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猪的故事
小时候,猪几乎是鲁北农村每家每户的标配,图的是养起来卖个钱。一般是春天赶集买个半大不小的猪,三四十斤左右最好,养到年底二百来斤,卖掉过年。这是我家一年来最大的经济收入。
猪能吃能睡,饭量惊人,那时家里人还不够吃的,况猪乎?母亲提着一个塑料桶,里面盛满刷锅刷碗后的泔水,再加些麸子之类的东西,用棍子搅拌均匀,去猪圈喂猪,一天三次,天天如此。但这种稀拉吧唧的东西,哪能填饱类似无底洞的猪肚子呢?无疑,喂猪菜成了不二的选择。总不能让猪饿肚子吧?一家人还指望着它换钱呢!于是乎,打猪菜便成了我童年和少年时代的一个“固定”职业。
跟上班一样,一般在上午和下午各出去打一次猪菜。胳膊上挎着个筐,里面放把镰刀,结上三两伙伴,有说有笑地往村外有菜的地方“磨蹭”。整日打菜,业务比较熟,猪喜欢吃什么菜,哪里有什么菜,哪里的菜多,哪里的菜少,心里都一清二楚。尽管如此,都打菜,打一筐也不容易。况且,夏天天热,谁愿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呢?谁不愿意躲在树下凉快呢?有时候看看天色尚早,筐里也有了些东西,几个小伙伴会玩心大发。此时的乡野天高地远,人又脱离了大人的“视线”,还怕啥?我“童”我任性,我的世界我做主。大家开始先后往远处扔镰刀,谁的直立在地上,不管哪头,算赢;谁的刀朝下立着,次之;最差的是,镰刀扔出去怎么都立不住,平躺着。输了的要给赢家几把猪菜,或是让人家剁镰把。让人家剁镰把不用输东西,输者只让赢者用镰刀“剁”一下镰把(木制)即可,赢者获得些精神上的胜利。可是人偷懒了,玩了,筐会说话,半满不浅地回家无疑要挨训。调皮的会用几个细木棍在筐的中间支起“屋”来,“屋顶”上苫些猪菜,看起来似乎满筐满篮的,不管这些把戏是否逃过大人的法眼,最终倒霉的还是猪。
在故乡,猪喜欢吃的野菜有苦菜、灰菜、曲曲菜、燕子依(学名:Passiflora henryi Hemsl)、青青菜、蚂蚱菜(学名:马齿苋)、婆婆丁(学名:蒲公英)等,这些菜生长在路边、沟内、庄稼地里,我们一棵一棵地挖,偶尔不小心,也会割破手指。野菜打回家,无需加工,只要分几次扔到猪屋里就万事大吉了。
我家的猪圈在家西侧,离家约有二百米。猪圈分上下两层,上面有猪屋,靠近猪槽子的一面开一个类似窗户样的方口,以便往里倒猪食。下面是一个深约三米的圈,是猪的主要活动场所。圈与猪屋旁边的茅厕是相通的,猪可以在这里补加一些辅食。
养猪得上心,我家没有其它来钱的门路,所有的花销全指望这头“摇钱猪”,不上心咋行?有一次,父亲看到猪身子直往屋壁上蹭,说:“猪可能生虱子了。”跳进猪屋里一看,果不其然。给猪轻轻地挠两下,猪便懂事似的躺下任你“捉拿”肥虱。父亲忙,派我前去捉了好几次呢!
猪比较懒,不讲卫生,人得勤快。隔三差五,得把猪屋里的粪土移出去,换上干净的土。圈里隔一段时间也要垫上一层新土。时间长了,圈里的粪土越来越高,也得下去用铁锨及时把粪土扔出来,不然身手灵活的猪会从圈里跑出来,害的人满村找。出圈是个脏活,也是个力气活,尤其是往下越挖越深,一锨一锨地往上扬得胳膊酸痛。
我家只养过一年母猪,可能比较累吧,一直养公猪,当年买当年卖,还省心。公猪养到一定的时候得撽,否则上窜下跳的,影响长膘。每当兽医推着自行车,车把上立着个红缨子,“撽猪唻”“撽猪唻”的喊声接连响彻乡村的上空时,我们这些没羞没臊的野小子们便凑拢来看热闹。兽医往往三下五除二即告完活,可谓是手到X除,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事毕,“撽猪神手”收拾好工具和撽除物,心满意得地装好钱,又吆喝着串巷去了。
年底是卖猪的好时候,价格比平时贵一点,过年谁还不吃点猪肉?我们家从没杀过猪,更不用说自己养的了。起初卖猪是自己用小拉车把猪拉到河流街张屠户家,这就得先费劲捉猪,一般都是叫上三五个壮汉,在猪圈里围而捉之。猪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嗷嗷”直叫,尽管人们按照分工——该抓耳朵的抓耳朵,该抓前腿的抓前腿,该抓后腿的抓后腿——一跃而上,猪决不会“蠢”到束手就擒的地步,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无辜的猪呢?它会支棱起两个耳朵,凶狠地左冲右突,弄不好会撞你个仰八扎。好歹有猪圈挡着,猪被捉住只是迟早的事儿。每到此时,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家里具体喂了多少头猪,记不准了,大约在我们几个姊妹兄弟长大上班后,家里便不再喂了,一年一头,总算起来差不多有二三十头吧。养猪养了这些年,养了这么多猪,我们家真的没吃过多少猪肉,一般是过年才打上几斤,还要专挑肥的部位割,回家后要炼出猪油以供平时炒菜用呢。我这个馋猫,趁大人不注意,偷吃了几次炼油后剩下的肉丁(少量),香死个人哩。现在,条件好了,我却不大敢吃猪肉了,一来年岁大了注意吃素养生,二来又有谁会愿意间接去吃猪饲料呢?
工作后,我跟农民一样在单位踏实肯干,吃苦耐劳,但是碰上趾高气扬、仗势欺人的“猪”领导,我是绝不会低头折腰的,大不了回家喂猪去,我会喂猪,我怕啥?你瞧瞧,我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猪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