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蒜”勾起的腊月

上世纪五十年代，有一年腊八节，父亲回家，神秘兮兮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包着一瓣蒜，父亲说，这是糖醋腌蒜，好吃得很，一点也不辣。说完，父亲用刀把那一瓣蒜切成了八片，蒜中间一片大的送祖母吃，母亲和家里六个孩子每人分了一小片。

那是我第一次吃到糖醋腌蒜，开始以为和普通蒜没什么不同，小口咬一丁点，舌尖一碰到立刻欢乐起来，酸酸甜甜脆脆爽爽，最后连手指头上的余香也不放过，忍不住放嘴里咂了几下。

母亲问父亲，哪里得来的这瓣蒜，父亲说，是同事从家里带来的，办公室每位同事分了两瓣，他吃了一瓣，剩下一瓣悄悄包起来，带回家让家人尝尝。

一片糖醋腌蒜，勾起了大家的馋虫。母亲让父亲去问同事糖醋腌蒜的配方，父亲说，听字面意思就知道，用糖醋腌渍就行。

那天，母亲本来要腌腊八蒜，便照着父亲的方子，将蒜瓣放瓶子里，加些醋和少许糖精，密封起来放置阴凉处。父亲胸有成竹地说，等着吧，等到了春节，糖醋腌蒜就大功告成了，到时一人分几瓣吃。

我从那天起便有了盼头，一天天数，盼着蒜瓣开始变绿，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到了春节，一早我便跑去把一瓶腊八蒜抱出来，迫不及待地打开盖子，一股儿醋蒜味扑面而来。父亲给我们每人夹了一瓣，我咬一口，味道不对呀，没有腊八节那天吃的糖醋腌蒜好吃。父亲笑着说，一个味呀，没有什么不同。就是颜色不一样，估计我们腌的时间不够。

我虽然有些失望，但毕竟我们腌渍的蒜也酸酸甜甜，而且过年有饺子吃，有新衣服穿，糖醋腌蒜略有"失色"也影响不了过年喜庆的主旋律。

后来，生活条件好转，我寻来了做糖醋腌蒜的"真"方，才知道父亲当年那个方子纯属山寨版。糖醋腌蒜需要用鲜蒜头，将鲜蒜头放清水里泡一周，然后捞出沥干水分，加盐腌渍一日，再将醋和红糖（也可加入些许酱油）熬煮放凉后倒入蒜中，腌渍一月即可食用。

腌渍好了，送父亲一罐让他尝尝，父亲说，这是他第一次吃到糖醋腌蒜，是下酒的好菜。

父亲记性真差，那年同事送他两瓣糖醋腌蒜，他不是自己独吃了一瓣吗？父亲这才说了实话，当年同事是送了他两瓣，他没舍得吃，想包起来回家让我们尝尝，到厂门口看到看大门的老梁了，老梁是个孤寡老人，没妻没子，怪可怜的，父亲便送了他一瓣。

至于糖醋腌蒜的味道嘛，父亲全是听同事说的。当年那个方子，也是父亲编的，那个年代红糖是稀罕物，只好用糖精替代，哄我们高兴一个腊月。

每年，鲜蒜上市时我便买一兜回来做糖醋腌蒜，有时腌多了，存放好几年也坏不了。年年腊八我也腌渍一瓶腊八蒜，还按父亲的方子，不过将糖精改为冰糖，留着春节蘸饺子吃，旧时过节的仪式感提醒我们莫忘旧事故人，时光深处的岁月，虽然物质匮乏，却有人情，有味道，有对生活浓浓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