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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叶散文

2023/01/12经典文章

茶叶散文(精选20篇)

粗茶有味

文/谢飞鹏

母亲喜欢自己做茶叶,并把它叫做粗茶。母亲没读过书,用词却非常得体,和那些正宗茶叶比,母亲做的茶叶确实有些粗糙。

我家菜园的地磡边上有几棵茶树,每年四五月间,母亲便趁闲把树上的嫩叶摘来做成茶叶。母亲做茶叶很简单,几乎不要什么工序。把新鲜的叶子倒在锅里,用大火慢慢地炒。为了保证茶叶炒得恰到好处,还要一边不停地捧到手上轻轻揉搓,直到茶叶炒干为止。炒干之后,将茶叶铲起放在案板上,用布巾捂住,捂上几个小时,捂出汽水后,茶叶便成了褐红色,再把它晒干,便可以用来泡茶喝了。

那年头生活过得艰难,母亲做的茶叶除了自己用外,多的便卖给收购站。好的茶叶二三元钱一斤,而差的只有六七毛钱。为了能多卖点钱,母亲做茶叶时非常细心。她把一些叶梗和老的叶片一一拣掉,然后慢慢地在锅里炒,直炒得茶叶泛出阵阵清香。炒茶叶时,锅里温度很高,因为要不停地搓揉茶叶,母亲的手掌被烫得通红通红的。由于经常这样揉搓,母亲的手掌也被浸染成了乌黑色,很长一段时间都洗不掉。不过,有了母亲这双乌黑手掌做出的粗茶,用它换点钱来补贴家用,日子便不那么窘迫了。

母亲做的茶叶虽然粗糙,但她却非常珍惜,每年都会存起一点,成为陈茶叶。母亲说陈茶叶性好,特别能提神。记得中学毕业那年,我全心冲刺中考,显得有些憔悴。每个周末回家,母亲便用陈茶叶加冰糖炖两个土鸡蛋给我补身体,那样我的精神果然好多了。中学毕业,我顺利考上了师范,成了村里解放以来第一个考出去的人。

出来工作后,我也喝过一些名茶,甚至有过品茶的经历。坐在一套精致茶具边上,看到主人悠闲地烧水冲泡,然后用兰花指般的手型,轻轻拈起小小的茶盅,凑到嘴边细细品茗。不过我总习惯不了那种方式,而是喜欢那种所谓的“牛饮”。我最难忘记那种场景:在大热天,母亲每天都会用自己做的茶叶泡上一大罐茶等它凉却。由于茶叶放得很多,这茶呈现出褐红色,泛出清淡淳朴的香气。中午干活回来,口渴得不得了,从茶罐里倒上一大碗,仰头“咕噜咕噜”灌到肚里,瞬间一股凉气透彻全身,那个爽劲真是无法形容,于是“咕噜咕噜”再来一碗。当然,那种感受不是置身斗室从容品茶的人可以体会得到的。

如今,我喝的依然是母亲做的粗茶。这些茶叶虽然有些粗糙,但对我来说却是那么的甘醇香厚。每当我用这些茶叶泡上一碗浓茶时,总会想起母亲做茶叶的场景,还有她那双被茶叶浸染的乌黑手掌。

茶饮毛峰

文/张梅

毛峰于我,像老友。

尚不懂喝茶的少年时代,每到岁末,父亲便会备好新年待客的茶,亮绿的袋子,鼓囊囊的茶叶,袋上写着字体飘逸的“毛峰”二字。到了年初一,嫩尖的茶叶被母亲放在胖圆的白瓷茶壶里,兑满满一壶水,每来拜年的亲友,总是要倒一小杯。暖暖地捧在手里,夹一筷切得细细的干子丝,好茶好干丝的夸赞总是要在农历新年的早晨被来客说上几遭。

毛峰,茶生黄山。提到名山,安徽的黄山屡被提及,就像提到十大名茶,毛峰也在其中。初喝毛峰时,并不知它位列十大名茶。

五岳中我只看过泰山,暮色中抵达,已见其雄浑。泰山去过才去黄山,虽然离黄山更近,不过几小时的车程。这个顺序暗合诗句“黄山归来不看岳”,不看岳,担心上黄山而无登其他山的兴致。黄山是视觉的盛宴,凡事一盛,回忆起来,倒说不上子丑寅卯。四绝中独喜云海,厚、逸、率性,有唐风,远胜千树万树梨花开;有宋韵,飞云冉冉;还有魏晋之风,大隐隐于市,隐于市时茶不可或缺,我在皖地,不可缺毛峰。

我喝毛峰,喜欢用杯子,或者壶。

杯和壶的状态是一种期待,我们在心灵之杯中盛情绪之水,情绪是流动的,倒入杯中的水也是流动的。我常常独坐,不是独坐敬亭山的独坐,诗仙有山为伴,我独坐时,隔着窗棂看远远的天,也无抱负,也不怀人,也不思古,那段时间,心灵空空荡荡,如无茶的空杯。

取茶叶,泡了茶,坐在一杯毛峰的茶香里,我的心灵之杯渐渐灵动起来,喝着茶,看着书,写着文,有茶入口,至少少了些疲乏。漫天凉月,一壶好茶,不比东坡居士“把酒问青天”的意境差。茶是水中的诗,文是心中的茶。我习惯将文字采摘、杀青、揉捻、烘焙、拣剔,以求好文字。

有一年我从黄山下来,用饮料瓶装了一些泉水,到宾馆用来泡茶——水嫩滑,茶翩翩,如佳人遇青年才俊,一见钟情。

古人对泡茶之水多有讲究,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这是陆羽的提法。更讲究的,汲泉扫雪用来烹茶。平常喝毛峰,也就用煮沸的水泡,粗放地喝,虽然觉得委屈了茶叶,但在世俗烟火中的相守,彼此珍重,也算得上相濡以沫吧。

如今将毛峰作为日常主打茶,无需等到年节,春四月,藏茶如藏书,封好口,放在冰箱中,在节气的变更中保持青碧。

毛峰泊在水中,散发着幽幽的茶香,也有淡淡的清苦气息,如药。我走马观花看《本草纲目》,那些药气扑面,挟带而来的,还有草木独有的青葱。李时珍惜墨如金,文字古朴,他的字少,意赅,但有地气,读起来踏实。毛峰喝起来平实,所以作为家常茶比其他合适。

将进茶,以茶打发时光,贪杯无虞。诗仙说,借酒浇愁愁更愁,与其相比,借茶,无需有此担忧,茶入肺腑,内心澄明。

毛峰的前称叫雪岭青,如同武侠小说中的侠女,英姿飒爽。据说朱元璋定都南京后,一日行至国子监,有厨人进茶。朱元璋品后曰:“此等好茶,莫不是徽州雪岭青?”来自歙县的厨人闻言答曰:“正是。”国子监一贡生闻知此事后,常吟云:“十载寒窗下,何如一碗茶。”而我寒窗远不止十年,一直寒窗,一直喝茶。

不可断的茶忆

文/刘军

母亲别无嗜好,唯钟情于喝茶,她觉得茶既提神又解乏。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桩事是烧水泡茶,空腹先喝上两杯。

母亲是真正的喝茶而不是品茗。品茗有那种伸出兰花指掀盖碗茶小抿一口的优雅,而母亲则是双手捧杯“咕嘟嘟”连喝几口,每喝下一口嘴里便发出“咝咝”声,就像久渴逢甘霖那样惬意,很香很香。

母亲每每拿起香茶,仿佛世间的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无喧嚣闹市之奢靡,无庸庸碌碌之沮丧,无漂泊异乡之凄楚,无宦海浮沉之感叹。每次看到母亲孩子般的表情,我都能被她的那种幸福所感染,渐渐的我也变得爱茶、嗜茶、离不了茶。

其实并不是什么好茶叶。当时父亲已去世,我们姐弟几个尚未工作,家境困难,喝的茶叶不过是壹角钱一大包的花红茶,或是一些价格便宜的茶叶末。

母亲曾经告诉我,品茶如品人生,百味茗茶,个中滋味,没有三五十年的阅历,很难品出茶味的心意。原来不理解母亲,后来渐渐长大了,对母亲的话才有了更深的理解。茶是越新越香,可是这香没有苦尽甘来的经历,没有沉沉浮浮的生活,是很难体会的。

母亲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几个抚养大,我们孝敬她老人家的唯有香茶,然而母亲未能享受几年便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母亲病重时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天热时还好办,天冷了我们不得不控制母亲的用水了。特别是冬天的晚上,我们只能给一点点水让她喝。母亲捧着这一点点水像捧着佳酿似地一小口抿下去。此时,母亲当年捧杯大口喝茶,喝茶后发出极有味的“咝咝”声的神态一一浮现在脑海,而这些已都成为往事,只能留在我们的记忆中了。

我们抱怨的只能是岁月和疾病的无情,把母亲的健康和理智剥蚀殆尽。腊月里的一天母亲患重感冒卧床不起,就像快要燃尽的蜡烛,在北风中摇曳,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我守在母亲床前,母亲已不能言语了,一丝气息艰难地悠悠游向人生的终点。我用茶匙将一点点水送到她嘴边,她却一点也咽不下去了。母亲常用的那只茶杯在母亲病重后便受到冷落,杯盖上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寂寞地倚在墙角。

时至今日,母亲去世已一年多了。我们又一次聚在母亲的墓前,献上一杯茶,茶水碧绿,香气缭绕,九泉之下爱喝茶的母亲,您能感受到儿女的一片心意吗?

人生如茶细细品

博友千里迢迢赠我茶叶,而这茶叶恰好就是我平时最爱的“安溪铁观音”珍品,既然是负载浓重的友情的雅品,就需要心平静气的细细品尝体味,正逢近两天竟日大雨,杂事不能侵扰,正好写博品茗,在茶气清香四溢的氛围中享受时光。

平时就爱喝茶,有时浅斟细品,有时就象在海南云南旅游时人家茶庄姑娘演示功夫茶时所说的那样“牛饮”。倒不是自己行为粗犷乖张,耐不住性子,而要的是一种豪爽飒劲。喝功夫茶是我的老兄陈晓感染上瘾的,老兄是书法名人,风流倜傥,天马行空,经常邀我到他家的竹林里,面对满目青绿摇曳婆娑的竹子,临坐石桌,品茗清谈。耳濡目染,便喜欢上斯文行当,每日以茶为友,咂摸世事,琢磨人生。

泡清茶时爱用一只玻璃杯,开水不能太热(80℃左右为宜),可以采取先倒开水后投茶叶的方法,看见清清的茶叶在水中翻腾沉浮,最后一旗一枪尖尖向上,犹如芊芊莽莽的攒簇的竹林,情趣妙曼不可言表。最忌就是滚烫热水泡茶,清茶娇嫩的叶子被全部“泡死”,第二遍再冲开水,色香味俱失,索然无味。

可我的最爱就是“铁观音”,清茶只适宜夏季,而铁观音四季皆宜。清香馥郁持久,滚滚烫的开水洗壶洗茶具,放入适量茶叶,滚水注入紫砂壶,溢出为好,加盖后劈头淋浇开水,壶里壶外一并受热,奇香透过茶壶氤氲开来,小杯浅啜,嗅嗅茶香,是为茶文化,在我这也算是附庸风雅之举罢。

记得《红楼梦》中妙玉曾有高论:“一杯为品,二杯为饮,三杯是解渴的蠢物了。”说的是品茶的要领和心境。才子佳人,儒雅大亨,清谈莫论,纳凉赏景,需要品茶应景。缓缓举杯浅浅饮,轻轻嗅闻细细品。牛眼小盅分作三口,细细品出其中的滋味,如若一口囫囵吞下,便辜负了茶中珍品香茗了。这是最上等的品茶之为了。

古人在《清稗类钞·某富翁嗜工夫茶》记载一段趣事,说的就是嗜茶如命,以茶为生的最高境界。“潮州某富翁好茶尤甚,一日,有丐至,倚门立,睨翁而言曰:‘闻君家茶甚精,能见赐一杯否?’富翁哂曰:‘汝乞儿,亦解此乎?丐曰:‘我曩亦富人,以茶破家。今妻奴犹在,赖行乞自活。’富人因斟茶与之。丐饮竟,曰:‘茶固佳矣,惜未极醇厚,盖壶太新故也。吾有一壶,昔所常用,今每出必携,虽冻馁,未尝舍。’索观之,洵精绝,色黝然。启盖,则香气清冽,不觉爱慕。假以煎茶,味果清醇,逈异于常,因欲购之。丐曰:‘吾不能全售。此壶实值三千金,今当售半与君。君与吾一千五百金,取以布置家事,即可时至君斋,与君啜茗清谈,共享此壶,如何?’富翁欣然喏。丐取金归,自后果日至其家,烹茶对坐,若故交焉。 ”你看这样茶客,端的不会辜负这高雅的品茶人生。

品茶是闲情逸致的最高形态,是一种文化的积累沉淀,是一种人生的境界。爱之,才能乐此不疲。品之,才能有所感悟,有所裨益。人生苦短倏忽而过,只顾匆匆赶路便无暇欣赏沿途的绮丽风景,错过叶萌花开的壮美景色。须知人生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是一条缓缓流淌而逝的河流,旅途鞍马劳顿奔波,累了就品茗休憩,收拾散落的情愫,调整纷繁的心境,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坦然逍遥于世矣。人生如茶细细品!

母亲的茶树

文/煦颜歆畅

儿时还在原籍居住的时候,两间土坯房的右前方是两棵枣树,为便于区分,我们称为大枣树和小枣树。房后也有两棵树,是柑子树,因长得一样高,就没有大小分别了。母亲对这四棵果树特别上心,管理得很好,从不让人靠近扯折枝丫。枣子青黄时节,已长成小碗粗的大枣树母亲也不会让我们攀登采摘,母亲会用一根竹杆将成熟的红枣轻轻一敲,然后从地上捡拾起来,小心地装进提篮里,储存起来,在饥荒时节,可是上等的美食。对小枣树更是爱惜,采摘时用两架木梯捆绑成“八字”形,爬上去专挑红的摘。对那两棵柑子树,在每年春季,母亲围着树冠挖出两个坑圈,施足农家肥,平常浇水、除草、防虫等等,像种庄稼一样精耕细作,尤其是在每年的腊八节时,母亲用小刀在柑子树上划出几道口子,虔诚地用小勺子喂上腊八粥,口中念念有词,祈祷来年果实丰硕。说来也怪,其它的果木都有大小年之分,而母亲经管的这两棵柑子树,每年都是硕果盈枝。又大又甜、略带酸味儿的果实,吸引不少嘴馋者上门索取,母亲也不见外,让他们一享口福。剩下的放在坛子里封好,待时机拿出一部分装进小提篮里,上面盖着一手绢,试探着让我拿到临近的马路边兜买,就这2分钱一个的金蛋蛋补贴了一家人的生活。

即使有了这样的四棵果树,母亲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时地念叨那株孤零的茶树。

母亲是从30公里开外的临县一个茶山上来到这里的,出嫁没有嫁妆,只有用手帕包裹的数十粒茶籽,在“以粮为纲”的年代,哪怕是少得可怜的自留地里也是不能够种植其它作物的,母亲便在奶奶墓地前的拜台里播下这些种子,精心呵护下,虽成活的不多,母亲还是兴奋不已。后来解放军某部医院要在这里扎营,奶奶的坟墓需要迁移,父亲在外工作顾不上,母亲就在后山上选了一块墓地,连同成活的茶树一同迁移,因土质问题,后来成活的只有一株,为了这一线希望,母亲常常顾不得生产队劳动的疲惫,奔波1公里之外为这棵茶树培土、施肥、浇水。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棵茶树渐渐长成一垄,也使奶奶的墓地前有了一簇长青之树。五年后,某部医院奉命拔营,接连来了一波波省城的知青,他们在这里修水利,搞调研,办林场,当他们看到奶奶坟前的一簇茶树时,试图在这片荒山上种植茶树,在母亲的帮助下,以这簇茶树的籽粒为种子,两年后,幼苗长势良好,再后来,这里成为当地政府打造的优质茶园,精制的“翠峰银针”茶叶,畅销省内外。

在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前期,因生计之需,举家搬迁到离原址6公里开外的地方,母亲的茶树情结丝毫未减。当看到新址只有粮桑,没有茶树时,特意从原地带回一株茶树苗,栽植在房后菜园地的角边。不几年,又长成浓郁郁的一簇。母亲在精观菜园时,从不会忘记对这簇茶树的养护,春季总比其他茶树要多发几茬。母亲不仅是种茶的能手,也是手工制茶的高手,时令一到,母亲将自制的上等茶叶分成几份,用报纸包裹好,送给爱喝茶的父亲和儿女们,剩下的“大片茶”留给自己饮用,还美其名曰:有口劲。土地承包到户后,年逾半百的母亲将分给我家的近1亩荒山开垦出来,种上茶树,起早贪黑的管护,几年后成了一片绿油油的茶园,其他农户也纷纷效仿,母亲也不厌其烦的传授真知灼见,都是产业兴旺。原来买茶叶的农民变成了卖茶叶的商人。

随着时序的更迭,母亲银发满头,体质日渐退化,只能守护菜园边角的那簇茶树了,除日常管护外,母亲还像当年呵护柑子树那样,腊八节时照例给茶树喂腊八粥。而每次回家时,都能喝上母亲手工制作的上等茶,并听母亲讲起,一次雨后,母亲在地里摘菜,下坎时,脚下一滑,母亲扔下菜篮抓住茶树,竟没有从1米多高的坎上摔倒下来,把我们听得眼泪汪汪的,母亲却笑呵呵地说,不怕,有茶树保护我呀!为这事想想就后怕。

但凡是上了年纪的人,都会为自己的后事做些准备。父亲退休后,在家陪伴母亲种种菜,下下跳棋,有时会因一步悔棋而发生争执,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父亲会立马说,到房后去看看那垄茶树而使母亲笑逐颜开。在看茶树时,母亲往往陷入沉思,在菜园的另一对角,母亲早些时候移栽了两株茶树,长得英姿勃发,母亲是为父亲和自己在百年之后选的一块“万年屋”,并背着家人请了先生现场查看,先生树起大姆指,啧啧称奇。

进入新的世纪后,儿女们因工作关系,先后在城里购了房,母亲一直陪着父亲在原址生活,不愿进城住。一次长兄接母亲进城,还不到三天就闹叫着要回去,其实我们都知道,母亲一天看不到她亲手种植的那族茶树,心里就不安稳。母亲七十多岁的时候,患上了脑梗疾病,需要长期观察调养,不得不进城随长兄居住,为便于日常照料,父亲也一同随来,不得已将原来的房子和周边的树木转让给邻村的一村民,唯独有那簇茶树的菜园没有转让。

在城里居住的日子,母亲常常说起有关茶树的一些故事。一场冬雪,一阵暴风雨,都会勾起母亲无尽的忧思。母亲说,当年的枣树和柑树帮助全家度过了困难时期,后来的茶树让生活越来越好,现在我不能给你们做茶喝了,以后只能买茶喝,说话时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现母亲离开我们十多年了。每当清晨的朝阳染红城市的时候,午后的微风飘过廊道的时光,抑或是傍晚的月光洒泻轩窗的时景,沏一壶香茗,凝望远处的山峦,那满目的翠绿仿佛都变成了葱郁的茶山,泛着绿油油的光。我忽然明白,这是母亲期盼我们要守护好这绿色的家园呀!

喝茶的乐趣

文/刘小兵

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形象地道出了茶在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地位。千百年来,人们一直把茶当成解渴生津、提神健脑的饮品。

我喝茶,图的是经济实惠,以中低档茶叶为主。遇上三五知己登门拜访,烧一壶热水,拿几个茶杯,杯里放几片茶叶,冲上沸水,知己们便在茶香弥漫中笑语喧哗起来。相同的境遇,共同的爱好,让彼此都觉得投缘,也没人去计较茶叶的高贵低廉,在乎的倒是有没有那种倾心畅谈的氛围。茶是大口地喝,话是敞开了说。活在当下,做好自己的事,每天都能有时间和心境,与家人、朋友小坐,品一品香茗,道一道亲情、友情,岂不快哉!小小的茶叶,小巧的茶杯,淡淡的茶香,拉近了我与亲朋好友的心。哪怕是久居陋室,足不出户,只要有亲友来,那种清雅润朗的清香,立马会弥漫在心头,悠悠地升起一股温暖来。

后来,一个朋友升迁,坐进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置办了一套高级茶具。我去看他,他拿出上好的铁观音来。杯子很小,由着性子喝,一两口就完了。可为了装斯文,我也不得不学着朋友样,抿一小口,放下来,说一会儿话,然后,接着抿。茶的确不错,可二十分钟不到,我就有些坐不住了,这不是我喜欢的喝茶方式,倒像是戴着面具在演话剧。如此饮酒般喝茶,对于我这个率性之人来说,无异于一句话掰成几句去说,还不能说白说透,弄得人云遮雾罩的。

一直以为,品茶的乐趣不在茶具的高低贵贱,不在茶叶的香醇浓疏,而在于茶友间是不是捧出了一颗真实而坦荡的心。与茶倾心,与友交心,如此,才算是领略了几分喝茶的乐趣。

春日品茶

文/李海培

清明谷雨前后,在贵州六枝九层山的茶园里,几阵春风、几场春雨,丛丛簇簇的茶树从冬眠中苏醒。层层青葱嫩绿的春茶,一夜间冒出娇嫩的茶芽,密密麻麻地长满一株株清新鲜爽的茶树,宛若满园关不住的春色,煞是惹人喜爱。

云雾缭绕,鸟雀啁啾。嫩油油的茶青在眼前荡漾,散发着宜人的清香。春茶一片连着一片,一山连着一山,进入茶园,就如同置身万顷碧波的茶海,令人心旷神怡。一群采茶姑娘头戴竹笠、身背竹篓,在茶园飘动流转。纤指翩飞间,一芽芽含春带露的茶芽便飘进茶篓。

采茶是一个“技术活”。采摘茶青时,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捏住鲜嫩翠绿的茶芽,轻轻一“提”,芽和茶树就分离开了。做到了“提”,就做到了茶青的新鲜。采茶姑娘的手仿佛长着眼睛,左手落在一片茶叶上时,余光已经瞟到右手要采的那片叶芽上,这样双手不停地采着,又快又利索。采茶的声音如蚕吃桑叶的清音,又如春风拂柳的细语。

采茶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茶青如不及时采摘,就会变老。而采回的茶青,也须在24小时之内加工,才能制成品相极好的春茶。杀青炒制,摊青透气。炒茶人从指根到指尖,有些微微弯曲的弧度,用以与炒茶的锅紧紧贴合。搓揉捻炒,茶青飞扬,如行云流水一般。水分挥发后,茶青的青草味也随之消散,清新鲜浓的茶香弥漫开来。将茶青握在掌中,抖散炒匀,边搓边炒,香气被牢牢锁住。手工炒茶的抖、带、挤、甩、挺、拓、扣、抓、压、磨等手法像变戏法一般,让人眼花缭乱。不仅如此,还要把握好火候,这样炒出来的茶叶色绿郁香、手感柔滑。

贵州茶大多生长在北纬25度至35度区域内,这一区域海拔高、日照少,昼夜温差大,且无污染,的确是出好茶的地方。因为这里的茶很干净,于是当地诞生了一种独特的冲泡方式——“贵州冲泡”。一般情况下,在茶叶冲泡过程中首先要洗茶,即第一遍冲泡是用来洗掉茶叶中的杂质和残留的。然而,冲泡贵州茶,第一遍冲泡的茶便可直接饮用。

将一勺茶放进茶杯,用烧开的山泉水一泡,茶叶在水里升腾、翻卷、沉浮,枝芽伸展,嫩绿绽放。茶汤慢慢由浅变深,由淡变浓,茶香弥漫。茶叶在杯底齐刷刷地立起,芽尖直指杯口。慢饮一口,香味浓醇,爽口回甘,唇齿留香,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春日的阳光、雨露,都藏在一杯春茶里,轻轻地品一口,仿佛整个春天都被吸进了身体中。醇厚回甘的味道里,蕴藏着人们对美好时光的静谧享受。无论何时何地,一杯好茶总会温暖和浸润你我的心田。

苦茶树

文/余里

我家后院有一丛绵竹,还有一株苦茶树。

绵竹和苦茶树种植在一起,似乎不怎么公平:苦茶树形单影只,体态矮小,孤苦伶仃;绵竹高大茂密,迎风飞舞,志摘星月,自然傲视苦茶树。

也许是同情弱者的从众心理使然吧,每次看到苦茶树,我都会油然生起悲怜之心。悲怜的同时,又让我想起已驾鹤西去的父亲。这大概又缘于苦茶树是父亲种植的原因吧。

四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清晨,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不停,急得父亲在堂屋打转。

春耕一天天临近,耕牛急需催膘。可在那个年月,家里连人吃的粮食都成问题,自然没有多余的粮食为牛加餐,父亲只有每天起早到山上割嫩青草来喂养耕牛。

父亲靠在大门边叭哒完第二锅又苦又辣的旱烟,瞪了一眼阴沉潮湿的天空,十分无奈地背着蓑衣,戴着篾帽,上纳贵山割草去了。

不一会儿,雨停了。父亲很快就割到满满的沉沉的一担牛草。

父亲准备回家时,由于雨水未干,山体湿滑,不小心连人带草滚下两米多高的土石坎。

父亲慢慢的站起来,下意识地活动活动筋骨,看了看手脚,除了在滚落时左手被树枝轻微划伤出点血,并没有什么大碍。

“啊——苦茶树。”父亲惊叫一声。

快收拾完散落一地的青草时,父亲突然看到脚下有一棵筷子头大小的苦茶树。

父亲兴奋极了,高兴极了,身上的伤痛随之消失殆尽。他用镰刀小心翼翼地将苦茶树从稀疏的草丛间挖出来,然后像拾到宝贝似的,用宽藤叶子里三层外三层连根带土包裹回家。

为了预防有人“打主意”,父亲将苦茶树栽在有围墙保护的后院石坎地上。在父亲的精心呵护下,苦茶树第二年就生出不少细枝桠,长势喜人。

生产队的时候,大部分家庭的生活条件都很糟糕。我家弟兄多,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从记事的时候起,我没看到父亲买过什么茶叶,要饮茶就到苦茶树上去摘。

实行土地责任制后,温饱问题基本得到解决。父亲很多包袱因此减轻不少,也因此有闲心研究起苦茶来。

当兵的第二年,我回家探亲,给父亲带了一袋价格不怎么贵的云雾茶,想让父亲高兴高兴。没想到父亲却说,下次不要带了,别浪费钱,他喝苦茶挺好的,并给我讲解了他多年来总结喝苦茶的一套“理论”:煮茶要用山泉水,煮罐要用窑上土陶罐;一次煮的茶叶不能太多,十七八根嫩芽即可,多了太苦,又浪费,少了味淡,过不了瘾;水烧开后才能放茶叶,煮嫩叶的时间只需四五分钟,老叶子要煨上一二十分钟;煮时不可盖盖子,以免颜色发黄,有猪食味……

尽管父亲叫我别浪费钱,但我还是在心里暗想,等自己将来有了钱,一定要给父亲买上好的茶叶,让他老人家知道什么是“大红袍”,什么是“铁观音”,什么是“龙井”。

然而,我的愿望永远没法实现了。一九九六年八月,父亲患脑溢血离开人世。

那年,我刚大学毕业,干部命令还没下,还是部队的一名学员。那时,通信、交通很不方便。接到噩耗电报,几经转车才到家。赶到时,父亲已入殓,我没能见父亲最后一面,痛不欲生是自然的。那天,我在父亲灵柩前哭了个天昏地暗。

父亲一生很辛苦。父亲没有多少文化,只上过几年师塾。为了让我们兄弟四个都能上学,他所付出的心血和汗水要比别的父亲多得多。

父亲这一走,不觉已有十九个春秋了,没能让父亲喝到上好的茶叶,便成了我终身的遗憾。

父亲走了,但他种下的那棵苦茶还在。尽管生活条件好多了,但我还是愿意隔三岔五的泡上一杯苦茶喝喝,一者想想父亲,一者画画疲惫时自我放松。

我现在喝苦茶已省去了父亲用土陶罐烧煮的程序,直接用电水壶将山泉水烧沸后冲泡。

苦茶有其独特的味道。刚入口时特别的苦,咽下肚后,便生出一股淡淡的甜味。这如同人生一样,先苦后甜,也如同我画大画一样,辛苦并快乐着。

冲泡苦茶的过程很享受。将摘来的嫩芽洗净后放入玻璃杯中,用开水一冲,茶叶在杯子里慢慢地,缓缓地卷缩翻动,无色的水瞬间奇幻般变为淡绿;其诱人的变色过程,只有亲手操作才能体会到从愉悦到兴奋的感觉。

饮苦茶是我放松心情的一种手段,也是我追忆父亲,品味漫长人生的切入点。

山乡印象

文/章骁

一、淡静的寡酒

这种与酒有关的称谓,似乎与生俱来就安顿在了这个清静的山乡。也正是这仙居般的处所,才配得上这充满遐想的词。山乡居民,用自己的悠然闲情和敦实淳朴,向人们诠释了寡酒的定义。

之前,闲聊时也有听在山乡(我们本地习惯称之为“上乡”)工作过的人提及过“寡酒”,觉得不可思议。从别人的描绘中,我在头脑里形成了喝寡酒的粗略情景:有村民三五人,择小店围坐,大瓷碗置于桌前,斟满,多为澄黄水酒,偶有白酒或啤酒,无需下酒菜,且喝且聊,欢愉不尽。

这道场景真实地平铺在我的眼前,是在多年后的一个上午。算来,该是我到这个山乡工作一年之后。其时,正值秋季。圩场尚未热闹,不足百米的街头,稍显冷清。我在集市一侧的早餐店吃面。三个乡民走进来,一律的古铜肤色,身着简朴,话不多,坐下来,朝里喊——“倒酒”。店主一声回应,折身走向酒坛,手持竹制的酒斗,动作麻利地舀酒,一人一碗。酒满上了,情致也随即溢满。无需多言,一句“来”,三个瓷碗会合,一口酒咕咚下肚。接下来,家长里短的,话有一茬没一茬,酒碗端起,间或又放下,我开始见证三个男人构建的寡酒世界。

秋阳如水,漫过天际。如丝的阳光透过窗棂钻进屋里,投映在饮酒者的衣襟、脸颊上,透出铜镜般的光泽。浓重方正的客家口音对我的耳膜产生悦耳的震动,间或发出的液体滑过喉结的声音,如歌声怡人。我俨然成了一个赏景者,或是聆听者。在一家简陋的乡间小店,坐在脱漆的方凳上,体验一场约定已久的经典酒事。这场酒事,与功名利禄无关,与风花雪月无关,与爱恨情仇无关。几个山野农夫,在人们的视线边缘,演绎一场世尘之外的酒事。在他们身边,只有唯一的观众。

酒香开始升腾,空气中同时还漂浮着各式早点面食以及其他不知名的气味。我把吃面的速度放到最慢,也不足以等到他们这场寡酒的尾声。一碗酒喝到见底,少则十几二十分钟,甚至长达一个多小时。时光以最轻柔的方式,闲情逸致地从饮者身边漫步而过。不自不觉间,几个瓷碗,就这样把一整个上午装了进去。

逐渐地,我发现这样的酒事几乎无处不在。简陋的餐馆,路旁的副食品小店,农民自个的家中,在你知道或不知道的角落,几乎每天都上演着类似的场景。无需约定,三五两人碰上面,觉得有些话要说,一声招呼,彼此心照不宣,找个方桌围坐一圈,便喝将起来。

住在山乡一偶,所有的事物都被安静包围。即便街头也有着喧闹,乡村的屋前屋后有家禽家畜的响动,但安静是永远的底色,有着绝对强大不可逆转的力度,把所有的空间淹没。我以为,这种环境下的稳居者,大体有两类,一是适合闲居,二是内心强悍。后者为人间圣贤,如陶渊明,前者则是在这方土地上繁衍生息世代相袭的乡民,他们习惯了山的忠厚,水的恬静,习惯了在静的世界里享受安宁。“寡酒”是这种静谧催生出的绝世珍品,懂得喝寡酒,配得上和寡酒的人,也只有居住在这里纯正的乡民。

经历过的酒事无数,却从未尝试过坐下来,和这里的乡民喝一碗寡酒。没有下酒菜的宴席于我是不敢想象的。且不论自己的胃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是否能接受酒精的洗礼,习惯和世俗的羁绊,也阻隔了我和那些朴实乡民之间的脚步。我静静地,饶有兴致地看着胡子拉碴的乡民,坐在沾满油泽的小方桌旁,大口或小口地喝着寡酒,谈论着农事、家事、国事、甚至是艳事,或者其他的不着边际的事儿,体验着和他们之间说不清是远还是近的距离感。这种氛围之下,那些在豪宴上自我感觉良好的华丽的酒文化,瞬间黯然失色。我笃信,历数所经历的各种酒宴,没有一场酒事抵得上这般寡酒的真实和醇厚。看看乡民们被酒气熏成暗红的脸,看看那天真如孩童般的笑容,你知道,这场寡酒,以及这群喝寡酒的人,有着大山一样的气场:沉静、厚重、高远和憨直。

我没有足够的淡定把自己的心稳在这个偏僻山乡,更不具备陶渊明的强悍内心,我注定是一个过客。因此,我敬畏寡酒,一如城镇人的浮躁虚伪敬畏山民的忠厚淳朴。这种敬畏发自肺腑,不可修饰。由此衍生的情绪掌控着我的行为,下乡途中,每每遇到乡民,和当地人交往或是招呼,我都不敢造次,也不敢矫情,唯恐误伤了那一方人情。

近两年,我所在的小城兴起了另一种酒事,喝早酒。买了新鲜的冒着热气的猪肉,剁了鲜活的鱼,从农户手里买了从地里摘了刚上市的青菜,放在农贸市场旁的小餐馆里加工,另把冬酒和啤酒混倒在一起,搁在炉火上加热了喝。据说这种吃法是从山乡的寡酒延伸而来。我多次参与了这种早酒。下酒菜绝对鲜美,啤酒冬酒的混合物也有别样的滋味。喝酒的过程中,我努力寻找,却难寻山民喝寡酒的那番意境。喝到后来,醉眼惺忪,心烦意乱,只想逃席而去。

看来,寡酒是有特定习性的,不可移植。正版的寡酒,天性粗粝,骨子里却透着淡静。孕育寡酒的地方,在山之间,在水之畔,孕育寡酒的人,有着不可复制的人格特质。离开了这些元素,所谓的寡酒,全都是赝品。

二、青涩的早茶

山民种茶,如养家禽。后山有坡,前院有地,随手栽上几株,郁郁葱葱的茶树尽在视线之内。

乡民喜茶,却不讲究。好茶在清明,专业茶厂的师傅,这个时节是掐着点去采茶,不敢耽误半日。这里的人们,知道摘茶要趁早,却不至于精确到“清明”的节令。惊蛰过了,响雷轰鸣,阴雨不停。窝在屋里很多天,心里急得不行,惦挂着地里的事情。终于放晴了,迎着阳光出去,一头就撞在嫩绿的茶树上,猛然记起,正是摘茶好日子,便回头去取竹篮。

此时,清明的脚步已远,真正的好茶都散了,一树都是打开的绿叶。所幸,这丝毫不影响采摘的心情。方圆数里,也没几个真懂品茶的人,只是,这碧绿的色泽迎面扑来,足以打动所有人。摘好的茶叶,搁在簸箕里摊开,过一夜,正好晾干。炒茶在这里大概是最显技艺的活了。大铁砂锅洗净了,柴火慢烧。待到锅底匀热,把茶叶倒入翻炒。人们把衣袖卷起,手掌作勺状,直接插入滚烫的锅里,灼热的茶叶在手掌的带动下,左右旋转,上下翻飞,整个过程,犹如电影里演绎的神奇“铁砂掌”。汗珠由上往下,映湿了衣衫,水汽则自下而上,带着了浮华。当锅里不再有水汽升起,一片片茶叶身体蜷缩,逐渐焦硬,和锅底摩擦发出金属质地的声响,茶叶便熟了。

炒熟的茶叶,被器具收拢,等待着下一次的升华。一双烫得发红的粗糙手掌,成全了一茬清香的早茶之后,遁迹于世尘。炒茶的过程,人们的双手经受炙烤和煎熬,为的是换取一罐早茶。这是历经磨难之后的收获,期待许久的梦圆。

接下来的事情,是喝茶。水一大早女人就烧好了屯在暖水瓶里,想喝时,从木厨里,或是八仙桌的抽屉里取出几个大碗,直接用手从容器里抓一把茶叶出来,置于碗中,提起暖水瓶便倒。滚水冲进碗里,安静的茶叶受到惊吓,在人们的眼底四散而开。好一阵子,惊魂未定的茶叶方回神过来,重新在碗底聚拢,继而片片舒张开来。屋里茶香袅袅,生者往往性急,端起碗,喝一口,才觉味涩。初来时,我对这种青涩的茶不以为然。和城里茶市上那些精挑细选,制作考究的茶比来,这种茶叶论相貌论味觉怎么看都属劣品。看当地村民喝茶,端碗一喝一大口,暖水瓶就放在脚边,喝浅了,抡起瓶便倒。这番喝法,让人不由想到梁山泊的将士大碗饮酒的情形。乡民闲时喝酒无需下酒菜,喝茶却大有讲究,豆饼、花生、瓜子摆了一桌。

我的心思,自然不在满桌的吃食上。我以一个城里人的习性,咂着舌头品茶。喝到满口苦涩的时候,旁边的几个村民已经把自个跟前的茶冲泡了三四遍了。确切来说,满屋的茶香是为我所喜欢的,吸入鼻腔,隐隐有泥土的芬芳。只是,尝试良久,我始终难以形成嗅觉和味觉上的统一,只能在一旁看着旁人不断地喝茶和加水,渐入佳境。

国人在茶上,实在是做足了功夫,茶文化之细腻和丰厚,更非常人能领悟。从茶叶的制作到茶具的运用,甚至倒茶泡茶的姿态和技巧,都有着变幻无穷的奥妙。只是,来到这群山民中间,所有的茶文化都苍白无语。几只粗瓷大碗,一瓶滚烫开水,摒弃形式的虚伪,在内质上,绝不输于一场摆设在城市茶庄里的聚会。简陋的农家小院,喝茶人之间无论是酝酿了一场丰满的春耕计划,还是只絮叨了一些生活琐事的碎片,抑或什么也没说,只是喝了几碗茶,吃了些果子,空气里,总是纯净的,除了漂浮着的茶香,再无其他。

我有看到,当地不少壮年男子,把大壶泡好的茶带到地里,累了,走上田埂,喝上几大口。从颜色看,壶里的茶很浓,呈暗绿色。可以想象,入喉的瞬间,味觉神经所承受的压力。呈现出来的,却是另一种景象,浓茶刺激下的男子,一下就变得精神倍增,仿佛又有了使不完的劲,片刻就转身回到了水田里,继续自己的耕作。这一幕让我对沿袭千年的茶文化产生了彻底的疑惑,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的双眼被悬浮在空气中的意向所蒙蔽,并以此沾沾自喜。面对这用来提神的浓茶,我恍悟:当一壶茶和农耕、土地、空气、稻子等物象紧密相连,所产生出的想象有多么厚重且深远。

身边很多卑微的事物,我们都不能忽略,比如这苦涩的早茶。习惯了视野里的虚华,是因为我们的眼睛在世俗空气的浸淫下变得麻木而庸俗。端坐在茶坊,我们故作姿态,把喝茶叫做饮茶、或者品茶,在谈论着茶的种类品质,辨析着茶的好和坏的同时,很多时候,我们却把茶的出身弄丢了。只有这山乡的早茶,紧贴泥土,从未远行,保持着初生的洁净,未遭污染。这样的早茶,便是纯正的好茶。

峨眉茶山行

文/彼岸蒹葭

制茶人余正兵骨子里是一个浪漫的人。当他娓娓讲述春日的峨眉茶山胜景时,一幅画卷已经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漫山遍野的李花开了,纷纷扬扬的细碎花瓣如白雪纷飞,落在草地上、茶树上、溪流里,如一场温暖的梦境。“清晨推开房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满山都是白茫茫的,你会疑心自己回到了冬天,一夜之间,峨眉茶山被‘大雪’覆盖。”余正兵笑眯眯地说道,语气平静且喜悦。

而此刻,在地处成都平原西南的峨眉山市普兴乡黑苞山,清明节的阳光遍洒茶山,李花已经落尽,稠密的翠叶间结出了许多小粒的珍珠。枇杷长势良好,透过保果纸包裹的缝隙,看得见一串串毛茸茸的绿色果实。余正兵说,去年的枇杷几乎颗粒无收,正逢挂果时来了一场春雪,果子被打得七零八落,可今年结得又多又大,估计要丰收。“黑苞山的枇杷、桃子、脆红李都很好吃,特别甜,有阳光的香气,而且果肉细嫩、入口化渣。”

不仅果子甜,黑苞山的茶叶与别处相比,清香温和、回甘快速。这次到黑苞山,我们喝的第一杯茶是千年白芽。作为榜上有名茶业公司的厂长,对于如何冲泡这款茶,余正兵显然十分熟稔。他坐在茶桌 前,一边烧水一边说,白芽极娇嫩,最好用烧开后晾至85度的纯净水冲泡,方尽显茶中真味。玻璃杯中,肥圆的一芽一叶如兰花般在杯中舒展,白色嫩叶中一丝青绿叶脉贯穿。我举杯品饮,感觉茶汤入口润滑细腻,鲜爽中有柔和明净的清甜,清香之气沁人心脾,只觉齿颊留香。

“峨山多药草,茶尤好,异于天下。”这是唐代学者李善在其所著的《昭明文选注》中所写的。举目四望,清幽的山岭连绵起伏,茶园果林相互交错,鸟鸣啁啾,安静淳朴,恍如世外桃源。在这样独具气韵的环境中生长的茶,必定灵气十足、茶香悠远。我终于顿悟为何天下名茶出峨眉。余正兵介绍道,黑苞山的茶园属于典型的“阳崖阴林”,地势向阳、光照充分,茶树分散于果树等多种林木之间,这里的森林覆盖率达73.1%以上。我点了点头,难怪峨眉紫笋红茶喝起来总是带有花香、果香、蜜香,果然是“阳崖阴林”出好茶,看来茶圣陆羽在《茶经》里的记载真实不虚。

听说晚餐有茶芽煎蛋、茶叶回锅肉,我很好奇,忍不住往厨房里跑,想看看厨师如何烹制。“茶芽不用洗,洗过就缺少清香味了,并且下锅会溅油。”做饭的大姐说着,麻利地拿出三枚土鸡蛋,磕破蛋壳,打在装茶芽的碗里,入盐,顺时针搅拌均匀,再倒入滚热的油锅。“嗤啦”一声,锅里已经凝成一张蛋饼,金黄里镶嵌着翠绿,煞是好看,勾人食欲。有意思的是,茶芽煎蛋吃起来全无丝毫苦涩,满口清香。

峨眉山老腊肉与茶叶做成的回锅肉,更是让人大开眼界,肥瘦参半的腊肉煮熟切成薄片,放入油锅中炒至灯盏窝状,然后放入鲜茶叶,做出的回锅肉既有茶的清香,又不失肉的丰腴,堪称绝配。“下次做一道茶香鲫鱼,你们尝尝。”厨师大姐说,新鲜茶叶营养丰富,当食材可以烹制多种美食。

来到茶山,自然要体验采茶。当我们跟在茶农后面,腰挎竹篓,开始俯身于茶树时,我才真切地感受到,采茶这活远非一般人想象的富有诗意。我戴着眼镜,寻寻觅觅,半天才摘一捧。老茶人周春文告诉我,像这样的芽头,要四五斤茶青才能制作一斤干茶,大约包含四万多颗芽头。

在茶山上,我有幸见识了产自峨眉的三种茶:绿茶、紫笋、白芽。紫笋名副其实,嫩叶微紫泛光、背卷、状似笋壳。早在唐代时,紫笋便被陆羽推崇为“茶之上上品”、“天下第一茶”,穿越千年,紫笋依然蓬勃生长于山清水秀的峨眉茶山,并且摇身一变,成为富含花青素的紫笋红茶,让人不得不感念中华茶文化的生生不息。值得一提的还有白芽,嫩芽呈象牙白,带些浅浅的嫩绿,叶芽纤秀高雅,在阳光下闪烁着如玉的光泽,分明是一位绝尘的仙子。据周春文老人讲,白芽品种极为珍贵,原料极其稀有,产量很小,可谓上苍所赐,独具慧力。借佛家的话说,有缘人才能品尝到这千古奇茶。

采茶其实是枯燥的活儿,在茶山,我发现好多采茶人都带着一个“随身听”,播放着音乐,不时跟着哼唱一段。而在周春文老人家里的茶园里,一批连续十多年都来帮忙的采茶人是来自甘孜州的彝族妇女。热情的彝族人能歌善舞,她们早已习惯于一边唱歌一边采茶。这边唱来那边和,虽然她们的语言我完全不懂,但能听得出歌声里的欢乐。有人说,茶叶有三次生命,那么,作为一枚茶叶,生长于云雾缭绕的深山里的茶树上,吸纳天地雨露阳光之精华,并且,在这样的歌声里完成第一次生命的转折,应该是一件幸事吧。在它们离开茶树的那一刻,我似乎听到它们发出低低的呐喊和欢呼声。

从茶园回来,我们看到沿途山坡上有大片的枇杷树,枝头被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余厂长说,峨眉山市普兴乡的枇杷面积有2000多亩,都是大五星枇杷。“五月下旬枇杷成熟,到时候你们来吃枇杷吧!”余厂长热情邀请。我于是开始盼望,期待下一次的茶山行。

父亲的茶树

文/杨朝楼

深山里,藏着父亲的几株茶树。

其实是偷偷种植的,并不是真的藏得住,只是生产队长说了,要种就种远一点,别太招摇。那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一切生产物资和生产收获都是公家的。同所有人一样,父亲在深山里垦出一块地,种地瓜、种茶叶,地瓜可以补充公家分配的粮食的不足,喝茶种茶树则是祖辈人传下来的习惯,每家每户都种几株。

在那个年代,整个村庄心照不宣的“私有化”生产,使全村人都免于饥饿。

我懂事的时候,父亲种的茶树已经长到比我高,采茶的季节,我必须把茶树的树枝掰下来,才能采得着。这时候,我也才知道,父亲种的茶是水仙茶。父亲只制茶喝茶,他从来不采。在他看来,这种没多少技术含量又不费体力的活,不是他这样大劳力的人干的。以前是姐姐采茶,到姐姐能下地挣工分后,采茶的活就留给我干了。这是合理分工,在行使家长权利上,父亲是称职的。

因为是偷着种,采茶的路便远,翻过几个山头,穿过几处密林,才能到达。这对我是个考验,路远,而且一路基本上只是踩出来的一条小径,行路难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是个锻炼。路远还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关山鬼的一些传说,总让我小小心脏常常无端的激烈跳动起来。这些都必须承受,母亲有时心疼我,说是不是等她有空了再去采?父亲说:谁家的孩子不是这样长大的?

后来我到县城读高中,离家四十里,周末时,十四五岁就敢等学校放学后走夜路回家,与父亲对我那段时间的磨练不无关系。现在的家长,经常抱怨孩子不会吃苦,不懂事,其实,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过分宠爱孩子。

父亲并不在意我能采多少茶叶,但不管采多少,吃完晚饭后,父亲就会重新点燃灶火,火不旺,柴火是专门挑出来的杉木枝,父亲说炒茶就得用杉木枝。农村用大锅,炒菜煮猪食,都用那口锅。父亲把锅刷干净了,然后烧火,期间不时伸手锅里,试试热度,待到感觉可以了,父亲就把茶叶往锅里倒,然后双手十指张开,从锅的两边往中间插,翻腾着锅里的茶叶。慢慢的,被炒热的茶叶在锅里发出“噼啪”的响声,父亲便喊:“退火。”这时,不管是谁站在灶台前,便都会把燃着的杉木枝拉出灶膛,灶膛内只留下炭火。父亲就着炭火又继续炒,直到他认为炒得差不多了,这才停手,但并没有立即起出茶叶,而是放在锅里继续烘着。慢慢的,茶叶散发出香味,这才起出来。

新茶炒出来,待冷却后,父亲很仔细地把茶叶倒进一个干净的陶罐里,直到炒了多次装满陶罐才密封住。刚炒出来的茶叶并不好喝,父亲喝茶,都喝隔年的。

父亲不喝冷茶,而且茶叶只泡一次。通常是这样:父亲拿个牙杯,用三个指头抓一小撮茶叶放到杯里,然后用沸水冲泡满满一杯,盖上盖子,几分钟后,揭开盖子,茶叶已经沉在杯底,杯口有袅袅热气蒸腾,父亲先闻闻茶香,然后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很惬意的样子。

那时候,物资匮乏,女人没有零食,只能偶尔炒点豆子什么的过过瘾,男人抽粗烟,再喝点茶,便是境界很高的人生享受了。父亲其实是追求高品质生活的人,茶叶伴随了他的一生。

茶香实在很诱人,我便拿个碗,让父亲倒一些给我尝尝,没想到,就那么小半碗,竟让我睡不着觉,以至于很长时间里,我不敢喝茶。

母亲也喝茶,一辈子节俭的母亲,喝茶也节俭,她总是等父亲的头泡茶喝完后,转倒到大茶壶,再冲一泡。其实,本来茶叶就放得少,母亲再泡的一壶,已经没有茶香,只是有点茶色而已。

我进城工作后,父亲也跟我一起住到城里,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但是,非常奇迹的是,当年父亲种的水仙茶,仍然孤独而青葱地长在深山里,刚进城第二年的春末,父亲回到乡下老家去采茶,但是,采回来的茶叶却没处炒了,父亲掌握不了液化气烧锅的火候,他辛辛苦苦采回来的茶叶炒焦了,后来,就只能喝我买回来的茶叶了。

父亲去世后,我曾经带一位朋友去老家,特意带朋友到山里转了转,发现随着父亲的去世,那几株茶树也枯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和花草树木的缘分,竟也是如此的近。

父亲不知道,如今的茶树都改良了,矮矮的,像插秧一样插了一地便长了一地,长得满山遍野都是。

采茶

文/楚木湘魂

如果不是春风,它们总是苍老的样子,那种还没来得及年轻,便已经老去的样子。但是,风一吹,雨一浇,她们就从千百年的大梦里醒了,萌出稚嫩的浅绿来。于是采春茶的呼朋引伴声在山谷里响起来了。

我与同伴的目的,就是去山间指认它们,把它们带回家,在简陋的生活中揉进一点浮生意趣,在月色如水的午夜调味生活。我们就这样在家庭妇女与职业女性间穿梭,在山林与城市间往返,一会儿长裙拖地,一会儿挽起裤脚下田,将一切大雅过成大俗,又将大俗想象成大雅。数十年的活动与情感,一直与山林土地纠缠不清。

作为土生土长的山里人,我们不是用浪漫情怀去采茶的,我们是实用主义者,并且上了年纪,已经不屑于矫情,对宣传片里采茶还穿旗袍的姑娘嗤之以鼻,对两鬓苍苍十指黑的老妇肃然起敬,谁还能采茶采得指如削葱呢?

东一棵西一棵的野茶树,应该是很寂寞的,因为树的影子那么长,芭茅草那么密,阳光闯不过重重拦截,山间深邃得像个洞穴,厚厚的枯叶说明很少有人来过,但是,它们至少活下来了,活成了隐逸之士的样子。

在丛林的幽静中,耐心地掐下一个一个的芽尖,内心充满安宁平和,深以为这就是生活的理想模样。虽然既不诗意,也不优雅,衣服上挂满了植物的果实和种子,树背后总觉得有幽灵鬼鬼崇崇。但是,没有天灾,没有人祸,没有疾病,钱包中尚有买馒头的钱,我可以在这片刻的闲暇中,无挂无碍地细数片片茶叶,应该算人间幸事了。

我们边一边摘茶叶,一边恕恕叨叨地聊天,大多和童年的趣事有关,而童年又无不和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使童年已经很遥远了,我们还是那么饶有兴趣地说着,感慨今昔、命运、聚散离合……像开水中的茶叶起浮不定,但最后终于着地。

我向同伴调侃,我们采茶叶像男人选妃的标准,总是越嫩越好,但是太嫩又有什么好呢,泡出来的茶淡淡的,不如老一点的味道浓厚。说完忽然想起,这么粗俗的话,怎么就自然而然地说了。很久很久以前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别人说一句“颠得屁股疼”我都觉得难堪,多么青葱纯洁的年华,说没有就没有了。如今再粗野鄙陋的话,我似乎都能脱口而出,就像我更习惯煎得酽酽的茶汤。

生生死死的人,在茶叶上注入了多少思想啊,它含蓄的幽香,它浸润过的诗文,在四海之内撑起了扑朔迷离深不可测的茶文化。茶马古道上,它是多少人的牵挂。书房客厅,它是多少人的风雅。即使它的附属品:精美到极致的茶具,端庄娴静的泡茶工艺,也令人叹为观止了。不过我理这些令人莫名奇妙的文化意义做什么呢,简简单单的人生,默默无闻的生命,唯有灌驴灌马似的豪迈一饮,才叫痛快淋漓呢。

我终究是一个贪婪的人,看到什么都想要,除了野茶,还有蕨菜、野艾、板蓝根、紫杜鹃等等,样样都打动我,样样我都想收入囊中,再没有比山更丰富的宝藏了,再没有比山更深的情义了。因为贪婪,茶叶反而采得少,单薄的一小袋,简直辜负了采茶的名义。

我不会炒茶,但是不缺炒菜的热情与耐心,反反复复地折腾,炒到一半去百度,去寻师,去微信圈救助,这茶叶,也终于在萎顿中浓缩了。开水浇下去,色相固然不够沉鱼落雁,但香喷喷的味道却是绕梁不绝的。像我这样拙于厨艺的人,如果也能亲手制出一捧拿得出手的茶来,也足够叫人拍案称奇了。

在冬天的火炉上,烘一撮茶叶,慢慢变焦,满室茶叶的香味,比喝到肚子里更令人神清气爽。如果一定要使房间有点装饰或者烘托,那么我愿意是茶叶的味道,橘子皮的味道,艾叶的味道,在火炉上缓缓释放,但永远不会是香水的味道。尤其是超市里卖的芳香剂,比地地道道的臭味更令人难以忍受。

我要记录的,不止是这一杯红茶,还有红茶中的淡荡岁月。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老了,遥想他年情怀,是否还会和现在一样呢?

父亲的茶树

文/杨朝楼

深山里,藏着父亲的几株茶树。

其实是偷偷种植的,并不是真的藏得住,只是生产队长说了,要种就种远一点,别太招摇。那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一切生产物资和生产收获都是公家的。同所有人一样,父亲在深山里垦出一块地,种地瓜、种茶叶,地瓜可以补充公家分配的粮食的不足,喝茶种茶树则是祖辈人传下来的习惯,每家每户都种几株。

在那个年代,整个村庄心照不宣的“私有化”生产,使全村人都免于饥饿。

我懂事的时候,父亲种的茶树已经长到比我高,采茶的季节,我必须把茶树的树枝掰下来,才能采得着。这时候,我也才知道,父亲种的茶是水仙茶。父亲只制茶喝茶,他从来不采。在他看来,这种没多少技术含量又不费体力的活,不是他这样大劳力的人干的。以前是姐姐采茶,到姐姐能下地挣工分后,采茶的活就留给我干了。这是合理分工,在行使家长权利上,父亲是称职的。

因为是偷着种,采茶的路便远,翻过几个山头,穿过几处密林,才能到达。这对我是个考验,路远,而且一路基本上只是踩出来的一条小径,行路难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是个锻炼。路远还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关山鬼的一些传说,总让我小小心脏常常无端的激烈跳动起来。这些都必须承受,母亲有时心疼我,说是不是等她有空了再去采?父亲说:谁家的孩子不是这样长大的?

后来我到县城读高中,离家四十里,周末时,十四五岁就敢等学校放学后走夜路回家,与父亲对我那段时间的磨练不无关系。现在的家长,经常抱怨孩子不会吃苦,不懂事,其实,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过分宠爱孩子。

父亲并不在意我能采多少茶叶,但不管采多少,吃完晚饭后,父亲就会重新点燃灶火,火不旺,柴火是专门挑出来的杉木枝,父亲说炒茶就得用杉木枝。农村用大锅,炒菜煮猪食,都用那口锅。父亲把锅刷干净了,然后烧火,期间不时伸手锅里,试试热度,待到感觉可以了,父亲就把茶叶往锅里倒,然后双手十指张开,从锅的两边往中间插,翻腾着锅里的茶叶。慢慢的,被炒热的茶叶在锅里发出“噼啪”的响声,父亲便喊:“退火。”这时,不管是谁站在灶台前,便都会把燃着的杉木枝拉出灶膛,灶膛内只留下炭火。父亲就着炭火又继续炒,直到他认为炒得差不多了,这才停手,但并没有立即起出茶叶,而是放在锅里继续烘着。慢慢的,茶叶散发出香味,这才起出来。

新茶炒出来,待冷却后,父亲很仔细地把茶叶倒进一个干净的陶罐里,直到炒了多次装满陶罐才密封住。刚炒出来的茶叶并不好喝,父亲喝茶,都喝隔年的。

父亲不喝冷茶,而且茶叶只泡一次。通常是这样:父亲拿个牙杯,用三个指头抓一小撮茶叶放到杯里,然后用沸水冲泡满满一杯,盖上盖子,几分钟后,揭开盖子,茶叶已经沉在杯底,杯口有袅袅热气蒸腾,父亲先闻闻茶香,然后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很惬意的样子。

那时候,物资匮乏,女人没有零食,只能偶尔炒点豆子什么的过过瘾,男人抽粗烟,再喝点茶,便是境界很高的人生享受了。父亲其实是追求高品质生活的人,茶叶伴随了他的一生。

茶香实在很诱人,我便拿个碗,让父亲倒一些给我尝尝,没想到,就那么小半碗,竟让我睡不着觉,以至于很长时间里,我不敢喝茶。

母亲也喝茶,一辈子节俭的母亲,喝茶也节俭,她总是等父亲的头泡茶喝完后,转倒到大茶壶,再冲一泡。其实,本来茶叶就放得少,母亲再泡的一壶,已经没有茶香,只是有点茶色而已。

我进城工作后,父亲也跟我一起住到城里,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但是,非常奇迹的是,当年父亲种的水仙茶,仍然孤独而青葱地长在深山里,刚进城第二年的春末,父亲回到乡下老家去采茶,但是,采回来的茶叶却没处炒了,父亲掌握不了液化气烧锅的火候,他辛辛苦苦采回来的茶叶炒焦了,后来,就只能喝我买回来的茶叶了。

父亲去世后,我曾经带一位朋友去老家,特意带朋友到山里转了转,发现随着父亲的去世,那几株茶树也枯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和花草树木的缘分,竟也是如此的近。

父亲不知道,如今的茶树都改良了,矮矮的,像插秧一样插了一地便长了一地,长得满山遍野都是。

茶香女人花

文/钟芳

静谧的午后,有阳光透过纱窗细射进来,温暖舒适。我斜躺在竹椅上,闭目小憩,一杯香茗在手,慢慢品味,文雅甘醇,心情怡然,不禁想起大文豪苏东坡的一句咏茶绝唱:“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

佳茗似佳人,茶香品美女。苏东坡喝茶、爱茶,对茶情有独钟,浪漫多情的他认为品茶不仅是在品味一种人生,更像是在欣赏姿态万千的女人。碧绿纤细的芽叶沉浮于杯中,水波氤氲,簇簇拥拥,犹如一个长长绿袖的女子在舞蹈,或温婉或热烈,或聪慧或娴雅,清香隐隐,令人不知不觉如痴如醉。《诗经》曰:有女如荼。荼通茶。茶者,娇美之意也。古人称可爱的少女为茶茶或小茶。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茶叶百态,百茶有百味。小小一枚茶叶,似针、如眉、似花、如雨,生于青山,长于幽谷,承受微雨清露,沐浴山灵水秀,恰如女人的风情万种。西湖龙井韵美,似偶落凡间的仙子,金枝玉叶,悦目动人;洞庭碧螺春羞色,满枝芳叶,宛如热恋中的邻家姑娘,纯朴天真;乌龙茶留香,玉枝香叶,是养在深闺的名秀,书香浓郁,气质非凡;红茶妩媚,是繁华都市的女郎,肤若凝脂,精致靓丽;各色花茶明艳,韵枝嫚叶,如娉婷的丽人点脂匀粉,窄袖轻罗,魅力无限。

茶要沸水冲入以后才有浓香,淡雅中,更像是女人的一生,岁月愈久,愈是沉香。一代茶圣陆羽在《茶经》中写道:懂得品茶的人,必定是一个有道德和操守的人。一个人对茶的品尝,莫过于浅尝茶淡淡地稍带一些苦味的清香,浅尝最为甘美,也最为持久。惟有淡泊才能宁静,惟有苦涩才能醒目提神。

如茶的女人都爱品茗。《红楼梦》中,气质美如兰的妙玉以隔年蠲的雨水、梅花上化的雪水煮茶,茶具件件是奇珍异宝。这梅花雪茶的味道,俗人宝玉也觉“轻浮无比”,遂“赏赞不绝”。对于吃茶,妙玉自有高论:“一杯为品,两杯就是解渴的蠢物,三杯就是饮牛饮驴了。”话虽说得刻薄夸张了些,却说出了茶叶最初的作用并非是为了解渴,而是文人雅士们的杯中尤物。

著名女词人李清照不仅爱茶,也嗜好行茶令,她与丈夫金石学家赵明诚在汴京结婚时,住在清雅幽静的“归来堂”。每当饭后,他们煮一壶清茶,讲述一件史实,争相说出这件事在哪本书的哪一卷,第几页第几行有过记载,谁先说出便可以饮茶一杯,得胜者往往捧杯大笑,以至于杯倒茶倾,反而喝不到茶了。茶可助兴,亦可解愁。后来赵明诚去世之后,李清照在乱世中便靠清茶排解心中的苦闷。“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端起那杯苦涩涩的清茶静静独饮,把心情浸泡在茶叶里,便如诗一般“一饮涤昏寐,情思爽朗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鱼洒清尘;三饮便得道,何需苦心破烦恼。”

山水一壶茶,邀得清风共雅兴。女人就是那一盏清香袅袅、各具特色的好茶,小啜一口,香馥若兰,齿舌留芳,让品赏她的人回味无穷、念念不忘。

巴山雀舌

文/吴晓莉

昨日,打开老家刚产出来的巴山雀舌茶,但见茶色绿油,条索整齐,鲜亮而苗条。明前茶是按节气对不同阶段春茶的称呼。明前茶是清明前采制的茶叶,由于芽叶细嫩,香气物质和滋味物质含量丰富,被认为是茶叶中的上品。但由于清明前气温普遍较低,发芽数量有限,生长速度较慢,能达到采摘标准的产量很少,物以稀为贵,所以又有“明前茶,贵如金”之说。很多人对清明前的绿茶情有独钟,绝不是仅仅因为清明前的绿茶量少,物以稀为贵。喜爱清明前的绿茶是有科学道理的,清明前的茶是经过漫长而严寒的冬季吐露新芽的头春茶,嫩嫩的,鹅黄鹅黄中泛着青色,干净卫生,基本没有病虫害;清明前雨水相对较少,吸收的水分少,茶叶干爽,厚薄适中,各种营养元素饱和。

我迫不及待地想品尝来自家乡的新叶绿茶,取茶叶6克,洁净而透明的100毫升的玻璃杯,烧水至100摄氏度,冷却至85摄氏度左右:高冲,洗茶一遍,第二泡,高冲快速注水,绿绿的茶叶随着水的冲击海浪般翻腾着、欢乐着,犹如远远望见船夫拉起的无数的小小风帆随风不停地翻转,又如饥渴的小鸟张着细细的小嘴捕食甘露;明前茶迅速出汤,毛茸茸的浅绿绿的茶汤,似美丽清纯的少女般羞涩,又像田间的少妇那样妩媚多姿;田野般野香、嫩绿的茶汤鲜香而持久,和着无穷的回味甘香,冲入鼻端、沁入脑门、溜进心田。

巴山绿茶,一叶一芽,扁平而单薄,透析着无尽的优雅;巴山绿茶,整齐玲珑,凸显着无限的端庄;巴山绿茶,山泉般纯洁,彰显着如梦的芬芳。巴山绿茶,大巴山美丽的天使,巴山人清亮的灵魂!

火星村的春天

文/李永明

春天的火星村,树木抽芽返绿,野花静静开放。坡田的色谱,随山的海拔升高而不断加深,一层一层,把山延伸到的天空和水渗透到的土地全部笼罩,呈现出红橙黄绿蓝靛紫的音符。

火星村的山、水、原野,以及农家的房子,葳蕤清新。我们乘车到达,跳动的光线投向正在汲取春天气息的花草上,粼粼珠光金子般绽放,原野被抚慰得温润而充满生气。

地处瀛湖库区的火星村由于产茶,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子,一下子风靡省内外。火星村的茶叶还漂洋过海飞到老外的餐桌上,把一个小山村传播的很远很远。

瀛湖镇火星村离安康城区不到40公里,驾车坐船都能到达,这里自然环境优美,气候宜人,美丽的瀛湖在坡下缠绕。瀛湖的薄雾和河岸上的柳条牵牵连连,把朦胧拉到柳梢上,缠着柳移徒,飘忽,涌动,让柳树若隐若现,引人陶醉。小路旁,绿茵茵的小草,丛丛簇簇,重重叠叠,挨挨挤挤,有的亭亭玉立,有的匍匐于地,柔和摆舞,油光鲜润。竹林里,毛茸茸的竹笋,不怕春寒的侵袭,不畏顽石的重压,头戴棕色的蒙壳,纷纷射出地面。一个个壮虎虎,一节节脱外壳,粗壮、坚硬,日夜向上。山峦上,娇艳欲滴的山花,竞相绽放,一朵朵,一簇簇,红配着绿,绿托着红,红衣着绿,绿拥着红,有的翘首弄姿,有的点头含笑,卿卿我我,如痴如醉。村子不大,三百余户千余人,居住在半山梁上,漫山遍野都是绿油油的杂灌木,山峦屋舍被森林覆盖,形成绿色的海洋。在一陇陇的阳坡上,都长着一米多高的绿茶树,鲜叶青翠欲滴,叶色宽厚饱满。采茶姑娘能歌善舞,山坡上不时飘来动人的歌声,她们身后的背篓里都装满了绿茶,欢歌笑语声不断。

火星村的人非常在乎“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的古训。随着春天的气息弥漫开来,山里繁忙的春耕也就开始了,人们每天都起得大早,踩着春天的旋律,哼着山野的小曲,纷纷脱去身上的冬衣,取下屋檐上的农具,沐着和熙的阳光上山,披着妩媚的春色下地。有的忙着积肥,把猪圈牛圈里的粪草一担担挑进田间地头,这里放一堆,那里码一垛。有的忙着耕地,牵出耕牛,套上犁铧,把田里的新泥犁出来,把地里陈土耕过去。有的忙着除草,把田间地头的杂草砍成一垛一垛,或晒成干草烧灰,或刨上地皮掩埋,当成不用花钱的肥料。有的忙着栽种果苗,在房前屋的果园里植苗培土,剪枝施肥,栽下一棵棵幼苗,剪出一树树新绿。漫山遍野呈现出一幅幅春耕、春播、春插、春种的闹春图。远远看去,只见山在春的炊烟中屹立,水在春的画轴里流淌,人在春的绿毯上耕耘。不是仙境,胜似仙境,如梦如幻,诗情画意。

每年的清明节前后,火星村热闹非凡,这里暖阳高照,春光明媚,七里香开得正旺,白灿灿的七里花香弥漫着整个山坡山沟,风光旖旎,沁人心脾。三千多亩茶园是火星村的宝贝疙瘩,这里的茶树品质优良,全长在阳坡上,吸日月之精华。据火星村村支书杨富强介绍,火星村每年产茶叶三十余吨,收入八百多万元,茶叶是村民的主要经济来源。村子里做茶大户十余家,都是小作坊式的,但这里的春茶很走俏。

火星村种茶历史悠久,在刀耕火种年代,人们就开荒山挖茶带,起初只是生产零星的茶叶。由于地处瀛湖,水资源丰富,山坡上光线充足,很适宜种植茶树。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火星村大规模的建茶带,增加村民的经济收入。这里的茶叶色绿、味鲜、汤清、香郁,回甘无苦涩,富硒元素高,每年的茶叶不愁销路。凡在瀛湖旅游的客人都知道火星茶,每年天南地北的人都来这里购茶。

2015年,火星村迎来了几位俄罗斯客人,他们在火星村吃过农家饭,走时又购买了火星村的茶叶,老外对这里的茶叶赞不绝口。后来,村里每年从网上给这些俄罗斯客人邮寄茶叶。火星村的人厚道善良,新茶上市最高的卖到三百多元,在这里掏上一百多元钱就能买上好茶叶。火星村的种茶大户唐家斌、康礼军、尤应军等人靠卖茶叶发了家致了富,都盖起了高端大气的楼房,购买了家用小车,还有的在城区购买了商品房,让子女享受更好的教育环境,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火星村河生态环境优美,山水相依,接收着瀛湖的甘汁玉露,它们是供养火星村生长的血脉。一点一滴地聚积,毫不奢侈浪费,成股、成溪,坚持、坚韧,最后汇成一条河。这样的河珍惜每一滴甘露,河水温柔、颤动地流淌着,不急不躁,有悠悠然的随性和惬意。这样的慢节奏包容万象、滋养生灵,让火星村的乡亲舒适和欣慰,也对贫困的恐惧消失殆尽。

万物跟随四季的脚步,在火星村抽芽、葱绿、开花、结果,时而山花烂漫,时而葱郁盎然,时而硕果累累,时而苍翠隽永,一轮一轮,循环往复。

火星村的原野,除了各种各样的野花,还有梨花、桃花、李花、柿花、桐花、油茶花……它们沿瀛湖河道向上攀爬,跑道样的草油路弯来转去,野花躲在杂草间,低调从容地散发着香气,招蜂引蝶。这些花到农家院落分了岔,最先开出的是白色的花,它们是各家院前的梨花和李花,结伴成行地站在枝头,一片洁白,不染纤尘,映得火星村人的心,透亮清澈。

接着是桃花绽放,粉红、大红……各种红,妩媚娇俏,在枝头随风摇摆。

火星村的花儿数油茶花最娇艳,粉红的花瓣,丝帛般细腻,展尽芳华,比李花大气豪爽,比梨花高雅脱俗,比桃花雍容华贵。不仅外表华美,还具有不同凡响的药用价值和食用价值,越来越多地为人们提供生态环保、健康安全的食用“茶油”。

这些油茶栽植于农家的房前屋后和田间地头,一行一行,一株两株,不占用整块土地,有着见缝插针、随遇而安的淡然,这种随意,与山间农家院落的分布十分相似。

火星村的农家院落,表面与别处的农家院子没有什么差别,两三层正房错落有致,穿斗房、小青瓦、白墙坡屋顶、木格雕花窗。宽敞明亮的院落里,农舍放置有序,环境整洁,院外喂鸡养鸭好不热闹,院坝边栽着水果树,树下面就是农田,农田下面就是烟波浩渺的瀛湖。

走近院子,才发现它们的不同。这里每个院子的栅栏上都挂有牌子,除了写有“扶贫”字样外,还有很诗情的名字:民宿。

看着一幢幢清新别致的农家院子,来这里踏青春游的人们,心旷神怡,内心的柔软被轻轻触动。听说我们从城区赶来,村里人热情地邀请我们去品尝他们的头道香茗,吃原生态的农家菜,感受新农村的新面貌。

所有的房子都掩映在绿树野花中,被深绿的树与翠绿的竹紧紧簇拥,这就是我们的田园,我们心心念念的诗意与远方。

春光,灿烂着火星村人的笑脸;春风,荡漾着山里人的激情,春雨,滋润着山里人的心灵。

火星村人为了春天的美丽,用朴实的情怀耕耘沃土;用饱满的激情挥洒汗水,用勤劳的双手描绘山川。

茶以载道

文/张常胜

止语入席,轻抚杯盏,聆听一曲古琴。观茶色润于心田,定格于那一瞬。从视觉到味觉,从味觉到听觉,一次次更替,动静结合。观茶叶沉浮,品汤汁浓淡,回味喉舌之韵。来自大山深处的每一片茶叶,经茶人采、揉、摇、炒、发、晒、蒸、烘……的一道道工序;茶叶的生命发生了美妙的嬗变,乃至成为一种神秘的传奇。

人喝的是茶,寻求的是一种心境。自古以来,茶与文人有着不解之缘。以茶雅性,以茶养德,无不体现了文士品茶入道的求索实践。

茶艺是继绘画、歌唱、舞蹈之外的一种艺术形态,环境、陈设、茶具、茶叶、水、泡者、服饰都有较为细致的要求。明末文震亨在《长物志·香茗》中所言:

物外商隐,坐语道德,可以清心悦神。

初阳薄暝,兴味萧骚,可以畅快舒啸。

晴窗榻帖,挥尘闲吟,篝灯夜读,可以远辟睡魔。

青衣红袖,密语谈私,可以助情热意。

坐雨闭窗,饭余散步,可以遣寂除烦。

醉筵醒客,夜雨篷窗,长啸空楼,冰弘戛指,可以佐饮解渴。

文震亨的六个可以,道出了不同情景下饮茶的雅趣。

茶源于中国而盛行于世界,从最早的药食同源,到而后的专门饮品,中国人对茶及茶文化的传播贡献尤大。早在唐代陆羽就完成了世界上第一部茶书---《茶经》。《茶经》较全面地总结了唐代以前有关茶叶诸方面的经验,推动了茶叶及茶文化的发展。无论英式、法式、印式、俄式的红茶文化,还是日式、韩式的茶道,其间都浸润着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修禅参灵的儒释道,更是把茶当做功课来做。

喝茶不光是喝茶,更是品味一种文化,聆听一种根植于内心的呼唤。好茶让人身心舒畅,心思灵敏;茶不仅能改变人的内心,也会改善人们所处的气场。手捧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驿动的心不由地慢下来。劣茶无趣,加香加色则是害人,妨碍身心健康,消耗人的能量。

文人雅士多以茶为友,品茶论道;在营造茶文化方面功不可没,特别是茶之四艺的嵌入,更是把喝茶这件简单的事推向了极致,使喝茶成为一种颇为讲究而雅致的社交活动。首先喝茶更要好的氛围,环境、家具、器皿须古朴、高洁;其次四艺俱全,挂画、插花、焚香、点茶一丝不苟;再则奉茶有序,礼数周全。闻香、观色、分茶、品茗、观梗动作舒缓,不徐不疾。另外茶具、茶叶、水、泡者都要相得益彰。一场宗教式的茶仪下来,反倒教人倦了。其实,喝茶就是喝茶,不必论道。茶最大的作用就是解渴润喉,仅此而已。

至于,非名茶不喝、非名器不泡,非名水不冲,非名杯不品的饮者,则走入了任性的误区,反倒忘了喝茶的本初。顺应季节,或绿或红,或黄或黑,白亦或乌龙,乃至山间自采,有茶就喝的饮者才是真茶人。一些饮者,追觅古树老茶,千方百计淘陈仓老货。不管茶之品质,仿佛时间就是宝,有了年份,便有了身份。天天喝着天价的霉味茶,真是叫人好笑。

茶艺产生于中国古代,日本发扬谓为茶道。其实艺、道同根,茶文化是世界东方农业民族生活气息和艺术情调的一个集中体现。也是追求清雅,向往和谐的美好理念。精行俭德,追求恬静舒适的雅趣,才是茶之实质。

茶的中和之道,自然之性,清雅之美,明伦之礼;充分地体现了中国天人合一的思想。茶不仅涵盖了儒家的治世机缘,佛家的淡泊节操,道家的浪漫理想;也诠释了中国人清和、俭约、廉洁、求真、求美的高雅精神。茶不仅抚慰了人们孤寂的心灵,更多的还承载着人类深厚的人文情怀。

茶思

文/夏迎东

清明过后,新茶大量上市了,各种各样的绿茶、红茶、花茶琳琅满目地摆上了摊点、超市等大小店堂的货架上,各类品牌的茶叶专卖店也如雨后春笋般地越开越多,令人目不暇接,这也自然就吊起无数饮茶之人蠢蠢欲动的胃口。

说起茶来,在我们国家可算是历史久远。据史书记载,早在原始时期,茶叶就用来交换货物;西周时武王伐纣,茶叶已作为贡品;到了唐朝,茶成为人们生活中老少皆宜、雅俗共赏的饮品之一。而“茶圣”——陆羽则是“独行野中,诵佛经,吟古诗,杖击林木,手弄流水,夷徘徊,自暮达曙”,他躬耕山林,亲自种、采、制茶并写就《茶经》一书,把茶道发扬光大传播到国外,让中国的“茶文化”在世界文化舞台上占有了一席之地。现如今,由茶引申而来的茶歌、茶舞、茶谚、茶联、茶诗等等,更是把人类的精神和智慧带入一种至高的境界,茶文化的内容也更加丰富灿烂。单就饮茶而言,便有很多的学问值得品味。

我平素饮茶算是简单的了,我不讲究茶的质量优劣,但讲究水的温度高低。人们常说沏茶时最好用70~80度的开水冲泡,然而,无论是炎热的夏天还是寒冷的冬季,我必用滚开的水来冲饮,而且喜欢用那透亮的玻璃杯子。取一撮茶叶放入杯子里,倒上滚开的热水,只看见那一片片叶芽舒展筋骨在水中翩翩起舞,一阵阵袅袅香气扑面而来,尚未啜饮在口人已迷醉三分,心情也畅快无比,而这样的景致若是换成了其他温度的水是无法达到的。

有人说:茶,须在空闲的时光里才可以品味,才可以领悟到它的滋味。我对此颇为景仰。试想一想,于闲暇之时、神清气爽之际,邀三五知己,心平气和地围坐茶几四周,天南地北、品茗畅谈,“其旨归于色香味,其道归于精燥洁”,那该是多么美妙的境地啊!然而,我只是俗人一个,我无法做到“用一个冷静的头脑去审视这忙乱的世界”,所以,也就不能够真正品嚼到茶之精髓所在,有时候我还会想:饮茶对于我来说也许是一种浪费吧!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品茗、会欣赏茶,毕竟在我们现实的生活里,茶几乎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它出现在形形色色的会议上,它流连于大大小小的宾馆里,它是我们每一个家庭待人接物的必需品,因而它也好像太容易被人们忽略,这也是我常常为之叹息、为之惋惜的因素之一。试想一想,茶在人类的生活中应该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吧,它在默默无言之中、于一刹那间的辉煌里诠释着对人类那种最完美的情感,人们应该万分珍视才对!然而,茶却不是那么张扬、那么喜欢炫耀,它常常在人们不经意间一身青绿地走来,在无私奉献之后,洗尽奢华、荆钗布衣般地回归自然中去,那复活般的生命昭示出转瞬间的精彩,是人类可望而不可及的!

其实,无论多么美丽的景致,昙花一现也好、海市蜃楼也罢,都只是那么一瞬间,只有懂得去品味才能成为永恒。对于茶而言,道理也是一样的。

心中的紫笋茶

文/徐金宝

七月的天沉闷燥热,我漫无目的地在港城行走了一会,忽然想到何不趁机去寻一寻紫笋茶。可连续去了十几家茶叶店,不仅未见紫笋茶的踪影,而且很少有人知道紫笋茶,使我不由更增添了一份失落。

紫笋茶由唐朝陆羽(733~804年)在浙江湖州长兴顾渚山中发现,并推荐给大唐天子品尝。此后,从广德年间进贡到明代洪武八年罢贡,前后历时600年。后来由于“茶叶之路”兴起,紫笋茶便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直至上世纪90年代,才重新开发有机紫笋茶,但那已经不是陆羽《茶经》里所记载的那种茶了。

我曾经品尝过有机紫笋茶,一芽一叶,肥大壮硕,先用80℃左右的水冲泡,然后逐杯升温,可连续泡5杯而香气不减。其香气略胜于白茶和龙井,但与浙东南的乌牛早茶、惠明茶或者红边镶绿叶的武夷山大红袍相比较,又略逊一筹。

一次在新华书店,觅得一本薄薄的朱世英选注的《茶诗源流》,狂喜不已,随即便细细看了起来。突然,阵阵雷声把我从醉读中惊醒,便赶紧购了此书出门迎雨去上班。

坐在三平方米的工作室里,透过玻璃门窗,只见雨水紧贴着玻璃倾泻而下,化云烟,变江河。迷蒙中我恍惚看到陆羽正戴着斗笠,孑然一身地游走于群山崇岭之中辨水品茗,偶尔抬头一望,正与我惊鸿一瞥。正待细看,茶圣却已隐去,唯玻璃外映出“叶片显紫,新梢如笋”的紫笋茶。一个震雷,把黑夜照得亮白,那光折射到旁边灌木的叶片上,顷刻幻化成紫笋茶叶,忽隐忽现。随后,又映现出精通儒、释、道却一生潦倒的亚圣卢仝(约795~835年),他正面对“堕在巅崖受辛苦”的贡院制茶工泪水横流,似乎在对我说:“可怜的孩子,忘了紫笋茶吧!”

“故山紫笋谁能摘,倒箧云龙手自烹”,细品着《茶诗源流》中的佳句,我不仅愈知先人对紫笋茶的热烈向往和淡淡忧伤,也更添了对紫笋茶刻骨铭心的爱与痛。

父亲的茶树

文/杨朝楼

深山里,藏着父亲的几株茶树。

其实是偷偷种植的,并不是真的藏得住,只是生产队长说了,要种就种远一点,别太招摇。那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一切生产物资和生产收获都是公家的。同所有人一样,父亲在深山里垦出一块地,种地瓜、种茶叶,地瓜可以补充公家分配的粮食的不足,喝茶种茶树则是祖辈人传下来的习惯,每家每户都种几株。

在那个年代,整个村庄心照不宣的“私有化”生产,使全村人都免于饥饿。

我懂事的时候,父亲种的茶树已经长到比我高,采茶的季节,我必须把茶树的树枝掰下来,才能采得着。这时候,我也才知道,父亲种的茶是水仙茶。父亲只制茶喝茶,他从来不采。在他看来,这种没多少技术含量又不费体力的活,不是他这样大劳力的人干的。以前是姐姐采茶,到姐姐能下地挣工分后,采茶的活就留给我干了。这是合理分工,在行使家长权利上,父亲是称职的。

因为是偷着种,采茶的路便远,翻过几个山头,穿过几处密林,才能到达。这对我是个考验,路远,而且一路基本上只是踩出来的一条小径,行路难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是个锻炼。路远还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关山鬼的一些传说,总让我小小心脏常常无端的激烈跳动起来。这些都必须承受,母亲有时心疼我,说是不是等她有空了再去采?父亲说:谁家的孩子不是这样长大的?

后来我到县城读高中,离家四十里,周末时,十四五岁就敢等学校放学后走夜路回家,与父亲对我那段时间的磨练不无关系。现在的家长,经常抱怨孩子不会吃苦,不懂事,其实,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过分宠爱孩子。

父亲并不在意我能采多少茶叶,但不管采多少,吃完晚饭后,父亲就会重新点燃灶火,火不旺,柴火是专门挑出来的杉木枝,父亲说炒茶就得用杉木枝。农村用大锅,炒菜煮猪食,都用那口锅。父亲把锅刷干净了,然后烧火,期间不时伸手锅里,试试热度,待到感觉可以了,父亲就把茶叶往锅里倒,然后双手十指张开,从锅的两边往中间插,翻腾着锅里的茶叶。慢慢的,被炒热的茶叶在锅里发出“噼啪”的响声,父亲便喊:“退火。”这时,不管是谁站在灶台前,便都会把燃着的杉木枝拉出灶膛,灶膛内只留下炭火。父亲就着炭火又继续炒,直到他认为炒得差不多了,这才停手,但并没有立即起出茶叶,而是放在锅里继续烘着。慢慢的,茶叶散发出香味,这才起出来。

新茶炒出来,待冷却后,父亲很仔细地把茶叶倒进一个干净的陶罐里,直到炒了多次装满陶罐才密封住。刚炒出来的茶叶并不好喝,父亲喝茶,都喝隔年的。

父亲不喝冷茶,而且茶叶只泡一次。通常是这样:父亲拿个牙杯,用三个指头抓一小撮茶叶放到杯里,然后用沸水冲泡满满一杯,盖上盖子,几分钟后,揭开盖子,茶叶已经沉在杯底,杯口有袅袅热气蒸腾,父亲先闻闻茶香,然后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很惬意的样子。

那时候,物资匮乏,女人没有零食,只能偶尔炒点豆子什么的过过瘾,男人抽粗烟,再喝点茶,便是境界很高的人生享受了。父亲其实是追求高品质生活的人,茶叶伴随了他的一生。

茶香实在很诱人,我便拿个碗,让父亲倒一些给我尝尝,没想到,就那么小半碗,竟让我睡不着觉,以至于很长时间里,我不敢喝茶。

母亲也喝茶,一辈子节俭的母亲,喝茶也节俭,她总是等父亲的头泡茶喝完后,转倒到大茶壶,再冲一泡。其实,本来茶叶就放得少,母亲再泡的一壶,已经没有茶香,只是有点茶色而已。

我进城工作后,父亲也跟我一起住到城里,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但是,非常奇迹的是,当年父亲种的水仙茶,仍然孤独而青葱地长在深山里,刚进城第二年的春末,父亲回到乡下老家去采茶,但是,采回来的茶叶却没处炒了,父亲掌握不了液化气烧锅的火候,他辛辛苦苦采回来的茶叶炒焦了,后来,就只能喝我买回来的茶叶了。

父亲去世后,我曾经带一位朋友去老家,特意带朋友到山里转了转,发现随着父亲的去世,那几株茶树也枯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和花草树木的缘分,竟也是如此的近。

父亲不知道,如今的茶树都改良了,矮矮的,像插秧一样插了一地便长了一地,长得满山遍野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