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琐记
看快手的父亲给我们看一个视频:两人戴着口罩划拳,喝酒的时候拽下口罩,之后又快速戴上,继续划拳,旁白是哮喘一样的笑声。新冠之初,很多人以这为乐子,可初一刚过,就再也笑不出来了。面对武汉封城,全国各地的农村开始封村、封路,我们逃回县城那天是大年初二,再不走就没车了。于是,开启昼伏夜醒的生活。
史无前例地每天熬到半夜12点,白天睡到中午12点(我只有晚上才能创作,但这也不是理由),在卧室、客厅、厨房和厕所之间徘徊,辗转,没有手铐脚镣,但还是有一种被拴着的感觉。街上鸦雀无声,一辆奔驰的车都没有,更不用说活人。医用口罩一个没买到,普通口罩倒是攒了一堆,挂在墙上,越看越像蝙蝠。
我在屋子里晃啊,躺啊,坐啊,跳啊,怎么都不舒服,有时候就冒着生命危险去采购蔬菜或者日用品。作为人,群居性动物害怕孤独的特性在我身上展露无遗。我一边给父母电话“没事别去小卖店蹭WiFi,在家里消停待着”,一边戴上据说毫无用处的普通口罩,哧溜就上街了。晚上六点钟的路灯是为我一个人亮的。穿过小广场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忽然前面晃出仨人。这是小区的暗角,看不清,总之一男两女。他们边走边说话。我心里暗想,不说话不行吗?这次病毒主要就是空气传播。马上走出楼区,一个黑衣女人说话了:“你俩快去快回。”我这才听出来,是我闺蜜!可我没敢叫她,因为旁边两个人是哪儿来的,我不知道!那两个人转身的时候也被我吓了一跳,愣了几秒,急忙钻进旁边一家小卖店买东西去了。雪大路滑,我闺蜜低着头一步一步小心地走着,没有回头。我还是没敢叫她,因为我听她说话的声音好像没戴口罩!我俩平时可以同吃一个苹果的,怎么会疏离到如此地步?非常时期,每一个人都不是为自己活着,身后还有家人呢。唉,对不起了,以后再和她说吧。
超市里的人不是很多,但口罩的种类很多。戴N95的似乎胆子很大,买菜的时候挑挑拣拣,逗留的时间最长;戴普通医用口罩的多是售货员,可能是店家统一配备,给顾客打价的时候再也不多费一句口舌“在哪儿拿的”“不能挑,挑的单独一个价”,看一眼就直接打价贴上了,恨不得把菜扔到顾客怀里,碰都不敢碰;带普通口罩的买菜速度都很快,几乎直接拿起,装袋,打价,结算,走人。我侧身的时候被人碰到了,感觉浑身不自在,真不知此行会不会给家里带回病毒,网上不是风声鹤唳,新冠来势凶猛,谁知道藏在何处?去买一双棉拖鞋,看好样子了,求售货员从架子上取来看一下,结果鞋在我俩交接的时候掉在地上了——我俩都怕碰到对方的手!就那么愣愣地互相看了几秒后,想买鞋的我弯腰把鞋拾起来,结算,走人。路上冷冷清清,月牙像刚长出来的豆芽,一卷北风扛在我的肩上,飘零的雪花下得鬼鬼祟祟。哪儿也不如家里好啊,还是继续宅着吧。
煤气罐在最不该没气的时候没气了,炒得半生不熟的菜躺在锅里瞪眼看我,怎么办?换气。给经常换气的那家公司打电话,女人回的很快:“马上来”。结果真的是马上来了,门铃按响的一瞬,我问:“是换煤气罐的吗?”“是。”是那个干瘦的,能把煤气罐一下扛到肩上的女人。犹豫了一下,我问:“你戴口罩了吗?”问完,我又觉得自己好幼稚,这个时候谁能不戴口罩?尤其做买卖的。“戴了。”对方坚定的语气让我放心很多。又听她特意强调一句:“特意买了N95的,能敢不戴吗?”给她开门的同时,我也戴上了口罩。看她戴着黑色N95走进屋里,熟练地卸下煤气罐,拎出门外,我问:“明早能送来吗?”“不一定,”她把煤气罐扛到肩上,下楼的时候又说,“我尽量啊。”干瘦女人像一道冷嗖嗖的风,很快刮走了。第二天早晨,睡得半死不活的我忽然被门铃惊醒,正疑心谁会来,想起煤气罐,急忙去开门。戴黑色N95的干瘦女人带着一股寒气走进屋来,换了鞋又径直走进厨房,帮我把煤气罐安好,之后收了费用走了。全程干净利落,不耽搁一分钟,可能有更多的客户等着她,也可能和我一样,怕给任何人留下惊恐和不适。我们是真的怕了,慌了,但也真的意识到了,做好自己就是为亲人负责,为别人负责,为社会负责,为国家负责。难道不是吗?
母亲一如既往地监督我:“怎么不接电话呢?是不是又上街了?”“没有,手机静音,创作呢,协会有任务。”“在家呆着吧,听说有人逛超市都被传染了。”“嗯,知道了。”我有时候撒谎,有时候没有,但我一定能做好的是消毒:洗手,洗手,洗手,84,84 ,84 ,酒精,酒精,酒精,白醋,白醋,白醋……不知道疫情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自由奔跑畅快呼吸,但每天看见太阳明亮地照耀天空和大地,我都会心头一亮,一切都会过去的。武汉加油!中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