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类美文6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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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行走的母亲
文/甘婷
夏日的天空,说变就变,突然间就狂风骤雨。看着哗啦啦的雨,我不禁又想起了母亲。
小时候,有一年深夜,我突然间发起了高烧,全身滚汤,软绵绵的。母亲焦急地要将我送去卫生院,可是,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雨,且没有停歇的迹象。父亲说:"用湿毛巾敷一下额头看看,忍耐一下,等天亮后,雨停了再去。"可是,母亲异常着急:"人命关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活呢?"说着就拿起雨具背着我往七八公里的卫生院奔去。待到了卫生院后,我发现母亲的胸前和裤腿全被雨淋湿了。
上初三那会儿,手表刚刚兴起,班上有好几个同学都戴上了银白色的手表,那气派,我至今都难以忘怀。那时候,虚荣心极强的我也想拥有一块银白色的手表。但是,由于家庭穷困,别说是一块手表了,就连日常的伙食都成问题。可我不甘心,我也想在同学们面前炫耀,也想受到同学们的仰慕。于是,在一个周末,我鼓起很大的勇气对母亲说:"妈,临近中考了,学校需要加班加点地进行复习,以迎接将要到来的中考,但为了方便,要求每个同学都要佩戴一块手表。"说出这样弥天大谎时,我既感到舒畅又感到万分后悔。
然而,在一个星期一的傍晚,天空中飘着冷雨,阵阵寒风肆虐。正在教室看书的我被班主任叫了出去,说校门口有人找我,让我出去一趟。正纳闷是谁找我时,抬头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已来到教室的走廊里。定睛一看,正是母亲,她笑呵呵地走到我跟前,艰难地从隔层的衣服里掏出一块黑布包来,一层一层地解开。原来是一块精致的银白色手表!那一刻,我几乎欢欣得快要叫出声来。接过手表,一股余温直涌心头,再看看眼前的母亲,她的额、脸和裤脚已被雨水打湿,发紫的嘴唇一阵阵颤抖,那一刻,我的泪涌了出来……
大学毕业后,我在城里谋了份工作,每天起早贪黑,也常常加班,就连过年过节都很少有时间回家。有一年冬至,天空下着毛毛细雨,寒风阵阵,这样的天气又湿又冷。由于是过节,公司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刚出公司门口不远,我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位老妇人,她肩上扛着一个大麻袋,麻袋鼓鼓的,微驼着背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公司这边走来。近了,才发现,原来是母亲!她看见我,马上脸露笑容:"云儿,下班啦?我刚想去找你,今天是冬至,我昨晚连夜包了几个你爱吃的粽子,在袋子里呢!"说着,指了指肩上的麻袋,"还有你爱吃的红薯干、花生、木薯……今天一早我就从老家赶来了,转了好几次车才找到你这儿……"那一刻,我的脸上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泪水打湿了……
那一刻,我也明白了,母爱,从来就不问晴天还是雨天,冷天还是热天,也不问是远还是近,只要自己的儿女需要,她便永远陪在身边,温暖一生!
外婆一生的爱与憾
文/荷月缨络
1,
外婆终是没能敖过这个冬季,在我们猝不及防时匆匆地离去了,享年八十八岁。
外婆其实已经病了半个多月,在她刚病时,母亲打来电话让我们去探望,我们姐妹三便带着孩子全都去了。那天,外婆精神仍然很好,同往常一样坐在客厅里,看到我们来很高兴,孩子们扑到她怀里叫她时,她象个孩子似地咧开嘴笑,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那天我们离开的时候,我让四岁的儿子去抱抱她,她拥着她的曾外孙,浑浊的目光里居然含着泪光。
我们一直以为外婆会象以前一样,就那样自然地康复了,她会等着我们陪她过年,等着我们明年开春为她做九十大寿,她甚至还会等着她最疼爱的外孙结婚生子。是的,我们一直这样以为,从来从来没想到她会猝然离开。她怎么舍得离开呢?我们四个孩子是她一个个地从小一手拉扯大,为了我们,她甚至抛家舍夫,背负骂名。她怎么就舍得这一个个让她含在心尖上的外孙们一个人离去呢?
外婆其实一直病着,母亲瞒着我们一个人整整照顾了她二十天,这二十天里,外婆象个睡反了觉的孩子,白天安然无事,晚上却要生生折腾一宿,刚躺下又要起来,起来了又要躺下,一下都不安生。母亲身体不好,又一直有失眠的毛病,整宿整宿地敖着,又没个人替换,白天也合不上眼,实在扛不住了才给我们打电话告诉实情,让我和二妹去照顾外婆几晚,让她喘口气休息一下。
那天再看到外婆,我惊住了,才两个星期不见,外婆的样子完全变了。她躺在摇椅上,形容枯竭,双目无神,嘴巴张着,一口痰含在嘴里,呼呲呼呲响。看到我们去,她几乎没什么反应。我叫她,她艰难地应着,唤着我的名字,再和她说话,她便痛苦地摇摇头,筋疲力尽的样子。那个样子,让我一次次地泪流满面。
可是我们依然不知道那便是她离开人世的一天。我们轮流地陪着她,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喂她喝牛奶,帮她擦脸。中午我们仍象往常一样离开她的房间去客厅吃了饭。吃完午饭,母亲说趁我们姐妹几个都在,一起帮外婆擦擦身子,换身干净衣服。外婆便摇头不答应,露出紧张不安的样子。母亲象哄孩子似地对她说已经有半个月没换衣服了,再不换你身上就有味,外孙女们都要嫌弃你了。外婆便没再坚持了。母亲插上电炉,我们三姐妹与母亲四个人围着外婆帮她脱外衣,才脱掉一件棉衣,外婆再次不允,说想上厕所,让我们扶她到马桶上去。外婆已经完全无力自己站立了,她那数十年不太活动的小脚已经完全没有了血气,枯瘦而冰冷,我们四个人拥着抱着把她抬上了马桶,刚坐上马桶,外婆便已气若游丝,她咽下了她口里的痰,稍稍缓了一下气,便在她最亲最挂牵的女儿与外孙女的怀里,在我们的呼唤中,急急地离去了。
我的外婆,就那样离去了。她一生爱干净,在最后的时刻都怕弄脏了自己。她等到了她深爱着的外孙女们,连一宿也不舍磨了累了她们,便在她们的怀里满足地无憾地平静地离去了。
2,
外婆有三姐妹,据她娘家的大侄子说,当年她们三人是她们乡里有名的三朵金花,一个个生得如花美貌,水灵灵齐整整的,馋死了当地的好一群后生。姐妹三个里,外婆老小,最得曾外祖父的宠爱,也唯有外婆读过几年私塾。少女时代的外婆白皙秀雅,心性高傲,爱整洁,好讲究,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漂亮,很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在那个流行缠足,以小脚为美的年代,外婆却对此公然抗议,拗不过威严的曾外祖母,外婆只有经常在晚上偷偷地解开厚重的绑带,捧着一双白嫩却变形的脚悄悄流泪。以至于后来,外婆的小脚比起那些同龄的老太太要大上一两寸。
十六岁,一个少女最为风华正茂的豆蔻年华,外婆由父母包办,嫁给了大她足足十岁的外公。外公个头矮小,且老实内向,曾外祖父之所以舍得将最疼爱的小女嫁给相貌普通的外公,是因为外公家境还好,最重要的是外公有一个在当时很吃香的手艺,在乡里的榨油厂当榨匠,擅长维修保养榨油的器械工具。当时没有榨油的机器,十里八乡的食用油,全靠榨油厂来运作生产,榨油厂里整日轰轰作响,几十名青年后生赤脚赤膊吆喝着干活,一派热闹红火的景象,那醇厚浓郁的油香味弥漫着整个乡村。而外公,是那个榨油厂里最不可缺少的人物。
我不知道,读过几年私塾又漂亮讲究的外婆,对于爱情有没有过幻想,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两个挺拔俊朗的秀才后生曾让外婆相思惆怅过?我不懂那个时代,也不懂外婆。但我知道,外婆表面顺从了那个时代,但或许,她的内心从来没有顺从过。
据外婆娘家最年长的舅舅说,外公是一个相当不擅言辞的人,平时特别寡言,开腔却总是硬邦邦的,凶声恶气,但却是一个内心极为忠厚善良又豁达的人。他对外婆的疼爱如兄似父,每日在榨油厂干活回来,还包揽几乎所有的家务活,外婆除了织织毛衣做做女红,就是收拾自己的头脚,仍是一副女儿家的清闲清爽的模样。
据母亲后来讲,她小的时候,夏天外婆一洗完澡出来,外公总是急忙吩咐着母亲去给外婆扇风,生怕外婆热着。如若外婆有个什么需要,外公虽嘴上骂骂咧咧,却总是遂着外婆的意思,将茶水送到外婆手上,从不怠慢。
3,
外婆生过一个女儿,幼小便不幸夭折,后来不再生育,便从自己的亲姐姐那里将其中一个外甥女--我的母亲过继过来当女儿。母亲的到来,从此牵系了外婆的一生。
母亲是我亲外婆第八个子女,她三岁的时候送到外婆家时,骨瘦如柴,一身长满了触目的疥癣。可是那个瘦弱不堪布满脓血的孩子竟然生生激起了洁净讲究的外婆全身心的母爱,外婆不顾别人的劝阻,从此起早摸黑,精心照顾着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唯一的孩子。
在那个封闭的年代,在一个自己并不称心又缺少交流的婚姻里,一个孩子对一个女人的意义是难以言喻的。母亲填补了外婆内心里巨大的缺失,成为了她终身的希望与依托。
母亲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外婆从来不让母亲吃半点苦,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据母亲讲,外公从来诉训不得母亲半句,言语一有恶意,外婆便在旁边伤心得掉眼泪。母亲去乡里读书,外婆每天风雨无阻地接送,每次把母亲送到学校,外婆总会在校门口张望许久,然后一路数着女儿小小的脚印独自返回。母亲自小有文艺天赋,每次学校或乡里的文艺演出总少不了母亲。而外婆,总是穿得一身簇新站在台下,望着女儿美丽的身影,骄傲得逢人便说,看到了吗?那个笑得最甜跳得最好的就是我的女儿。
母亲初中毕业后,省城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到乡里公开招生,母亲瞒着外婆去参加了面试,获得了难得的录取名额。母亲象只渴望飞翔的小鸟,对着即将到来的广阔天地无比憧憬。可这个好消息对于外婆来说,却象一记炸雷,她第一次对着女儿不依不饶,任凭母亲哭着求着,坚决不允。对外婆而言,没有她羽翼的呵护,她那小小的女儿根本没法一个人飞翔。外婆也许不懂得,她的爱滋养了母亲,却也牵绊了母亲。
母亲十多岁时,外公为了将来有人养老送终,又过继了自己的一个亲侄子。母亲的这个哥哥,同外公一样,是一个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矮小后生,他没有读过书,学了一门手艺,他在那个家庭里基本不太说话,总是自顾埋头吃饭,埋头干活。少女时期的母亲在她那个村庄里,就像是菜园子里盛开着的一朵的茉莉花,兀自清幽芬芳。母亲不但长得秀美,能歌善舞,又懂文化,在别家的姑娘粗衫布裤忙着农活喂着猪食时,母亲总是穿着素雅别致,坐在自家院子里悠闲自得地捧读闲书。母亲不太和那个后到来的哥哥说话,在她心里,她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转眼母亲到了出嫁的年龄,外婆家几乎被媒婆踏破了门槛。然而,外婆却一直静默着,任凭是哪家优秀的后生来托的媒,概不应允。背地里,她却在悄悄地为母亲安排着一桩让她最为满意的婚事。
为了让母亲能一辈子在自己的保护下,永远不受苦不吃亏,外婆竟然瞒着母亲擅自作主将母亲嫁给过继来的侄子。婚礼当天,母亲才得知实情,惊得天旋地转,誓死不从。被强行拉着拜堂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晕厥过去。新婚之夜,老实的舅舅一个人坐守在婚房门口,看着伤心过度的母亲无所适从。母亲半夜一个人醒来,万念俱灰地跑去河边投河自尽,被外公和舅舅及时发现抢救回来。看到女儿如此,外婆哭得捶胸顿足,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女儿安排好的最安稳舒适的生活为什么却让母亲如此伤心决断。
母亲和外婆之间为此而横着一道深深的鸿沟,她们彼此用眼泪央求着对抗着,谁都无法理解对方,谁都不想妥协。母亲的婚姻因此而搁浅了整整三年,最终母亲赢得了胜利,为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划上了一个句号。
4,
母亲嫁给了父亲后,外婆每天都在牵挂与泪水中度过。母亲从小娇生惯养,不擅家务,父亲又是孤身一人,无人帮替。外婆便颠着小脚,三天两头地往返数十里路去帮衬母亲。后来,我出生了,外婆更是一天都放心不下,一边要侍候母亲的月子,一边要照顾襁褓中的我,久而久之,便舍下外公与那头的家,在母亲家里住下了。
听母亲讲,我自小最是得了外婆的好。我几个月时正值寒冬腊月,外婆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做好饭后,把我所有的衣物被褥都用炉火一件件烘热,将我的摇箩安顿得软绵绵暖和和的再抱我起来。在别的小孩一天到晚坐在摇箩里屎尿不管时,外婆从不图省事,每天几次地帮我清洗换褓,把我弄得香喷喷舒服服的。
那时母亲在乡里卫生院工作,父亲又在工商所上班,除了照看我,家里所有的大小家事几乎都是外婆包揽。接着,二妹与三妹又相继出生,这个家便更是一天也离不开了外婆。
外婆来我家后,外公一个人随着侄子生活。每一次挂念外婆及我们,他总是一大清早地赶来我家。若听到外婆有个头疼脑热,他常常风雨不顾地第一时间赶到。在我模糊的记忆里,外公苍老瘦削,他每一次来家里看望外婆和我们都会带来满满一大袋香喷喷的油条,临走总要往我们几个外孙女口袋里每人塞一张油腻腻的五角纸币。他从来没有多余的话,我和他几乎没有过什么言语交流,却能深深地感知着他对我的爱以及我心中对他的爱。尽管我已经渐渐模糊了对他的印象,但一直到现在,他都是我内心里尊敬与怀念的亲人。
外婆把她所有的爱与精力给了我们这个家,在父亲在外地上班的时候,她里里外外地一人操持着,守护着母亲与我们。有时候,她记起了她妻子的责任,收拾着包袱想回家看看外公,却总是因为不舍我们几个孩子而一次次作罢,有时候哪怕已经走在了路上,也是三步一回头,一边走一边流泪。早上才刚离开,晚上却又行色匆匆地赶了回来。
为了母亲与我们,外婆真正负了那个她也许不曾爱过却疼爱了她一辈子的丈夫。在外公最后生病的三年里,外婆都极少去探望,甚至在外公临终前都没能守护在身边。对于外婆的选择,外公从未有过抱怨,在旁人对外婆有微词时,他憨憨地为外婆辩解着,默默地扛着。哪怕在最后弥留之际,他仍央求着他的侄子不要记恨外婆,一定要在他走后好好孝顺她为她送终。
我的那个舅舅,甚至是我的父亲,都因为外公的事而对外婆心存芥蒂。
5,
小时候,外婆是比母亲更亲的亲人。
姐妹几个,一个个轮流跟着外婆睡,外婆在她那个小房间里,微笑着为她的外孙女们一个个梳着小辫,穿着小花衣裳,用雪花膏把她们的小脸擦得粉嫩芳香。在外婆的精心照顾下,我们姐妹几个自小就比同龄人要穿得整洁漂亮。外婆爱干净,总是穿着一身洁净的蓝布便衣,头发梳得油光光的一丝不乱,手腕上戴着一只圆润通透的白玉镯子。小时候的我,总觉得外婆比起村里其他一些老太太,要格外多出一份特殊的气质。
母亲是乡里的接生员,很多个深夜,我家的门总是被敲得砰砰作响,母亲随时随刻跟着待产的家属们摸黑出去。每一个被敲门声惊醒或雷雨交加的夜晚,我们搂着外婆,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安心地熟睡过去。
儿时的夏夜,因为有着外婆,而如梦一般温存美好。那些月色溶溶的夜晚,外婆坐在我们的竹床边,一边用蒲扇为我们扇着风,一边给我们念着歌谣:"月光光,照四方,照得姐儿洗衣裳,洗得白,晒得香,打发哥哥上学堂…".在那样一个个漫长的夏夜,我们从未觉得过炎热。外婆的歌谣与凉风似乎有着某种魔力,让我们一个个变得无比安宁乖巧,只一会儿便张着轻盈的翅膀飞到香甜的梦里去了。夜深了,外婆帮我们一个个轻轻盖上单被,等到凌晨有了露水,外婆又和母亲将我们一个个用竹床抬回里屋。那些儿时的每一个夏夜,都是如此。
我常常想,如果没有外婆,我们四个孩子会怎样长大?外婆用她的爱与辛劳,成全了这个家,成全了我们,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是否也会因为外公或者别的什么,而隐藏着一份长久的遗憾与痛?
孩子们一个个地长大,一个个离开了家,外婆越来越老了。我们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打电话或者回家,第一个要问的要看的便是外婆。外婆的腿脚越来越不灵便了,她只能拄着拐杖在厅堂与房间来回走动,她越来越不习惯外面的世界,越来越怕黑与孤独。母亲每次进城来看我们,总会尽量赶在晚上之前回去,她知道,外婆需要她,就象她小时候需要外婆一样。只是,我们和她的交流越来越少了,她的耳朵也越发地聋了,母亲专门买了一台电视放在一楼厅堂里给外婆作伴,外婆便一天到晚坐在厅堂的藤椅上,把电视转到戏剧频道,声音调得老大老大。
每次回家,总是远远地便听到家里伊伊呀呀的赣剧声,一进门便看到外婆一个人坐在厅堂里。我们每一次去,外婆都特别高兴,喜悦从皱纹里细细密密地散开来。看到两个活泼可爱的曾外孙,外婆总是象个孩子似地咧开嘴笑,一个人拄着拐杖挪到房间,找出一些宝贝家什或饼干糖果塞给他们。有时候,她还会打开她的箱子,从里面掏出来一些10元20元的纸币,象孩提时那样偷偷地塞在我们的口袋里。每一次离开,她都会拉着我们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宝呀,上下车要小心啊,要带好孩子啊。
一直到最后,外婆还会象小时候那样把我们唤作"宝",她是我生命里唯一一个叫我"宝"的亲人。
6,
外婆去的那几天天气特别的好,丧事办得热闹而顺利。
村里的叔伯婶娘都主动过来帮忙,全村老老少少不约而同地过来祭拜。父亲将院子里的花盆虔诚地摆满外婆的周围,在鲜花的环绕中,外婆安详地躺着,任凭她最疼爱的女儿与外孙女们流泪哭泣。在她的一生里,她无数次地因为她的女儿与外孙女们的泪水而妥协,可这一次她再也无法妥协了。从深圳赶回来的弟弟--外婆唯一的最小的外孙,在外婆入棺前,死死拉着外婆那没有任何温度的干枯苍白的手,无声抽泣。
对于外婆死后的安置,父亲充分尊重了外婆的意思,也担当起了一个儿子应该担当的责任。外公的侄子,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从邻市赶来与媳妇儿子一同来帮忙置办丧事,所有的程序礼节一个也没落下。
出殡的那天,天气预报是小雨,可是送上山的时候竟然出起了太阳。送殡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的鞭炮硝烟,一簇簇花圈在阳光下生动素洁,仿佛飘着花香。
我一路神思恍惚,脑子里一直象电影那样反复地闪现着记忆久远的一幅画面:五十多岁的外婆提着包袱要回家去看外公,身后,我和妹妹眼泪汪汪地牵着外婆的衣角,拽着外婆的手,外婆走走停停,终是抹着眼泪蹲下身来,拥着我们返回家……
父亲临终的日子
文/王子天华
日子,有好日子,也有坏日子;日子,有幸福的日子,也有闹心的日子。快乐的日子,一晃就十年;难熬的日子,度日如年。我父亲临终的日子是在煎熬中度过的。
算起来,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也就是来大庆的一年多时间。先是去年8月份前列腺出了问题,尿不出尿来,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尊老人意见做了前列腺手术。给94岁老人做手术,大夫担心,儿女也不放心,但老人却顺利躲过了这一劫。手术后,老人的肺子经常感染,打针只管几天。5月份住了半个月的院,7月中旬便又不行了!这次住院检查出了双肺门肺癌,从此进入了生命最后阶段。之后,又住了两次院,直到病逝在医院。父亲养生秘诀之一就是药物辅助治疗,但老人对医院却不感兴趣,似乎对医院有一种恐惧感,老人常说:"医院不能去,去了就回不来了1似乎老人有一种未卜先知的能力,正如其所言,7月份那次住院是走着进去的,回去就坐轮椅了,9月份那次住院是坐着轮椅进去的,回去就起不来了,10月底那次住院是清醒着进去的,进去就不清醒了,直到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父亲历来是不藏病的,有了病就要让大家知道,引起大家的重视。特别是临终的那段时间,由于上不来气、浑身难受,经常是"哎呀…哎呀1直喊。后来,痛苦大劲了,常说:你用小绳把我勒死吧!你给我一刀吧!你赶紧找大夫把我掐死吧!让我们看着心理很难受。
父亲是爱打麻将的,有病的时候老人从麻将上找寄托。晚上吃完饭,我们说,"爸爸,身体行不?玩一会儿吧?""玩?玩就玩一会儿!玩死了更好,省得遭罪了1每次我们一般玩四圈,大约一个多小时。有时,赶上点兴老坐庄,时间就超时了,有两次打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打完。每到这时我们都要征求老人意见,怕老人累着,如果老人说不玩了就不玩了,如果老人兴趣正高就多玩一会儿。说来也怪,老人打麻将的时候注意力专注,除把药准备好,定时看表看点,按时吃药外,一点都不难受。一不打了就开始难受了!
父亲的脾气非常好,在教育子女上从来都是讲道理,很少发无名火,更没有劈头盖脸收拾子女的现象。过去,母亲脾气不好爱发火,一遇到母亲发火,父亲就躲开了。后来,父亲住在子女家也从来不说三道四,不讨人嫌。可临终的时候却变了,父亲天天睡不好觉,气力又不够用,浑身哪儿都难受,病魔缠身,时不当地就发火,在跟前护理的子女让老人收拾个遍。不过,老人心里是明白的,他说:"持护我的没有一个好的!我也是临死不留念心了1
父亲开始变得愿意怀旧了,经常和我念叨起老家祖坟的事,天津宁河县老家的祖坟"王三座",我专程去看过一次,那一片全是坟地,究竟哪三座是也说不清了,父亲临终的时候,我才弄清那是宁河王氏家族的祖坟。父亲还提到我太爷,说我太爷是一个清朝的进士,为我们家族有我太爷这样的人物而感到荣耀。并且,还提到了我姥姥,老人说,到姥姥家就去过一次,但对姥姥的印象是深刻的,"那可是一个一心为他人的好人哪1
父亲还说了一句令大家开心、好笑和孩子气的话,"我这个人耳不聋、眼不花,思维清晰,要是你们能把我的肺子治好,我能活一百多岁1实质老人很清楚,那肺子是治不好的。但同时也表达了老人不想死的渴望。父亲病情加重首先从手脚上看出来了的,脚干得烈害,每天都掉皮,并且发凉,神经末梢也不敏感了。手上的血管由于老打针已经开始老化、变硬了,打吊瓶找血管非常费劲,即便是技艺高超的护士想一针就扎好也很难。父亲的眼睛开始变得发污、呆滞、不聚光,不认人了。鼻子在住院前还比较敏感,自己大便时感到味很大,要求开窗户放一放,住院后由于多数时间处于昏迷状态,再没有提有关嗅觉方面的要求,鼻子的主要功能就是吸氧了。嘴是始终张着的,因为气力不够用,主要靠嘴喘气。耳朵的听力似乎也不大好使了,清醒的时候大家在跟前唠嗑,老人也没有什么反应。以往心烦是要制止的。
父亲临终的头一天凌晨3点多钟,血压下降、心衰,感觉不好,后经大夫抢救平稳了。2009年11月7日9时许,尽管升压药和抑制心衰的药都用着,但是老人的血压还是呈下降趋势,先是手脚变凉,后来耳朵也凉了,再后来就停止呼吸了!老人走的时候嘴还是张着的,……
怀念父亲
文/张睿
昨晚又梦到了父亲,又见到了父亲温和的笑容,又感受到了父亲浓浓的爱,也似乎回到了和父亲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父亲走了三十多年了,他的音容笑貌依然如昔,深深地根植于我的脑海之中。时光流转,日转星移,我对父亲的思念和眷恋日久弥深。
父亲的一生是短暂的、命运多桀的。祖父在解放前夕,携带全家去了香港。除了祖母外,祖父还另有两房夫人,但当时只有父亲一个小孩。因为与那两位夫人不合,在香港住了一段时间后,祖母赌气偷偷带着父亲回到了她的家乡———南方海边的一个小镇。那时父亲只有几岁,祖父本想过段时间祖母的气消后再来接他们过香港的,谁知父亲他们回来不久,香港和内陆之间的门随即关闭了,他们这一别离竟成了永别,这是万万始料不及的。这件事成了祖父一辈子的心病,成了他永远的痛。我们后来从叔叔们的口中知道,对于父亲和祖母的离港,祖父万分懊悔,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错、一辈子都无法痊愈的伤。随着时光的流逝,祖父对祖母父亲的思念和内疚越烈,以致在叔叔姑姑他们童年时,每餐饭前祖父都指着祖母和父亲的照片问他们:这是谁?要回答得出才能吃饭。这一问一答成了每天餐前必做的功课。文革前,祖父寄很多东西回来给祖母和父亲。但文革开始后,他们就不敢也不能相互联系了。祖父直到去世都没能再见到父亲和祖母一面。他在临终前反复叮咛二祖母和叔叔们有机会一定要回老家找到父亲和祖母。
父亲是个很聪颖的人,学习成绩一直遥遥领先。高中毕业时,由于祖父的原因没能再继续深造,只好与母亲俩人回到他的家乡——广东教书。在教学领域耕耘的那几年,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幸福和最有成就感的时光。他很有才华,工作能力很强,所以不久就被提拔做了学校领导。事业一帆风顺,夫妻琴瑟调和,家庭温馨和睦,生活里充满了阳光。谁知好景不长,文革开始后父亲的厄运也跟着开始了。因为祖父,他和母亲俩人双双被单位辞退了,只好返回父亲生长的地方———那个美丽的海边小镇。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被迫踏上了被专政、被批头、被毒打的漫漫人生路,受尽了非人的折磨,身和心都受到了严重的摧残。由于是另类,即使拥有满腹的才华,也没有他的用武之地。没有一个单位敢用他,所以只能靠打零工来维持生活。为了生存,他多脏多累的活都干过。而干得时间最长的是拉板车。以前的交通运输没有现在那么畅通、那么方便,货物的运送很多时候都是靠板车拉或用肩膀挑的。满满的一板车货,几百斤重,拉车的人用自己的肩膀和双手拉着,步行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每次想到父亲拉板车的情景,脑海里都会浮现出电影上纤夫拉船的镜头,而不知不觉的泪已流了满面。日晒雨淋,风餐露宿,渴了喝几口冷水,饿了啃几口干粮,晚上就坐在路边靠着板车休息,免费为蚊子提供大餐。一年四季,寒冬酷暑,都奔波在路上。那份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那时才二十多岁蛮有才华的父亲,就这样把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洒在了这条拉夫的路上。这身体上的苦,他还受得了,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折磨。常常被批斗,时常遭毒打,受尽了白眼和歧视。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中,父亲没有倒下,也没有悲观绝望,因为他知道熬过了寒冬就会是明媚的春天了。就是由于这种乐观的精神,助他走过了人生最艰难、最痛苦的岁月。晚上,只要他在家,他就会吹箫、弹琴或啦二胡,妈妈有时有空,也会和着他的乐曲轻唱。既然生活中没有阳光,那就给自己创造点彩虹。父亲很有音乐天分,他不但歌唱得好,还会弹奏多种乐器。他们就这样在人生的最黑暗时段,坚强的面对人生的凄风苦雨。
父亲爱好文学,还写得一手好字。我见过他的几本笔记本,里面满满的都是他抄录的古诗词和一些美文,还有他自己写的一些诗。字写得龙飞凤舞,很是好看。那些诗也写得挺好。可惜后来经过几次搬家,那几本笔记本不知道放到哪里了。
父亲的脾气很好,无论在外面受到怎样非人的折磨,他从不把怨恨和怒气带回家。都说夫妻在一起总有碰碰磕磕的时候,但那么多年我从没见他们吵闹过,一直都是恩恩爱爱。有时母亲为点什么事说父亲时,他总是笑嘻嘻的,没见他生气过。不但没对母亲发过脾气,也没有打骂过我们。无论我们怎么调皮,他都是好脾气的和我们讲道理。所以每每看到邻居的玩伴被打的时候,我们就觉得自己很幸运。
文革后期,父亲被批头的少了,也进了一个企业单位,生活相对安定了很多。父亲在单位是负责供销的,所以就常常出差。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我们带回一些饼和糖,虽然不多,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已是很奢侈的享受了。父亲很幽默,很擅长讲故事和笑话,他在家时,家里常常充满笑声。他是我们童年生活快乐的源泉。生活清苦并快乐着。
父亲常常告诉我们:书籍和音乐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阳光。要学会爱书爱音乐,它们会给我们带来预想不到的乐趣。有书和音乐相伴的人生,是快乐的人生。
由于祖父的原因,父亲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吃尽了苦头,但他对祖父没有半点的怨言。"四人帮"倒台后,香港和内陆的门畅通了,父亲连忙与祖父联系,但那时他不知道的是祖父已过世,并且那么多年来,他们已两度搬家,而我们也是搬过了几次家,所以虽然我们双方都在试图联系对方,但一时却无法联上。
天有不测之风云,在我高考前的一个月,父亲突然病倒了。那天,他出差回来,精神状态好像是没有往常那么好,但也不像有病的样子。谁知道到半夜时,他却人事不省,即刻被送进了医院。第二天马上转送到市医院。但无论怎么抢救,无论用多好的药、多好的医生来治疗,都无济于事,父亲他一直都是人事不知。在医院治疗了两个多月后,我们最亲、最爱、最可敬的父亲,带着深深地遗憾,带着对母亲和他的儿女们的深切的爱和眷恋,离开了人世。那年,他才刚40岁。
父亲从几岁时离开祖父起,就再也没有见过祖父,也没有见过他那些弟妹们,他们全都是他离开香港后才出生的,这成了父亲一辈子的遗憾。他过世后一年,我们才和香港的二祖母叔叔们联系上,也才知道祖父已于文革后期去世。
没能给父亲尽孝是我们几姐弟最大的遗憾。"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那种痛切心扉的感受只有切身经历过了才能真正品味到!
亲爱的老爸,希望您在天国一切都好,已和祖父团聚了吧?祝你在那边幸福快乐。
我的外婆
文/陈晓凤
每年夏日,外婆都有晾晒衣服、被褥的习惯,翻出来的每个物件,外婆都要念叨一会儿,晾晒在栏杆上的似乎不是衣物,而是外婆数年的回忆,年年如此,从未间断,每一年的回忆主干相似,细枝末节略有增删,外婆讲得津津有味,我和哥哥随声附和。
时间也会老,随着外婆年龄增长,一日日的沉重,时间就似一只箱子,装在里面的不止衣物,还有一张年轻的面庞,两排光亮的牙齿,一头发量较少但黑亮的头发以及所有关于年轻的话语,一并压在了箱底,如今抖出来,只剩了一些零散细碎的回忆。像一个见证者一般,这只漆着红漆,雕有花饰的箱子陪着外婆走过了半辈子光景。
外婆幼年丧父,家中贫寒,"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外婆虽为家中小妹,早早便学着砍柴,洗衣做饭。
嫁到外公家后,娘家把那只红箱子作为陪嫁,外婆的所有物件便都装在了里面。婚后,日子过得依旧恓惶,老外婆和老外公,年老体弱,家里大小事件,全凭外婆和外公,老外婆虽经历了新时代的风潮,却依旧有着旧时婆婆的蛮横,孩子出生后,外婆没坐几天月子,就下地干活了,外婆经常说,"穷人家的孩子,命就像土疙瘩,又贱又硬,那时候没坐几天月子,却也没落下病根。"在那张苍老的面庞里,有着一丝遗憾和苦涩,更有着岁月留下来的和润。
那时候家里养着众多的牲畜,地里的活也多,大人们整日里忙忙乱乱闲不下来,村子里好多孩子都不上学,在家帮衬父母,但是外婆外公让母亲和姨姨舅舅们都读了书,纵然最后没一个靠读书谋生养家的,倒也都识得字,算得了账,生意做得都很精明。
那时候的鸡蛋很稀罕,家里的老母鸡虽多,但孩子们很久才能沾到一星半点的鸡蛋味,多数的鸡蛋外婆留给了老外婆老外公,少数几个卖了贴补家用。那时候的衣服裤子都是补丁打补丁,多亏外婆的一双巧手,只要有块新布,缝缝补补,就成了小孩子的衣服,成了上衣的花饰,成了裤子上的方正补丁。那些年布料匮乏,就连纳鞋底的底层都没有,即便有了,也经不住时间的摩挲,穿不了多久便破了。现今我的姨们都有一手好针线活,都是那时候跟外婆学的。
母亲和外婆同村,去得也就勤了些,姨们纵然相距较远,也都年年回来照顾外婆外公。外婆依旧会帮母亲做饭,但是终究是不需要做了,母亲和姨们送来的都吃不完,还有舅舅和妗子在家帮忙,虽然一家子人偶尔拌拌嘴,但是过得倒也和顺。
现今的外婆,满脸褶皱,身子依旧消瘦,眼窝深陷,但是心情更好了,也不用去地里干活,闲着的时候就和老太太们一起说说话,家长里短唠个不停,说那些年的事情。一辈子风里来,雨里去,拉扯着家里的孩子一个个都成了家,立了业,每日里养着几只小鸡,一只小狗,和外公偶尔出去散散心,也乐乐呵呵的。
又是夏天,哥哥在外实习,我去帮外婆晒被褥。外婆唠唠叨叨地讲,我也应声笑着听,顺带着说说学校里的趣事。外婆那些年的故事,连起来,当真是一部故事书了。一辈子的辛劳,一辈子的隐忍,一辈子的温顺,也当真是留在岁月里了。
姐姐
父母只有我姐弟二人。姐大我五岁,是我童年最亲密的伙伴了。
当我长到一岁时,妈便把照看我的任务交给了姐姐。一个六岁的小孩咋能不玩?要玩又放不下弟弟,只好抱着玩。一次与几个女孩踢毽子,一不小心,把我从背上摔在了地下,吓得她哭起来,幸亏没有摔伤。已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她不敢回家,硬是把我哄得不哭了,睡着了,才抱回家去。妈说:"耍到现在才回来,也不管娃饿不饿。以后再这样,小心你的皮!"
姐姐无言,吐了吐舌头。
下午,妈喂奶时发现我额上有个紫色的包,问姐,姐说是让我学站立时跌倒了。妈斜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以后再让娃栽倒,打死你!"然后在食指上吐了点唾沫,轻轻抹在包子上。
此后,姐姐总是把我搂在怀里,再不敢与其他女孩子玩了。她看到有些女孩把弟弟放在土堆里抓土吃,她心里说:"你不怕***打你吗?"
我长到五岁时,冬天妈妈让我与姐姐捎脚睡,说姐姐给你暖脚。那时我很少剪脚指甲,所以长得老长。在被窝里,我悄悄地把脚指甲挨住姐姐的腿,用力一蹬,姐姐哎哟一声,喊:"妈妈,你锁用脚指甲刺我腿呢。哎哟,肯定破了,这么痛!"
妈妈喊:"锁,不准欺负你姐,好好睡觉!"
我钻在被窝里悄悄地笑——一种胜利地笑。
过了一会,我挨住了姐姐的腿,又刺了她一下。姐这次再没喊,也没有反击我,只是把腿蜷曲起来,再没有伸起。
姐姐十八岁嫁人了,十九岁随姐夫去了西安。姐只念了三年小学,所以只能在百货公司当个营业员。为了适应工作需要,她一边努力学文化,一边学陕西话,方便了与顾客的交流;再加上笑迎顾客,提高了服务质量,竟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姐工作之余,总也想家。想祖母、父母亲和我。她想回家看看,一是没有集中的时间,二是路难走——那时没有黄河铁路、公路桥,得坐船。坐船哪是容易的?下了火车,得随人群往黄河滩里跑,得快跑,抢头班的船。过了河,上了岸,又得急急地跑,得赶那边的火车呀!要是赶不上火车,那就得在车站过夜,等明天的火车了。两头得跑多少里地,不知道;反正不管老小,每个人都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你想姐姐一个人回家容易吗?回不了家,就写信。家里收到信后,急急打开,爸爸让我念给全家人听。信只写了几行字,还没念就完了。只是问全家人身体好吧!生活好吧!她在西安一切都好。妈妈问:"再没说说别的?"大家总觉得意犹未尽。可是大家又都能理解,姐姐文化低,写不了字。实在说,就这几行字,还有几个别字呢。
我仔细地看着信,发现有几点明显的泪痕——那是黄色的包装纸,极易看清。我的眼睛模糊了。
爸爸伸过手来,我把信交给了他。
爸爸看着看着,眼泪一滴滴地落在信纸上。
祖母和母亲见我和父亲的难受样,也都"唉"了声,慢慢地起身走了。
姐姐退休后,一门心思想回家侍奉老人,以尽孝道之心。自己来回折腾不说,还几次把全家老小全部领回来过年,那时姐姐的脸上成天挂着笑。
姐姐没文化,可心肠好。见了不顺眼的事总想管,见了有困难的人总想帮,所以她的人气很好。小区居民一致选她当居民委员会主任。
这以后,姐像上班一样天天把心操在工作上。有时半夜睡不着,就起来到小区的各楼间转转,看看,有次发现有个人躲躲闪闪,她问谁?那人撒腿就跑。她断定,一定是贼。为了小区的安全,她建议成立巡逻队,晚上轮流值班。效果还真不错,几年来,小区安定祥和,群众十分满意。此事让记者知道了,前来采访,姐姐和她的同事们的事迹上了电视,上了报,成了全市小区学习的榜样。
居民小区的事是最麻烦不过的了,吃喝拉撒啥也得管。光民调一事就够你忙活了。姐举例说:"有栋楼的三层一家的厕所管道漏了屎尿,请物业的人来修。物业的人看了后,说是得到四楼你上边的一家去修;四楼的人说我厕所未发现问题,凭啥要在我家动工?不同意。"
物业上的人说不下两家的话,便去求助姐姐这个主任。
姐姐先看了三楼的情况,确实很臭。便给户主说:要解决你的问题,得在四楼动工,人家装修得好好的,弄坏了再修,怕修不好,所以他不愿让动工,不是针对你。我现在和物业上的人一起到四楼去做工作,如果同意了,你再到人家那儿说几句感谢的话,就啥事也没了。
三楼户主欣然同意。
姐姐到四楼见了户主,说了实情,并让他把事情打个颠倒想想。户主无言。姐说物业人在跟前,保证修得和原来的一样,不一样就过不了我这一关。
四楼户主见姐如此说,实在是通情达理,便痛快地答应了。三楼户主上来道谢。两家的关系比以前更好了。
1992年12月,姐被大伙选为碑林区人大代表。
姐想,我要代表人民说话,首先要倾听人民的心声。群众一致反映,南大街要尽快修地下通道,人过马路太危险。她在代表会上提了出来,市政府立即筹划,不长时间,地下通道就修好了。大家夸姐人大代表当得好。
城皇庙被市场占了;相山庙被环卫处占了,姐在代表会上提出应当恢复,市政府后来也都一一恢复了。因为大家信任她,选她干了两届人大代表,共十年。2002年,因年近七旬,才退了下来。
我对没有多少文化的姐姐刮目相看了。
工作不干了,孙儿们也都大了——不再考虑他,姐姐更多的还是想家——特别是90多岁的老母亲。因姐多病,不能随时回来伺候母亲,所以很遗憾,常作自我检讨。为弥补这个缺憾,她常打电话到家;而且,每次总要和母亲说话,那是没完没了的马拉松话。
大约人到老年会更思亲、更思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