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尺子

我的母亲不识字，尽管我的外公是个私塾先生。母亲兄弟姐妹多，家里总要有人干活，因而母亲是兄弟姐妹中唯一的一个没进学堂读书的。我上高中后，母亲常常抱怨，因为自己不识字，不能为我辅导功课。后来，特别是我为人父以后，我才明白，不是所有识字、有文化的父母，都能为孩子辅导好功课的。

母亲用得最多的是她的尺子，一条发黄的塑料卷尺。这在以前是裁缝的标配，可对于我来说，这是母爱的记忆。因为请裁缝做衣服需要花钱，母亲就自己学会了做衣服。起初，用一针一线缝起来。那时，做得最多的是短裤，为了节约布料，我要和妹妹一样穿着花短裤。后来，家里买了缝纫机，母亲开始学着用缝纫机。再后来，我读大学的时候，自己勤工俭学，利用课余时间开个服装店，再也不让母亲为我们做衣服，甚至还能为母亲和父亲买一些他们一辈子想都没想过的衣服。听着他们埋怨我乱花钱的声音，看着父母畅快的笑脸，我想到了母亲的尺子。这尺子，镌刻在我的记忆里，烙印在我的心上。

母亲一直保留着她用的尺子。那尺子，或许是母亲用来丈量母爱的长度，或者是衡量儿子孝心的长度。母亲舍不得放下，在她的手中，更在我的心上。现如今，母亲很少再拿那个尺子，只把它放在缝纫机的小抽屉里。但我每每看到那个尺子，我的心总泛起涟漪。那个发黄的尺子，每一个刻度，仿佛都记录着我们苦难的过去；那个长长的尺子，每一分细滑，仿佛都是母亲为我铺就的平坦道路，延展着母亲对我们无尽的爱。

有人把母亲比作大海，有人把母亲比作高山，也有人把母亲比作包容一切的圣灵。我觉得，母亲就是母亲，没有别的什么词语能代替这伟大的身份。我们用口语称呼妈妈，是对母亲的爱最朴实的回应。我们用物质表达孝心，是对母亲的爱最直接表达。母亲喜欢听我喊妈妈，年近不惑之年的我，喜欢在电话里喊妈妈，更喜欢在母亲面前，搂着妈妈喊妈妈。母亲喜欢接我的电话，刚过知天命之年的母亲，除了听孙子的问候之外，就喜欢和儿子拉家常。儿子的工作，她不懂，但她知道教诲儿子听党的话。儿子的环境，她不懂，但她知道教诲儿子要多吃苦多吃亏。母亲没有什么高大上的哲学和方法论，但母亲简单的道理，那些一个尺子能度量的道理，让我沉醉。

大学毕业后，我为人师。母亲给我讲尺子的道理，我懂得，那是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后来，我到县直部门当了领导，母亲给我讲尺子的道理，那是严以律己、守好底线；再后来，我到省直部门成为业务骨干，母亲给我讲尺子的道理，那是舍我其谁、时不我待。

现如今，母亲体弱多病，依然在老家照顾我的外甥读书。我常常问母亲的需求，母亲闭口不说。我想，母亲用尺子量出了我和妹妹的幸福，也许她更期望，用尺子量好孙子辈的未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女深知父母情。愿母亲的尺子更长，愿天下母亲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