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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我的童年

作者: 杨芳兰2011/12/25散文随笔

这里是美丽的贵州省黔东南,是三穗县与天柱县交界的一个乡镇。

从三穗县城往天柱方向十八公里处,这里到处是崇山峻岭,山势绵延。当你坐着汽车,翻过一个叫“场吉坳”的地方,不到五分钟,瓦寨的天王坝就会出现在眼前。这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远远都能闻到稻谷的香味。你看,那一串串饱满充实的谷穗,承载着的是乡亲们一年的寄托和希望。

大地沸腾着,乡亲们手握伐镰,上下飞舞,在田间地头来回穿梭。我们小孩儿,也背着笆篓,跟在大人的背后,帮着捡拾掉在地上的稻穗。黄蝶飘飘悠游从天上飞到稻田里,一伙在半空中盘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深黄的衣裳变成了浅黄;浅黄又变成了赫石,你看,它们多像一群顽皮的小鬼。瞧河对岸坪城村那边的山上,高梁如醉,简直是一片红海,遮盖了半个天际,和霞光连在一起,红的像燃烧的火焰。这一黄一红的连成一片,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温暖,甚至都忘了秋收带来的劳累和艰辛。好一派美丽的秋收的美景,给乡亲们带来了丰硕的果实,忙碌的人们脸上露出了内心压仰不住的喜悦:"又迎来了一个丰收年。"

现在的瓦寨镇包含16个自然村,位于三穗县的东部,跟其他公路边的乡镇一样,喧闹,繁华,是典型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瓦寨所在地是一片宽阔平坦的河谷地带,河谷两岸是一排排的居民楼房。在民楼和村寨间是一片片稻田,春来禾苗青翠,秋来稻穗金黄。一般过往的车辆不会在此停留,即使有人从客车上下来,也只是互相走亲戚或者从外地归来的游子而已。因为这里离县城很近,一般外地的游客直奔县城而去。

瓦寨,这里是生我养我的故土,我的儿童和少年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或许,因为我对瓦寨太熟悉了,我对它的了解就像对于自己的鼻子眼睛一样的熟悉。现在,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我远走他乡。可是这里还有我的亲人,后山还埋葬着我的爷爷和奶奶;还有横穿瓦寨的那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那里还流淌着我童年的欢声笑语;还有村子背后的那连绵起伏的稻田,那里还留有我背着背篓打猪菜的背影;瓦寨的每一点滴变化都像筋连着骨头一样,让我欣慰,让我自豪。

小时候,夏天的河水要比现在深很多,河面很宽,水流也不是很急。三五个小伙伴结成一个小队,篮子里装上白菜,光着脚丫,向河边奔涌而去。大伙把脚缓缓的浸入这清凉的河水中,任鱼儿在脚边嘻游。睁开双眼仰望天空:似乎太阳也不那么刺眼,仿佛心魂早已飘到天空中。俯视水里:鱼儿的鳞片闪闪发亮,而石子的纹理精致而秀气。河面有若流动的玻璃,毫无瑕疵,干净而透澈,让人的心情也清澈了起来。通透的阳光洒在河面波光粼粼,此刻自己若水般清澈,就像从未在这世界出现过,河就似一个蓄满幸福的宝库,两岸的皂角树上蝉鸣幽扬。伙伴们从裤兜里掏出用过的练习本,折成小船,一只只放进这宽阔清澈的河流中。

望着这清澈的河水,几个女孩把菜洗干净,身上的衣裤早已经湿漉漉了。大家索性把衣服脱光,泡到水里。有时,我们也会淌水到对面河岸,爬上河岸的烂泥田,用泥浆把身子和脸全部抹上,只露出两颗眼珠子咕噜噜转。然后一路奔跑,冲向一个河坎,从河坎上“扑通扑通”地跳进水里,溅起一阵阵浪花,河面的水立刻浑浊一片。这时候,几只白鹅径直朝我们的菜篮游过去,争抢啄食菜篮子的白菜,等我们赶回对岸时,菜篮里的白菜只剩下几匹菜梗了。

每年五荒六月间,这是一个枯水的季节,平时清澈见底的河水被太阳蒸干了,露出了一颗颗白色的鹅卵石。凭着经验,这是大人们拦坝抓鱼的最好时机。人们一般选择大桥上游10来米远的河面,这里河水不深,河面比较宽敞。用鹅卵石再加一些草皮之类的东西,把河水拦成一条较小的支流,剩下大半截河道的水流渐渐小了,露出了一个个鹅卵石。等水只可以没过脚背的时候,大人们把石灰洒进水中,不大一会儿,鱼儿纷纷跳出水面,一条条像醉酒的汉子一样,露着白白的肚皮,有的浮在水面上,有的跳到鹅卵石上。大人们背着笆篓兴高采烈地跑进河里,轻而易举就捡到了满满一笆篓鱼。我们小孩子也会跑到河边看热闹,大人们一般都不要小鱼,等大人们把大鱼捡走了,我们小孩子才可以下河抓鱼。刚下水的时候,笆篓还是挎在腰间,等上岸的时候,笆篓都垂到屁股下面去了。

我们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把笆篓的鱼倒进一个网兜,漂在流动的水里,大约半个时辰,鱼儿又像醒酒了一样活蹦乱跳地游动起来。

我的家在离河边很近的斗街村,镇小学设在村口。村子很大,居住着两百多户人家。听父亲说,以前我爷爷的爸爸是在这村子居住的,由于当时闹土匪,好多人家都搬进深山老林去居住了,当然爷爷的爸爸也搬到了离村庄有两小时路程的深山里——磨子岩。后来父亲结婚的时候,母亲唯一的条件是要父亲搬到现在的村子来。母亲的理由很充分,这里孩子上学很近,对孩子的教育有好处。村里家家户户都种植着芙蓉花和栀子花,而我母亲却喜欢栽万年青树,母亲认为万年青一年四季都是青枝绿叶,而且不容易长虫子。

整个村子靠饮用-清水塘-那一口老井的水,清水塘,井盖像一个拱门,井面足足有四个平方左右,深度有一米多。井坎上长满青苔和一些爬山虎,最惹人眼目的还是那两株亭亭玉立的古枫树。水井周围全部用青石板铺得平平整整。每天都是人来人往,把青石板磨得比瓷砖还要光滑明亮。井水流下去,是一个洗菜的水池,再往下,则是一个大水塘。

水塘边种着一些苦瓜和南瓜,水塘的草鱼不时跃出水面,偷食塘边的青草。这口不知道养育了多少先祖的井水,从来没有干枯过。老人们说:“即使黄河水干了,我们清水塘的井水也不会干。”

夏天的时候,我们小孩子用保温瓶到水井里提水,等父母从田间地头回来,就会喝到像从冰箱里取出的冰水一样,这里的水不仅清凉,而且有一丝甜味。

冬天的时候,河里的水都结冰了,清水塘的井水冒着热气,我们不再到河边去洗菜,因为水井的水像温开水一样。长这么大,到过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水井,可是像清水塘一样冬暖夏凉,比农夫山泉还甜,这样长流不干的井水,暂时还没遇到过。

井坎上的古枫树,听父亲说,他的太公的太公那一辈都有了,至于多少年,老人都说不知道。村里的老人说,那兜古枫树是有灵气的,已经成仙,要是哪家小孩子有点小病小灾晚上睡不好觉,只要买点香纸蜡烛到古枫树前磕几个响头,祭拜一下,然后用一张红纸写上咒语: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哭夜郎——

——君子过路念一遍——

——一觉睡到大天光——

然后孩子过几天就真的不吵夜了。每到过年过节,古枫树下祭拜的人络绎不绝。古树老化的一些枝丫掉下来,也没人去捡来当柴烧。只有我的父亲不信这些,父亲说:“你们这些憨包,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信迷信,有那些烧香烧纸的钱,我拿给我崽女买本子写字学习去。”

记得有一年的夜晚,刮了很大的风,而且下了一场暴雨,狂风把古枫树的一大枯枝丫刮断,横卧到井坎上,挡住了行人。乡亲们都议论纷纷,古枫树都断了,怕是村里要有灾难了。没一个人敢动那一棵断掉的树,父亲扛上斧头,把断掉的枫树劈了,父亲整整劈了半个月。

“哟,你胆子大呀,这个柴你也敢拿去烧火,不怕神灵怪罪吗?”挑水的王婆婆喘着粗气,充满了害怕的眼神。

“不怕,这是上等的干柴,这是废物利用。”

父亲把柴堆在院子里,一直够我们家烧火煮饭炒菜一年。相反,我们家个个身体健健康康,也没哪个是哭夜郎。

父亲说:“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呀,神的,要是有鬼有神,大家都不用干活了,神仙各会送来钱送米来了。”

的确,父亲不信神也不信鬼,我们也很少生病。偶尔感冒,母亲用一个牛角,在里面装上一小颗燃烧的木炭,在牛角的边缘抹上一点水,感冒的孩子低着头,母亲把牛角对着脑门按住,大约过两分钟,母亲把手拿开,一个牛角就深深地吸在脑门上了。等到牛角自然滑落,也表示身体里的寒气全部拔出来了。每次哥哥姐姐拔完牛角,都活蹦乱跳跑出去玩了。只有我,每次拔完,拿着照镜照着脑门上一大坨乌黑的肉,拼命用刘海挡住脑门。坐在家里听到外面伙伴们玩得热火朝天,于是我故意说我肚子疼得厉害,嚷着要父亲背。父亲弓着背,趴在父亲厚实的肩膀上,露出一边眼睛,看伙伴们在院子里玩瞎子打屁股游戏。

三伯家的小儿子正军虎头虎脑,耳朵长而且肥大,真难看,可老人们说,那是“佛相”,将来长大了是有福气的人。脑门上留的头发整整齐齐,就像扣了个马桶盖,背地下,我们都叫他“马桶盖,盖腌菜,盖不严,耗子偷去大半坛”。他比我小几天,那时候大概五六岁,我们最爱玩的游戏是老鹰抓小鸡:

——红公鸡,韭菜花,掉转来,咬尾巴——在儿歌声中,大家玩得满头是汉。正军当了半天老鹰,一个小鸡都没有抓到。

“我歇口气,我喝口奶再来玩。”于是正军跑到他母亲的面前,掀起衣服,站着吸奶。

“一个伢仔没害羞,脱起裤子摸泥鳅。”我们围在他们母子的身边,都笑正军这么大了还要吃奶。

“这么大孩子,可以断奶了。”不知道是谁这么说了一句。

“只有他最小了,他又没晓得害羞,他喜欢吸就让他吸呗。”他母亲笑着回答。

正军害羞地跑了,一边跑还一边说:“我妈今天悄悄留了一个鸡棒腿在米桶里,叫我别告诉我姐姐和哥哥,我也不告诉你们。”大人们哄地笑了。

村口有一个杨家祠堂,从街上拐一个弯,拾级而上36层青石板阶梯就到。祠堂是一个四合院,院墙足足有两层楼房那么高,大门常年四季都是紧闭的,大门两边各有两个大青石墩。父亲说旧社会的时候,好多小脚婆都被丢到祠堂的水井里面溺水而死。于是小时候对于那个祠堂有着一种阴森森的畏惧感。有一次,几个小伙伴一起玩的时候,大家都吹自己的胆子大,我说哪个敢从杨家祠堂的大门朝里面看,我算他凶。听说杨家祠堂,没有一个敢称自己胆大了。话是我说出来的,为了显示我胆大,于是壮起胆子,从祠堂的门缝朝里面张望。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倒是有一个大水塘,水塘边是青石板铺成的,长满了青苔,水塘边是一口压水井,看上去也是很久没有人压过水了。突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鬼来了,小脚婆来了。”吓得我魂飞魄散,一只布鞋掉在祠堂的门边也来不及捡,穿起一只鞋跑了。对于那个祠堂,以至于长大上学的时候,还是绕路而走,不敢经过祠堂的门口。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菜园,其中无非种有辣椒,西红柿,茄瓜,生姜大蒜之类的蔬菜,但那却是我儿时最快乐的地方。

不必说包得严严实实的卷心菜,高大的花椒树,菜园边的枸杞子和破碗花围成的栅栏;也不必说在破碗花里忙碌的蜜蜂,还有在桃树上成群的硬壳虫,还有美丽的蝴蝶翩跹起舞盘旋在萝卜菜花上。单是在那片红薯地里钓青蛙就有无限乐趣。青蛙在这里呱呱叫,还有蚱蜢时不时腾空一跃。我们到屋檐下用一根竹竿挑下一个蜘蛛,然后挂在钓鱼勾上,用一根长长的竹竿,垂下一根一米见长的纱线,开始钓青蛙。当发现纱线有动静,赶快提起竹竿,有时也会钓上来赤脚蛇。每每这时候脸被吓得铁青,连钓蛙竿一起扔掉跑得无影无踪。

叫唧唧(蟋蟀)们一天不知疲倦地歌唱,我们用小锄头挖开地面,发现叫唧唧全身呈黑褐色,一对不会转动的黑油油的眼睛镶嵌在触角下方,背部有两片薄膜般褐色的翅膀,两条尾巴硬硬的,像两根钢针,于是用火柴盒把叫唧唧装在一起。有时也会挖出蜈蚣,大人们说公鸡吃了蜈蚣打架最厉害,然后我们偷偷地扔到粮仓边觅食的鸡群里,想试一下是不是真的打架会厉害。可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公鸡吃了蜈蚣是不是真的打架就会厉害很多。

菜园栅栏的破碗花是不能摘的,有人说,摘了破碗花吃饭的时候会打破碗。我几回都想偷偷摘几朵,一直都不敢下决心。有一次,我一个人到菜园里,看四周都没人,偷偷摘了一大把,用编斗笠的竹篾把花朵串成一大串挂在脖颈上,也因此把栅栏毁损了,可是我吃饭也没有打破过一次碗。

遇到不认识的人或者白头发的老人叫我,我是不会应人家的。

因为我听父亲摆过一个故事:曾经在父亲居住的磨子岩,有一个年轻人上山砍柴,挑着一担柴在回家的路上,正累得气喘吁吁,突然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挡住了他的去路,并叫了他的名字。老奶右手提着一壶水,左手提着一个笆篓,笆篓里装着几个红薯还有两个玉米膜。说话间老奶奶递给了他,老奶奶叮嘱说要等到她走后才可以吃。老奶奶走后,年轻人打开笆篓一看,里面全是石头,水壶变成了一个破丝瓜瓢。过路的人看见了,说他阳气矮,遇到了邪家(当地称妖怪为邪家)。叫他赶快到磨子岩(传说这地方有邪家)那里去烧香磕头,要不然小命不保。要是遇到这种情况,还有另一种办法,那就是在山上如果有不认识的白头发老人叫你,只要不答应也没什么事。但是我觉得最保险的办法还是,不认识的人和白发老人叫我,一律不应。听到这故事后,我去哪里玩都我都有些担心,不敢看老人,也害怕白头发的老人,生怕有人会叫我的名字。

冬天的菜园,最喜欢的还是跟哥哥一起捕米麻雀。雪花在天空上飞飞扬扬,慢慢撒落,大地披上雪白的银装!山上盖满了雪,房子上盖满了雪,有的人在打雪仗、溜冰、堆雪人。我跑到菜园里,刚到菜园门口的斜坡,一不留神摔了一跤,直接滑到菜园里去了。感觉到好凉好冰而且屁股隐隐作痛,但心里却无比的快乐很高兴。仰望天空,仿佛天上有位神人,漫不经心地向人间散落了无数细碎的花瓣,鹅毛般的雪花夹在雪沫中飞舞着,然后慢慢地铺在厚厚的积雪上。雪像烟一样轻,像银一样白,飘飘摇摇,纷纷扬扬。雪一下,大人和小孩可就两样了。大人们坐在家里烤火,而我们小孩则喜欢到处跑,遇到宽阔一点的平地,毫不犹豫地扑到在雪地上,立刻显出一个身形来。积雪盖了地面一两天,这是捕米麻雀和野燕子的最佳时期。小鸟们没地方觅食,这时候,哥哥用一个米筛,里面放些大米,在米筛的上方系一根麻线,然后把麻线拽在手里。我跟哥哥一起躲在栅栏背后,屏住呼吸,等到小鸟钻进米筛狼吞虎咽的时候,将麻线一放,小鸟就被关在里面了。

我已经是学龄儿童,母亲把我送到学校去了。也许是把蜈蚣扔给隔壁王婆婆家公鸡吃,王婆婆跟母亲告了一状的缘故;也许是我在菜园里挖叫唧唧的时候,为了争抢最大的,跟正军打了一架的缘故;也许是我摘了破碗花把栅栏损坏的缘故;也许是我去河边洗菜,夜饭菜被大白鹅吃了的缘故;也许是拦坝抓鱼的时候,大人不准小孩捡大鱼,我偏悄悄地捡了一条大鱼放进笆篓的缘故;也许……

反正总而言之:我将不能常到河边只穿一条裤衩抓鱼,也不能常到清水塘去排队提凉水,也不能常跟伙伴们一起玩游戏,也不能常到屋后的菜园去挖叫唧唧了……

再见吧,河边的鱼儿,再见吧,清凉的水井,再见吧,我的叫唧唧……我背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帆布书包上学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