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岁

每年除夕的晚上，父亲会把家里所有房间的灯都点亮，并在客厅烧一盆旺火。年夜饭后，一家人围坐火盆，熬夜迎接农历新年的到来。父亲坚守的这个习俗叫"守岁",相传可追溯至南北朝时期，年代已足够久远了。

小时候，我并不明白守岁的意义。一家人围坐在火盆边，父母会给我们发压岁钱。压岁钱不多，但都是崭新的。母亲拿来花生、瓜子、红薯干、兰花豆，还有我特别爱吃的芝麻糖、糯米糖等，让我们尝个新鲜。可我因年夜饭吃得太饱，真的只能尝尝而已。吃饱了，加上火烤着，用不了多久，人就容易犯困。母亲不停地提醒我们要注意鞋，别靠火太近。大家撑了一会儿，但温暖的炭火催眠效果太好了，大姐和二姐时不时地往前倾倒。母亲生怕有人跌到火盆里，便让姐姐们去睡了，而我依然兴奋。

火盆边，父亲给我讲了守岁的故事。

父亲说，以前爷爷带着他一起守岁。每到除夕夜的子时，爷爷会带着他到村子里去转一圈。主要是为了防火——怕有人放爆竹的火星掉落到柴堆上引发火灾。同时，他们会去村前的路口看一看。有一年，他们在路口看到了一个人，拄着一根棍子，慢慢地挪动。爷爷当时很纳闷：他是赶路回家过年的人，还是流浪汉，抑或是一个偷盗者？爷爷上前问了那个人，发现他是个中年男人，左脚有些瘸，像是受了伤，还背着一个破布包。

爷爷把那个人带回家，并拿出仍温在锅里的年夜饭。那个人吃了，还洗了把脸，并与爷爷一起坐在火盆边守岁。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透，那个人就走了，说是赶着回家。几个月后，家里来了人，并拿了很多礼物。来的人正是除夕夜与爷爷一起守岁的过路人。后来才知道，那天他背的破布包里都是钱。他在外做生意，赚了些钱，回家的路上怕不安全，便扮成乞丐赶路回家过年。不巧，在路上他真被狗咬了，所以耽误了回家的行程。他十分感激爷爷在大年夜的关照，一起守岁，还讲了很多人生的感悟。

后来，我与父亲一起守岁。有一年的大年三十，我家的狗——阿黄不见了。全家四下寻找，发现阿黄死了，但身体还是暖的。父亲察看后，说阿黄是被人用"三步倒"毒死的。全家很伤心，又愤怒。母亲想让父亲趁着天亮把阿黄埋了。父亲则说，那个放毒的人，肯定会来找狗的。于是，我们打开了道场上的电灯，轮流守着。天煞暗下来，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阿黄死去的地方。父亲大喊一声，拿着檀树扁担急冲过去。只听那个人"哎呀"一声，便往大路口急窜，并坐上了一辆摩托车，跑了。父亲原本准备了鱼叉，但还是用了那条很硬的扁担，给了那个人一个教训。那一次，我知道了——岁月的静好，得有人守着。

慢慢长大，父亲和我仍会在新年到来时去村子里转一转，往往都是太平无事的。再后来，守岁时，我看完春晚，刷着手机，早早地给朋友送去新年的祝福。这样的守岁，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儿。

其实，我们享受的这份幸福，并不是天然而来的，是因为有人在为我们负重前行——比如那些守卫在祖国边疆的军人，那些奋战在一线的医生，值守在工作岗位的所有人……正是因为他们的守护，我们的守岁才是太平的、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