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里的童年
明官、荣荣、金源、金伟、艾力、大弟弟、老四官、阿八头……弄堂里童年的伙伴,在记忆里尘封了一个甲子的一大串名字,一拎出来就是一大串故事。
靠近乌鹊桥的一条现已消逝了的小弄,总共13个门堂子,门牌编到13号,20来户人家三十几个小孩子,玩起来会把小弄闹翻天。
放学后最常见的集体游戏是抓人。抓的一方满弄堂追寻,躲的一方四处藏匿。5号大院东墙隔壁是开营造厂的孙家堆木材的仓库,旧木梁、旧木板、门板、木窗、砖瓦……横七竖八堆在狭窄的库房里。这里是一场你逃我追大行动的首发点,就像踢足球要有个开场仪式一样,追与躲先在仓库里封闭式进行,在旧木板旧门窗的缝隙里穿行。有时见得着够不着,有时一转身发现对手就在身边……
一场热身运动让每一个孩子都满脸通红,满身冒汗。仓库的狭窄再也留不住他们的脚步,于是,一方带头突围,冲出小门,满弄堂四散开去。仓库小门就像足球比赛散场时的体育馆门口,一股浪潮奔涌而出。逃的一方顾头不顾尾,房与房的凹处,电线杆的背后,拐角的灌木丛,开着门的人家屋檐下、天井里,躲到哪里是哪里……追的一方气壮如牛,呐喊声惊飞了屋檐上的麻雀。于是,东面追到弄堂口,南面追到羊王庙。羊王庙是约定的边界,不能出界。有几个出轨的,直接穿过马弄到乌鹊桥弄,再折回自己的小弄。
艾力、乐英、绢春等女孩子们决不参与追逐,她们最多拎着手绢站在各自门口掩着嘴偷笑。有时候男孩也会夺门而进,这时候她们一个个都成了“阿庆嫂”,总是好心肠地站在逃的一方,摇着手说“阿敏哥没进来”“我真的没有看见阿八头进来”,此地无银三百两!
弄堂向南拐角处有一片场地,正好在路灯下。夏日的晚上,一张张小矮凳、竹榻排在一起,洗过澡涂抹过爽身粉的孩子们扇着蒲扇相聚在一起。唱儿歌,猜谜语,抢三十,打手背,猜中指,玩手影,看小人书,下跳棋,猜东里格猜(拳头、剪刀、布)……那几个在玩斗鸡、抬轿子的坐不住的小男孩,爷娘在一边喊:“淴仔浴哉,歇歇哉!”女孩子们专注于用凤仙花染指甲,还有两个女孩在玩掐手背,你掐我的手背,喊一声“阿亦哇,啥事体?蚊子叮,爬上来”,于是我翻上你的手背,轻轻掐一把,喊一声……4号里顾先生的女儿在新疆当过兵,夫妻俩复员回到苏州,孩子们喜欢缠着顾阿姨讲故事。顾阿姨讲的什么记不得了,只记得胖乎乎的光头顾先生穿着他女婿的军装那副威武的模样。穿堂风给小弄的拐角“广场”带来一片凉爽,小弄的拐角“广场”给孩子们留下童年的欢快。
上世纪50年代初,孩子的小名好用“官”字。小弄里的女孩有老五官、毛官。毛官比我大,高出我一个头,上学后和我在一个班里,小弄里一下雨,毛官总是背我过水潭。小伙伴里只有那个叫明官的当了官,他是在副局长的岗位上退下来的。
随着城市改造,苏州有多少这样的小弄消逝了。小弄里的童年成了几代人抹之不去的幸福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