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倚栏轩 > 好文 > 好文章 > 正文

小众散文推荐

2023/09/09好文章

倚栏轩精选6篇小众散文推荐供大家阅读与参考,如果大家喜欢小众散文推荐(精选6篇),记得收藏与分享哦。

蔷薇花开

文/赵玉明

初夏,美好的事情之一,是蔷薇花开。

暮春,当百花园里的桃花、梨花次第凋谢,枝头结满黄豆粒般大小的果实,蔷薇开始盛装出场。仿佛一首没有前奏的歌,这些生长在山脚下、田埂边的蔷薇,一坡坡,一丛丛,枝条间青嫩的花蕾,像约好了似的,在节气口令的指挥下齐齐绽放。

这些蔷薇花,在进行一场火爆的比赛。它们花开五瓣,每一瓣都尽情舒展,一点也不矜持,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达到怒放的标准。或莹白,或淡粉,或嫣红,千朵万朵,硕大鲜艳,漫山遍野,如浪似潮。它们像身陷爱情的少女一样,不计后果,一簇簇,一团团,密不透风。对于花儿而言,鼎盛至极往往就是衰败之时,可畏畏缩缩并不是蔷薇的性情。

蔷薇有个雅号叫"锦被堆花",也有俗称"买笑",大雅又大俗。这样的称谓,蔷薇并不在意。蔷薇真是聪明的仙子,知道自己其貌不扬,既没有迎春花勤劳,也没有梨花素洁,更没有桃花妖娆,可它有自己的安排和打算。早春,当金黄的迎春花、洁白的梨花、粉红的桃花依次匆忙地闪亮登场,蔷薇并不慌张,它静静地破土而出,抽薹、结蕾,一切都随着自然的律动,兴致勃勃地开始了一生中最美的时光,从容而优雅,淡泊而宁静。

蔷薇的嫩芽,叶茎通体紫红。人们称为"长长薹",小心翼翼地掐下来,剥了带刺的皮,青色的枝条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吃在嘴里细嫩清甜。这种不需要用钱来购买的天然美食,是蔷薇对季节的恩赐。小时候,常常采摘蔷薇薹食用,尽管蔷薇薹浑身是刺,但小伙伴不顾被刺的疼痛,争相采摘。年少的我们,在美味的诱惑下,谁又会去怜惜一根普通的蔷薇薹,谁又会去思量这根薹上会开多少朵蔷薇花?当然,我们所摘毕竟有限,那些未被摘的蔷薇薹,经过光照渐渐长绿、变硬,挂满花蕾,开出一片锦绣。

在我眼里,蔷薇更像一位与世无争的隐士。在故乡,从我家六亩田周围放眼望去,方圆五六里全是绿油油的麦地,麦苗丰腴饱满,美得像将要出嫁的女子。一丛蔷薇生长在田埂上,全然不顾四周麦苗的浩荡声势,尽情开放,摇曳生姿,不卑不亢。众多的蔷薇中,我最喜欢这乡下的野蔷薇。花形虽不耀眼,但那怒放的生命,让人惊叹,让人震撼。有花的地方就有蜜蜂,就连独处在麦浪中间的这一丛蔷薇,蜜蜂也不辜负。风把花的消息四处传送,蜜蜂接到请柬如期而至。它们不顾旅途飞行的疲劳,来不及歇息,扑在蔷薇花上忙碌着、交流着,"嗡嗡嗡"地窃窃私语,像在安慰,又像在叮咛。蔷薇花瓣轻摇微颤,向蜜蜂道谢。造物主赐给蜜蜂独特的生命密码,它从不误任何花期,这当然包括蔷薇的开放。

蔷薇有香气,水有灵魂,有水之地,格局大不一样。一丛蔷薇长在河边,别有风雅况味。那年回故乡,后山坡前的小河堤边有一丛蔷薇。太阳温润地照在水面,河堤上的那丛蔷薇开得蓬蓬勃勃,影子映入水中,仿佛少女对镜梳妆,娴静温婉,惹人爱怜。夜里听着淅沥雨声,让我"心生戚戚"的是河堤边的那丛蔷薇。第二天清晨,我特意到河边,雨后的蔷薇披头散发,凌乱不堪。一阵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像落雨像飘雪,洒满河面,随波流逝。在时间的河里,蔷薇只是匆匆过客。蔷薇的凋谢与绽放,都是声势浩大,惊心动魄。蔷薇的一生是豪迈的,轰轰烈烈地开放,到一夜之间凋残,迅猛而决绝,没有一声叹息。

蔷薇花开,生动着岁月的主题,美丽着初夏的风景。

春日记

文/牛旭斌

鸡峰山麓

华灯初上的暮色里,山脚下的小城一片辉煌。起于盆地之心的楼宇闹市,呈现的繁华,在平川之上璀璨流金,于阑珊之中无比耀眼。灯光闪烁的夜色,像一条条涌动涟漪的河流,潺潺不息中扑朔迷离。

站在山麓,有一种众人皆醉的独醒,紧随拉下的夜幕,让自己囿于无边的黑夜。城市欢腾如歌台,南山安宁如梦乡,浩荡不止的风里,一种不能说出的天机,从时间的推移里隐藏,依附于昼夜缄默的山峦,破土而出的竹笋、蕨菜和抽芽的香椿身上,植物特有的香气弥漫,暗示春天春味的滋发,揭秘生长不休的轮回。越来越显苍绿的松和竹,它嘲笑我曾经缺少气概的屈从。越黑越明亮的灯火,它为长夜里奔走的路人点亮行程。

春提前来了,是相比往年时令配物候的判断。麦苗青过了地垄,准备起身拔节,油菜花举起了花苞,只需要一场透雨,一丈阳光,春风就宣布万物的盛开。此时此刻,或许正有云向嵋峈峰顶盘旋,正有雾穿过山腰谷涧,丛林中见头不见尾的茅草路,弯弯曲曲地通向冬暖夏凉、泉水叮咚的龙洞,阐释着一座神山的玄妙与灵气。

我如一只灰雀依山逡巡,越河翩翩,在成县的山水间流连。午后,太阳如金,山风四起,送给我汹涌澎湃的松涛欢唱。鸡峰山仙养的花花草草,从泥土、草坡里顶出头角,飞鸟们决定召开一次展翅比赛,坐在树梢扑打灰秃而并不华丽的羽毛。我看到沿河的水桃花开得又野又艳,一个寒冬光着手掌的树木,蓬勃地透发出嫩黄的新芽……生命的开怀谁也不可阻挡,这千发万长的气势,为大地铺盖连天的青碧,欢笑着迎接去杜甫草堂赶梅花诗会的游人。

看与不看,想与不想,这穿透土山土冈的力量,足够坚毅而锋芒毕露,宿根一季的植物戳破冻土,噌噌噌地向上蹿,急切地想与久违的世界重逢。风起烟雨起,山岚凝重而清秀,飘着的云雾,明明又暗暗,久久厮守般萦绕着十万山峦。群山遮住了眼睛,却让心灵的驰骋信马由缰,空旷得无际无涯。

青泥河

清晨的河水,在入城的地方格外响亮。我每天早早地来到岸边,欣赏河流的美丽奔淌。河水还记着,昨日的黄昏里,娃娃们下水捞鱼的嬉戏,几个少年从河那边来,捡拾断线后掉入河心的风筝。河水也最先看到,我经过岸上倒行的身影,瘦,矮,步履匆匆。河里的石头终年无语,但为每一粒流经的水波撑起浪花,温柔地触摸,微笑着相送,让它们义无反顾又不倦地向大海奔去。

河流的春天,首先在水草的由枯转荣上,还有成群的燕子,坐在跨河的电线上,三五只对语的时候,就像作曲家笔下的五线谱,黑压压布阵的时候,又像一城燕子在河流上的舞会。城市的边角是田园,果树正当葱茏,群花竞开,没有辜负连绵的春雨。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城市如深埋地下的草根,如河滩菜园里的春笋,被旋转的塔吊一天天拔高,空地里,延展出一条宽阔的沥青路,矗立起一片片家园、学校、商场……城市可以不生产庄稼蔬菜,但必须有擎举在空中的楼阁。它们是异乡人的家,奋斗者的巢。任风吹雨打,那一扇窗里的灯光,永远照亮回家的路,温暖慰藉漂泊的灵魂。

青泥河涓涓淙淙,在穿城直下时,速度慢了下来,它们左涌右漾,变得更加动听,有时亲吻河岸的芦苇,有时拍打亲水平台。大河聆听喷泉摇曳的乐曲,岸上的欢歌笑语,街头的车水马龙。河水万古不变地向前,朝阳初投时晨光四射,太阳当空时波光粼粼,夕阳映照时微风送澜——它像我们可靠的知己,什么时候去面对,都可以放下所有的喜怒哀乐。它所承载的,是陇右粮仓的麦浪滚滚,以及千年古县久长的文脉,有诗圣杜甫寓居的草堂,和被它滋养教化的人杰地灵。

奋斗不息的人,奔波弯腰的人,想啥啥好,谋啥啥成。他们不屈服于用艰辛对生活的创造,是写就不凡的追梦人。

麻麻鱼

没有一个在山沟长大的人,不知道麻麻鱼。我从网上查,它应当是最原始的鱼类之一,喜集群活动,多栖息于水温较低、水质清澈的小河和山涧溪流中,多以飞虫、水生生物和水藻为食,冬季钻入江水支流的石缝或乱石堆里越冬,初春江河解冻后由河川中游溯河到上游进行产卵繁殖,秋季结冰前则从上游溪流顺水向大江或河川迁移。

乱山中的溪流从来没有因为干旱而半路渴死,我常常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来去洄游的麻麻鱼,从贫寒的故乡逃到城市,又经常从城市回故乡寻找乡愁,待到春水回暖的二三月里,草长莺飞,鱼蟹成群,虾米与蝌蚪从水底浮出河面。小雨淅淅沥沥的时候,随意搬开小河中的石头,一群麻麻鱼就四下里游开来,它们如兄弟转身失散,但不失散于整条河流。

山溪汇聚的河水晶莹得没有半点杂质,石头附着了苔藓显得湿滑,灰黑色的麻麻鱼,一群群在浅流里晒太阳,它们只在小河里,和上游的山溪里,它们只属于乡野,而没有一个正式的学名。

孩童们光脚片穿行于小河,溯流而上,麻麻鱼摩挲着脚面,岸上的人们忙着种玉米,起伏的田地被白色的地膜铺成琴键,一场雨,落了一地千树万树的花瓣。农人扛着锄头,慢悠悠地走过长长的河岸,村头炊烟迷蒙,麻麻鱼在干净的河水里,无忧无虑地漫游和生长,它并不干预和在意,谁游得最远。

在软暖太阳照彻的小河里,清流曲绕,碧波澄澈,鱼儿的那种快乐,正是农人顺其自然的那种拥有,不奢求,不追逐,群游于春日的小河上,为西狭增添灵气,又相安无扰。

榆钱儿

文/张全友

每年的农历四月,村里站立着的那些榆树们就像个孕妇似的丰腴起来,肚子鼓鼓的,肥肥的,一嘟噜一嘟噜挂满了榆钱儿。想当年,榆树对饥馑年月的人们是有恩的,人们一清早起来,挎着三系筐,踩着虚虚的迷雾,穿过晨曦去攀那些榆树们。先是把它们名叫榆钱儿的儿女们捋下来,带回去生火焖了吃,到后来榆钱儿没了,就去扒它的皮,抽它的筋。人们以牺牲它的生命为代价,来维护自身的生命。然而,榆树是善小的,偌大的躯干站立原地,沉默不语,任由人去肆意杀戳。有一株枯死了,又一株枯死了。不过它们的后代是顽强的,侥幸躲过了劫难的早熟的一部分榆钱儿,偷偷伏在地缝儿,春风秋雨后,到了第二年,它们竟然复活了,伸出一个崭新稚嫩的枝丫,努力地,不屈不挠地,把从母体那里承接到的所有基因张扬给这世界。我为榆钱儿的顽强和坚韧感到些欣慰。

其实,人类还是有良知的,任由世俗陈杂,良知的生命依然像榆钱儿一样顽强坚韧地存活着。还是想当年,这家女人偏偏怀孕了。饥馑年月阻挡不了人类顽强的生命力,那男人一清早起来,挎着三系筐,踩着虚虚的迷雾,穿过晨曦去攀那些榆树们。先是把榆钱儿们捋下来,带回去生火焖了给女人吃,到后来榆钱儿也没了,就去扒榆树的皮,抽榆树的筋。吃到六月底,女人竟然分娩了一个胖嘟嘟的小子。他们夫妻没法报答榆树的恩,就把小儿子取名叫了榆钱儿。

现在,四十多年过去,自然,这个榆钱儿也四十多岁了。当年的榆钱儿,腚后已然一嘟噜一嘟噜地挂满了儿孙们,他的那些儿孙们,也早不知道原来还有榆钱儿这样的一种食物和那些心酸的故事呢。现在的他们,会飙车,会上网,浪漫休闲的日子,被美味佳肴浸泡着,围裹着。村子里的那些榆树们,又像一个个孕妇似的丰腴起来了,肚子鼓鼓的,肥肥的,一嘟噜一嘟噜地挂满了榆钱儿。然而,轻风中的榆树的丰腴,有谁会去理会它?认识它?现在啊,安然悠闲的榆钱儿,反倒有点寂寞起来了。

这些年,村子里大兴新农村建设,街道规划得整洁而划一,还从别处购回了陌生的树苗。有松柏,灰白杨,水曲柳等。早年散立着的那些老榆树们,被挖掘机连根拔起来,村里勤快人家拖它们回去生火煮饭了。村里的街道上,一概都栽了那些陌生的树苗。

榆树,仿佛成了一个过去的梦影。榆钱儿,也再没有了躲过劫难的机会,永远地从村子里消失掉了。村子里,偶尔有谁唤起那个名叫榆钱儿的人的名儿时,大家才潜意识地滑过一闪念关于榆树在这里曾经逗留过的印迹。而真正的榆钱儿,那种丰腴的,肚子鼓鼓的,肥肥的,一嘟噜一嘟噜地挂满了枝蔓的榆钱儿,它们的小小的生命链,被人为截断了,像一片被日子抛弃的乱云,彻底灰飞烟灭。

然而,若干个年后的某天,我又看到了几枚榆钱儿。那是在野外,一个偏僻安静的土坎下,四月的和风细雨似乎邀我前来与它们约会。这株幼小的榆树,静静地孕育着它的儿女们,虽然不够丰腴,但它是那么的坚定,沉默不语。我本来想去采一枚咀嚼,可是我不忍。就让它们安然悠闲地在这里,不要去惊扰它们吧。

我想,到了明年,它一定会健硕起来,丰腴起来。它的儿女们,也一定会存活下来吧?在这个地儿,应该有它们的一席,虽说它们不那么美丽,可却朴素。

榆树,榆钱儿,像我朴实的乡亲父老一样。我为它们祝福。

秋浦碎影

文/蔡文兵

秋浦河,古称云溪,发源于安徽石台县李吴山。山下的村子,就叫源头村,取秋浦源之意。一路上,涟溪、管溪、鸿凌河、大小剡溪等支流不断汇入,穿石台全境,经杏花村,在杜坞注入长江。

不少城市都有河流:重庆有沱江,杭州有西湖。这些城因水而灵动。水是城的点缀,没有了这些点缀,城还是城。石台城有些不一样。城依河而建,人依河而居:男人在河边钓鱼,妇女在埠头洗衣,孩子在河里嬉戏,野鸭在芦苇丛里筑巢,白鹭在水底觅食……没有秋浦河?不敢想。

秋浦河是石台的心脏和肺腑。

河道并不宽,隔岸喊话,虽听得不是那么清楚,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河水极清:浅处,水底绿草白沙,历历可见;深处,墨绿沉静,似玉似锦。人赞河水"澄碧如秋",故以"秋浦"名之,真是名副其实。

春夏,雨水充沛,偶尔会有澎湃之势,但大多数的日子,河很安静。只在水势突现落差,河道忽然弯曲的地方,才会有水花滔滔,欢闹调皮的时候——"君子豹变",秋浦河也是有脾气的。

岸上各种树。有垂柳,但少。多的是各种古树,大叶杨、香樟……不晓得哪朝哪代哪个人种的:或枝繁叶茂,葱郁苍翠;或虬枝简叶,疏朗苍老。

我小时候常在河边的树丛和滩涂上游戏,"躲猫","打仗",玩累了,就到河里洗个澡。河边的树上有各种野果:野苦李,个小,奇苦;野葡萄,算盘珠那么大,巨酸。可是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来说,都是无可比拟的美味。

秋浦河水产丰富,鱼虾丰美。早上,渔人们赶着鱼鹰:"哦……嗬嗬……"鱼鹰们扑腾一下,钻进水里,不一会儿,又钻出水面,嘴里都有一条蹦蹦跳跳的大鱼。可惜这些童年的记忆,现在已不多见。

有河,就会有桥。有古桥,据说很有几座。我比较熟悉沟汀段的鹪鹩桥。是一座石拱桥,旁边就是新建的公路桥,所以少有人走。桥身满是苔藓和爬山虎,成了一座绿色的桥。县城的河面上有两座桥:石台大桥,石台人喊"老大桥";广阳大桥,桥两边的汉白玉围板上刻了很多与河和城有关的诗句。两桥之间,沿河靠山,修了一条路:马鞍山路?怎么有那么多地方叫马鞍山?路依山傍河。石台人平日特意来河边看风景的不多,大都是吃过晚饭以后,从熙熙攘攘的城里出来,在马鞍山路上走走。这些平日里忙忙碌碌的人,看到秋浦河,会不知不觉慢下来,甚至在河边的亭子里坐坐,抽上一根烟,或者发一会儿呆。秋浦河给了石台人多少精神的滋养啊。

那么多的大诗人里,石台人可能最喜欢李白,因为李白给秋浦河写了很多诗。石台人不管走多远,读到"愁做秋浦客,强看秋浦花","君莫向秋浦,猿声碎客心"……就自然的想起家乡的这条河,就会有了乡愁,踏上归程。他们风尘仆仆,归心似箭。远远的看到秋浦河了,他们的心就会柔软起来,安静下来:哦,秋浦河,我回来了!

长巷青蒜香

文/耿艳菊

走进那条巷子里,实在是一种偶然。我去后街市场买菜,有一条宽大的马路可走。这条巷子却窄窄的,两个人并行时已显得拥挤了。

很多次从巷口经过,我都不曾进去过。路面都坏掉了,坑坑洼洼的。晴天尚好,雨天更让人气怯了。

巷子里尽是多年前的老房子,挤挤挨挨的,破败得窗户不像窗户,门不像门,墙不像墙,多是七拼八凑的。屋宇连着屋宇,巷子套着巷子,灰茫茫的一大片,迷宫一样。有人用木柴在细细的铝壶里烧水,黑灰的烟冒出来,呛得过路的人两眼泪水。

当地人早已不在这里住了,巷子前面有新居,两层的小楼,贴着明晃晃的瓷砖,又干净又舒适。住在这里的都是外来的打工者,讨生活的人,有卖菜的,卖大饼的,磨豆腐的,炸油条的,修鞋的,收废品的;也有工厂里做工的,和挤公交车上班的刚毕业的年轻人。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日难。他们没法像当地人那样讲究,能遮风挡雨、容身,就行了。

那天,和往常一样,路过巷口,不经意的一瞥,竟很吃惊——巷子里的路修了,铺上了一层青灰的方砖。那方砖样子古朴,铺得也齐整,我一时兴起,抬脚就往巷子去。

巷里除了路面洁净外,其他的没什么变化,依然是颓败的情形。巷子是长巷,当我走到中间的时候,眼前陡然一亮——巷子边上的一家窗户上挂着一盆花,确切地说,那是一盆绿植。花,对于住在深深长巷里的人来说,多少有点奢侈,也没有那份闲情。站在窗前的时候,我才看清,不是什么绿植,是青蒜苗。也不是花盆,是盛油的塑料瓶,上半截裁去了,下半截宽大,盛了土,两根绳子穿过,吊在窗户上。我看那窗台窄小,还剥落了几块,难怪主人想到了此法。看上去,这主人只住着这一间屋,对着巷子,斑驳的房门上落着一把锁,静静的。

我不舍得离去,兀自站在窗前的蒜苗前出神。风从巷子的尽头吹过来,青蒜苗摇摇摆摆,当空跳起了舞。已是初冬了,风是冷的,一切都呈肃杀萧条之势。而眼前的这些青蒜苗,摇摇曳曳,摇得心底一片葱茏。像漫漫黄沙中的一小块绿洲,像漆漆暗夜中的一盏灯光。如果这些蒜苗出现在亮堂的阳台上,我也许不会惊叹。但,生活在这样逼仄枯瘦的长巷里,仍然有如此美的想法,不得不让人叹服主人那颗热爱生活的心。

我心里惦记着那青蒜苗,又去了几次,却不曾见到主人,门总是寂寂地锁着。

后来,一天中午,阳光实在好,我溜达着又到了巷子。一进巷子,一股淡淡的清香就萦绕在了鼻尖。走到挂着蒜苗的窗前时,赫然看到蒜苗被掐去了一些,露着齐整整的绿根。房门竟是开着的,一对中年夫妻坐在门口,低着头吃饭,男人黧黑结实,很憨厚的模样,女人朴实,黑黑的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女人抬起头,看到我,笑盈盈的,虽不相识,却热情地打招呼:吃过了?我也笑,答,吃过了。心里暖融融的。我看到她手上的碗里躺着热乎乎的面条,面条上卧着几片青蒜苗。那清香原来来源于此呀!那男人只顾低着头呼噜呼噜地吃,很香很香的样子。

阳光难得地照进了巷子,落在门楣上。他们夫妻俩沐浴在阳光里,岁月静好的模样。我禁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他们真是这俗世里最幸福的夫妻,贫穷也罢,辛苦也罢,就这样平淡地相守着,日子过得像长巷里的青蒜苗一样,流溢着清香。

草垛上的月亮

文/赵利辉

在我小时候,夏收过后,田净场空,家家便要忙着堆草垛。场院里,老树下,沟渠边都可以堆草垛。这样随意地堆放,主要是便于农家生火做饭。高高的草垛,低矮的土墙,不规则的泥土路,构成一个迷宫般的村庄,这迷宫就是我们小孩子的游乐场。

我们男孩子,通常喜欢玩猛一点的游戏,比赛翻筋斗,谁输的话就从麦草垛上翻筋斗跳下去。农村的孩子皮实,经得起摔打。我小时候身体孱弱,父亲为了锻炼我,鼓励我也加入到筋斗队。晚上歇凉时,父亲就和我们一起在打麦场上闹腾。但父亲好像一直在输,输了就一个筋斗从草垛上翻滚下去,仰八叉躺麦场上装死,引大家发笑。他偶尔还会空翻两圈,这绝活儿赢得场上的人喝彩叫好,伙伴们羡慕得不得了,我心里头自然充满了自豪。有时候其他的孩子输了,父亲就在他的屁股蛋上打一下,故意板着脸要他重新翻一次。伙伴们有会翻的,也有不会的,翻得好的栽下去嘎嘎大笑;胆小的耍赖皮,像条泥鳅一样哧溜下去,有惊无险。不料人多了,踩塌了麦草垛,一下子把我们全埋在了草窝里头。

这样的事,在草垛上看电影时常有发生。电影里敌我战斗正激烈,却突然停了电,放映员派电工去找柴油发电机,我们便坐在草垛上看月亮,数星星,总感觉只要再站高一点,就可以只手摘星辰了。不料,等得久了有人就开始不安分起来,在草垛上晃来晃去的,晃得凶了,麦草垛滑塌了,大伙儿又全都埋草窝里去了。看电影的大人们回转过身来,看着我们的狼狈相哈哈大笑。电工回来说发电机坏了,电终于没能等来,村里人并不沮丧,相互调侃说还是看了一场好电影,叫做《草包英雄》。

筋斗队倘有女孩子加入进来,便只能玩捉迷藏了。堆起的草垛,房前屋后都是我们隐身的好去处,就是很黑暗的角落,女孩子躲起来也不害怕。因为月光很好,人走哪里月亮就走哪里,就好像总有个打手电筒的人跟着你,陪伴着你。为了难住寻找的伙伴,我挖空心思,有时钻进草垛中间,有时钻进空心槐树里,不时转换阵地。牛栏、猪圈、鸡窝,都是可以选择的好地方,胆大的伙伴还躲进了给老人备用的棺材里头。小女娃半夜找不到人,就站麦场上哭鼻子,盼着我们一个个从什么鬼地方冒出来。机灵一点的明明没有看到你,她还故意大声说:"快投降吧,我已经瞅见你了!"这样一说,我偏就不出来。等她失望离开,我又有些无趣,只好胡乱瞎想明天吃什么。

忽然,草垛轻微晃动起来,这回莫不是有人真发现了我,我赶紧蜷缩起来。外面悉悉索索的,隐隐乎乎还有人说话。一个男的说:"你爹嫌我穷,他要是还不答应,今晚我就胡来哩,不看他那脸。"女的说:"那你叫我以后咋在村里活人呢,你好好跟我爹说么……"我听出是邻居彩霞姐的声音,她和秋生哥的事,我听彩霞娘跟母亲唠叨过。我就大声对外面的人说:"我在藏猫猫哩,你俩到远处说话去,别叫人发现我了。"外面的人立刻止了声,跑开了去,草垛不再晃动了。吓走了他俩,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迷迷瞪瞪听到几声猫头鹰的怪叫,我忙将头埋进草垛里,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它叫了我的魂去,但它又似乎是在提醒我,夜深了,天凉了,该回家了。

我钻出草垛,抖了抖身上的草屑,身上湿漉漉的,知是后半夜下了露水。草垛上的月亮已经偏向了西天,打麦场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走空了。这么晚了,回家免不了挨顿骂。我蹑手蹑脚地走在村里头,做贼一般,影子在前,身子在后,我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家走,心里想着明天吃什么。月光如水倾泻下来,村路上仿佛铺了一层白砂糖,这糖这水就淌在了心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