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优美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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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瘦影菊花寒
文/孔祥秋
秋风渐凉,我忽然想起宋代的一个大词人。不,我说的不是辛弃疾,虽然他也置身于多事之秋,浑有破寒之志,却只能任凭霜冷剑锋,无奈于落叶遍地。这里我想说的却是与他并称一剑一花的女词人——李清照。
李清照原本很自在的,虽然身处锦绣之家,却尽享自然的呼吸,倒也不是慵懒之人,于水岸,于亭台,于山间,于花丛,尽得清新柔美的词句。读到这里,我不想再翻阅后面的文字,但零乱的风却依然吹乱了一池秋水。许是那绳缆不曾系紧吧,那小小的蚱蜢舟在暮色中渐渐地远了远了,一远再远。
北方,秋天来得更早一些,锦衣华服的帝王都忍受不了这突来的风寒,一个柔弱的女子纵有菊花之骨,又怎能独自守候着故乡的明月?多事之秋,多事之国,不仅仅是"帘卷西风",那肃杀之气席卷了一座又一座城池,一个又一个村庄。李清照不得不走了,一袭瘦影向江南踽踽而行。
一脉长江,却是两岸不同的情怀,许是一路的磨蚀,让李清照失去了那柔软细腻的笔锋,她手中的笔,划出的尽是一道一道粗犷的墨痕了。在豪放的北方,她写的尽是婉约;在婉约的南方,她又尽吐豪放。谁让一个春风的女子,却遍写秋风的凉?这也难怪,乱世之中,哪有柔情呢?洗尽铅华,才得傲骨吧,李清照在风中行吟的姿势,让许多人赞美着。我却暗暗地悲叹一句,女人啊,女人,难为了。真的,哪个女人不喜欢月白风清,谁又愿意形憔影悴地傲霜而立?如果命运能够重新选择,我想李清照决不会选这一路颠簸的风尘吧?
乌江,的确是一首绝句,千百年来,却无人真的能读懂。如今,让一个女人来解读,这是一个朝代的悲哀,是天下男人的悲哀。那一刻,李清照面对滔滔江水,心中是何等的悲愤,又是何等的悲凉啊。历史正如激流,漂荡着多少人物的沉浮。霸王纵流而去,更早些朝代的屈原在另一条水流中也"怀沙"而走。仰叹长天,叩问江流,谁来担当晚宋的江山?只可叹这惊天的呼喊,却不见有血性的刀剑。落荒而逃的皇帝是顾不得读她的诗的,忧心忡忡的男人赵明诚也没心来读。如果丢盔弃甲的兵士来读一读那首诗,是否能重整兵纪,荡清万里狼烟?那样,也许历史会刻绘另外一个新的版图,史家的笔锋当是又一种走向。唉,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想。一个落叶满身的皇帝,那比纸还脆弱的铠甲,又怎能抵挡了追杀的风寒?一个被阉割的朝代,已发不出男人的吼声。历史的回音壁上,才有了这女人的最强音,一次次撞击着后来人的胸膛。
菊花再有志气,也不过是抱香而死,也改变不了霜打落叶。一首再壮怀激烈的诗,也拯救不了一个王朝的破碎。
赵明诚,虽然没有救国之志,却还有暖家之意,这让李清照稍感安慰。毕竟让她在恶梦中惊醒的时候,还能听到乡音的亲切。
我曾经许多次在田野里行走,发现了这样一种现象。早春,那些最先破寒而来的大多是野菜;晚秋,在寒风中坚守到最后也是那些野菜。野菜,大都是有花开的,我就把这些野菜看成是那些女子。女人,看似这野菜一样的柔弱,却往往展示出一种无比的韧性。男人,当是那野草的,一辈子就是那一抹颜色。而男人,看似挺能担当的,却常常暴露了一种血液中的脆弱。人说,疾风知劲草的。赵明诚是草,的确像草一样在异乡的风里早早枯黄了,只留下李清照独饮着苦霜寒露。
菊花,当也是野菜的一种,却不在春风里争奇斗艳,一段青春尽是闲情逸致。李清照,半世清雅,却怒向秋风。我此时此刻却不想赞扬什么,我只想说,女人还是不担当的好,毕竟她们没有男人的枝丫。听花枝在冷风中的歌唱,毕竟那是一种悲情,一种让人落泪的悲情。
李清照,纵是菊花,也是这样的悲情。花开冷香,真的难见一枝好的结果。
一个女人,一个无国无家无他的女子,我们能苛求她怎么样的坚强呢?难道让她在四徒无壁之中仅仅用一笔一画的字句取暖?这又"怎敌他,晚来风急"呢?只可叹没有一星故土可以给她一丝安稳的感觉,更可叹的是,她将半边残梦托与了浮尘,更惹了一身霜雪。李清照以为张汝舟算是故人,会有故土之暖。没想到这个肖小之徒,让她陷入了屈辱的纠葛。西风乱后,再无诗词。虽然老成千般皱折也不肯凋谢,可谁还记得泉水中那婉约的倒影呢?
我不相信这一季红颜就这样风干了,翻阅着那些老旧的史料,却真的再也没有看到半阕那时候的词章。秋风里,那些果落之后的枝头应该是一种幸福的寂寞。可菊花最后的走向,却是茫茫白雪那样无言的结局了。懂秋风的菊花,更应该懂春天的。毕竟落叶太迟太迟了,是无处可以寄达的诗笺。
秋日的情怀
文/赵春华
1
炎热的夏天总算过去了,头脑也清醒了一些,有些顿悟可能就是由于天气的原因,好像天气的转好会给大脑带来清新的认识,思路也比以前清楚了。
人们往往在烦躁的时候缺少清醒的认识,包括对自己的认识,包括很多的思考。这个时候人是不可能做出正确的判断的,思想也处于混沌状态,很多思路都难以捋清。
这下好了,秋天总算来了,头脑也可以清醒一些了。
2
秋天总是让人的心胸宽广一些,总是使得我们的眼界看得那么遥远,那么深广。大脑所思考的深度和广度也前所未有的发生了变化。一切都是那么让人感到舒服和开朗。
秋天是深刻的,也好像浓香的酒,好像深情的歌,总给人们深刻的思考和深邃的哲理。我们从秋天中得到的很多,收获的是果实,不仅包括物质的果实,还有精神的果实,当然这也是收获爱情的好时候,你看那满山遍野的红叶,不就证明了这点吗?
3
秋天是成熟的季节,是收获的季节,也是让我们清醒的日子,让我们思考的日子。
如果我们不在这样的日子里好好的思考和反思自己,那么我们就没有什么再好的日子思考了,我们明年还能做些什么呢?
今天有今天的事情做,明天有明天的事情做,我们不能等待也不能不珍惜时间。时间对我们很重要。人生要抓紧啊!
4
秋天已到,就意味着一年过去一多半,这一年也就没有多少时间了。冬天不是耕耘的季节,也不是收获的季节,人在冬天只有思考,思考明年应该怎么办。
冬天不是欣赏风景的好时候,不是旅行的好季节,没有什么生机的日子,就连麻雀也懒得出来,更没有百灵鸟的歌唱了。
大地上没有花香也没有绿草,没有小河优美的琴弦,没有蜜蜂的歌唱,没有喜鹊的叫声。皑皑白雪使大地变的肃穆,过于死板。什么都很难见到,就连人也很少出来散步。
冬天大概是个养精蓄锐的好日子,人们大概是应该在这样的日子里好好的休息的,静静的思考的,不要着急做什么,实际上着急也没有用。一切都应该等到明年去做,
明年一定是个好年头,等着瞧吧!
心中有朵莲
文/孙守名
有段时间,在我上班的途中,经常会看到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人。他松松垮垮地坐在公用木凳上,拉着那把破旧不堪的二胡。目光忧郁、倦怠,无精打采。面前摆放着残破的搪瓷茶缸,里面零零散散地堆放着碎钱。太阳升了落,落了升,可他的形象雕像般立在那儿,丝毫没有什么变化。
时间长了,看得久了,我竟动了恻隐之心。在一个行人稀少的雨天,我撑着把伞从他身旁走过,顺手朝他那只搪瓷缸里丢了二十元钱,然后慌慌张张地逃离了。
我为自己的"壮举"生出无限的感慨,再从他身边走时,腰杆变直了,头也抬得高高的,似乎理直气壮起来。觉得他应该对我表达出感激之情,对我顶礼膜拜。然而,我还是不敢看他,好像又怯怯的,说不出为什么。
终于有一天,我的目光与他对视起来,就那么一瞬间。我原以为那应是热切、期待、充满光芒和色彩的眼光,可是,我错了,我看到的分明是冷漠、呆滞,当然还有倦怠。这时,我对自己的所谓"壮举"悔恨起来,感觉到对这种人的施舍简直就是对自己人格的污辱。我的内心逐渐不能平静,每当看到他便会生出厌烦的情绪。
工作繁忙,这件事很快便抛之脑后。但突然有一天,路旁的公用木凳旁竟没有了那人的踪影。我有些愕然,心中忐忐不安,变得空空荡荡的。我猜想他会不会被人赶走,是不是得了某种疾病,或者……
他变成了我生活中的组成部分,这是我始料不及的。说实话,他渺小卑微,像尘世间的一粒灰尘,路人向他投来的是鄙夷的目光,寒冷、饥饿、贫穷是他的守护神。他是这座城市的多余人,毫无尊严地生活在我们中间。这种人,我还应该向他索取感恩之情吗?
我急不可耐地盼望他的重新出现,觉得哪怕有人告诉我他的行踪也好,只要他还生活在世间。但是没有,我悬揣的心被岁月的烟尘遮蔽得麻木起来,觉得他永不再现也许正是最好的结果。
我忽而对自己以前的那些想法警觉起来:我有什么资格对他有所企求,我改变了他凄苦的命运了吗?我拯救了他的灵魂了吗?确切地说,什么都没有。他的苦难生活依旧苦难,精神的重压和折磨也许变得更为残酷。我愈来愈心神不宁,如坐针毡,一种前所未有的苦闷之情时时袭击心头。
我为曾经的自私感到羞愧,希望能当面表达歉意,但那个已经整修得一尘不染的公用木凳上依旧没有他孤单的身影。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远方的朋友,他轻描淡写地应着,满不在乎地答着,不置可否地回着,终了,幽幽地说,世间不都是这样吗?我并不认同他的说法,想开出许多事例来反驳他的观点,终因心中的雾霾太为厚重,只好作罢。
多年后,去另一座城市出差。出了喧攘的车站,沿街而行。潮润的海风迎面吹来,给这炎热的夏季带来许多清爽。不经意间,我听到了凄婉的二胡声,这让我忽然想起了那位衣衫褴褛的中年人。
我循声望去,惊讶万分。是他,在我脑海不止一次重现的中年人!他衣衫齐整,左手握住琴杆,右手拉动琴弓,神情专注,目光清澈。那缠绵悱恻、凄厉哀怨的声音正是从他那儿缓缓地流淌出来。
看着他周围那些聚精会神的听众,我心中那块压抑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地。我可以不问他的过去,不管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我可以断定,他的未来肯定会比今天还要美好。
我终于可以释然于怀了,不再为自私的魔念所拖累,心中好像顿时盛开了一朵洁白的莲花,那么纯洁,那么的雅静。
人生天地间,难免会产生各种俗念。禅宗说得好:"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是啊,当我们的灵魂蒙上俗世的尘埃,不妨经常反躬自省,问一问,我还是那个曾经的我吗?
心中常有一朵莲花,俗念必会敬而远之。你有,我有,他也有,这个世界会变成美好的人间。
屋檐下
文/郝红霞
窗外,天色逐渐变得昏暗、低沉起来,雨声渐起,节奏缓慢、美妙渐入佳境,似乎在等故人归来听雨声。我卧床侧耳听雨与天的私语,昨晚无铁马冰河入梦来,亦无黄梁美梦不觉醒,只偶感有淡淡的凉意浸入室内。今晨,想起唐代诗人王建的诗"半夜思家睡里愁,雨声落落屋檐头。"这场雨纯洁无暇掀起我的心灵之舞,撩动了想念老家老屋檐的一丝哀愁。
雨在荒芜干渴的土地上辗转成了歌。我想穿一双流苏雕花的鞋子跑向故乡,躲在陈旧斑斑的屋檐下看雨、听雨,屋檐是美丽的瑶琴,滴滴答答的雨滴慢慢地演奏了美妙的琴音,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年华的诗句闪耀了最美的光阴如沙漏。我的最美的光阴在此黯淡沉默了几十年。屋檐下依旧驻着旧时的堂前燕,呢喃低语谈论那南方的华丽之旅。巢穴依然安稳、温馨,丝丝的新鲜的泥土味道,淡淡的、甜甜的野草味道飘荡在空中,久久不肯散去。那些娇柔的雏燕从巢穴中探出憨厚可爱的小脑袋,燕子妈妈黑色的羽翼箭一般地划过天空,静卧在巢穴里的小燕子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个个张着细长的嘴巴迫不及待地等着妈妈喂食。屋檐下流动的光阴依稀还在。我想甩动长发,让每一根发丝都染上旧时光的乐趣。
母亲总说,燕子是家鸟、益鸟,老家人都墨守成规地保护燕子。燕子家家入,杨花处处飞。燕子每年都会飞回北方的老家。柳絮浓成烟了,冰河融化了,燕子带回春暖花开的音讯,此家非彼家,她们有着准确、清晰的记忆,我怀疑去年离开的燕子是否又回家来。母亲不以为然地微笑道,谁能忘了家?难道燕子不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之美。山一程,水一程,迢迢千万里又觅旧人与旧事,就算老家的老屋檐染了一身沧桑的痕迹,屋漏,瓦裂,尘埃连连,也避不开燕子执着坚毅的目光。恋旧人,恋旧情,恋旧屋,恋一切曾经的沧海桑田。
七岁那年,雨天,村中来了照相的人,呦喝不断,引惹了一群孩子围观得水泄不通,我恳求母亲给我照张相。母亲面有难色,二元钱用来奢侈花费,毋庸置疑,她不舍得,我偷偷地哭,大姐命好在北京出生,墙上玻璃镜框里,她的百天照那么耀眼那么让我嫉妒。母亲不忍我的伤心,狠狠心拉着我去照相,我捋着湿润的短发,一身棉布小碎花衣裳,站在老屋檐下傻傻地笑,幸福地笑。记忆犹新的第一张照片定格在了七岁那年,老房子,旧屋檐,下雨天。光阴不顾我的眷恋与留恋,携着吾手狂奔了这么多年。她让我一路上经过爱情,获得友情,拥抱亲情。
屋檐下是我的家,住着我的爹娘,堆放着我喜欢的麦穗,金黄色的麦子摇曳了父母一眸子的幸福。我低着头、弯着腰割着麦子,这片撩人心动的金黄闪烁着我们的希望。风儿吹过,翩翩起舞的麦浪,此起彼伏海潮样,久久不息。姐姐总让我割阴凉处的麦子,我知道她怕我被晒黑。母亲心疼地为孩子们擦掉脸上的汗水。汗水沾湿了母亲乌黑的发丝,时不时理理纷乱的头发,母亲显得从容不迫,她好像在享受,在追求收获的光芒。我向麦浪深处走去,重重麦浪将我慢慢包围、淹没。我找不到回家的小径。
屋檐下的老屋内依然闪烁着不变的灯火,忽明忽暗。突然想起《致青春》中的对白,终有一天,你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可是,我想变成佛中的打坐,静静等待许多年,看看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屋檐轻轻遮住了我童年的样子,那些逝去的旧时光中,满载了回不去的叹息,只留下那些朋友的单纯、善良、执着的友情,慢慢地变成理想中的那个人。
墨者说,等待,苍老的不是一个人的年龄,而是一个人的心。于是,我把自己曾经的梦埋葬在屋檐下,回家,总和母亲去看看老屋,寻觅童年的快乐和单纯,邻居那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慈祥地笑,她和老伴守候自己的老屋许多年了,他们离不开老屋,林清玄文中写到,离家时,那些离别的小径上扬起了漫天的雪花,他心疼不已。我知道,文人是在心疼逝者如斯夫的时光。我和母亲也心疼不已,心疼离别、迁移的老屋。
雪从故乡来
文/李群学
冬天是一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树,雪是老树上年年绽放的花朵。在我心里,只要雪花没有绽放,无论气温怎样骤然而降,我却总觉得真正的冬天还姗姗未来。
寒意凛冽的傍晚,下了班,我急急地往家的方向赶,恍然间觉得,有轻柔的抚摸拂过脸颊。一种急切的期望蓦地由心而起:该不会是下雪了吧!
停下脚步仰头看,果然有零零星星的雪花,在灰蒙蒙的天空还有钢筋水泥堆砌的建筑物间,娉娉婷婷地飘洒……伸开手,想迎接这精灵般的花朵,它嫣然一笑,撒娇似的化成了一滴水渍。
合拢手掌,冰凉的水渍便与我融为一体。与雪花久别重逢的时刻,萦绕在心头的,总有些他乡遇故人的惊喜和亲切。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这雪是从故乡来的。它携带着至亲乡邻的牵挂惦念以及原野的空旷寂寥、村庄的狗吠鸡鸣,经过了山远水长的奔波,栖息在游子的掌心,安抚着疲惫困顿的灵魂。
像是为了迎合我的心境,雪越落越急。那些与雪有关的往事,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纷至沓来:五岁那年,隆冬的夜里,我突然发起了高烧。母亲怕我像村头的二丫那样因为一场高烧变成了傻子,把我包裹得严严实实,催着父亲背着我去邻村找医生。那时已经接连下了几天的雪,父亲背着我走在前面,母亲紧跟在后面。大雪封路,出了村他们就迷路了。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们竟然走了大半夜……上学后,"父母雪夜背我去看病"成了我作文常用的桥段,屡屡得到老师的好评。
下雪天,被父母关在家里闷得慌,我分外惦记村头三奶奶家柴垛上的冻柿子,便趁父母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扒开柴垛上的积雪,红艳艳的冻柿子让我垂涎欲滴……偷吃完柿子,特意擦净嘴巴溜回家。不一会儿三奶奶竟然找上门来,笑呵呵地递给母亲一袋冻柿子,说让孩子解解馋。躲在门后看着三奶奶离去时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我恍然明白自以为秘而不宣的"偷柿子行为",其实早已经昭然若揭。
后来去南方读大学,大二的时候,我暗恋上班里的一个男孩子。他是南方人,我偶尔听他说从来没见过下雪,便悄悄记在了心里。放寒假回到家乡,我天天盼着下雪。除夕夜里终于天随人愿飘起了漫天的雪花,我急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笔记本,站在院子里掀开笔记本接雪花,一页接满了雪花就重新翻开一页……我想把雪花夹在笔记本里,送给那个南方的男孩子。纸上的雪花很快就融化了,每张纸都被水渍浸得皱巴巴的。我把皱巴巴的笔记本宝贝似的收藏起来,只是直到毕业,我都没有勇气把它送给心仪的男生。岁月流转,那个男孩的容颜已经模糊了,除夕夜里站在院子里接雪花的场景,却是历久弥新……
雪花依然急急地飘着,却是落地即化。喧嚣热闹的城市,很难让雪驻足。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一场像样的雪了。而在记忆中,故乡的每场雪都是来势汹汹铺天盖地,像是要为冬天穿上一件厚厚的白棉袄。也许是因为,故乡到他乡路途遥远,消耗了雪的气势,它才只能勉强为冬日的城市披上一件薄薄的外衣。
然而,就是这样一场单薄的雪,抚慰温暖了我思乡的心灵,也温润净化了被雾霾频频侵袭的城市。枯瘦的冬天,也因此多了些丰盈妩媚的味道。
井边小茅屋
文/乔秀清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故乡冀中平原滹沱河畔的黄土地上,村村寨寨,土坯茅屋随处可见,小茅屋十分简陋,但可遮风挡雨,那是平原农民的栖身之所。如今,平原农民的生活今非昔比,日子渐趋富裕,家家户户青砖瓦房,有的还盖起了楼房。土坯茅屋已被岁月淘汰,偶尔见到残存的土坯茅屋,那实属罕见的乡村"古董"了。
参军远离故乡,久居大城市,我时常想起外婆家附近井边的小茅屋,虽然我在那小茅屋的土炕上只睡了一夜,却让我终生难忘。时隔多年,那井边小茅屋,成为我记忆中的一幅画,一片云,一颗星,总是让我回味悠长。
外婆家那个村庄谷家左,与我出生的张舍村相距五里。小时候,母亲隔些日子便带我去外婆家走亲戚。每次去外婆家,都要路过村东街井边的小茅屋。茅屋的主人是个中年汉子,光棍,瘸子,他的右脚后跟不能着地,只能用前脚掌踮着走路。这样,他的身子便失去了平衡,右肩偏高,屁股向后蹶起,走路一瘸一拐,那姿态颇似乡下巫婆跳大神的样子。这位瘸子好像与我母亲很熟悉,每次遇见都主动打招呼:彩姐,回娘家看看?俺婶子早就想你和孩子们喽。母亲拍着我的肩膀说:快,叫舅,他是个大好人,还是咱们的恩人哩。母亲曾告诉我,抗战时期,我外公名为村维持会长,实际上暗通八路,为共产党办事。当年,瘸子舅跟着我外公,烧日本鬼子的炮楼,拦截鬼子的运粮队,伏击进村扫荡的日本兵,他的右脚就是在战斗中被炸伤的。那次,日本鬼子捉住了我的外公,扔进猪圈里,用土坯砸,欲置死地而后快。猪圈里的外公,在猪的粪便中呻吟,在土坯的重压下挣扎,痛苦难熬,在奄奄一息的危急时刻,幸亏家里的茅厕与猪圈相连,外公爬到茅厕用于大小便的豁口处,才能呼吸喘气。鬼子一撤退,瘸子舅闻讯第一时间赶到,跳进猪圈,扒开土坯,将我外公救了出来。谈起打鬼子,担任村青抗先主任的父亲和担任村妇救会主任的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豁出命来同日本鬼子干。我明白,瘸子舅正是这样的好汉子。
或许是因为腿瘸,又是一个满脑袋高粱花子、斗大的字认不出几个的庄稼人,哪位姑娘能屈身跨进他的门槛呢?没有,他只好孤身一人,在小茅屋里打发着清淡的日子,久而久之,瘸子舅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单身生活,他并不觉得孤寂。白天,只要是天朗气清,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他便提上木凳,坐在茅屋前晒太阳,自然少不了与来来往往的挑水人搭讪几句,给平淡的生活增添几许乐趣。夜晚,小茅屋的窗口透出微弱的灯光,而屋内唠嗑的声音随着风儿飘到遥远的天边。
在谷家左读完小那两年,我隔三差五到外婆家去蹭顿好饭,进出家门,总要经过井边小茅屋,与瘸子舅见面的机会自然不算少。他一再叮嘱我要好好念书,长大了去当兵。他对我说,日本鬼子是一群恶狼,盯着中国这块肥肉,垂涎不止。他断言日本鬼子亡我之心不死,很有可能卷土重来,一旦战争爆发,希望我继承平原军民的抗日精神,驱日寇,打豺狼,捍卫国家领土安全和人民的生命财产。
瘸子舅的嘱托,我铭记在心。
就在我读完小的那个暑假,我和同班非常要好的同学燕春友商定,合伙做蔬菜买卖生计,想赚点零花钱。那个年代,农村孩子身无分文,即便向父母要到几毛钱,在手心里攥出汗来也舍不得花呀!
那天,吃过早饭,我和燕春友各自带上向母亲要的一块钱,作为本钱,推着自制的独轮小木车上路了,到八里外的黄疃村买韭菜。黄疃位于谷家左村南,距离三里远。这个村子是蔬菜之乡,举目望去,遍地葱绿。我俩在一家菜园子买了二十斤韭菜,用包袱包好,捆在小木车上,一人推,一人拉,沿着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踏上归途。刚进入谷家左村口,头顶乌云翻滚,雷声震天,一场滂沱大雨铺天盖地而来。我俩冒雨在泥泞路上艰难行进。不好,小木车的车轴突然断裂,无法前行。咋办?商量片刻,我扛着损坏的小木车,燕春友背着盛满韭菜的包袱,匆匆赶到井边小茅屋。为啥没去外婆家?怕丢人呗。
我朝门口喊了一声"舅" ,门开了。一道亮闪,使我看清了瘸子舅那熟悉的脸庞。
"哦,是你呀,孩子,快进屋。 ""舅,他是我同学燕春友。 "
"这大雨天,你俩干什么去咧? ""去黄疃买韭菜。 "
瘸子舅豁然明朗,知道了我俩的"小秘密。 "他随即让我俩把小木车和装韭菜的包袱搬进小茅屋。当他瞅见我俩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浇得湿淋淋的,顷刻从柜子里取出两件褐色的粗布褂子,让我俩脱下湿衣服,换上宽大的粗布褂子。他把我俩的湿衣服拧干,挂在竹竿上,说晾一宿就能穿咧。我央求瘸子舅为我俩的尴尬遭遇保密,不要让外婆家的亲戚们知道。瘸子舅嗔怪地说:你这毛孩子,还知道爱面子哩!
晌午,雨还未停下来,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小茅屋的窗棂,也敲打着我一颗焦灼的心。我想,家里的父母一定惦记着风雨中年幼的孩子,不知道急成了啥样子呢。
瘸子舅见我心神不定的窘迫模样,安慰我说,甭着急,这小茅屋就是你的家。你们待会儿,我给咱们做饭。窗外风雨交加,屋内真情无限,我们只能随遇而安。那时的我,刚满十二岁,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场风雨,虽然不能说是惊鸿,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鸟,而这小茅屋,是风雨中安全舒适的鸟巢。
仁慈善良的瘸子舅,把我和同学视为自己的孩子,他忙活了一大阵子,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了饭桌。
"孩子们,趁热乎吃吧,锅里还有,一定要吃饱。 "瘸子舅说着,将筷子递到我俩手里。
"舅,你待我们这么好,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我眼里噙着泪花说。
"你们俩要好好上学念书,长大了要有出息,如果能参军到部队,那是再好不过咧。 "
我和燕春友会意地点了点头。直到后半晌,雨才停下来。从茅屋窗口望见,雨后的天空出现了七色的彩虹,横跨冀中大平原。我觉得,彩虹两端,并不遥远,从一端开始,奋力攀登和跨越彩虹之桥,就能达到另一端,那是人生理想的彼岸。
瘸子舅出门请来了村里的一位木匠,那位木匠带来锯、斧头和一根枣木棍,天擦黑时,才把我们的小木车修好。
我连声说"谢谢" ,木匠憨厚地冲着我笑了:"孩子,不用谢,我和你父亲、母亲都是老熟人,还一起打过日本鬼子呢。你不知道,我和你叔是战友,同年参加八路军,跟着吕正操司令员在咱们冀中平原反扫荡,我在战斗中负了伤,伤愈后复员回家咧,听说你叔还在部队里,当了科长。 "我望着木匠脸上的笑容,那微笑,泉水般清雅,阳光般温暖,可以说,是平原人一颗善心真实的释然。
怎么这么巧?我眼前的瘸子舅和素不相识的木匠,与我的父母在抗战时期同甘苦,共患难,与日本鬼子进行过殊死搏斗,是抗日战争的幸存者,使我们晚辈欣然产生敬仰之情。
吃罢晚饭,瘸子舅给我们在土炕上铺好被褥,叮嘱我们早点睡觉,明儿个好继续赶路,尽快将韭菜卖出去,免得烂掉。
我躺在茅屋的土炕上,久久不能入眠。或许,这小茅屋是村里最简陋的栖身之所,我却觉得小茅屋是如此静谧,如此舒适,如此温馨,冥冥之中,我觉得这小茅屋是我人生的一个无法避开的驿站,也是命运的安排吧。瘸子舅是这个古老村庄普普通通的庄稼人,而他那颗善心所释放的能量竟强烈地感染了我,他虽然是一个村野农夫,我倒觉得他是一位真正的"白屋圣贤" .翌日清晨,当雄鸡唤醒沉睡的太阳,小茅屋里浴满玫瑰色的霞光。我和燕春友翻身起床,穿上晾干的衣服,将装满韭菜的包袱捆在小木车上,便匆匆上路了。瘸子舅一瘸一拐,颠颠簸簸地把我们送到村边。他目送我们离开了谷家左,挥了挥手,那送别的情景深深定格在我幼年的记忆里,至今依然那么清晰。
五年之后,我和燕春友分别在高中应征入伍,我到了陆军,他去了空军,我俩都牢记瘸子舅的嘱托,开始了崭新的军旅生涯。
身在军营,心系家乡。这些年,我多次回故乡探亲,并特意到谷家左寻踪怀旧。瘸子舅和他居住的井边小茅屋早已销声匿迹,但我内心深处的一缕乡思却一直氤氲绵长。
井边小茅屋,虽然我只住过一夜,却让我回味无穷,不断激起我心海感情的波澜。知否,我为什么一次次将闲云装进行囊,将往事背在肩上,到谷家左寻觅井边小茅屋?因为我一向认为,知恩感恩报恩是包括我在内的芸芸众生不可或缺的人格,也是处世之根本,所以我苦苦寻觅,总想找到故土的岁月陈香和人生的温馨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