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里的童年
岁月的河流奔腾不息,流淌着我许多童年的牵挂和儿时的梦。
那是文化大革命的年月,当时我还很小便跟随父母下放到了农村。那是爸爸的故乡。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山沟,山沟里住着二十几户人家,大多都是我们刘氏家族。山沟很小也很穷,家家都过着半粮半菜的生活,但景色很美。每逢春夏之际,便是山花烂漫,蜂飞蝶舞,每当清晨推开门窗便有一阵清风袭来,芳香沁人肺腑。到了秋天,山上到处都是野果。有榛子、野核桃、山梨丁子……更多的是山枣。山坡上河沟旁,一株株山枣树就像挂满了红玛瑙,酸酸甜甜的,让人见了就想流口水。山涧下有四季流淌的清泉,泉水汇成了小河围绕着小村静静地流。每当曙光初照河水映着朝阳就像一条银项链套在小村的脖子上。黄昏时分,小河那细细的波纹又恰涌动的金流发出耀眼的光芒。
山沟里户数不多,但孩子却不少,哪家都有五六个,甚至七八个。孩子多乐趣就多,故事就更多。记得那时山沟里没有电,但孩子们的生活却似乎不缺少娱乐。一到掌灯时分,家家的孩子们都成群出洞,挤满了村子中央的一块场地,大家三五成群,自由组合,各自玩着有趣的游戏。献叔、坡叔、满哥、强哥,他们虽辈分不同,年龄却相仿,专爱玩撞拐,一条腿在地上蹦,用手搬着另一条腿与对方互撞,谁先被撞倒谁为输,撞得满头大汗。
西院三爷家大墙外另有一群孩子,他们一个挨着一个紧贴着墙角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地挤,边挤边大声高喊:“挤!挤!挤香油!挤出粑巴换糖球!”……还有一群孩子在玩藏猫猫,不管多黑多脏,他们见缝就钻。后院大伯家的三哥竟然藏到老叔家的猪圈里,吓得母猪满圈乱跑乱叫,气得老婶跑出来大骂一通。我小的时候长得比较瘦小,跑不过大孩子们,就和老叔家的大银姐,还有二胖子(二胖和我同岁)去捉萤火虫。我们各自在家里拿上一根绿葱叶,看见萤火虫从远处飞来,便赶忙跑过去将其捉住,然后将它们轻轻放入葱叶里。等装进去几个之后,那葱叶便放出点点绿光,就像现在的荧光灯一样非常好看。
山沟里的孩子都很野,个个都会攀墙上树。而我跟他们比起来就惨多了,从来不敢上高,就更不用说攀墙上树了。有一次,献叔、满哥、大银姐,他们上南山去摘杏,我就默默的跟在他们屁股后边,等他们爬上了高大的杏树之后,我抬头一望,哇!向阳那面结着那么多半红半黄的大杏。眼看他们边吃边装满了衣兜,我是又眼馋又着急,赶忙用手指着一个大杏,央求满哥说:“满哥,你把那个大杏给我摘一个好吗?”满哥痛快的答应了我,我高兴极了,哪曾想,满哥把那个大杏摘下来以后,先是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才扔给我,我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还是献叔和大银姐好,他们看见我气哭了,就忙安慰我说:“九凤,别着急,等我们下去,一人分你一半。”从此以后,满哥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便打下了“不可饶恕”的烙印。直至四十多年后的去年我和两个姐姐回故乡探亲,和已是小老头的满哥提起此事,我们彼此都差点笑破了肚皮。
仲秋的傍晚,一钩弯弯的小月斜挂在树梢,我和姐姐们在自家敞开的窗台上砸着榛子。窗台是用木头做的,足有两三寸厚,我们在上面放一块石板,手里拿着铁锤或者石块,边砸边吃。坐在窗台另一侧的哥哥手里拿着一支箫,反复吹奏着一首哀婉低沉的曲子,让人听起来感觉有几分凄凉。大姐说那曲子叫“苏武牧羊”。
轻轻的晚风拂过我们的面颊,让人感到格外的凉爽。此时,坐在炕上的爸爸微微仰起头,半闭着双眼,轻轻地吟诵道:“初三初四月朦胧,不是峨眉不是弓。似把玉环敲两段,半浮沧海半浮空。”尽管我当时不懂小诗的含义,却也跟随爸爸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
时光已过四十多年,可那情景早已成了我保存在岁月当中最美好的记忆。
山沟里的童年给我留下无尽的欢乐,如今的小山沟早已变成了现代化的乡村,人们的精神面貌已焕然一新。山涧下流淌的清泉早已被开发成人们饮用的自来水,那才是真正的矿泉水,当地人就连洗澡喂猪都用它,让人听起来似乎很奢侈。四十余年的异乡生活从未冲淡我对小山沟的留恋之情,这种情感与日俱增,我已有了回小山沟安度晚年的打算。魂牵梦绕的小山沟啊,等着我吧,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