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居文章
故居文章(精选12篇)
寻访秋瑾故居
文/孙荔
江南是多雨的,穿越蒙蒙细雨,从杭州孤山赶至绍兴轩亭口,一路寻着秋瑾的足迹而来。
绍兴,在我心中是有着浓厚历史文化的小城,温文醇厚,却出了一个柔肠侠骨的秋瑾。绍兴市越城区和畅堂35号,便是秋瑾故居。故居在绍兴塔山南麓,坐北朝南,依山而筑。和畅堂路名,出自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兰亭序》中 “惠风和畅”一句。
秋瑾故居为青砖白墙乌瓦的清代建筑,由五进正屋和东厢房组成。第二进是秋瑾当年从事革命活动和生活之处,中间是悬有一匾的“和畅堂”,东首是秋瑾的卧室兼书房。这里布帐低垂,笔筒旁纸墨铺展开来,疑是主人昨日还在此挥毫泼墨,墨香中透着岁月的安静。卧室的后墙为夹墙,夹墙中的密室,是秋瑾收藏武器和文件的地方。
庭院古井旁,是秋瑾被捕后家人深夜焚毁革命文件的地方;东厢房现为秋瑾生平事迹陈列室;故居有一后花园,曾是秋瑾读书击剑处,竹园、亭台、池石,曲径幽雅,直依塔山南麓。在这里,我似乎望见一碧衣女子正手舞长剑,在园中腾挪跳掷,劈挑削刺。
秋瑾出生于1875年,祖籍浙江绍兴,出身仕宦之家,从小聪颖慧秀。她原名秋闺瑾,乳名玉姑,东渡后改名瑾,自称“鉴湖女侠”。
绍兴古轩亭口,地处府横街与解放路交叉的丁字路口。上镌二联,一为“稽山镜水形胜地,侠骨英风名士乡”,一为“冷雨流尽侠女血,春风唤回英雄魂”。
清末革命浪潮风起云涌的1907 年,秋瑾与徐锡麟等组织皖浙起义,不料事泄被捕入狱。那时狱卒来牢中提人,秋瑾穿好衣服,梳好发髻,在军警簇拥下,进入绍兴轩亭口刑场,从容就义。
秋瑾的一生仅有薄薄的三十二页春秋。无数人目睹过她那张日式装扮的照片,一个文弱女子却站出不一般的英姿飒爽。她相貌端庄,用那不羁的目光向这个世界挑战,透着女子不一般的刚烈。“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那身上的貂裘后来果真换了酒,宝刀随她长眠于地下。
绍兴人杰地灵,这里有鲁迅、秋瑾,还有蔡元培、陶成章、范文澜等著名人物。从秋瑾故居出门后往回走,便是去往鲁迅故居的方向。鲁迅小说《药》中有一个细节:长着荒草的坟上有一圈红白的花,这也昭示了后人对秋瑾无尽的怀念。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秋瑾放脚、兴学、办报,一步步颠覆着传统的封建意识形态。因世事动荡,秋瑾遗骨迁葬多次,现重葬于杭州西湖西泠桥畔孤山脚下,实现了她“愿埋骨西泠”的夙愿。
站在李鸿章故居门前
文/奋之
散步来到步行街,我又一次站在了李鸿章故居门前,看着满大街流动的色彩,我的思绪也和那些色彩一样流动起来。关于李鸿章和他家人的一些传说,又一次浮现到我的眼前。
我读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李鸿章为何人,我父亲就常常给我讲他的故事。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是一些片段还是清晰记得。
传说李鸿章父亲在读书的时候,有一次和一个同窗出去郊游。二人来到一个池塘边,见一池清水煞是可爱,于是两个人就坐下来,一边欣赏着清波荡漾的一池春水,一边欣赏着不远处的一道特殊风景。池塘的另一边有一个水跳,其时跳板上正有四个村姑在洗衣服。四个村姑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蹲在跳板上,跳板直直的,一点没有弯曲。过了一会儿,四个村姑洗完衣服都走了,就在这时,从远处急匆匆又来了一位村姑。这个姑娘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中等,四肢匀称,身材苗条,迈着一双天足,一路风火,端着一盆衣服来到跳板上。当她一脚踏上跳板时,跳板猛一闪,一下子弯曲了。李鸿章父亲看得心头猛地一震,心想,这姑娘不会比刚才那四位还重吧,怎么她一上来这跳板就弯曲了呢?他同窗好友也看出来了,就对李鸿章父亲说:“这姑娘是个贵母,将来必定能生贵子。”李鸿章父亲点点头,心中做出了决定。那时候,富家女都要裹小脚,大脚姑娘是嫁不出去的,李鸿章父亲摈弃世俗的观念,力排众议,坚决娶了这位大脚姑娘做太太,后来就生下了李鸿章弟兄。
李鸿章在北京做官时,把老太太接到北京去,别人劝李鸿章说:“老太太的一双大脚,出入豪门,不大好看吧。”李鸿章说:“这有什么呀,老太太辛苦半辈子,也该让她来享享福啦。”李鸿章对母亲百般孝顺,晨昏定省,从不嫌烦。老太太在北京待了一段时间,受不了北方的气候,就回合肥了。李鸿章在百忙中,总是要抽空回家看望老娘。
据说老太太七十大寿时,李鸿章为了节约开支,就没有张扬,左邻右舍竟然都不知道。寿诞之日,就只有李家的亲朋好友来送了贺礼。左宗棠素与李鸿章的政见不合,总想找他的麻烦,事有凑巧,那天他正好来合肥,就悄悄地来了。他到李家没有通报,就悄悄地去翻看了礼账,然后再到大堂来见李鸿章。他见了李鸿章就很幽默地说:“偌大的合肥城,怎么没住老百姓啊?”李鸿章明白了,笑笑说:“兄别急,等到中午便知。”李鸿章暗地悄悄吩咐管家,中午吃饭时去把左邻右舍的人都叫过来,不要他们送一分钱的礼。于是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厅就突然挤满了左邻右舍的百姓,左宗棠笑了,对李鸿章说:“中堂大人清廉,左某人佩服。”
民间传闻,是真是假呢?我问过父亲:“这些事你是听谁说的?”父亲说是听我祖父说的,我祖父年轻时曾随着我的一位族曾祖在李鸿章家做过事,大概是亲所见闻吧。我小时候,父亲对我说过不少关于李鸿章的传闻,在我的印象中,那些传闻,都是说李鸿章是个贵人,是个好人。后来我想全面了解一下李鸿章,就阅读了他的家书。他在家书里面,说的都是“孝亲”“友悌”“教子”之类的话,极少谈及国家的事情,更不谈同僚的是与非。从一本厚厚的家书里面,我体会到了李鸿章的人格魅力和公私分明的心。不过在家书里,有一处例外,那就是他骂了袁世凯。袁世凯是李鸿章培养出来的,李鸿章大概是因为爱才,所以培养了他。后来,李鸿章逐渐认清了袁世凯的狼子野心,所以就骂了他。
李鸿章在历史上毁誉参半,备受争议,但他少年科第,中年戎马,老来封疆,劳碌一生,奔波一生,极少有休闲的日子。他操练淮军,手下出了许多名将。他操练海军,他发起洋务运动,他对于大清朝来说,是功勋卓着,同时代无人能比的。他勤勉一生,从不偷懒,八十高龄了,还出使欧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站在李鸿章故居的门前,我的思绪如野马一般,一直向前向前……
我们的黄金时代
文/贾雄伟
在呼兰站下火车,直接坐公交车前往萧红故居和萧红纪念馆参观。这是一座位于哈尔滨郊区的小站,车站建筑外面涂着橙黄的涂料,让人仿佛穿越回了上世纪80年代。火车是慢速的,公交车是快捷的。驶过有裂纹的一段柏油路,进入呼兰区繁华地段,司机告诉我前面是萧红大道,往左拐就是目的地。萧红是这个区最有名的人,不光是文化名片,也是精神图腾。对每一个熟知萧红的访客,老百姓都投来希冀的目光——看看小城吧,文脉不断,生生不息……
发表过有关萧红的书评,查过萧红的资料,看过关于萧红的电影,萧红在我眼里和在其他文学青年眼里一样,是至真至率的文坛“洛神”——文字洗练,满怀悲悯,性情刚烈,来不得半点儿虚假。萧红大道很长、很直,萧红故居依大道而建,大道依故居而名。故居前面的广场十分开阔,有健身器材和休息长椅,当地百姓在这里休闲、聊天,充满浓浓的烟火气。故居左侧是新修缮的萧红纪念馆。分上下两层,依萧红生平年谱依次布展,从童年时光到少年奔波,从青年离落到撒手人寰,看着放大的照片、充满情感的手稿,我时时被感动、被震撼!正如一名参观者所言,萧红是一个漂亮姑娘!她的仪容充满女性的美,透明的眸子里放出善良的光。追求新文化、新思想,为了追逐理想和爱情,宁做乱离人。
萧红写了许多书,发表了许多文章,娟秀的字迹透出执着和让人怜惜的天真!读读这些句子:“去年五月,正是我在北平吃青杏的时候,今年的五月,我生活的痛苦,真是有如青杏般的滋味。”萧红1931年把它用钢笔小楷轻轻誊抄在稿纸上,笔触纤细、舒展,似在呼唤真情,又似体贴爱人。
一幅画出萧红一生漂泊路线的中国地图前,立着萧军、萧红夫妇的石膏塑像。萧红伸直腿坐着,有些疲倦;萧军则昂首伫立,有股豪壮之气。从东北到京城,从京城到日本,从日本到山东,从山东到沪上,从沪上到西北,从西北到中南,从中南到南粤……短短31年的光阴,她流落了几万里,接触过那么多的人,她是不安分的人吗?严肃的父亲供女儿读私塾、念新学,依旧留不住她较真儿的心、坚定的爱。
我在萧红回忆鲁迅的文章和鲁迅写给“二萧”的信笺前停留许久,“二萧”对先生十分崇敬,先生也给他们以真诚的引领、无私的照料。在先生面前,萧红像个活泼的小姑娘,无忧无虑,无猜无惧。先生则庇佑着后学们的蓬勃和精进。萧红是敏感、勇毅的人吗?当然,东北乡村的风情画,一瓜一马,一颗果子,一朵云彩,一个长工媳妇的死,一个麻面婆子的忍耐,都被她白描得那般仔细,那么自然。正如她所写:“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黄花,就开一个黄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地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地走,那是自古也就这样的了,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不勇敢、不心细的人怎会具备这种深刻的笔致?
瞻仰萧红故居的游客要比参观纪念馆的人多许多。故居坐落在萧红家的老院落。很宽敞,四方的一个大院套,估计有六七亩地大小。故居门前一个老汉在看守,穿着公家的制服,检验着入门游客的身份证件。院套里是东西两进院落,盖着十多间正房和厢房,青砖青瓦,歇山顶样式,镶着纹格的窗户,看起来那么古朴,仿佛隔着窗子就可以触到生活的温暖。院落里错落地种满了黄瓜、豆角、芸豆、蜀葵花、大梨花,等等,是小菜园儿,小花地。树秸插在园子里,豆角、黄瓜攀缘上去,就是豆角架、黄瓜架。豆角花、黄瓜花素朴地、不动声响地开着,不指望游人青睐,只想安静过一秋。一只小猫在园子里跑,我抓住它,它不挣脱,还任游人拍照。一只小猫在靠近门口的榆树下睡大觉,听不见呼噜声,却怎么扒拉都不醒。这是萧红逗引过的那只老猫的后代吗?
我最属意两座萧红的雕像。一座在院子里的中轴线上,白色石膏所塑,青年萧红梳着学生头,穿着旗袍,扎着围巾,手捧一本书,坐在石台上托腮凝思。我在东西南北、前后左右不同位置、不同角度给她照了相。我觉得这是萧红最好的状态,闲适、安恬、无诤、无扰,是我理想中娴静贤淑的萧红。另一座雕塑在一座仓房后面的菜园里,是铁制塑像,女童娇俏地搂着爷爷的脖子撒娇,爷爷戴着斗笠,披着对襟上衣,瞅着孙女儿,嘿嘿地笑……在《呼兰河传》里,爷爷是作者最亲密的亲人。萧红后来也回忆,童年里尽是父亲的严厉和专制,只有爷爷的温情带给她少许安慰。老式房子里,摆放着老式家具和老式农具,所有的陈设都印着那个年代的灰尘、气息和味道。透过它们,回味旧时东北乡村的生活,那么亲切……
萧红曾在写给萧军的一封信上说:“窗上洒满着白月的当儿,我愿意关了灯,坐下来沉默一些时候,就在这沉默中,忽然像有警钟似的来到我的心上:这不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吗?此刻。”回程的路上,正好路过呼兰河,丰沛的河水雍容地从城外流过,流得那么从容,那般浑厚,河上渔歌互答,两岸草木繁茂,庄稼生长,一派祥和景象……这不也是我们的黄金时代吗?我想。
去朱德故里
文/凌仕江
七里香开得最繁的一天,我和一群人去朱德故里。
这群人除了司机,其余人身份都是写作者。我们来自不同地方,去朱德故里绝不是游山玩水,心里明白此次涉足目的与任务。一路上,尽管各自都没交流这个核心问题,当考斯特驶出成都,途经阆中,进入仪陇层层翠绿浅丘地貌,我还是禁不住生出困惑。
同车上多数人一样,这是我首次去朱德故里。
众所周知,朱德是一个国家和一个时代的元勋,丙申年是朱德诞辰一百三十周年纪念。在蜀地骁勇善战的风流人物里,朱德亦文亦武,称得上翘楚,其笔下的母子情好比源远流长的嘉陵江水,润泽后人。可以说,朱德一生中,有着太多的浓墨重彩,它们成了瞻仰者踏不尽的春花秋月。在解说员背后,我几乎很少认真听解说,因为解说员所讲的那些人事与我毫无感情联系,她时而声情并茂,时而抑扬顿挫,令人驻足流连,仿佛当年她就是跟随朱老总穿越雪山跨过草地的亲历者。说实在的,那些苦难中的流金岁月离一个未能遇上战事并已退役的战士相去甚远,朱德告别这个世界那年,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他的革命生涯怎能对一个和平年代的弃枪者产生豪情壮志的激发作用?这让我此时的书写布满了未知的荆棘,朱德率队在战马上制造江湖神话的年月,可见老百姓的生活布满了补丁,时隔几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常常以艺术之名怀念的补丁,只可能从诗人旧年的诗行中找寻了。
绕不过的大词总在笔尖下守株待兔,我试图冷静地将它们拒之文本以外。但徒劳,面对如此江山如此人,大词的能量总是提前穿透纸背,这成了一个写作者溃败的退守。
回到成都,坐在平静的书桌,想了又想,原本我是见过朱德的。时间大约是八十年代初期的一个春天,地点在四川省荣县金台乡虎榜村一个姓谢的光棍家。那是我幼年的故乡。谢家两兄弟,大的叫水田,小的叫龙云,兄弟俩常为找不到婆娘而疯狂地干架,几个回合终于把一个家掰成两半。从此,水田喂一头牛,忙了土里的庄稼,就去帮人,混伙食。龙云养了几只兔子,干起了石匠活,多数时间靠田里摸泥鳅黄鳝卖。
龙云渴望美丽的装点能够使自己早日脱掉光棍的帽子,于是把正屋墙上贴得花花绿绿,看上去简直就像电影院里的广告。
一旁的水田总会嘲笑龙云内心不切实际的虚幻。这些纸质的画片,有当时流行的影视明星、歌星,有杨家将、佘赛花,还有斯大林、白求恩。当然最壮观的就是骑着烈马的九大元帅,他们身着蓝色礼服,手戴白手套,有的手持望远镜或烟斗,每个人的姿态都尽显英雄本色。
其中一位就是朱德元帅。
那时孩子们总争先恐后地站上板凳看九大元帅,而且以谁能最先报出元帅的名字为荣。我常常独自倚在另一面墙上,仰着头看画,悄悄地认画上的人名。我发现有一张贴得比较矮的画,他没有骑战马,只是一个大大的头像,头发梳得有点偏分,浅蓝浅蓝的卡基布尼服。与孩子们挤在一起看画的一个大家伙禁止我们任何人用手指画中的人,他说这人更不能随便用手指,那是党和国家的卓越领导人——朱德。
在马鞍镇朱德故居纪念馆,满山绿林萦绕,四周一片寂静。山林里的清池如地球表面的一颗钻石,闪光、荡漾,据说那是小时候的朱德嬉水之地。漫上高高的台阶,面对朱德元帅铜像,我们在统一口令指挥下,肃立三鞠躬,礼宾代表在两名卫兵整齐步伐与音乐节奏中,给朱德元帅敬献花篮。此时,我脑海里马不停蹄浮现出谢家兄弟墙上那个亲切微笑的朱德形象。然而纪念馆里最先出场的总是朱德骑着高头大马,让人领略到风声过耳,马在嘶鸣的悲壮气氛,甚至看到他披着战士们用动物皮缝制的披风,在风雪中指挥作战,高大、威武、严肃,令常人不易亲近。
我知道,这只是情感上的疏离,因为年少从墙上看到的那幅画并没有出现在这里。我看到朱德父母形容举止仍散发着旧日大家风范的照片,而身着长衫留有辫子的少年朱德,也透露出不俗的气质,尤其他在德国柏林结识周恩来时的影像,不难发现他身上具有家族的拘谨教养。
一幅幅旧照片掠过视野,像是一下子窥见一个人历经的一生,然而,一种奇特的心理驱使我告诉同行者,如此风华少年的朱德,怎么让人相信诗人笔下朱德的补丁?相反,朱德当时的家境比起贫困的邻里乡亲算是非常富裕的阶层了,至少他还有条件读私塾。
同行者哈哈大笑道:纪念馆里陈列的都是美好的过去,而补丁怕是诗人某种时候想象的瑕疵产物吧。在未能抵达朱德故里之前,受了诗人笔下朱德的补丁影响,我牢固树立的朱德家世贫穷的印象,被眼前领略到的实体物象彻底瓦解,同时被瓦解的还有我对那位诗人的质疑。太多物证呈现的过往,带给瞻仰者深沉的反差,而我只能一个人浸渍,不容感染他人。
我们鱼贯行进在纪念馆里,完全不按解说员的招呼止步,而是各自停留在自己兴趣上或某个历史节点上若有所思,然后又大步流星去追赶解说员的队伍。在朱德用过的那张饭桌前,我停留了片刻,因为桌上一角有朱德刻下的一个桃状形印记,这提供给瞻仰者的想象空间是无限的,朱德小时候为什么要刻这个印记呢?当时他是渴望吃桃而得不到桃吃吗?或者抛开物品注明换种说法,这与桃根本没有关系,而与“心”有关,与他名字中的“德”有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倒了回来,停在那张桌前“啪啪啪”地摁动相机快门。他变换着不同视角拍那个“桃”记,然后自言自语道——这个印记真是朱德所为吗?太值得研究了,不出所料,朱德的故居一定种有桃木。有人嘘唏,但没把话接下去。更多的人则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无所谓历史真相,沉默地来,又沉默地跟随人群,进入下一个景点。对于历史或历史中人物的书写,我既持谨慎态度,又渴望拥有与历史的情感距离,即便已锁定选择的书写对象,那是我找到了个人生活与历史轨迹的半点关系。然而很多纸上得来的历史书写者,只不过是在空白格上复核历史的长短,与他个人生命的长短没有任何情感联系,就好比这类注定走马观花却又保持着对伟人故里景仰的心境,让人分明感觉到空气中无形绷着一条遥远的红线,可它始终一头无法真正连接到历史深处,另一头更无法连接到写作者的血脉之上。
去名胜古迹和历史景观次数多了,我常常个人提前移出陈列室或纪念馆,将眼光放置在周围自然的景色里。总以为外部的景观好过内部,至少它们与到此一游的我能产生情感的呼吸,而内部的,空气在玻璃框里与陈列物早已窒息、凝固,陪伴那些旧物的是现代的油画或书法,它们与观者队伍中的我有着无法缝合的裂痕,因为“我”的不在场,所有历史空间都与我产生了不适感。那些沉淀的往事,如灰白的烟火,有时理不清来龙去脉,却还要装着一副认真或沉重的思考状。而外部清新的自然空气,比如遇见某一种从未见过的树木或花草,我会向花匠或保洁打听它们有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如果他们也说不出来,我就在心里默默地给它们取一个好听的名字,有点无中生有的快活感。
从纪念馆辗转朱德故居,好比从一个富裕的亲戚家,来到了另一个平常的普通亲戚家。但眼前这一座冬暖夏凉的农家土房,彰显的尽是亲切。背靠竹林,面前有一方水田,看上去很朴实。这在上世纪的巴蜀大地随处可见的土房,如今稀有得也快成文物了。时间改变世界的速度,但多数时间是被人改变的,老百姓一生的意愿渴望将土房变成高楼。与其他名人故居不同,朱德故居没有任何围墙设施,周围的村民,山坡、树木、小路、庄稼地,宛如一幅从未被时间涂抹添加剂的自然画卷……我年少也住过这样的土房子,只是我的土房,低矮、简单、潮湿,没有跃层,更没有酿酒坊。
中午在丁氏庄园隔壁的农家乐就餐。桌上丰富的农家菜吸引了同行者的目光,他们欣喜的神情不光是来用餐的,而是来欣赏这些最接近泥土的新鲜菜肴,每一道菜上桌,他们先是抢着将其拍下来,不急着动筷,似乎眼睛品着手机里的菜,肚子就饱了。我用餐速度比他们快,便提前来到庭院。草地上长满了散发腥味的折耳根,紫藤萝上结满厚皮的花瓣串串,头顶缠满墙壁与围笼的白色花朵,裸露在带刺的细小藤叶之间,星罗棋布,晶莹夺目,人站在什么地方,它就开在什么地方,有一种不可拒绝的贴面芳香,如同化妆间里跑出来的香水味。
这花叫什么名字?
同行者握了一枝在手,道:七里香。
噢,原来这就是七里香!我克制住内心的惊喜,却又责备起自己的无知。原本这个花名并不陌生,少年时候遭遇台湾女诗人席慕蓉的诗时,成了心中最爱——它成了我们一代人捧在手心里的温柔记忆。它芬芳的白,是我熟悉的白,在我工作的成都草堂北路浣花文化风景区,暮春时分,满园子的“白花花” ,随风绽放、摇曳,惹得流浪猫们望花疯追、尖叫。我想这样的花朵,适合一个战士送给心目中的元帅,因为它的纯和白在阳光洒落的风中,孤独但不泛滥,有着神圣的灵魂。
这真是一个阳光爽朗的日子,或许是空气里与我四百公里之外的故乡荣县双石镇暮春相仿的气息,眼前的景象让我想起邻里吴玉章故居,那一幢白墙青瓦映在水中的影一直留于我脑海。虽然朱德故居与吴玉章故居结构与材质上有所不同,但仅自然地理环境而言,他们暗隐的相同之处太多不谋而合。或许,每个同行者的故乡或多或少都有名人故居,仅在朱德故里仪陇延伸不到一百公里的南充地界上,还有几位同样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当中有的虽不是将领,但其影响并不比将领逊色。张思德就是共和国历史版图中重要的一位。我不知同为故乡人,名字中都有“德”的两位革命人,朱德与张思德在出生入死的征程中是否有过交集?
但从一张泛黄的照片中,我意外发现知识分子、桃李满天下的中国人民大学校长吴玉章与朱德居然有过一同领导南充革命的人生境遇,这让我的此篇文字,忽然有了不一样的向度。我禁不住心里暗自窃喜,因为这个故乡人打通了我去朱德故里的文脉与缘分,我既像去拜访一位久违的友人,情感形式却如同走亲戚。
追寻路遥
文/郁松寒
三十年前,当路遥如一颗新星闪耀在中国文坛上的时候,我这个发烧友正做着甜蜜的文学梦。从那时起,对其崇敬之情便如滔滔江河不可遏止。在我心目中,他如一座巍峨的高山,他所创造的高度,自己“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欣逢“十一”长假,就如当年路遥把完成《平凡的世界》作为一种庄严的使命一样,我北上西行,朝圣般踏上了追寻路遥的征程,去寻找一种心灵上的皈依。
10月的陕北,红高粱、谷子都已颗粒归仓,漫山遍野满目葱绿,黄土高原上的山岚已不再是路遥笔下裸露的浑黄。从古城榆林沿210国道,一路上秋雨绵绵,不由想起《早晨从中午开始》中写到的陕北人对雨雪的喜爱。穿米脂,越绥德,下午五点多钟,在通往清涧县城半路上的王家堡村,忽然峰回路转,镶嵌在国道边山体上“路遥故居”几个大字映入眼帘。这里是路遥的出生地,他八岁以前在这里度过了贫苦的童年。
故居在国道东侧,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陕北窑院。低矮的土墙,简陋的两扇木门,三孔破窑洞,这窑洞分别是路遥父母、他和弟弟王天乐等人的居室。窑洞门口并没有富裕人家用石料或砖块拱砌的门头。院子的一角是放置农具的杂物间、做饭的灶火,另一角是茅厕。院内三棵枣树枝繁叶茂,熟透的红枣落了一地。尝着甜丝丝的果实,想起《平凡的世界》中描写的双水村中秋的“打枣节”,那是全村一年一度的狂欢。
也许是天色将晚,偌大的院子里就我独自一人。我静静地站在枣树下,体会着路遥当年的贫寒与孤苦。饥饿的童年,给他的一生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八岁那年,他被过继给其伯父家,养父养母家的景况也好不到哪里。然而,正是这种恶劣的环境,铸就了他坚强的性格和超人的毅力,形成了他“只有在无比沉重的劳动中,人才活得更为充实”的基本人生观。
国道的西侧是路遥纪念馆,同样游人寥寥。馆内以实物、手稿、蜡像等,展示了路遥的一生。一幅幅感人的照片,抒写着他平凡而又壮丽的人生。路遥的作品,不仅感动着中国,也影响着世界;他以生命为代价、以血为墨的人格魅力熠熠生辉;他“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的精神永远激励着后人!正如作家陈忠实所言:“就生命的历程而言,路遥是短暂的;就生命的质量而言,路遥是辉煌的。能在如此短暂的生命历程中创造出如此辉煌如此有声有色的生命的高质量,路遥是无愧于他的整个人生的,无愧于哺育他的土地和人民的。”
斯人去矣,光彩依然。站在纪念馆外的小广场上,仰视对面黄土高坡上的路遥故居,我想,这不起眼的一方院落,应是当代文人的精神家园啊!
母亲的微笑
文/郁松寒
微笑是人们绽放给这个世界温馨的花朵,而母亲的微笑是这百花园中最摄人心魂的一簇。
今年春节,在千里之外的安徽怀宁高河镇查湾村,在夕阳的余晖中,我深深被这母亲的微笑所震撼,至今感伤在怀,挥之不去。
这里是诗人海子的故乡。作为海子的同龄人,他的诗曾经给当年的我们撑起浪漫的星空,展现了蔚蓝的大海,让年轻人透过眼前的苟且,眺望“诗和远方”。
查湾村位于怀宁的东北部,一条县道从村南穿过。这个偏居一隅的小村庄因有了海子而声名鹊起。进村口不远,便是纪念广场,伫立着海子的半身石雕。他面带微笑,平视远方,不由让我们想起他“公元前我们还太小,公元后我们又太老,没有谁见过,那一次真正的微笑”的诗句。这,也许是海子真正的微笑吧。
凭吊完诗廊,来到了海子纪念馆。纪念馆由当地政府兴建,馆内陈列着诗人的照片、手稿与生活用品,记录了海子从农家子弟到北大才子再到大学从教的生命历程,也展示了他的诗歌成就。海子是个抒情诗人,他说,抒情就是血。“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从这些耳熟能详的诗句中,我们读出诗人一生的热爱与痛惜,品味着他对美好事物的深深眷恋,感悟着他对生命的世俗与崇高的满怀激情。
与纪念馆一路之隔,是海子故居。由于恰逢大年三十,这里悄无人息。故居是普通的皖南民居,三间瓦房,里面摆放着海子家里的生活用品。左边一间,整齐摆放着各种版本的海子诗集。挑开右边那间的门帘,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倒是让我们吃了一惊。她个头矮小,精神矍铄。看到我们前来参观,她满脸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
我迟疑地问:“老妈妈,您是海子的……”
老妈妈自豪地说:“我是海子的母亲,今年八十三啦。”
哦,果不其然,是她老人家。
她告诉我们,从故居修葺后对外开放至今,她天天都守在这儿。看到天南地北的朋友来看她的海子,她由衷地欣慰。她带我们走进展览诗集的那间屋,如数家珍般介绍着海子的诗,仿佛在守望着她金灿灿的稻田,浓重的怀宁口音里洋溢着无言的幸福。
故居已远,我回头一望,老妈妈倚在门框上,还微笑着向我们招手告别。我想起海子写给母亲的那句诗:妈妈,妈妈,你面朝谷仓,脚踏黄昏,我知道你日渐衰老。
寻访阮玲玉故居
文/孙荔
走近静安区新闸路1124弄,雨雾一直下着,迷迷蒙蒙的细雨笼罩着三层小洋楼,仿佛穿越了七十年的岁月,细雨透着一种古典的忧郁。
这里曾是着名影星阮玲玉居住过的地方,原本普通的门牌号,因此而显得与众不同,因为这里藏着故事。葱郁树木掩映下的墙面依然是光洁的,如今的“沁园”依然那么的典雅幽静,好似在做一个悠长的梦境,梦境是一个蜡黄的岁月,光影迷离,遥远而沧桑。
民国时风流茶叶大王唐季珊弃离雍容华贵第一代影后张织云,用十根金条买下了这幢小洋房赠予阮玲玉,以赢得佳人芳心。一楼是阮玲玉接待朋友和客人的客厅,二楼则是她和唐季珊的卧室,三楼由她母亲和佣人居住。这幢三层小楼,见证过阮玲玉的欢情美梦,以及凋零的生命,遗存的砖木记录着昔日的恩爱情愁。
阮玲玉在她事业最巅峰时自杀,留下一纸“人言可畏”的遗书,亦是她向保守势力的无声反抗,反抗封建社会对婚姻和爱情的抑制。唐季珊对阮玲玉的爱仅是出于玩弄和炫耀,在阮玲玉最失落时,她将希望寄托在暗暗爱着自己的蔡楚生身上,但蔡楚生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为了自己的事业连毕生的心血和信仰都可以改变的人,怎么可以依托?
女人总是渴望一生被人收藏好,像瓷器一样,免于惊忧,免于流离失所。细雨霏霏,可哪里有肩可依。
岁月匆匆而过,但抹不去一代又一代粉丝们对阮玲玉的追忆,她仍凄艳地静静地盛开在时光深处。风从身边掠过,似乎带你回到民国,千娇百媚的旗袍繁华里却透着无边的苍凉。
孩童时代的阮玲玉,做工人的父亲早逝,母亲为人做帮佣,生活极为清苦,母亲把节省下来的钱供她读书。1926年,阮考入上海明星影片公司,她对表演艺术很刻苦,入戏较深,清丽脱俗阮玲玉因处女作《挂名夫妻》开始步入影坛。25年的短暂的年华,主演了29部电影。
二楼阮玲玉生活、居住过的卧室,依然保留有七十年前装饰的风格,整个房间约有二十五平方米,旁边还附带了一个十多平方米的主卧卫生间。卫生间里浴缸、水斗和龙头依然保存完好,都曾是当年阮玲玉使用过的遗物。
当年红极一时阮玲玉宛若盛开的繁花,但她的日常生活极平淡。阮玲玉虽有着非同寻常的名气,但是她出身清贫并不爱好奢华的生活。现在的主人,不因名人居住过,而扰乱自己安静的生活。木门紧闭着,那沉旧的木质楼梯,楚楚如玉的阮玲玉曾踩着上上下下多少回?
这幢西班牙式洋房,曾是上海滩最高档的住宅之一,解放后,成为民宅,历经好几个主人,影坛双生花梁赛珍、梁赛珠也曾在此居住过。缓坡屋面盖圆筒瓦,有着异国的情调,这里有难得一见的圆形花园,一楼客厅外,有一扇小花园的钢窗门,这曾是1934年阮玲玉受当时《良友》杂志之邀,在家门口拍摄的封面照背景。如今阮玲玉的名字已载入中国电影百年史册。
走过这座小洋楼,再回眸,心是酸酸的,如秋雨敲打着梧桐。当年她就是在这里服毒,留下一句让世人叹息的“人言可畏”成为经典绝语,给自己仅25年的人生历程画上终止符号,让人不禁为这一代玉人的一生惋惜与深思。
重回故居
突然发现自己居然用如此年龄化的词语作为标题,可能也和当前心境有关。
我对于家的概念很少,准确意义上是指房子,因为父母一直为了我的学习他们的工作来回的搬家,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安然睡着,都快成了习惯。
才住了一年的地方又要搬了,这是妈妈费了很大心思装修的,妈妈一生节俭,装修也是以简洁为主,这种风格也同样影响了我非常多的时间,时至今日。
在收拾东西过程,找到了很多小时候看的书,不乏妈妈买的一些教育类书籍,现在看着,不免有些恍惚的神情。我亦是快到了成家的年龄,虽说自己总是还笑着说这些还挺远,但是不可避免的总是会想一些:倘若我成亲,我的妻子会是如此的么?
在长春生活了两年多,自感对我改变非常非常大,不由使得看三年前的东西都有些历史的模样,甚至会想,不会吧?当时我竟然是这个样子。就例如我现在很烦那些非主流,三四年前的我,不就是我现在最讨厌的样子么?
飘泊的悄吟
文/北方意静
在春阳的温润里来到作家萧红的青丝冢前,青色的理石碑镶嵌着萧红的雕像,一丝笑意瞥闪在她的眼眸里。白色围墙基坐上的老人和墓穴上嘻戏的孩子叨扰了墓园的宁静,让我心里感到一丝丝的悲凉。
到萧红纪念馆拜谒是我多年的愿望,很想直接感知这位女作家出生地的灵性,在呼兰河的流淌里回望那颗飘泊的灵魂。
呼兰在满语里是“烟囱”的意思,有近三百年的发展历史。在水火交融的时光荏苒里,呼兰名门的宅院保留至今的只有萧红的故居。林立的高楼和纵横的马路与萧红故居八旗式宅院的青砖青瓦在蓝天下被定格成古朴明丽的画面,清明节的肃穆消遁在停泊的汽车和孩子们的喧闹里。
由侧门进入故居的后花园,由雕塑家王松引制作的萧红白色汉白玉坐像迎门而立,一束嫩黄的菊花匍匐在青石的基坐上,在早春的微寒里娇艳四射。苍茫的树木还没有苏醒,褐色的枝桠静寂微醺。
沿修复的厢房、磨房、粉房、马房和厨房一路迤逦,在萧红用过的文具器具里寻觅覆盖的年轮。树木的苍茫追随着萧红望乡的眼神,静寂的沉默涵盖着追思和追忆。
在萧红纪念馆的像片陈列里,我细细端详着萧红的容貌。洒脱自信小鸟依人,顽皮可爱大方端庄,完全看不出生活的跌宕和困窘,特别是在她遗稿的秀丽字迹里,我总能看到一双求知求真的眼睛在眨动。
萧红在与命运的抗争里走出呼兰河畔 ,在对知识的执着里跋涉哈尔滨和北平,在对爱和婚姻的追求里凤凰涅盘,在对人生的完善里竭尽所能。
萧红的一生凄婉悲凉,她用情感和心血把对黑土地的热爱和眷恋一字一句的写在《呼兰河传》的字里行间,在血淋淋的笔触里揭示农民的悲惨境遇;在坎坷和悲苦的生活经历中,用柔弱的脊梁担负起流离失所中的困顿和迷茫。
汉白玉的雕像静静的矗立在春光窄泻的后花园,纯净高洁特立独行,黑色基坐上的黄菊花像是一束炽热的希望烧灼着我的眼睛。我悄悄的把一个心愿放在许许的和风里,祈祷在若干年后萧红的骨灰能和她的魂灵一同安放在家乡的青丝冢里,让那颗飘泊的心不再孤独和清冷,让她在饱受生的折磨和病痛后,能在死后魂归呼兰河畔。让流淌的呼兰河水涤荡她身心的伤痛,在肥沃的黑土地上,把她对生活的热爱孕育耕种。
一个用心拥抱故乡的人
文/兰草ygl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记住故乡,就如同远方的游子记住自己的母亲一样。
你的故乡在呼兰,呼兰是你同茫茫宇宙中一个星体第一次接触的地方。在呼兰县县委会议室里,县委王书记滔滔不绝地向我们介绍呼兰的经济发展以至远景构想,那一串串脱口而出的数字,让我实实在在地感受了你的故乡的变迁。
但我心中还是油然生出一丝遗憾。萧红你呢?在我心中,你就是永远的呼兰河。我直言此行是冲着你慕名而来的,王书记脸上绽开自豪的笑容。这时我方悟出,对于崇拜你、了解你的人来说,一切刻意的炫耀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呼兰是最先向你提出挑战的地方,也是你最终的一笔苦难财富。城南的故居,五间青砖瓦房,一铺土坑,几把旧式的桌椅,一个炕柜,还有那很有古味儿的木格窗棱,充满了黑土原的乡土气。
童年的故乡在你心中是那么贫瘠、荒凉、愚昧,还有那整天骂你骂到使人发抖程度的父亲,永远不能让你原谅的阴毒的继母,想把你勒死掉的伯父,组成了你童年无法医治的伤疤图案,在它上面藏着所有痛苦与快乐的秘密之源。
或许孤独和痛苦才使你真正地深刻起来并具有个性的色彩和悲剧的美丽。
故乡赐给你的是一团模糊得不敢回味、深刻得不敢正视的命运。19岁,人生多么灿烂的年华,你毅然离开了惟一的属于你的后花园,孑然一人,身无分文,踏上了流浪者之路。
19岁的我,正逢上山下乡那个特定的年代,远离父母,远离故乡,尽管尝到了人生的苦果,但我仍想象不出当年兵荒马乱你独自闯世界该是怎样的勇气,怎样韧力!这种颠沛流离的迁徒注定了你一生一世的沧桑。
黑土地上履盖着厚厚的白雪,白雪褪尽,还是黑油油的土地,在这片故乡土地上,你咽下多少痛苦结出的并不都是苦果。在异乡,你怎么也走不出挥不去对呼兰的回忆,你的内心是充满乡愁的世界。那留在呼兰河的足迹,变成一片片破碎的记忆,就像呼兰河边的石粒,岁月的潮流把它磨得越发鲜亮。
30年代的文坛,欧化几为时尚,可你却凭着对那马掌大养育你成人的故乡的依恋、感受、记忆,用满腔的青春热血写梦般的小城和诗般的呼兰河,《生死场》浓缩着你对给你梦提供归宿的故乡的思念;《小城三月》、《呼兰河传》倾泄着你那渴望阳光的心深处的热量。
呼兰养育了你,你无愧于呼兰的女儿,无论是走到哪里,你始终用那颗在黑色冻土原上冻僵了的心去拥抱故乡。
痛苦是昨日的碑文。你懂得,既然命运的手腕注定要导演一出流泪的戏,走一程受伤的人生,那么就只有坦然面对现实,屈辱算什么,灾难算什么,甚至死算什么?你用短促的人生,向人们揭示了流星的辉煌。
真正的作家是稀有的,在本世纪你便是其中一个。望着院中花丛中被艺术家雕塑了凝神构思的你,我默默地把心斟给你。我知道假如你还活着,该是满头银发步履蹒跚86岁的老人了。可你在人们的心目中,永远是孤独、敏感、有天份又十分不幸的女儿。
故居宽敞的院落,游人稀少,可我心中并没有因寂静而带来落寞。你爱呼兰,呼兰不能忘记你。11年前,故乡选择了你的诞辰、屈原的祭日将你的故居向游人开放。后来又为你举办了建国以来第一个心现代作家名字命名的文化节,小城因你而闻名,让文化搭台,经贸唱戏。
从你故居带回来《生死场》、《呼兰河传》让我爱不释手,见其书如同见其人,当我和你一起拥抱故乡时,心中升起一轮遥远的太阳。
寻访赛珍珠故居
文/丁锡清
谷雨时分,山花烂漫,细雨迷蒙,松江区外商投资协会赴镇江活动。忙里偷闲,去拜访位于镇江市润州山路的赛珍珠故居。
赛珍珠(1892~1973),是位极富传奇色彩的美国女作家,在中国生活了40年,经历了中国近代社会的全部历史,从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直到抗日战争、国共合作,赛珍珠无一不是这些事件的见证人。她凭借一部反映中国社会的小说《大地》,“对中国农民史诗般的描述”“使人类的同情心越过遥远的种族距离,并对人类的理想典型做了伟大而高贵的艺术上的表现”,而荣膺1938年诺贝尔文学奖。
故居坐落在高不足20米的小坡上,正被四周轰鸣的建筑工地所包围,已沦为一座孤岛。问了几位热心的市民,方从建筑垃圾丛中找到一条便道拾级而上。
故居为绿树掩映着的青砖木结构的二层建筑,斑驳的外墙见证了历史的变迁。故居外的铁门上张贴告示:由于建造赛珍珠公园,目前无法接待游客参观,暂处关闭状态。下面留了紧急联系电话。好不容易到此,岂能轻易错过,便按电话打了过去,和对方讲述自己是如何不容易找到这里,务请高抬贵手让我参观一下。一位姓余的馆长没有任何推脱,放下电话就出来开了门,并热情为我作了讲解。
赛珍珠1892年出生在美国一个虔诚的基督教传教士家庭,襁褓里就随父母到中国。1896年定居镇江,在这里度过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时代,1914年从美国大学毕业后,又回到镇江,后又迁居安徽宿县和南京等地,前后在中国生活、学习、工作了近40年,其中在镇江近18年,赛珍珠把镇江称为“中国故乡”。
赛珍珠长期生活在中国,精通英语和汉语,是少见的以汉语为母语的西方作家。她走上文学道路,中国古典小说对她的影响非常大。在诺贝尔奖授奖仪式上的演说《中国小说》中赛珍珠说:“对我的写作产生极大影响的不是美国小说,而是中国小说。我最早的小说知识,关于怎样叙述故事和怎样写故事,都是在中国学到的。对我而言,今天不承认这一点,就是忘恩负义。”
赛珍珠的一生,热爱中国眷恋中国,她不遗余力地向美国人介绍“自己的第二祖国——中国”。但这份刻骨铭心的爱,在当时没有得到丝毫的理解和回报,却遭受了无数的误解和打击。1972年中美关系解冻,尼克松总统访华,离开中国30年的赛珍珠在接受采访时兴奋地表示,自己期待即刻访华。但是,由于历史原因,赛珍珠的访华申请遭到拒绝,这个沉重的打击不啻于晴天霹雳,不久后她就在郁郁中带着永远的遗憾去世,令人扼腕叹息。
在赛珍珠自己设计的墓碑上,她没有用英文写下自己的名字,只是用她最喜欢的中文篆字刻着‘赛珍珠’三个字。赛珍珠被安葬时穿的是一件她平生最喜欢的中国丝绸旗袍,以示对中国的留恋。尼克松在她的葬礼悼词中,称赞她是“一座沟通东西方文明的人桥”,“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一位敏感而富于同情心的人”。
在交谈中,余馆长说:目前虽然国内还在为如何定位赛珍珠而争论不休,但是把她称作“中华民族的友人”,应该是没有异议的,毕竟她在让美国人了解中国这件事上是功不可没的。
诗人的蜜月与黄昏
文/马温
人生的长度,徐志摩有一个比喻,就是午后到黄昏的距离。这很像他的自况。他的一生,浪漫摩登,该有的他都有,没有的他就追,民国四大美女,两个被他追得神魂颠倒,所谓幸福的获得感,他是很多的。他有一手好牌,别人艳羡不已,他也自得其乐。只是好牌还没用完,他就遭遇空难,死得很惨烈,这并不影响我们对他的分类:他是一个有趣的人。
民国史上好多人,瞄一眼就被我们翻篇,徐志摩却被我们反复看。也有生厌的时候,就扔到角落里不睬他。可是某一天,你又想起这个人的故事。有趣的人,你总是希望多看他几眼,看他的作品,他的照片,还有他的故居。
硖石镇上徐志摩的故居,是一幢小洋楼,那是父亲送给他的结婚礼物。小楼刚盖好,徐志摩就给陆小曼报喜讯,说这是我们的香巢,请燕子快快飞来。燕子如约飞来,两人在小楼里过了一段莺莺燕燕花花叶叶的甜美生活。徐志摩和这幢小楼的亲密史就是一个蜜月的长度,他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将近二十年的时光,是在徐家另一处老宅里度过的。后来,老宅破旧了,继续存在似乎有辱名人风采和家乡颜面,于是被推土机夷为平地,小洋楼的颜值高,就被地方政府指定做了徐志摩的故居。谁也不能说这里不是他的故居而是他的婚房,婚房不也是他住过的地方么?
故居有个花园,最大的植物是芭蕉,叶子已经探出墙头,还有一把竹子、一丛茶花、一棵石榴。竹子瘦小,既有倦容又有病态,茶花和石榴枝条交缠又显得凌乱,觉得这个园子似乎缺少花匠的照料。园子应当有口井,曾被徐志摩夸为“这一潭清冽的泉水”,当年徐陆新婚燕尔,时常在井边“洗濯”“解渴”和“照影”。这口井还在么?不必慌张,井还在,靠近些,低头看,没有水,都是土,快要填到井口了,土中长了一圈草,绿绿的颜色,肥肥的叶面,边缘排满锯齿。这口井如今的模样,新月派诗人见到了会不会大惊失色?这是一个参观者的多虑,而徐志摩故居的管理人心不在此,任由这个花园荒芜着,他的心思放在房间布置上去了。
名人故居的使命是复原一段消逝的场景,要讲究真实性,不能伪造。徐志摩故居复原的是蜜月时的场景,楼中既有徐陆的洞房,也有徐父徐母的房间,这很好理解,让人费解的是,张幼仪早已和徐志摩登报离婚,为什么小楼中还会出现她的卧室?
张幼仪有一句名言:“离婚就像一把梯子,让我从痛苦爬到了幸福。”有了这样痛切的心得,这个女人还会在别人的香巢里抢占一个居住单元,天天窥看别人秀恩爱么?这不是自寻羞辱么?张幼仪不是那样的人,事实是,她从未踏进小楼半步。编造出这个段子,还煞有其事地在小楼中为张幼仪布置一个展室的,正是故居管理人。他的初心大约是想让观众相信,这幢小楼是温馨的,平静的,和谐的,不但守旧的老人和新潮的夫妇相处融洽,徐志摩的弃妇和新欢也是同处一个屋檐下,彼此尊重。用心良苦,只可惜是段伪历史。
名人故居既是展览场所,当然要讲布展艺术,但再怎样翻新,总得依据事实。陆小曼进驻香巢后,处处搭一号女主的架子,吃剩下的冷饭推给徐志摩,要上楼就喊快抱我,抱她的人还是徐志摩,公公婆婆看得目瞪口呆,恨也说不出口,疼也说不出口,共同生活没几天,就主动告别一个屋檐下的尬生活,灰溜溜撤走了。
对历史的叙述,不能演变为随意性书写。随意性的反面是诚实,历史是怎样,你就怎样去复原。复原历史是画工笔翎毛,不能大泼墨写意山水,违背真实性的布展,再好也是涂鸦。好多名人故居都有写意成分,除非你一个不看,否则,不能太当真。
离徐志摩故居不远就是洛塘河,沿河向前走,就到了南关厢。南关厢现在被命名为“历史街区”,它的含义之一是指尚未拆除的老街老巷。过去这种街巷多到数不清,后来几乎都被推土机碾压成了泛黄的记忆,少数几条劫后余生的就显出了特殊价值,比如历史价值,文化价值,最诱人的是旅游价值,这样的街区就成了景点。
南关厢游人如织,我们也在其中。小巷弯曲,石板铺街,门脸很小,每一个店名都有不俗的设计感。街不长,竟然还有一家图书馆,名字也好听,“书香驿站”。隔着窗玻璃向里看,迎窗桌上,端正坐着一个小读者,十来岁的模样,捧着一本杂志看得很投入。杂志的封面是我熟悉的,《中国国家地理》。继续看热闹,看奶茶店,看关帝庙,看灯彩展、油画室,看游人在石拱桥上拍照,一大圈看下来,原路返回,又到了书香驿站,往里看,小读者还在,看的还是地理杂志。这本杂志,封面是固定设计,一个宽边的红色边框,却在右侧有意破开一个缺口。这是很好的寓意。那个缺口是入口,引导读者阅读杂志的文章图片,又是出口,鼓励读者迈开双脚,告别杂志,到真实的地理环境中去探险。我订了这本杂志,最新一期的主打内容,有羌塘新化石、改写青藏高原年龄、碎片复活成国宝、青蒿素发现新功能,我很好奇,是哪篇文章吸引了这个小男孩?徐志摩就是从看书看报开始,孜孜求学,最终走出小小的硖石镇,成为民国才子的。
徐父徐母负气离开后,倒成全了一对新人,小楼成了纯净的二人世界,一个吟诗,一个绘画,累了就到楼后的小花园莳花刈草,又累了,就汲桶井水洗手剖石榴吃。当年那口井,盈盈动人,据说井栏还是粉红的,和新房中的梳妆台一个色调,这样的日子,怎么看都像童话。
童话千般好,只有一桩不好——容易破灭。果然,蜜月还在进行中,硖石镇外就传来隆隆炮声。不同派系的军阀为了争抢地盘,在附近打起仗来。枪炮子弹野蛮得很,不会怜爱才子佳人,才子佳人只好结束蜜月,躲进上海租界。
听不到炮声,这对才子佳人又找到一种秀恩爱的新方式,夫妻联袂登台唱戏。陆小曼演苏三,“宛转情多,令人心醉”,徐志摩演解差崇公道,“台步如机械人,令人发噱”。陆是有些功底的京剧票友,徐差多了,是业余中的业余,但因为是名人,自有名人效应罩着,他们的一颦一笑都能成为次日报纸有温度的花边新闻。
徐志摩聪明好学,如果戏台实践多几次,相信他会逐步缩小和陆小曼的差距,有一天也能演些比衙役更紧要的角色,只是他的时间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