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溪上听水声
这是一条不一样的溪。她像山里妹子的笑脸,清纯,秀气,气定韵悠。她像花朵世界里最高贵的一族,不妖,不媚,但是却让你无法忘怀。她像高纯度的酿曲,你无法从她的深处找到一星半点杂质,哪怕是一粒尘埃。
这是从天空中散落的一根青链,时间的风,轻轻地把她铺在仙居大地的一隅。让她在这块土地上生根、萌芽,并且漫不经心地生长起来。长成白色的石头,灰色的野鸭,绿色的树叶,青色的水波,深色的竹子……在她的上面,是蔚蓝的天空,银色的鹭鸟,彩色的蝴蝶与蜻蜓,白色的云朵,金色的阳光,以及多得数不清的其他词语与色彩。初见永安溪,我就被她那神奇的色彩所折服。仿佛,我的到来,就是为了迎接她对我的征服,如同一个恭敬的臣仆安心地等待主人的唤使。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的午后。当我被眼前这令人眼花缭乱的色泽深深打动的时候,我的耳朵却被来自这片世界的另外一种美所囚禁,并为她的美击节叫好。
永安溪,一条音乐的溪。
竹筏载着我们,轻轻地驶离西门。船工的竹篙底部嵌着的铁锥与岸边的石头碰撞时,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宛如一个个士兵正在进行着搏击的演练。筏渐渐进入溪中。浅浅的溪水下,坚硬的石块与筏底摩擦发出“咔咔咔”的声音,仿佛有无数颗锋利的牙齿,正在噬咬着钢筋水泥一样。那声音,让人感觉到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之美。随着那声音的跌宕起伏,我的肌肉也止不住跃跃欲试,似乎正在打算舒展自己,让自己的能量充分无遗地暴露出来。
浅水区里,石子露出比较多的水面上,溪流与暴露在水面的石子展开了一场冲刷与抵制冲刷的运动。运动发出了“哗哗哗”的显响。远远听取,好似一个瀑布从九天落下,水猛烈地撞击着,如同要把它撞击的对象撞得粉身碎骨。在这“哗哗哗”的显响中,我还听出了另外的余音,它回旋,激荡,环绕,久久不愿散去。我不禁想,是不是这水与石子要向我们叙述生命中最高的那一声轰响,并让它持续地表达在我们的耳畔中,在我们的生命中。我知道,那是再生的声音,那是死亡的声音,那是血战疆场的声音,那是永不停歇的命运的强音。我从那“哗哗哗”的显响中,听到了哭泣的声音,听到了欢乐的笑声,听到了忧伤的叹息,听到了决裂的痛楚。我听到了黑暗与光明交替上升的声音,我听到了自己内心的渴望与愤懑,甚至,我还从那“哗哗哗”的显响中,听到了自己的泪水决堤而出的声音……
永安溪的两岸,树木葱茏,直指苍茫的天空,仿佛要把浓得化不开的蓝天举起来,仿佛要把它抛出去,摔成影子。竹筏无视这些,在船工的摆弄下,自顾悠闲地向前漂流。竹筏进入浅水区与深水区交接的地带,船工的篙撑得缓慢下来。缓缓流动的溪水,载着竹筏一路前去。最左边的一根竹子与最右边的一根竹子边,细细的水波,如同绵柔的头发,与竹子形成30度锐角,一路向后荡去。她们与款款行进的竹子之间,摩挲出“丝丝丝”的轻音,恍如蜻蜓的翅膀划过耳畔,这样的声音,若非用心聆听,你断然不会有所感受。
两只白色的露鸟,飞过去,复又飞了回来。她们的翅膀,在清清的水面上留下两道白色的光华,仿佛两道刀光剑影。过了永安溪“雪鳗之乡”那块巨石,竹筏突然放低了速度,仿佛一个长途奔跑的运动员在经历了长跑后短暂的休息之余,重新恢复了宁静的呼吸。我听懂了这宁静,她在我的胸口留下了不惊的涟漪。这是永安溪的淡定,也是永安溪的大气所在。永安溪用自己的雍容典雅,为我们留下了又一曲美妙的声音——无声。筏过无声。无声中究竟蕴含着怎样奇妙的声音世界呢?刚刚在视线里消失的那些竹筏,在200米左右的前方,一排又一排地映现出来。每只筏以几乎同样的速度行进着,那样子,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乘客们身上披着的黄色的救生衣,使得这些悠悠漂流的竹筏,看上去,像一群群栖在水面上的黄鸟,在十月的阳光下,耀眼,炫目,如同飘扬的经幡。
阳光斜斜地映照着大地上的一切,也映照着永安溪的溪水。溪水时而宽,时而窄;时而浅,时而深;时而缓,时而急;时而碧,时而青。在这不同的变化之中,永安溪也给我们献上了不同节奏的律韵,她们有的像咏叹调,有的像宣叙调,有的像重唱,有的像合唱,有的像序曲,有的像间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