,她就帮忙搭田坎、插秧;丈夫犁土,她就帮忙打窝、播种。回到家后,她还要煮饭、喂猪、洗衣服,照顾年老多病的婆婆。
随着两个孩子的先后出生,表妹就更忙碌更辛苦了,也显得更加烦躁,时不时凶巴巴地向老实本分的丈夫"啊、啊"地狂吼,有时扭着丈夫抓扯。深知她脾气的丈夫,自然不和她斗勇,一如继往地忍让、迁就着。
雨雪天,不能上坡干活,表妹却一刻也没闲着。她或缝鞋垫或纳鞋底或织毛衣把对家人和亲戚的爱带入到千针万线中。家人分别都有多件毛衣、多双千层底布鞋和多双鞋垫。
两个孩子先后上小学、中学后,表妹家的经济负担逐渐加重。当地政府根据她家的实际情况,把她家评定为低保户、贫困户,还落实了两口子的残疾人生活补贴,享受了产业发展、教育资助等相关政策待遇。如此这般,她家逐渐走出困境。
不仅如此,表妹的两个子女,先后考上了大学本科。在政府和家人的鼎力相助下,两个子女读书安心,品学皆优。
在脱贫攻坚政策扶持下,表妹家去年修起了一栋钢混结构的新房。一家人终于从破烂的百年老屋搬出来,住进了梦寐以求的新房。
住着舒适的新房,看着墙壁贴着的两个孩子在学校获得的奖状,饱经风霜的表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得那样纯脆,那样甜蜜。我知道,她是在用心诉说着一路上政府及各界人士的关爱,更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父 爱
文/冬晨雪雨
小的时候,父亲对我来说,是一个慎言谨笑的人,对于生活的态度总是一丝不苟。
印象中,父亲总是在不停的忙碌着,工作是他生活中的最大热忱。那个时候,我很怕我的父亲,总觉得他过于严肃,对我们又太苛于严厉。这一切,让我自小就认为父亲不"爱"我们,甚至感觉他从来就不会去爱一个人。后来一场可怕的经历,才让我懂得父亲对我们那份刻骨铭心的爱。
那是我十岁的一个夏季,父亲带我们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家。收获的季节,农村处处充满了忙碌的景象。过惯城市生活的我,对农村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很快就有了十几个同样大的玩伴。我们脱离了大人的视线,在麦场躲起了迷藏。五六个小伙伴和我一同躲进了麦场旁边的库房里,那个屋子黑黑的,很大,很大。我藏进屋子高高的麦秸垛里,从麦秸的缝隙中,看着小伙伴四处寻觅着我们。天渐渐暗了下来,小伙伴们呼喊着我们的名字,走进了这间屋。有一个小伙伴划亮了火柴,突来得亮光,惊飞了屋里的山雀,扑楞楞的四处飞窜,吓的小伙伴不由得轰然而散,火也掉落在地上,呼的一下引燃了门口的麦秸。大火飞快的燃了起来,屋里的我和几位小朋友惊吓的哇哇哭喊着,被困在熊熊的大火之中。
正在这时,寻我而来的父亲跑了过来,他飞身顶破窗户,跃了进屋。一个、两个……小伙伴被父亲一个、一个从窗户送了出去,无情的大火迅速的燃了过来,挡住了原来的窗户,屋里还剩下我和两个小伙伴。我惊恐的望着父亲,不断燃烧过来的大火已封住了前面所有的门、窗,唯一的出口只剩下屋子后墙高高的透气窗口。父亲似乎犹豫了一下,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其他人,伏下身子,用结实的双臂一把抱住我,然后,站起身,拍了一下我的头,嘶哑的喊了一声:"孩子,等着我!"说完,父亲扭过身子,抱起那两个小伙伴,毫不犹豫地向窗子攀去。就在父亲扭转身子的时候,在我惊吓的眸子里,我看到了父亲脸上,两行眼泪悄然的淌了出来。
那一刻,我才知道,父亲是多么的爱我们,多么的疼我们,只是这种父爱,深深的藏在父亲心里……
后来,乡亲们救了我。但父亲在危难之时看我的那种眼神,那流淌的眼泪,陪伴我一天、一天长大。让我真正懂得了父爱如山,父亲的爱,蕴藏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蕴藏在父亲那颗不善表达的内心深处,蕴藏在父亲无私的精神之中。正是父亲的这种爱,让我懂得了生活的真正含义,也让我明白了爱的表达来自于心灵的深处,来自于生活的所有细节……
母亲的皱纹
文/九满
今年秋天,我回了一趟老家。
母亲的脑袋垂得更低了,额头上布满了波浪一样的抬头纹,眼角和鬓角之间爬满了鱼尾纹,双眉之间也形成了较深的"川"字纹,鼻子两边皱纹横穿,嘴唇两边和下巴被嘴角纹包围,就连两个脸颊连同耳朵边上都被皱纹侵占,整个脸部成了皱纹的天下。母亲的头发也明显的白了许多,和她脸上那一道道皱纹相互映衬,真实地记录着母亲所经历的岁月和艰辛。
母亲年轻的时候,那又密又厚的黑头发,长在她那略显瘦弱的头上,像奇迹似的令人触目。特别是她刚刚洗过头,那一头乌黑闪亮的头发就会自然地披落下来,像黑色的锦缎一样轻柔、光滑。母亲不喜欢梳妆打扮,但她的头发总是梳理得有模有样,从不将就。早晨起床,母亲先把她的头发梳理好,麻利地扎上发夹,才开始她一天的忙碌。
当然,生活不像母亲梳头那么简单,却像她的发丝那样缠来绕去,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像是必要的经历,又如生活的考验,一次次,一件件。母亲用她梳头的思路,穿衣吃饭,大事小情,统筹兼顾,事事顺畅。但也有让母亲不好梳的发哟,每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虽然母亲已经是省了又省,俭了又俭,可母亲自己吃的还是残汤剩菜,甚至有时根本就不吃,把饱的机会让给了我们。
我永远都忘不了1970年春天的那顿早餐,餐桌上,一改往日那难以下咽的红薯或蚕豆饭,摆在我面前的竟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我正在纳闷,母亲开口了:"九满,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摇了摇头。二姐笑嘻嘻地说:"九满,今天是你的生日!"看着家人碗里的红薯饭,我心里满满地自豪。
就在我将要出门上学的那一刻,母亲把手洗净了,从锅里拿出剩下的米饭和锅巴,在她手心里快速地揉捏着,就象做汤圆一样,很快,一个大大的、圆圆的、热腾腾的饭团做好了。母亲把那个饭团塞到我手心里。我接过饭团,尽管还有些烫手,两只手不停地将饭团来回地抛着,一股暖流迅速涌上心头……
"趁热吃,别凉了!看好不好吃?"望着母亲期待的目光,我用力咬一口,香香的、脆脆的、还有一股甜甜的味道!这似乎比往日的饭团多了一种新的元素。我问母亲是不是在饭团里面添加了什么。母亲微笑着点点头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啊!我特意加了点糖。好吃吗?"
"嗯,好吃!"其实,我想告诉母亲那些不加糖的饭团也一样好吃。
走出厨房,二姐悄悄地告诉我:"九满,妈太苦了,今天早饭不够分配,她只喝了半碗菜粥,她也得有营养,不然身体垮了,我们全家人都得喝西北风。"我马上跑回去,把剩下的饭团递给母亲。母亲把我拉进怀里,含着泪花说:"九满,你还小,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吃多一点好长身体,你得好好成长!"母亲一说完,两行热泪从我的眼里滚出,我的嘴也痉挛着,每咬一口饭团就滚出一串泪珠。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主动流泪。
那年夏天,我不负母亲的期望,考上了省重点高中,这在我们那个小小的村庄里如同霹雳般的震动。可上学需要一笔钱,家里根本就拿不出来。上学的前几天,我从半掩的门缝里看见母亲双手揪住满头的乱发在叹气,我蓦然发现:母亲的脸上竟然有了皱褶!回身时,我的心突然狠狠地疼了一下,眼泪也流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我去县城上学那天,母亲变戏法似地把带着她体温的二十元钱交给我,还关切地问,够吗?够,够,我说。母亲看了一眼我瘦削的身子,又补充道:"人是铁饭是钢,饭,一定要吃饱。"听着听着,我的眼泪又来了。
那年夏天,我圆了我的大学梦。
随后,我告别了故乡的土地,也告别了亲人和朋友。走过村头,跨过那条伴我成长的藕池河,在长沙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涯。
四年之后,我带着大学生活积累的学富南下广州……
从此,我与母亲聚少离多。
这次回来,看着母亲满脸的皱纹,我的心里又开始滴血。我的母亲,为了我的成长,为了我的这份工作,付出了太多太多,尤其是我在他乡工作和生活,又给母亲平添了许多的思念与牵挂,也给母亲平添了许多的白发与皱纹。
我们一家回广州的那天早晨,母亲早早地打开了厨房里的灯,黑暗的村庄,只有我们家这一处亮光,明灭的光点把黑暗烧出了一个小洞,也点燃了我们家的悲伤气氛。看到母亲把面条下到沸腾的滚水里,妻子说少放点,吃不下,我也不想吃,我的胸腔早就满了——塞满了离愁和别恨。母亲揭开锅,用筷子挑了挑面条,盖上锅盖,然后将一大把金黄柔软、散发着香气的稻草塞进灶膛。灶膛里燃烧着熊熊的火苗,母亲脸上的皱纹也在火光中明灭闪现,一脸的忧郁。
我们出发了,母亲目送载着我们一家人的汽车往广州驶去,汽车每走几十米,我回头看一次母亲,每次回头总看见母亲一动不动地站着。我渐渐远去,母亲的身影已经很模糊了,她仍然一动不动,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紧跟着汽车在移动,好象她动一下就跟踪不到汽车的行踪。母亲伫立在风中的沧桑身影,随着渐渐远去的车轮慢慢模糊成我心中的一尊永恒的雕像。它无时无刻不在激励和召唤着一个南国漂泊者的心。
父亲的土地
文/北山秋雁
父亲在乡间生活了一辈子。斗大字不识一个的他,绝对是个好农民。
和母亲交流这话题,她也满口气不容置疑。小时那首歌唱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从那时候的谷堆听到现在,我都爱听妈妈回忆的有关父亲的事情,爱听她夸父亲的口气。她总说,如果你爸不是个好农民,怎么能在十二岁没了父亲时起就养家糊口,又一个个送你们兄弟姐妹读书!
"干粗活的,没人比你爸更聪明".我叔叔有一次朝我描述得更具体。他指的是父亲为大户人家当过火夫,做过学徒、店堂伙计,放过牛,还成为远近有名的蓑衣匠。少小,上山放牛,父亲带着干粮一出去就是整天。午后,不忘将砍下来的柴火搁半路,让放学的叔叔前来挑回;暮归,再挑一担并赶着牛回家。供叔叔学成工作、娶亲后,父亲才成了家。后来落实生产责任制,农闲时父亲在十里八乡外为农家人打蓑衣,农忙时山田活计一样不落。如此倾尽心机的躬耕让我们一家六口衣食尚可,从无怨艾。打埂筑坝浇园,耕田耙地薅草,种豆栽瓜采茶,父亲劳碌的身影在我少小跟随的眼帘里一幕幕定格,挥之不去。春天一锄头,秋来一钵头,一个农人凭这样朴素的信念一茬茬地寄望,播种,收成。老家瘠薄的田野上,从来盛开着稻瓜豆菜们多情的眼睛。
可我怎么就没有当成农民?上小学时有一回,我和父亲在老家凤阳一个叫做"苦山岗"的梯田上,收割自家水稻。夕阳下小歇,父子俩坐在田头一块大石头上,看远远的山垭口公路上有大客车出山——那场景,曾经屡屡搅动一个少年对未来和远方的向往。"长大后我不想当农民。"我对父亲说。
"那先把书念好。做一世人,就像田里这水,流到哪一坵算到哪一坵。"父亲吧嗒两口烟,对我说:"真要扒土挖地,也是命。"那天,父亲只有九个指头的脚板沾着田泥,印在石头上,舒展如花。瑟瑟秋意里,我读出风干在足痕里的长长家事,和父亲的心事。
"做一世人。"我们那地方的土话里,一辈子被这样描述。我的许多叔公伯公、堂伯堂叔就是在老家的土地上做一世人,忙活一辈子。他们认命,从生到死,生生,死死,从不离弃。
而我,成长的日子果然如水流。等我如父亲所愿,把书念好了,就没能再返流回土地了。甚至,一度离它远远。
再度和父亲一起端坐回"苦山岗"那块田间大石头上时,已是时隔30多年。那是父亲在世时最后一次能够撑着身子上山。其时,多年糖尿病并发症,使他得了严重的肾病和胃病。我牵引着他,慢步穿行"苦山岗"上的自家田地。一路上,父亲朝我历数那些田地的主人。他念叨着,那哪一洼田,以前是哪个叔伯从荒地开垦的;那哪一片茶园,以往是谁家管护采摘的。可是如今,都撂荒了。谁谁都不在世了。"风一吹,这山面上的劳力,都过季稻杆一样的,倒了一批。"那一天,他渴了,就固执地就掬一捧田头山泉水。如果不是因为我怕生冷损他内脏而阻止,他可能喝个尽兴。那一刻,父亲怔怔的对着远山,嗫嚅着摇头,一声长叹:这水,打小开始咕咚咚喝的,现在怎么就不能了呢?你不知道一个去日苦多行将离世的老人多么孩子气,我知道。他比孩子更简单更纯粹。
那之后,在城里讨生活的我曾做过一个梦。梦的背景是一片虚幻之地,似有面目狰狞的力量猛推老父一把,他一屁股重重砸地,百般努力再难起身。梦醒,我在暗夜里回放梦中一幕,自言自语:父亲可是我世界里的英雄。英雄怎么可能就这样,被一掌击垮?
很久以后,我还回放这个梦。我一直试图帮助父亲什么,给他些什么力量。但我的努力无济于事。在梦和现实交叠抗衡后,父亲还是被击垮了。父亲弥留之际,我是最后一个赶到省城他的病床边的。知父莫若子,我趁他最后睁眼看我的时候,抢紧对他说:"别怕,爸,一定会送你回乡下老家的!"父亲已经无力回话,只是定定慈慈和我对视瞬刻,微点了头,三次眼角溢泪三次被我擦干,最后安然沉睡。
我后来遵照父亲遗愿把他的骨灰安葬在家乡一处依山傍水的向阳小坡地上。封上父亲墓碑的时候,风水先生对我说,你爸是有福的人,能在生前选定自己喜欢的这地。那时是深秋时节,大地静谧如霜,我是真的真的看到祥云飘过,如父亲豁达的表情。
那一天,我突然不可遏止地着迷起这片土地。除了草木花开、庄稼结果、虫鸣鸟叫,老家的土地,还是父亲和父亲的父亲最终要去的方向。所有的递嬗,都在泥土的温床上完成。庄稼,野草,和人。不同的是,草木黄了枯了还有下一季的生长。而人生,只能收获一季葱郁。我相信这样的起落轮回已经重复了一百年,或者更长。有些人离开,有些人回去,有些人遁入苍茫只留梦境。但幸有原乡一片土地,让人感觉到时间的音讯,找到父亲的气息。这气息如此强大,却如此无形无具,只有我一个人感觉得到,直至被它温吞。
某一日返乡,我用周末成天的时间,忘情兜转在父亲耕种过的每一个山头每一片田地上。从上洋垱、苦山岗、红花山到七燕头、松毛林、狗仔林……我看到落日熔金里大片农地上荒草蔓延,风吹起满坡跳荡的芦花如群狐蹿腾。我也看到母亲垦复出的菜畦油亮可人,行行复行行。瓜豆矍铄攀爬,结出玲珑剔透的果实。不知道赖了母亲含辛茹苦的手还是阳光雨露的神奇魔力,让我家的作物不败,生机轮转。
我还看到87岁的的老伯母佝偻着背在我家茶园里忙碌。父亲走后,母亲将这片茶园交由她打理。她的眼窝越陷越深,脚步迈得细碎,但她那早年无数次黯然泪下过的面庞依然精气神十足。和我招呼时,慈暖的目光温情脉脉。我说,你要注意身体。她回答,这茶,过了时令也就没用了,多可惜。并笑着说"能吃能睡能动,这茶园也算让我有个地方去,好着呢。"
有个地方去。这话刹那间触痛我多年求索而空落无成的心。那一天我在山面石头上直等到天际星光泛白才离开。倦鸟归巢时分,迷茫的感觉随地气弥漫开来。我一时踟蹰,离开这片土地,我不知投奔哪里?我朝向温暖的村庄方向,我多想和父亲隔空对话,一如从前。我想告诉他我其实读书不多,我不想在城里混得太深,我现在只希望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一个人的春秋大梦。
我突然倍加坚定,想遁回这片土地,去填填补补太多的时光留白。
或许该要一世填补的,还有本色父亲撂在土地上的所有坚忍,宽厚,和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