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

辛丑年秋月，一场五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雨如期而至，一下就是三天。一时间，石川村河流上涨，河滩农田淹没。石川土坝上游有三条大沟，半条塬、四五个村庄的水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洪流直泻而下，能容纳十五万方水的土坝不到两天，洪水就溢过了坝面，成为村民提心吊胆的悬河。

黎浩眼看着洪水冲上岸，向他家院子涌来，心里不由发了怵。但他存有侥幸心理，认为暴雨不会连续下的，总会停下来的。

这天晚上，黎浩和老婆渐渐进入梦乡，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睡梦中的他们吵醒：“快开门，洪水涌上来了！”

黎浩一激灵，一骨碌爬起，衣服顾不得穿戴整齐，懵懵懂懂和老婆一人抱一个孩子赶紧跑出大门，抬头一看：是他从来不待见的村里安保员李省事。

李省事说：“我半夜打着手电筒巡查，发现坝水涌上来了，你家房子太危险了，你赶紧跟我离开这里！”

黎浩正想揶揄李省事几句，但一想人家毕竟是好心。他想是不是李省事神经过敏了呢，有这么悬乎吗？

李省事拉走了黎浩老婆，回头见黎浩还在观望着，一把拉过他向空旷处跑去。突然“轰轰”似惊雷两响，钢筋水泥修成的两层楼房瞬间倒塌，被坝面涌上来水吞噬。“轰隆隆”紧接着一阵轰响，坝里的水像万马奔腾，冲塌土坝，倾涌而下，整个川道像魔鬼进村，顿时让人感到世界末日的感觉。

黎浩边跑边回头，眼前的景象吓得他瘫软成一堆稀泥，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这吓人的一幕。

穿着高筒雨鞋，手拿电筒的李省事说：“黎浩，你娃闯大祸了，这下相信水火无情了吧？”

石家川村只有三十几户人家，全部住在北山根底。家境一般的住窑洞，有钱的依山修盖房屋。

北山根底只有一条公路。上世纪90年代初，县交通局在修公路时，遇水架桥，遇沟修坝。修成的石川大坝坝面长三十米，宽十二米，四辆车同时并行。当初修建大坝时，工程技术人员按五十年一遇十五万立方的容积和排水设计。大坝修好后，偌大的大坝几乎没有被水漫过。每年暴雨季节，只有土坝中间较低处能蓄一点水，供村里牲畜饮用。几个排水涵洞一年四季就这么闲着，儿童在里面捉迷藏。

黎浩家住在土坝西侧，地势稍高。前几年，黎浩外出打工挣了不少钱，回

家想盖一院新宅院。他看自家门前面积有限，就打起土坝的主意。因为这个土坝修成二十多年来一直干枯，闲着无用。他叫来铲车，拉石料土块堵填了涵洞，然后一层一层填石压土。

身为石川村安保员，六十岁的李省事老汉见黎浩夯填涵洞，上前阻挡，并善意地提醒黎浩，万万不敢填了涵洞，它们是用来泄洪的。

黎浩脖子一梗，说：“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活了三十四岁，从没见过这涵洞排过一回大水，一直是干的。我知道你见不得别人碗里米渣子稠，不就是嫌我盖新宅吗？害红眼病了？我劝你别管闲事，惹急了我。叫你有好果子吃！”

李省事碰了一鼻子灰，嘴里说了句：“不听人前劝，吃亏在眼前。老天爷迟早会报复你的。”说完转身走了。

后来乡上知道了这事，专门给黎浩下发停工通知。黎浩知道这是李省事日的鬼，恨不得撕了李省事的嘴，吃了李省事的肉。

黎浩根本没把乡上下发的停工通知当回事，他继续夯土坝，填地基。整整忙活了六个月，将门前增加了三分地，加上原来二分地，自己设计，花了六十多万元，很快盖起了两层小洋楼，成为村里最瞩目的宅院。

黎浩房子盖好，一时觉得走在人跟前，腰杆子直了，说话底气足了。没想到，他洋洋自得了仅仅一年，一场几十年不遇的暴雨从天而降了。

暴雨下到第四天停了，村里损失惨重，黎浩家里所有的财产房屋全部化为乌有。

黎浩因破坏水利设施，严重违犯水利法有关法律法规，第二天就被公安机关抓走了。

黎浩妻子儿女脱离危险后，暂时被政府安置在灾民集中居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