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故事
海棠故事(精选12篇)
大鱼海棠之湫篇(十)
文/何白女
第二天。
天空中奇迹般地盘旋着很多很多海鸥,红白渐变的翅膀低低地在水面上略过,远处金灿灿的日光洋洋洒洒地铺满整个大地。太阳出来了。
椿站在崖石上面朝阳光,张开双手,似乎也像个红色的海鸥,要展翅翱翔。
“鲲”椿朝着不远处游动的鲲喊道,及膝的裙子在风中漱漱作响。鲲应声缓缓游来,一圈圈的水纹一层赶着一层,推向了远方,像一个个归家的孩子。
椿伸出右手伫立在风中,鲲默契地一跃而起,脑袋依恋地挨着椿的右手,等待着她的抚摸。鲲庞大到可以掀起巨浪,他挡住了椿身边的所有光线,那片压抑的阴影惹得椿渐渐伤感起来。椿深情地望着鲲,一句话也没有,但又什么都说了。远处高高低低的云彩被太阳反射得异常鲜艳,一朵一朵,像一个个华美片段镶嵌在记忆里:我还记得鲲刚来到时,小得跟树叶一样,发出微弱的声音,椿每天都抱着玻璃缸对他说话。鲲长大一点,他会跟椿互动了,他们在屋顶上起舞,曼妙的舞姿让我看到椿的柔美。椿被蛇攻击时,鲲用小小的身躯不顾一切地挡在前面。鲲被我放进冰河里,椿义无反顾地跳进去追寻他回来……这一幕幕充斥着脑海,这是一个一开始就在注定是凄美的结局的故事,只是在这个过程,椿有没有付出感情,我不太清楚,但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对椿毫无保留的爱,在此刻,也苦涩难言。
“鲲,快回家吧”椿强忍着哭腔对鲲挥挥手。鲲在岸边久久不愿离开。
我对灵婆的信物施起了法术。瞬间,海水汹涌卷来,在不远处形成一个大漩涡,最后变成一条水龙,直直地飞上天空。身后形成一条巨大无比的水柱,连接着天空与海底。
对,我在开海天之门。此刻,该送鲲回人间了。
鲲是有感情的,这个是在鲲准备游去海天之门又回头飞到椿面前,眼眶里装满了泪水时我确信的。那时候的鲲,眼睛里只有椿,而椿不舍的样子像面临世界末日。
鲲还是走了,目睹着他在遥远的水柱里徐徐上升,椿在崖石上无力地掩面而泣。我掰开灵婆的信物,一口吞下——我要把椿一起送去人间,和鲲一起。这就是那日灵婆一直重复的“方法就在你手里”的办法。
瞬间我浑身发烫,脚上手上都燃起了火焰。我知道我即将消失,而此刻,椿全然不知我在她身后所做的一切。由于灼烧产生的强烈疼痛感使我发出难以忍受的痛苦呻吟。
“湫”椿回头不解地看着浑身火焰的我。
“过来,拉住我的手。”椿犹豫的缓缓向我走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可我深知,在海天之门还没完全消失之前,我必须送椿出去。“快点,来不及了!”
椿快步跑来,握住我炽热的手。“你怎么了,湫?”
“我 要送你离开这里,到鲲那里去”
“我们不是一起回家吗?”
“我向灵婆赎回了你的寿命,我会把你送去人间去生活”
“不”椿挣扎着想要逃开,像个孩子在无理取闹。
“椿,听着!答应我,握紧我的手,不要挣脱。我必须要把你送走。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你相信我”为了椿能幸福,此刻,我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说服椿。
“我很后悔,最后那天晚上没能紧紧抱住你。你会过得很幸福。跟我来。”
不由分说,把泪流满面的椿拉到崖石边上。我已经没有心情想椿为什么流泪了。“数到三,跟我一起跳!”椿茫然的眼神里夹杂着不可置信。“相信我啊!”
“一,”带着椿我往前走了一步,椿犹豫的步子还是跟了上来。
“二”又往前走了一步,灼烧的刺痛感越来越剧烈,但我还能忍。我时间快到了。
“三”就在我脚下快要熔化的瞬间,拉着椿一起跳下了崖石。
凉凉的风吹来,没那么疼痛了。椿的眼泪有些飘在空中,有些滴入大海,错愕的表情应该会定格在我最后的印象里。迎面的风灌满了她如海棠般鲜艳的红色衬衫里。
“我会化作人间的风雨陪在你身边,再见了!”这是我想留在椿身边的最后一种体面的方式。有一瞬间,我希望这段下坠的距离能长一点,更长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多陪她一会儿。但近在咫尺的海天之门不会等我们。风渐渐小了,时间也变慢了,椿的脸也越来越模糊,我牵住的手竟然使不上力气了。一簇火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我终于消失在这浩渺的烟波上。
与椿,永别!
我还记得椿那晚说的,每次抬头看星空,就感到一种召唤。椿是属于人间的,她以后每天都能看到深邃且美丽的天空,不需要透过海底的过滤。这种召唤就是椿的生命归宿。我无悔地将所有能给予的,都给了想要给的人。愿她在另一个世界,带着前世的记忆,平安喜乐。想不想得起我来,这不重要。
和灵婆的契约也该兑现了----从此,我代替了灵婆的位置掌管着所有生灵的魂魄,也在等待着和我类似纯洁的灵魂……
大鱼海棠之湫篇(四)
文/何白女
一切如旧。
湖光山色依旧,古老围楼依旧,乡里乡亲依旧,连门口那褪色的灯笼都依旧,除了这季节反常的雨水和偶尔出现的反常声音。
一阵空灵悠扬的陶笛声音打破了这个被雨水冲刷的夜。那是我所从没听过的声音,婉转的韵律神奇地带着前世今生的记忆,在寻找它的主人,每一丝的气息都有深入骨髓的颤动,吹音乐的人注入了感情,连带着这个夜都变得楚楚动人起来。我不可抗拒地被吸引了。而那个方向就是椿的房间里发出来的。从小到大,椿没接触过音乐,更不会任何乐器。而随着那条鱼的来临,我似乎对椿的了解还不够彻底。
而没多久,椿抱着那条鱼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呵护得像个小宝宝。大雨滂沱,椿轻轻地放开鱼,不可思议的是,那条鱼竟然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起,双鳍和鸟的翅膀一样灵活,娇小的身躯机灵地在雨中旋转,摆尾,像个淘气的孩子在玩捉迷藏。
椿刹那间的惊喜溢于言表。“鲲,你会飞,你可以在雨里飞,好神奇啊!”她望着鲲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是那么充满希冀。
椿不管不顾地跨过楼边的围栏,在屋顶的瓦片上跟着鲲奔跑,飒飒作响的瓦片伴随着鲲的叫声成了椿的伴舞曲。她柔软的身躯,纤细的手指,飘逸的头发在雨中有说不出的好看。那轻盈的舞步一圈一圈,悄无声息地荡在我心里。不明不暗的夜里,椿身上却自带一种让人迷醉的光晕,比日亮,比月柔,举手投足都深深地刻画在我灵魂深处。这一幕,该是多么值得留恋的画面啊!
此时,她一定是开心的,不论是为了谁。而我,也是开心的,不论为什么。有些东西,朦朦胧胧胜过追根究底。
鲲长大了,很明显。当初为他取名字时,还是一条弱小无助,全身发白的小鱼儿,现在他身形肉眼可见的增长,鼻头有了渐变的粉。奇怪的是,和别的鱼不一样,额头部位有明显的疤痕,像是玻璃渣子划过的痕迹。我记得奶奶说过,所有人和我们,死后都会化成一条鱼,被看管在最北边的如升楼里。
在我还不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时,所有支离破碎的猜想都是枉然。可以肯定的是,椿在人间游历的七天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不然,这几天里,我见过椿太多的第一次了。
那晚的星星特别多,也特别亮。最重要的是那晚的椿特别美。
好景不长。
随着椿家里吵吵嚷嚷地,椿负气地夺门而出。
我紧跟其后“喂,你走那么快干嘛?”我好奇地追问。
“别跟着我,好吗?”椿头也不回,加快了步子。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你怎么了?”
“我妈把鲲扔了”椿转身对我说,委屈的眼神里藏不住的泪水在打转,楚楚可怜的样子瞬间攻破了我的防线。
我立马安慰道“你别急,我知道在哪里找到他”我坚信地样子起码能让她暂时安定一点,虽然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回来。
我知道这里的所有通道,甚至通往生与死。这是奶奶从小就告诉我的,所以我生来就比其他孩子懂得多。我知道上次椿去的石狮子那边是灵婆的住所——那个掌管着所有生灵魂魄的地方,我还知道一个禁区,那里污秽不堪,终日晦暗。那是鼠婆的住所。而我现在要带椿去的地方就是那个见不得光的地方。
我们在后山的废墟井口爬下去时,我看到无数的蝙蝠发出尖锐的叫声,从没这么惊恐地从洞内飞出来。在这之前,应该从没有人来打扰过它们吧。出于本能,还是故意显示我的勇敢,在这紧急时刻,容不得我去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可以肯定的是椿害怕极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出卖了表面的镇静,即使这样,椿也没有牵我的手。我很自然地护住椿的脑袋。穿过这条漆黑狭窄的通道,到达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四处点着蜡烛,由各种的奇异石头堆砌而成的空间里,有着一口锅盖大小的隧道口,用一块斑驳的木头虚掩着。我管不了那么多,只有这些废弃的地方,大人们才会扔弃一些无用的东西。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挪开了这块大木头。
椿伸手试探了下,结果手上沾满了恶臭无比的浑浊液体。她原本坚定的神情逐渐暗淡了下来。
“被担心,一定能找到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鲲那熟悉有微弱的声音,这明显的求救信号重新激发了椿的信心。就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她犹如一支昂扬的蜡烛被一阵风吹过,奄奄一息后又死灰复燃起来。她惊讶地再次确认“鲲?是鲲”上扬的嘴角掩饰不住的激动。
“你拉着我,我下去找他”她不顾一切的样子又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我的心灵深处。
“什么?你下去?”我疑惑道“算了,还是我去吧”我故作轻松,不管出自关爱,还是人道主义,此时,都应该是我挺身而出。“等一下找不到鲲,你也不见了就麻烦了”这个理由好像由不得别人拒绝。
我一跃跳进了这个废墟的井里。下来才发现这里就是一条无人问津的臭水沟,臭气熏天加上暗无天日,已经让我恶心到无法忍受。此时的我真像一个被压扁的易拉罐被人随手扔到腐得渗出粘稠液体的垃圾堆里。
“小心”椿估计感觉到这里的恶臭,叮嘱起来。
“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臭的地方!”我忍不住惊叹,然后顺着粘稠液体慢慢摸索着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湫”椿突然正经起来“谢谢你!”她趴在井口深情地说着,那女孩子独特的细腻的声线在井里不断回响。谢我的朋友义气,还是谢给鲲找到生路。不论是何种,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怔了一下,没有回答。我找不到更好的回复能表达此时我的心情。说“不用谢”显得太生分,十六年的情分会慢慢消散。说“等我上来了再谢我”又觉得小题大做,从小到大,为她做事都成了习惯,她从没这么郑重其事地跟我道谢。今天,为了一条不明来路的鱼跟我客套,我不该沾沾自喜,更应该心酸才对。
没想到下水道里有一波又一波的老鼠袭击。
“怎么办,老鼠会吃了鲲的”椿胆战心惊。
无奈我爬出井口时,一个妖里妖气的婆婆在和椿搭讪。一条条皱纹刻画在她额头,脸颊,下巴,手臂。佝偻着背,却身姿矫健,一颗明显的门牙突兀地挂在嘴唇上,像极了一只诡计多端的老鼠。让人怀疑她天寿快尽头的同时却格格不入地着了一件红色衣物。她瞪大了眼睛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什么味道,好迷人啊”语气中含有这个外形不相符的魅惑。“原来是爱的味道”这句话很难让人相信是一个粗糙老婆子的口吻。
还没等我站稳,她就拉着我左右舞动起来。在宗族里,从没见过这么跳脱性格的族人。我自认为自己算是放浪形骸的人,但见了她,我才发现我真的不算什么。
“有什么为你效劳的吗,小帅哥?”这近似奴仆又似调戏的语气,很难分辨她的意图。
“我在找一条鱼”我已经来到她的地盘,可能她真能帮上忙。
“一条鱼?我见过那条鱼呀”婆婆阴阳怪气的语调给了椿希望
“真的吗,请问你能帮我找到它吗”椿急切地问道
“那可不是一条普通的鱼”她放开我,转身对椿询问道“是从灵婆那里换来的吧?嗯?”她近似质问椿,犀利的眼神像两把刀子直戳戳地盯着椿,椿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她继续气定神闲地解释道“好人死后变成鱼归她管,坏人死后变成老鼠归我管。我的小老鼠可比他的小鱼可爱多了”婆婆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像一阵迷魂散,让人分不清对错。
“你真的能帮我找到鲲”椿此时顾不得好人坏人,念念不忘的全是鲲。
婆婆摇了摇头,歪头斜着眼睛看着我,这一眼就知道有什么鬼主意“除非,让你的小帅哥陪我跳支舞”婆婆瞬间变得活力四射。“来吧,乖宝宝!”这古怪的,不,不能叫婆婆了。她拥有着年轻人一样的精神和速度,还有我没有见过的生活格调,因为随着她拉着我有规律地扭动起来时,这个不大的空间里竟然飘扬着从未接触过的音乐,这种音乐比椿那晚的音乐要快活和轻松,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自由不羁,放肆散漫。我跟着她笨拙地左右晃动。如果这是一个条件的话,这未免太离谱了。不过,在我生性顽劣的人看来,她比许多规规矩矩的族人们更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一定要定义的话,她应该是“家长不喜欢的那一类”。
被迫的我每一根神经都在抗拒。“人间可是个好地方”她随即放出一群被锁在布袋里的老鼠,统统往下水道里钻。
“你也去过人间”我惊讶地问道。
“喏,是他吧”她指了指一只踉踉跄跄的老鼠问我。
我跑过去看到脏兮兮的鲲被老鼠背了上来。他昏迷着随老鼠摆布。椿迫不及待地抱起鲲抚摸着他的脑袋。
“他怎么样了?”
“他没反应”椿失望的叹息。在椿怀里的椿显得特别虚弱。椿拿出一个鱼形的埙吹起了那晚的曲子。深情地祈福。
“哇,他醒了”我惊讶地看到埙的魔力。鲲也随着音乐的响起,慢慢睁开了眼皮,迷迷糊糊地,像刚认识这个世界。
婆婆走了过来“好纯洁的灵魂啊,将来这可是条大鱼啊”她神秘的样子能洞察一切,也似乎拥有占卜未来的能力。
这场无意的经历,拓宽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在这有限的世界里,住着一些毫无章法的族人。有的为了自己快乐,按照自己的方式过,有的为了孩子,割掉孩子的喜好。有的规规矩矩,重复着一样的生活。大海虽大,有些用尽全力形成浪花,有些安静地随大众流向远方。没有对错,不妨问问自己想要什么。
大鱼海棠之湫篇(八)
文/何白女
海水还在如猛兽般倾泻而下。椿和鲲被突然失去控制的巨大洪流冲到一颗海棠树下——椿的爷爷的化身。
鲲明显受伤了,圆圆的眼睛微微皱起了眉,背上好几条树枝大小的伤痕在汩汩地留着鲜血。“鲲,我们不能放弃,你必须从这里f飞上海天之门”椿指了指就在眼前的巨大水柱。
鲲双眼噙泪,无力地摆动着脑袋,他有点疲惫了。
“别担心,我没事的,有爷爷保护我”椿安慰道,却也忍不住泪眼婆娑。这样的局面是她从没想过的,她不知道有一天会因为自己带来的一条鱼——准确地说是一条命而殃及到全族人。
“怪物在那,不要让过他,他会引发更大的灾难”火神驾着飞鹤在海水泛滥的村子上空发现了在大树下的椿和鲲。迅速地往那个方向飞去。
火神向来脾气火爆,面对今天的可以称得上“炼狱”的劫难时,更把他性格显露出来。他使出毕生绝学,续足功力,朝鲲劈去。不得已,鲲挥动受伤的双鳍艰难地飞翔起来,才勉强避过这一掌。山崖上劈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那是火神那一掌的威力。而火神似乎并不打算罢休,继续瞄准鲲,将其置于死地。鲲飞翔的速度放慢了许多,精力也耗了大半,可火神那不断出击的神掌火星四溅。
椿惊恐不安地来到海棠树下,仰望这个参天大树,无助地喃喃自语“爷爷,爷爷,我该怎么办?”她知道哭已经没有用,但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椿摇晃着树枝,像在叫一个熟睡的老人。没想到海棠树渐渐自我燃烧了起来,那燃烧的火焰像个凤凰的尾巴,美丽夺目。就在即将燃尽时,椿的奶奶凤凰飞来了,一声声刺破苍穹的叫声,带来了新的希望。那是爷爷呼唤奶奶的方式吗?
椿在奶奶背上朝着鲲飞去,四处溅飞的水雾弥漫,使这个原本风和日丽的世外桃源成为一座潮湿阴冷的汪洋。虽然椿不知道去了能帮上什么,但她必须去,就凭鲲救过她。就在火神朝鲲使出一个正高速翻滚的火球时,奶奶及时阻止了它对鲲的伤害。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火神质问挡在鲲前面的椿。
“他因为就我而死,我要把命还给他。他妹妹还在等他”椿动情地说着原委,希望火神能有同理心放他回人间。她天真地以为所有人都应该明白这种纯粹的报恩行为。
“你知不知道廷牧被洪水卷走,他的妹妹也在等他”
椿怔住了。廷牧的妹妹不过三岁,从小就跟着廷牧后面“哥哥,哥哥”地叫,她也会捉弄廷牧,她也是个奶声奶气还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洪水的小女孩啊。此时,她也多么需要哥哥!一边是恩人,一边是家人。椿犹豫了,生平最难的抉择让她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面对。
“洪水又泛滥了,快,造桥,到最高的地方去”长老操着沙哑的声音指挥这身后无助的族人。
大家开始团结一致,用法力形成一座通往最高山脉上的桥。不管老人,还是孩子,都在竭尽全力使出自己的力量,这不是一座普通的桥,是与时间赛跑的生命之桥,成功,保全几百口性命,不成功,可能面临种族灭绝的悲剧。这将是古往今来的最大耻辱。
椿看了看鲲“鲲,我不能送你了,我要去帮助我家人”凤凰把椿带回到村民。
“廷牧找到了吗?”廷牧妈妈急切地问赶回来的火神。
“对不起,没有找到”
“不要,我要哥哥,我要哥哥!”廷牧妹妹由不得解释,放任大哭起来,好像丢了自己心爱的玩偶,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怎么哄都哄不停。闪电在乌云密布里像带有剧毒的针,针针扎在椿的心里。
椿看到妈妈在努力用微弱的法力帮助大家造桥,她回头痛心地看着椿的归来,责备里夹杂着心疼,那种复杂眼神让椿心如刀绞。
“妈,我来帮你”椿的好意并没有让廷牧的妈妈息怒。她毫不客气地阻止了椿的帮助“我们不需要你”
“孩子,你走吧”长老缓缓走过来,对椿失望地摆了摆手杖。
椿抬头看了看眼前,乌云和海水之间像一层薄薄的纸片,只能留一丝喘息的空间,越来越多的海水从天而降,那滔天巨响震耳欲聋,犹如怪兽的嘲笑声,回荡在这惨绝人寰的峡谷里。远处,族人造的桥已经初见轮廓,廷牧的妈妈安慰着哭闹不止的妹妹,慢慢地往最高处攀登。海浪一阵一阵咆哮着扑面而来,张着血盆大口想一口吞掉全世界。族人用尽法力阻挡着对大家的攻击。椿终于意识到自己两难的境地。她又想起了爷爷最后告诉她的“只要自己的心是善良的,对错都是别人的事”,所以,没有对错。又好像又答案了。
凤凰载着椿往鲲那边飞“这都是我犯的错,我不能看着大家因为我受苦。”她吸了一口气“但是鲲,你一定要努力往上飞,你一定会离开这里。我想看你像从前那样美好地活下去。我相信你。”凤凰带着椿往海天之门冲,它想把椿和鲲一起送出去。
就在快接近云端时,椿手一松,和流水一样垂直地往下掉,往下掉。凤凰那惊恐的厮叫也没能挽救她。“爷爷,我来找你了”她闭起双眼,坦然地接受这个结局。
椿在海底,紧紧地抱住那颗因燃烧而枯萎的海棠树的树根。不知是被感化了,还是椿激活了爷爷的灵魂。海棠树的根系不断蔓延,不断深深地扎入土壤,细细密密地缠绕着椿,它的枝丫也慢慢伸展开来,不断地往上生长,原本枯死的树干也剥落了老化的树皮,开始长起了新的树干,不断变得粗壮。随着大树的生长,椿被树根严严实实地包围,直至融为一体。椿本来就是海棠花,只不过和爷爷生长在一起,长成了所有族人从没见过的参天大树。抬头看不到树尖,低头看不见树根。直到大树穿过海水,穿过云层,穿过水柱,穿过高山。它的树枝有一栋围楼那么粗,她的花朵有一个池塘那么大。直到它把所有的倾泻而下的水柱洞口堵住了,不再生长了。原本被海水覆盖的村落像被抽干了水似的,都能清晰可见。枝头的花开得正旺,火红火红的,像傍晚的彩霞,美到让人不敢触碰。
“妈,妈”远处一阵叫唤在没有海水的惊涛骇浪之后,显得特别明亮。
“廷牧,是廷牧!”廷牧妈妈兴奋地朝声音确认。“廷牧!”她也回应着。
她们团聚了,妹妹开心地在旁边手舞足蹈。从此,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伤心的妹妹!
而椿的妈妈却抱着大树泣不成声。
大鱼海棠之湫篇(七)
文/何白女
我失魂落魄地来到鹿神的酒馆。门口的灯笼散发着朦朦胧胧的光晕,把整个屋子照得异常的梦幻。听说,喝醉就是这个样子。店里三三两两地坐了些其他散客,有的把酒言欢,有的意志低迷,有的儒雅绅士,他们桌上都零散地放着几个酒罐子,倒下几个瓶子在桌上转了两圈,相碰了,发出清脆的声音。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尽兴。鹿神在柜台有意无意地擦着一个精致的杯子,高高耸立的鹿角把他衬托得特别高贵。他除了高贵,还有一点很值得敬佩:能给人解疑答惑。
“我想忘掉一些事,却怎么也忘不掉”我趴在柜台上,想寻些解闷的方子。
“忘不了就别忘了”鹿神轻描淡写“真正的忘记是不用努力的”
“我觉得很痛苦”
“痛苦有时候是好东西啊”鹿神依旧在拿一块丝巾擦拭着杯子的内壁,雪白的罗衫更衬得他干净通透,好像从来没有烦恼。没有烦恼,真好!
“有没有能忘记痛苦的药?”
“我只有一种药,能让你忘了所有的痛苦和美好,世人叫它‘孟婆汤’”他从柜子底下拿出一个青色瓷器瓶,瓶身有个显眼的红色贴纸,有点残破,看不清楚上面的字迹了。我看着这半新不旧的瓶子折射着不太明亮的光芒,恍恍惚惚,好似我下一秒就能做个快乐的梦,梦里没有鲲,没有灵婆,更没有椿——这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
“还是给我来壶酒吧”我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那个残忍的决定,比起椿,那些烦恼以及和灵婆的约定算不上什么。在那一瞬间,我终于确定椿于我而言,是多么珍贵的存在。哪怕我喝下孟婆汤,能千年万年地活着,那也是索然无味。鹿神在孟婆汤旁边又放了一罐酒。
“啊!!!你以为你接受的是谁的爱,是一个天神的爱。他背叛所有神灵去爱你。为你忍受一切痛苦,带给你欢乐!”
天空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光亮,乌云密布,低低地压着这个村子,好像在制服一个猛兽。远处的山与山之间的缝隙里凶悍地喷涌着海水,毫无顾忌地往村子里冲。海水撞击着大山,溅出比人还高的海浪,像怒火中烧的狮子张开了大口,打算吞噬它所经过的每一处。狂风卷着乌云,自上而下,将参天大树连根拔起。狂奔的海水还在肆意地冲向村落,冲垮了门前柱,冲倒了庭前树,海水慢慢慢慢地淹没了一间间有序的屋子。
对,我是天神。这就是我第一次借着醉意,把压抑了那么久的情感完全释放出来。在踏上这片崖石之前,我就知道这样的后果。可是,我必须释放出来。在椿带回鲲时,我不能;在椿与鲲起舞时,我不能;在椿救鲲而昏迷时,我更不能。我还要在把椿救醒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小心翼翼地呵护我们幼小的友谊。我内心承受的远远大于她所能感知的。而我做这么多,最后还不一定能保证她安然无恙。我背负着外界所有的伤害,活脱脱犹如一只蜗牛,背负着沉重的躯壳遮风挡雨,来呵护脚下一小片草地的成长。
“海水倒灌,天神发怒了”下游的族人发现情况不妙,赶紧通知了长老。
“不祥之物,不可不除!”长老斩钉截铁地发誓
在得知这个消息,全族人都汇聚一起,找到了鲲和椿,椿妈妈用法力,把空中的鲲中伤了。鲲和椿同时从空中掉下来。
“椿,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听妈的话,把怪物交给我们”椿妈妈一边言辞激动,一边温柔地劝阻。
“他不是怪物,我不准你们伤害他”椿走在鲲的前面,挥起双臂保护者因疼痛龇牙咧嘴的鲲。眼神里有椿妈妈无法掌控的叛逆。
“我真是白养你了”不由多解释,椿妈妈双手合十,开始使用法术制服椿投降。
“妈,对不起了”椿无奈又坚决地也使用法术形成屏障,将椿妈妈变出来的张牙舞爪的藤蔓屏蔽在外,这样,她们拿椿一点办法都没有。椿妈妈忘了,椿已经16岁了,法术已经不是随意能破解的。椿伸出右手化作一座巨大的海棠花,装着椿和鲲腾空而起。椿妈妈还是心疼椿的,她停止了对鲲的攻击。
“凤,怎么不动手了?”火神质问起椿的妈妈。随即指挥起两头凶猛无比双眼冒火的火神兽,前往咬断了海棠花的茎部。椿的右手明显地流出了鲜红的血液,椿的手和海棠根茎是一体的。她忍不住痛苦地呻吟着。
“还是让我来吧”椿妈妈希望女儿在自己手里少受点伤。但她的声音早就淹没在火神兽撕扯海棠花的声音里。
“鲲,鲲,我们快走!”椿艰难地拍了拍鲲的背,早点离开,就能保命。
“别让他跑了”后面的族人一齐汇聚法力瞄准鲲。无数股蓝色,红色,黄色似蟒蛇一般的光芒拧成一股。因为每个族人掌管的部分不一样,别说一起,就简单的一个火神,被这一劈,不是丧命,就是残废。何况现在是所有火,水,云,雨,雷,电的叠加。椿深深知道这个后果。
“鲲,快飞!”在这紧急的情况下,只能尽快离开这个充满恶意的地方,虽然那个地方曾经是椿最温暖的地方。
我必须在鲲还有体力游海天之门前,帮助他们安全离开。
“椿,快走!我来帮你送鲲回家”我带着昨夜从奶奶屋里头偷来的龙王面具,挥舞着法杖——那是能开海天之门的唯一法器。我学着奶奶念着咒语。随着法杖的挥舞,法杖上面乌云和海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低到伸手可以触碰到。我一点都不怕,这是我没有选择喝孟婆汤后毫无动摇的决定。我一定要这么做,哪怕这些工具使用不当,我会灰飞烟灭。
“椿,你必须和鲲一起离开,快!”我嘶吼着,命令着。,也拿命相博着。
“苍天啊!!”民众很多叹息声
"湫,你别乱来,你的法力还不能开天”椿妈妈跑到我脚下,惊恐地摆着双手,想让我停下来。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最坏的结果我已经能坦然接受了。我铆足了劲挥着法杖,卷起的漩涡越来越大,形成的风快把我席卷进去,海天之门已经形成。我明显感觉自己体力不支。
“快点飞啊,我快撑不住啦!!”我声嘶力竭地控制着法杖。鲲终于飞到了海天入口,椿坐在鲲背上,双手抓紧鱼鳍,跟以前赛马一样英姿飒爽。
“快飞啊,鲲”椿鼓励着鲲。鲲试了一次,被海水反弹了出来。这一次,鲲往后退了两步,留足了冲刺的空间,终于,他进去了,进去到那个倾泻而下的海水柱里——那个唯一连通海底与人间的额通道。进去了,就可以平安送椿和鲲回人间,那个他们可以双宿双飞的地方。
“没有人间信物是不能穿过海天之门的,小帅哥,在人间我会想你的。哈哈哈”这阵邪魅的笑回荡在这个琴弦紧绷的时刻。原来是鼠婆,知道鲲的一切行踪。她要去人间?埙被她夺走了!!该死的!
鲲还在晶莹的柱体里奋力地往上冲,毫无察觉。因为分神,一阵不知哪来的风刮走我的龙王面具,这就相当法力减半。确实, 我自身的法术也还不够完全操控法杖。法杖被冲走了。那被法杖控制的海水瞬间像散架的珠子,四处流窜。此时雷电交加,海水把整个村庄淹没得了无痕迹,那些被冲走的孩子哭的哭,叫的叫,哀鸿遍野。
我看到奶奶和祝融哥驾着一只飞鹤在这一片荒芜的海水上搜救村民,那些都是朝夕相处的朋友啊。天空像破了洞,七七八八地不断往下倾泻着海水。一股强烈的苍凉感使我浑身发凉。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注定不能回头。
大鱼海棠之湫篇(九)
文/何白女
海棠树下
鲲在硕大的树下来回游动,伴随着凄凉的叫声。他从树根游到了树梢,再也没看到椿的影子。他折了一枝海棠枝丫。没想到远远地灵婆驶着扁舟来到鲲身边,拾起水上漂浮的一朵残败的海棠花朝着枝丫施了法术。于是岸边幻化的成千上万朵海棠逐渐变成椿的身体,安安静静地躺在木桥板上。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死了吗?”椿站起来茫然地看着灵婆。
“我救了你,但你已经失去法力,不再属于这里了”
“那其他人呢?”不等灵婆说完,椿迫不及待地问道
“放心吧,你救了大家。”灵婆慢慢地讲起了原委“这场灾难让水路已经连接。往南一直走就是南冥天池,你可以送他最后一程。不过当他回到人间,他就再也不会记得你了”
“没关系。麻烦你告诉我妈,我还活着”
“去吧”灵婆指了指南冥天池的方向。
椿回头对灵婆礼貌地回复道“谢谢你”就坐上鲲背上一直朝南出发了。
“不用谢我,我只是个生意人。要谢,就谢换回你寿命的那个人吧”习习的的微风,如果理解,希望能追上鲲,告诉椿。
当乌云散尽,阳光穿透云层,透过海面,折射在海底。这个村落还残留着被海啸摧毁的模样,索性族人都活着。椿和鲲一起往南走,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去了南冥天池,鲲就能安全回人间,从此,两不相欠,各自悲喜。椿想起来还是微微有点遗憾。
“椿,等等我。我要跟你一起走”我一直在树上看着他们。而除了我和他们一起出发,没有更好的去处。我在等一个更恰好的时机。
傍晚。
我和椿在岸边休息,过了今夜,椿和鲲将各生欢喜
“你在想什么”我回头凝视着椿出神的样子。
“天上好多星星哦,每次抬头看天空,都感觉到一种召唤。”这是有鲲以来,椿第一次心平气和而有深意地跟我交谈。
“人要是死了,就看不见那么美的天空了。你相信有永恒的爱吗?就像星星一样”
“相信”
沉默。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噼啪啪的声音,温暖,不知疲倦。
“把鲲送走后,我们一起回家吧”我打破沉默,规划着未来。
“我已经失去了法力,不能再回去”感觉不出遗憾,也听不出希望。
“人间是个好地方,你想去人间生活吗?和鲲一起”
“那不可能,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是问你能不能,是问你想不想”这两者的本质区别大概在于客观和主观吧。而我,只想知道椿的内心真实想法,不因外界而影响的选择。
椿接过我刚烤好的番薯,吃了起来。满天的繁星若隐若现,一闪一闪的光晕照在椿脸上和她的齐耳头发上,她简直就像一个美妙的精灵,很幸运地曾降落在我的世界里。
“我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样子。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我双手抱膝,歪头看着她,想把这一刻永远地刻在心里,以后这样的日子不多了。
“你什么样子我都见过。任性的时候,生气的时候,伤心的时候,最尴尬的时候。都很好看”
椿随手拨了拨耳后的头发,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快要熄灭的篝火。“你就像哥哥一样对我好”和海水一样,没有温度。
“好吧”我无言以对。篝火就在那一瞬间,最后一点星火,灭了。冒着一丝无力的青烟,好像最后的挣扎。
和椿背靠背躺在草地上,今夜只能这样对付一下了。
“你睡了吗?”我试探着问道。
“没”
“冷吗?”
“不冷”
“那睡吧”这苍白的对话,似乎来得很格式化。
“湫,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椿突然补充道,以宽慰的口吻。那一刹那,我僵住了。我不知道一句谢谢是源自一直以来的庇佑吗,还是
报答的一种方式,也可能是诀别的预告。可是,我该说什么呢?说什么都不合适。夜如此安静,甚至连海浪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能没有篝火的原因,我突然前所未有地冷,比那夜大雪纷飞,我背着椿踉踉跄跄地回家时还要冷。我双手抱住自己,那个可怜又倔强的自己。某些程度上,我和椿是一类人。都是想要找到自己的人,那个只听从内心的自己。恰似大海里拼命想要激起浪花的那几朵,哪怕最后的结局只是被拍到岩石上。而更不愿意成为随流水流向大海的一部分。固执得让人无法理解。她执念于鲲的恩情,任何方式都行,哪怕是牺牲自己。而我执念的是对椿的呵护,任何方式都行。椿懂,一直都懂,只不过椿不知道怎么直面我的这份情。我不想让她为难,只要她能开心。可是,我和灵婆的约定马上就要兑现了,也就是过了今夜,我将再也看不到椿。我内心无法停止地想要呵护着她,怕她受伤,怕她难过,怕她被欺负。我注定是一个骑士,一路披荆斩棘,送到目的地,会有王子接待的。那就是我全身而退 的时候。我曾自私想哪怕椿有那么一点点接纳我的情谊,哪怕一直做骑士也在所不惜。想到这里,眼泪竟然忍不住地往下掉。
我从来没有流过泪,就是那次椿救鲲昏迷不醒也没哭。不断啜泣的声音让我浑身轻微抖动起来。我希望椿听见,又怕她听见。爱,是什么?家长会教我们法术,会教我们游历,却从没告诉我们如何去爱。此时,我只知道,爱是饮鸩止渴,毒越深,越让人迷醉。哪怕内心山洪海啸,表面也要装得若无其事。
从此,没有我的保护,椿要自己面对很多不可知的坎坷,她能保护好自己吗?那些和椿一起的日子,椿开心肆意地笑,委屈难过地哭,惊恐不安的忐忑,撒欢张扬地奔跑,充斥我的记忆里的都是她的容颜。椿,如果可以去彼此心里瞧一瞧,我的世界都是你,而你的心里,是否有我的一席之地呢?椿,你要好好保重,我想把你揉进我的心里,永久地共生长,但你不会开心。你已经和鲲命运相连了,所以,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你完好无损地护送最后一程。
我还是没忍住,翻个身。那个悬在半空的手最终停下来了。她的头发依然黑泽光亮,闪着珍珠的光芒。她的呼吸均匀而安静,宛如初生的婴儿。她应该在梦里很幸福吧。
夜安静地照着岸边,像一副静谧唯美的画卷,全然不顾一个少年翻江倒海的情绪发泄。
大鱼海棠之湫篇(一)
文/何白女
郁郁葱葱的草地青翠欲滴,一颗颗像好奇地小脑袋四处张望着奇妙的世界。
这大片大片的草地每到清晨,用沾着露水的娇羞姿态迎接着日出。微风一吹,高高低低的草地连接着远处的群山像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前后追赶,更像臣民一样叩拜祈福。过滤的阳光倾泻而下,丝丝缕缕给这个世界镶上了金边。
草地的另一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界的湖,平静柔和。粼粼的波光杂乱无章地排列着,推向远方。清澈的湖底干净得什么都没有,没有鱼没有珊瑚,甚至没有青苔海草。这浩瀚的湖面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另一个世界的一切。
不远处有一个古老的村落,木棕色房檐错落有致,灰黑色的瓦片整整整齐齐,让人一眼想到鱼的鳞片。
我叫湫,和奶奶生活在这鱼鳞般的房子里已有十七年。
我记得小时候常问奶奶看不到尽头的湖面那边有什么。奶奶用讲故事的口吻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湖的尽头是与人间的天空相接,我们看到的湖面景色就是人类天空的样子”奶奶每次讲完都会很满足地望着远方,并极力回想着人间的模样。
我突然就明白与我平行的空间里有一个叫做人间的世界,他们拥有如万家灯火般的星空,五彩缤纷的彩虹,和海水一样蓝的天空。这些都是我从湖面上看到的。我天生就比别的孩子多几分悟性,但这悟性在我看来并没什么太大作用。
我是生活在海底的一位族人,没有真切地看过天空的样子。这里的每一位族人和我一样,只知道我们这里掌管着一切的自然规律:风,雨,火,草,虫,鸟,包括人类的灵魂。与海上的那个空间世界既互不干扰又密不可分。这样一直很安稳地过了很多年,从没有谁试图打破过这个平衡。按照宗族的规矩,每一个长到16岁的孩子可以自由浮出水面七天,看看与我们平行空间里的一切事物,也看看自然规律的运行变化。毕竟每位后人终将承接祖辈的重任,用稚嫩的肩膀继续执掌一切,以保天下太平安定。
我十六岁那年,化身为海豚真正去人间游历一番。透出海面第一次吹到清凉的风,照到没有过滤的阳光,还看到岸边很多很多雷同的人点亮蜡烛,为逝者祈愿,也听到敲锣打鼓的人们在擂台上加油助威。他们不认识我,而我却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就是人类,也是人间。
我惊喜地拍打着鱼鳍想把这美妙的一切告诉椿。
转眼椿16岁了。她也该去那个我去过的地方看看。
我和椿划船到嫘祖姐姐那里挑了两匹马。
在一群正在吃草的马群里,椿指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得意地说道“就你啦”
我奔跑着去摸它健壮的大腿,不禁地赞叹“这马真帅,比我还高”还没等我比划完身高,这“很帅”的马很不合时宜的拉了一坨在我头顶。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椿笑得前俯后仰,清澈的笑声总能轻而易举地敲打我最柔软的地方。如果我的各种糗事能让她一直这么快乐,我愿意一直愚笨下去。
回去的路上,椿在马背上一边驰骋,一边回头好奇地问我“湫,人类好玩吗”
“好玩啊,去年我差点就不想回来了”椿的问话让我回想起去年看到的人间,这个样子应该很像奶奶当年给我回答问题的样子吧。
“那就不要回来啊”椿带着戏谑的口气回答。
“不回来谁送你啊”
“谁要你送啊,是你自己跟着要来的”椿秉持一贯不屑的玩笑话。是真心,还是玩笑,我没有真正花心思去想过这个问题。我也习惯不考虑这个问题。
椿策马扬鞭,伴着一声“驾”,一阵旋风从我身边刮过,看着椿矫健的身姿,我也加快了速度,往那个成人礼的方向赶去。
椿,比我小一岁。善良单纯得让人心疼。她的爷爷掌管着百草,她奶奶掌管着白鸟,而椿可以自如地控制海棠花的生长。如果我的记忆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奶奶,剩下的全部是椿。从小我和椿一块儿长大,她住我家楼下。我熟悉她的一举一动。这种熟悉是来自长年累月的关心,至于这种关心来自什么,我不明白。在我去往人间看到那么多美好时,我就很肯定我不会选择留下。和椿相比,这些人间绝色顶多算有趣,而并不能让我放弃没有椿的生活。如果分辨爱和不爱太复杂,我还是愿意单纯地定义为超越一切的“友谊”。
大鱼海棠之湫篇(二)
文/何白女
奶奶是宗族里唯一一个能开海天之门的人。而海天之门又是唯一能与人类世界连接的通道。所以,开海天之门成了我们世界里异常隆重严肃的仪式。对奶奶而言,一年开一次,对普通族人而言,一生跨一次。
16岁,是一个成长中重要的节点,也是迈向大人的开始。几乎每一个孩子都很期待过天门这个环节。这只是小孩的想法,大人却忧心忡忡。去人间意味着接触毫无概念的世界,七天的时间不算长,可从不分开的父母来说,每一天都在倒数。这不仅是考验孩子能不能克制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还要随时注意外界不确定的因素,比如人类的猎杀。这对于生长在安全环境里十六年的鱼类来说,还是太凶残太狡猾。
“椿,再吃一个吧”椿妈妈拿着用布包裹的粽子递给椿。
“我真的吃饱了,妈”椿显然对妈妈的再三叮嘱有点疲乏,她转身看着奶奶带着龙王面具和魔法杖不断念着咒语。
刹那间,天昏地暗,狂风大作,遮天蔽日。随着奶奶对魔杖的指挥,天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蔚蓝的海水汹涌而来,马上又形成一条雍容严肃的飞龙,在围楼迅速地转了一圈。那从天而降的呼啸声使整个村子颤抖了起来,椿门口的灯笼摇摇欲坠。飞龙经过的地方自动形成一道水幕,将海天之门单独隔在一个巨大的水球里。椿以前见过,但从没这么近距离观察过。
“椿,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跟人类接触,千万!离得越远越好”椿妈妈再次强调了起来。眼角竟然泛起了泪花。
“不用担心,椿机灵得很,没事的”椿爸爸安慰起椿妈妈来。
“什么没事,去年阿金的女儿就没回来”椿妈妈没好气地责怪椿爸爸。也再忍不住地流起了眼泪,似乎椿这次去的并不是人间,而是地狱。
“妈,我知道了,不用担心,”椿握住妈妈的手。虽然她并不明白这次会遇上什么危险,但她认为没妈妈想的那么严重。
“还磨蹭什么,别误了时辰!”奶奶正使出浑身解数顶住从天泄下来的洪水,保持着海底与海面的连通,她瘦弱的身躯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椿抬头看了看一排同龄等待穿越海天之门的孩子都在和父母依依惜别。廷牧已经开始喝能转化灵力的汤药了。
“只要能平安回来,你就是个大人了。记住,漩涡是两个世界唯一的通道,第七天必须赶过去,否则……”妈妈拉着椿的手不愿放开,她都忘了这些话她都讲了好几遍
“妈妈,你都说了好多遍了”椿对于那个未知的旅程应该挺期待的吧,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椿喝下那碗汤,瞬间浑身发烫,手臂的颜色渐渐发红,从手指到胳膊,有一股力量从脚底慢慢升腾起来。
妈妈抱着椿“我的女儿终于要长大了”一边欣慰,一边莫名的难过。
“走了”椿最后回头看了看家人。她走到台阶上,准确地说是飘到台阶上,就是刚刚那碗汤散发的威力冥冥中在指引着椿。
“按时回来就好。”爷爷一向端庄稳重,说话干脆利落。跟椿妈妈不一样,椿爷爷的爱不那么黏腻,更让椿踏实安心。
“你快去吧,别管我们了”椿爸爸挥了挥手。
“你们放心吧,我走啦”椿已经不能再说出其他让家人放心的话了。毕竟不过是七天而已,并不是生离死别。
椿走到奶奶制造的水屏障前,用手触碰了下,一道水门瞬间开了一个口子。椿闭着眼睛跟着某种力量飘进水的世界,一边旋转一边慢慢变成红色的海豚。稚嫩又秀丽。
椿妈妈又急忙走到水门之前,招呼着还没游走的椿“椿,你过来,千万不要靠近人类,很危险”椿摆了摆尾巴,就游向海天之门。椿妈妈彻底控制不住情绪,掩面哭泣。
这一切我都亲眼看到了。椿妈妈对椿的感情应该就像奶奶对我。希望长大,又害怕长大。
椿慢慢游近海天之门。我站在屋顶的瓦片上,朝着那个漩涡,朝着椿歇斯底里大喊“椿,一路小心,等你回来!”我的声音响彻整个村落,是内心的告白,更像是和椿的约定。
我知道椿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她那么懂事乖巧。这样的场景我每年都会经历,也每次都会在屋顶上给奶奶加油。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等你回来!
大鱼海棠之湫篇(六)
文/何白女
“这个季节竟然会下雪,我最喜欢下雪啦”
椿爷爷去世后没多久,天空罕见地飘起了鹅毛大雪。按常理,此时正是穿轻薄衣衫的时候,却不料我和椿都裹起了厚厚的披风。我喜欢不一样的东西,包括天气。下雪的第一天我爬上了围楼的屋顶,兴奋地朝天空大喊。
“你相信有天神吗?”我问椿
“不相信”自从爷爷去世后,椿一直郁郁寡欢,说话也丝毫看不出情绪。
“我相信有”我依然饶有兴趣地想表达自己的观点。
“没人见过”
“人类也没见过我们呐,那我们不还是在这里”我总试图在证明些什么。
“如果有,他一定会惩罚我。”椿心事重重,说的话也没头没脑。我疑惑地回头望向她。
“湫,将来我爸妈老了,我担心不能照顾他们”椿突然认真严肃起来,忧伤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遗憾。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只剩下一半的寿命”
“啊,为什么呀”我知道所有的疑惑应该都在下文里。
“拿去跟灵婆换了鲲,”这句似乎来得莫名其妙又有迹可循的话让我联想了很多。所以,那天晚上上船是找灵婆做交易?所以,她任何时候都誓死保护鲲?所以,爷爷指的危险的事情就是这个看似荒诞的契约?所以,她只有和鲲在一起时才开心?所以……
“椿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是椿的妈妈的声音。椿闻声赶紧跑下围楼。
“不管怎么样,请她跟我们说清楚”
在我大脑还一片混乱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长老已经开始怀疑椿了,鲲现在很危险”
“你是谁”我只看到一直老鼠在盯着我。
“小帅哥,这么快就把我忘了?”这语调在宗族里找不到第二个,就是那个帮忙找到鲲的古怪婆婆。“快把鲲藏到后山冰冻的河里,要不然被发现,椿会被处刑的”只要听到椿会有危机,我本能地来不及分辨对错就慌忙照做。
把鲲从池塘里抱起时,我明显感觉到他又长大了。我确实也把他放进冰河里。只不过最后我跟他说几句话。
“你留在椿的身边会连累她的。如果你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就走吧。”我不希望椿受伤,在这条路上我会竭尽所能为她扫除障碍。没想到鲲示意地点点头,依依不舍,还是选择掉头就走。所以,这是一条有灵性的鱼,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和椿形成了默契。
我刚转身想要离开时,迎面而来的椿被北风吹得举步维艰。“鲲呢?”关心的语气里掩盖不住焦虑。
“放了”我毫无感情地回答。相比椿的焦急,我显得特别冷血。但在我心里,鲲离开才是一切归于平静的根本办法。
“放了?放哪儿啦?”椿凑近我眼前,紧张地追问道。
“放生了,河里”
向来冷静乖巧的椿竟然猛然推开我,好似我挡了她的道。拼命地往河边跑去,哪怕风雪大到她难以行动。
“椿,我是为你好”我朝她背影喊去,可是风那么大,她怎么可能听得到呢。她想都不想,直接往彻骨的河里跳,已经让我的那些所谓的“忠言”随着水流冲散得支离破碎。
等我再次见到椿时,是在一颗还没发芽的海棠枝丫上被藤蔓绑着的,还有鲲。
我背着已经昏迷的椿和鲲。此时的风雪更加大了,前路一片白茫茫,看不清方向。在这凌冽的寒风中,我几番眼睛无法睁开,全凭仅有的一点方向感往安全的地方走。雪已经淹没膝盖,在这沙沙作响的夜里,我还是为找到椿而高兴。一脚没注意,我被一根在雪下面的树枝绊倒,椿和鲲同时从我背上滚下了山坡。山坡那么陡,椿肯定很疼,都是我不好。突然一个状如核桃的圆形物体从椿的衣服里滚出来。这就是那天能登上船的信物,我记得。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带上了鲲。椿能为他豁出全部,如果我此时舍弃鲲,椿的心情将是无以复加地焦灼,椿所做的一切,乃至剩下的日子,都将不会快乐。而我,希望她能一直快乐。
终于来到一座废弃的祠堂。椿静静地躺在地上,满脸的泥垢和冻得冰冷的双手已经毫无知觉。不知道为什么,我有好多话想对她讲。拿了块毛巾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起来。
“我从小没有爸妈,奶奶一个人把我带大。从小就没人管我,天不怕,地不怕。可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害怕的,就是让你受苦。”我拿起椿的手也轻轻地擦掉一小块污垢,在这篝火正旺的祠堂门前,却暖不了我此时的心情,一阵心酸不可遏制地泛滥开来。“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没想到他对你这么重要。我很害怕,害怕他们伤害你。”我紧紧握住毛巾,好像握着椿的手一样。外面的雪依然在不依不饶地飘着“你醒来,好吗?”我在祈祷着,这个祷告比我之前任何许下的愿望都要重要。一片雪花无意掉在椿被子上,瞬间消融。却狠狠地砸中了我的心脏,冰冷得连呼吸都透着绝望。
“鲲,我知道是你把我叫醒的。你长大了好多,我真不想跟你分开”这是椿醒来的第一句话。确实,鲲已经大部分是红色,以前的伤疤也长成一个锋利的犄角,这种特殊的标志放在海豚群里,也能一眼辨认。池塘已经装不下鲲了。椿趴在鲲的脑袋上难舍难分,这一刻,她应该是爱他的吧。相比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样的椿更活得自在,更值得。而我希望她这样下去,哪怕不是为我。
椿醒了,醒了!
我终于明白,看到椿能健康快乐地活着是一件无与伦比的事情,比赛马,比看海天之门,比人间的绝色都要沉甸几百倍。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来到椿来过的石狮前,迎来了同样象面人身的渡船者载我去到一个神秘与世隔绝的地方。
“这是什么牌”屋子里发出抱怨声。四个一模一样鱼面人身的年长者在悠闲地打着麻将。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中间的老者看都不看一眼就知道在窗外思纣的我。这应该就是掌管一切灵魂的灵婆吧。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鞠躬致意。“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碰!”他摸了一张麻将,气定神闲地又甩出两张牌。“说”
“你为什么要把人类的灵魂交给椿”
“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这个世界一切都可以交换”其余三个酷似灵婆的老者依次回复我。
“是一半的寿命吗?”
“呵呵,你知道的不比我少”灵婆笑得很敷衍。
“请问,我可不可以用自己的寿命,换回椿的寿命”这个想法在看到椿醒来时,就一直蠢蠢欲动,从未消停。
“当然可以,不过涨价啦。你要用一整条姓名来换”这颇具玩笑的口吻仿佛在试探我的决心。
“不过,我要提醒你“灵婆突然郑重起来。“换回寿命也救不了她。”“那小姑娘的另一半寿命跟大鱼连在一起”“大鱼死了,她就会死”三个补充道
“如果大鱼送走了呢?”我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如果把大鱼送走,大鱼走的那天,就是她死的时候”这个答案让我惊恐万分
“有什么方法能救她?”
“自摸,清一色。哈哈哈”灵婆兴奋地推倒眼前排好的一排麻将,宣誓自己的胜利。“除非你给我打一局,赢了我就告诉你”他转脸看向我,额头的眼睛里翻滚着云雾,又立马消散。
很幸运,我赢了。当我掀开牌时,灵婆又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一瞬间我联想到鼠婆,那个诡异又多变的奇怪婆婆。不过区别的是,鼠婆在昏暗潮湿的洞里养了很多老鼠,而灵婆这里灯火通明,养了许多猫。
他挥挥手,麻将桌和麻将化成一股青烟“什么运气不运气,好运坏运都是你的命运”其他几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老者变成几只温顺的猫,叫了几声,四处散开,好像知道我们要做一场谈判。“方法就在你手里”灵婆颇有深意地告诉我。
“手里?”我喃喃地重复着两个字,也在猜想答案。
“方法在你手里,你手里”
我摊开右手,握着的核桃信物微微地渗出点汗。第一次面对这些奇奇怪怪的族人,我心里多少有点忐忑。曾经,椿也这样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老者、展开一段拿性命来对赌的谈话。她内心又是怎么样一番勇气。
“哼,你们这些小家伙对待生命就像路边的石头。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才费尽心思怎么样多活一天”灵婆把我送出门时感叹道,仿佛我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不懂生命的分量。
“如果不快乐,活再久又有什么用呢”灵婆说我不懂生命,而我叹灵婆不懂情爱。
鲲已经很大很大,大到可以遮盖整个围楼。并且能自由在空中翱翔。就像我当时取名时说的“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他果然不是一般的鱼。鱼大了,也该走了。我看着椿开心地坐在鲲背上,在空中大功告成的样子,空落的心里突然很窒息。她还不知道大鱼走了,她就要结束了。她以为鲲回归大海,就功德圆满,不过是寿命减半而已。
鲲的声音清透深邃,声声叫唤着离别。声声撕扯着伤感的结局。那一幕,我呆住了,是羡慕,是祝福,还是嫉妒?我也分不清,只知道浑身像掏空的木偶,毫无知觉地站立了好久。
是啊,正如我对灵婆说的:如果不快乐,活再久又有什么用呢?
老伴爱养花
文/李汝骠
儿子儿媳回家过冬至,看到阳台上众多的盆花中,有两盆正在盛开。他们惊叹道:“冬天还能看到这样艳丽的花,妈妈真会养花啊!”
其中一盆是蟹爪莲。这种花没有花茎,只有一片片椭圆形的绿色叶片相连,似“蟹足”向盆外垂悬,形如伞盖。起初,“蟹足”顶端长出花骨朵,冬至这天,绽开了一朵朵红艳艳的花朵。红色的花瓣有双层,中间的花蕊是白色的,其中有一支却是鲜红色的,花型如吊钟似的,十分招人喜爱。一盆不大的蟹爪莲竟开了二十余朵红花,如火如荼。还有更多的花骨朵,含苞欲放,次第开来,前仆后继,花期颇长。这盆蟹爪莲是老伴从好友那里移栽过来的。刚移到我家阳台时,叶片稀疏,垂头丧气,没有精神。老伴悉心照料:换盆培土,剪除枯叶,疏松土壤,适量加肥,按时浇水,还特意编了花架,托住它下垂的“蟹足”。功夫不负有心人,花儿一天比一天长得好。老伴告诉我,这花喜欢温暖、稍阴、稍湿的环境,叮嘱我不要多浇水,否则会烂根。有一天,老伴喜不自禁地告诉我:“你看它长出了那么多花骨朵,不久就能开花了。”果不出所料,不久在寒风凛冽时,它却接连绽放红花,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另外一盆是草本海棠。那是别人淘汰下来的,送给了老伴。老伴如获至宝,把它移植到一个较大的花盆里,经过老伴的精心照顾,海棠不但活了,而且越长越好。过了一段时间,草本海棠也开出了鲜艳的花朵。它的叶片较大,由绿色变成褐色了。它的形体矮小,花梗细弱,每枝上开两朵并蒂花,每朵花有五个红色花瓣,中间的花蕊是黄色的。花期较长,能一年四季开花。老伴已养过好几盆了,颇有经验。
数九寒天到来,但阳台上盛开的花朵使家里充满生机和活力,提前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儿子儿媳争相用手机拍下了盛开的蟹爪莲和草本海棠,放在了全家人的微信群里,大家齐点赞,连远在天津的我妹妹也发来短信,称赞老伴会养花。
老伴辛勤的劳作换来了冬季的鲜花盛开,不觉让我想到一句名言:“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大鱼海棠之湫篇(三)
文/何白女
七天后。
和我想的一样,椿准时回来了。又和我想的又不太一样,椿不太开心。回来时并没有满心欢喜地分享她看到的一切,这太反常了。
夏季的雨水总是特别多。但我并不反感下雨。我坐在窗台,正使用法术将一颗还未成熟的柿子树催熟,随即吃了一口。这种简单的操纵术太日常了,我还记得椿经常把没开花的海棠树用法术唤醒,。这种本领是我们族人与生俱来的。
子时左右,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楼梯上慌张地响起。夜特别寂静,除了厚重的乌云盘旋在上空,时不时阴森的闪电照耀着入睡的族人,忽明忽暗。在那个狭长逼仄的胡同里,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那正是椿,她喜欢穿红色的衣服,纤细的腰肢被衬托得特别可怜无助,但努力逆风而行的背影又那么义无反顾,像挨过寒冬的海棠花。雨水顺着夹在耳后的一缕头发悄无声息地滴下来,溅飞在她的脚下。我故意把手边的那盆柿子盆摔了下去,以便引起她的注意。
果然,她停了下来。暗黑的光线里,我还是看到她眉宇间再没有平日的嬉皮笑脸,微微皱起的眉头让我意识到事情的不平常。她这个样子我从来没见过。
“对不起,我是不小心的”我故作轻松,想找到平日的氛围。显然她并不想回答我。“这么晚了,你想去哪儿?”
她抿了抿嘴唇,摆正了雨伞的方向,转身继续往前奔跑。不知道哪里来的风灌满了她由于慌乱而打湿的裙子。
一股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
拿起蓑衣,我飞快地跑下了楼。鞋底与楼梯摩擦的声音掺杂着淅沥淅沥的雨声像母亲的催眠曲,抚慰着所有族人入睡。
而今夜,注定我和椿将守住一个共同的秘密,确切地说,是我为椿守住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椿跑得飞快,像一只微弱的萤火虫坚定地朝北边飞去。
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穿过一片大草地和森林,来到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前,椿依然卖力地往上爬,那娇弱的身躯似乎一片轻飘飘的云朵,随时被吹走,又像一匹死如归的马,在这个雨夜,跟着信念一直冲,笃定不已。为了保全她的安全,也为了解开多日的疑惑,我必须死死地跟着。哪怕我的这种担心很多时候是多余的。
天梯尽头,穿过那满是苍劲的松树的灌木林。终于,椿停下来,在一座巨型石狮前,摇晃起类似铃铛般的东西。瞬间,狂风大作,树林里所有的树都疯狂晃动,似乎要连根拔起。无数飞鸟从树林里飞走。那毫无表情的石狮子突然张开了口,以“森林之王”的架势打了个哈欠,地动山摇。眼前翻滚的云雾迅速暗流涌动,空气中氤氲着诡异又神圣的气息。乌云黑压压地,让人有窒息的幻觉。
紧接着,一位戴着斗笠头象人身的渡船者从远处缓缓驶来,接走了在风中颤颤巍巍地椿。
有些东西是有感应的。好比椿摇动铃铛,那个时候,椿已经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好比椿上了船,她的命运突然变得扑朔迷离。
看着椿渐行渐远的背影,似一朵朦胧又迷人的莲花随着河流漂向远方。我像一株想不断向前攀爬的藤蔓,却终究追不上她的脚步。一束淡淡的清辉冷冷地照在不知名的尽头。
第二天。
奶奶叫醒我的时候,已经日出半晌。
椿一早就在自言自语。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海岸边那条红色的海豚”她轻声细语道
“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我帮你取个名字吧”椿兴奋地告诉自己名字的由来,像极了认识新朋友的自我介绍。“我妈给我取名椿,她希望我以后接她的班,掌管海棠花的生长”
"我希望你以后长大,比玻璃缸还大,比镜子还大,比桌子还大,比床还大“椿抱着鱼缸在屋子里欢快地转起圈圈,微风温柔地吹动着她的发梢。“整个屋子都装不下你,围楼也装不下你”椿不断幻想着,不断比划着能看到的物件,最后竟然开心地大声呼喊出来。
“最大的鱼叫什么,你就叫什么”椿托腮思考起来。
我早就没有困意,趁机探出窗户,看到椿正在对着一条通体白色的小鱼苦思冥想。
“这里是不能养鱼的”我故意提醒,当然,这个提醒肯定没有任何作用。
“关你什么事,跟屁虫”椿不太想搭理我,不过对于“跟屁虫”这个称呼,我很乐意接受。
“你怎么那么凶啊,我会帮你保密的”椿由不得我多废话,直接关起了窗户,把我最后没说完的话一起关在了窗外。
“喂,我知道一个好名字”瞬间,在我认知里,我想到一个好名字——最起码对她来说是个好名字,毕竟,她此时这么热衷取名字。
“说”椿向来这么直截了当
“先把窗户打开”我又迫切地敲起了她的窗户。
椿迅速地打开了窗户,也就示意我有发言权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我倒背如流后,怕她不信,又佐证一番
“是古书上写的,就说有一种鱼叫鲲,有天那么大,还能飞,翅膀像云一样大”我闭起眼睛挥动着双臂,想象自己像个雄鹰翱翔天空。
椿准备关掉窗户,丝毫不看我翱翔的样子“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椿很随意地下了“逐客令”,窗户就无情地关起来了。椿很喜欢‘鲲’这个名字。她转身认真地对玻璃缸里的鱼说的那句“从此,你的名字就叫‘鲲’”
鲲,我赠与的名字。一条本不属于这里的小鱼不仅拥有了名字,还带给椿一些无法解释的快乐。而这种快乐却让我隐隐约约感到不安。我仿佛看到鲲长大后,硕大的身躯占据了半个天空。椿依然弱小地追在身后,像那夜坚定地摇响了那个铃铛。
海棠依旧
文/韩景波
“海棠花开了!”一早起来在院子闲散的妻子突然惊叫道。待我出门看时,见她躬身在花上嗅着。我笑了,我说:“海棠无香,猛嗅,是闻不到花香的。”
海棠花开无香味我也喜欢。我家院里院外多见海棠花的身影,红的、白的、绿的,高的、矮的多品种,就连与海棠同科的木瓜花也被我宠进了院子里。
我一直以为,花艳不过海棠花。尤其是贴梗海棠,色深红,散发出夺目的诱惑,在绿叶映衬之下,可谓赤烈到非常醉人的程度。初识海棠属偶然,记不清多少年前在九泉一个叫前塬的地方乍见它时,就被它那夺目的鲜艳和奔放的精神深深感动。停车,小心走过独木桥,攀上人家石阶院畔去看它。闻之无香,但一点也不碍我于它之爱。再识它时也是偶然。一个早春,为一个兄弟牵线为媒说媳妇,来到一处大山里,在那女子家的院边就有一丛海棠,啥都没说,我就先要把镢头去挖花。
当然,我喜欢海棠还因为它像迎春花一样,从早春开始,能一直陪过百花的开放,寂寂也罢,热闹也行,兀自开放,虽无浓香伴花开,但它表现出来的一种气质动人,让人不能不爱它。
我赞成李渔对海棠无香的解释。他在他的《闲情偶寄》中这样说:“‘海棠有色而无香’,此《春秋》责备贤者之法。否则无香者众,胡尽恕之,而独于海棠是咎?然吾又谓海棠不尽无香,香在隐跃之间,又不幸为色掩。”又曰:“吾欲证前人有色无香之说,执海棠之初放者嗅之,另有一种清芬,利于缓咀,而不易于猛嗅。使尽无香,则蜂蝶过门而不入矣,何以郑谷《咏海棠》诗云:‘朝醉暮吟看不足,羡它蝴蝶宿深枝?’有香无香,当以蝶之去留为证。”
如此看来,海棠还是有香的,只是香味隐约,不事张扬而已。实在是,艳之悦目为美,不事张扬当贵为品,况且,这有香无香也是与赏花人有关的。看过一篇《静心听花开》的文章,就有心灵之触动:花开本无声,心静之人才能听到花开的声音啊。现在想来,同样,也只有心静之人才能闻到海棠的清芬味,那味,少半是味觉,多半是感觉。我的母亲95岁了,身体依然很好,竟能蹲下看蚂蚁搬家,然后,她说天要下雨,要我们防顾天雨,紧着备柴收衣,不久果然。我以为母亲就是心静之人。母亲和我一样爱海棠,年年花开时都要叫孙女用手机给她拍几张与海棠的合影。她说:“海棠颜色好,又开年见红,是喜庆之花,适合门里门外栽种。”
确实,老北京人就爱在庭院中种植海棠,窗前门边,每每栽植几株。老北京,古典、幽深,沧桑出一份沉重古韵;四合院,青砖黑瓦,朱门雕窗,亦是古香;想那春日和煦,晴天丽日之时,海棠花哗然开放,一大丛的明艳,为翠碧的叶片所映衬,该是何等的绚烂而逼人?
我家住在乡野,虽不比老北京那庭院深深的四合院,倒是院落宽阔畅野,方便梅兰竹菊,桃杏梅李,更不忘的是海棠,春来海棠早报信,阳光晴好日,开窗即见海棠疏影横斜,摇曳生姿,若然是于清晨,晨光清丽,出门于院中闲步,可见庭院深深,盛放的海棠花也仿佛散溢着一种沉厚的情韵——这是一种我喜欢的韵味。
“海棠花开了!”海棠吵醒了院落里的春天,妻子叫醒了爱花人。海棠花,春事花发,红艳不改,清芬依然……纵是雨疏风狂,海棠依旧,我心依旧。
大鱼海棠之湫篇(五)
文/何白女
和椿一起把鲲带回来后,我们把他安置在围楼不远处的一座废墟的后院内的池塘里。
鲲又长大了,原本瘦小的身躯已经长得圆滚滚,像个雪白的气球。鼻头那粉色的点缀也慢慢转成正红色,标志性的伤疤像个眼睛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四周环境。毕竟,这阵子他的生活环境换得太多了。鱼缸,汤碗,木桶,现在这些工具都显得有点局限。鲲其实是可爱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不起来。
椿小心翼翼地把鲲从木桶里放进池塘,鲲欢快地摆动着双鳍,一圈一圈的波纹连着水草边的浮萍上下浮动,甚是好看。
“鲲,你有新家了”椿开心地对鲲长舒一口气。
“椿,你快看”我发现石阶边上被藤蔓植物爬满了一口棺材。很肯定的是这并不是一口锁死的棺材,因为随着我一跺脚,它也跟着我的脚步抖动起来,这不禁让我想起小朋友学大人走路,一摇一晃,寸步不离。
“好好玩啊”我又跺了几次。我想里面肯定有东西,而且能感应到活动的东西。向来无惧风雨的我不满足于这么简单的游戏。我强烈地想向前推开一探究竟。
就在我使出浑身解数才推开木板一条缝时,一条绿色不明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跃出,直勾勾地扑向蹲在池塘边的椿。
“小心”当我回头才发现那是一条凶猛有力的绿蟒,双眼泛着阴森的绿光,此时正张开它硕大的口腔像闪电一样劈向椿。我的提醒太迟了,椿看向我时,巨蟒距离椿只有一步之遥,似乎只要一口气,就能轻而易举地将椿吞入腹中。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它志在必得时,鲲从水中一跃而起,用还算不上强健的身躯直接撞向蛇脑。把巨蟒撞得倒退好几步。它愤怒的眼神似乎告诉鲲自己绝对的统治力,而对于侵犯者,必死无疑!!这是一场不需要战斗就有明确结果的较量。不知哪来的勇气,我趁蟒蛇还没转回注意力时,猛然掐住它脖子,以便控制它锋利的牙齿。可我忘了,蟒蛇除了极具杀伤力的牙齿,还有柔软却依然有力量的身躯。我双手死死地掐住它的下颚,面对那熊熊燃起的怒火和细如毒针一样的舌头,我也内心畏惧,但没有谁能比我更强大,更能于它殊死一搏。从小我就是这样长大的,不是吗?果不其然,巨蟒的身躯比我胳膊还粗,却灵活地缠住我脖子和腰。这就是它反击的最大底牌,哪怕我就和它一直僵持,最后它也能无限收缩肌肉,勒紧我全身,最后窒息而亡。我不能这样毫无反驳就等待死亡。在我还有一丝力气之前我必须让他头部失去知觉,从而摆脱对我身体上的束缚。我汇聚全身的力量,抓起它的头拼命地砸向地面。一下,两下,三下,直至它耷拉着脑袋,双目无神地任由我摆布。
“它有两个头”听到椿惊恐地声音时,我已经浑身乏力,脚踝处像针扎一样,由浅入深,逐渐变成钻心地疼,随后一股温热的液体涌出来。狡猾的怪物!在我还有知觉前,另一个头我必须搞定它。我抓起它另一个头,一边撕扯着我的伤口,拼尽全力甩开它。
“你当心”这是我有知觉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我实在没力气了,这个美好的池塘和美好的椿就这样慢慢被我眼皮覆盖下去。
再等我隐隐约约有人跟我讲话时,我已经在椿的背上了。她手上挽着的木桶跟着步子有规律地晃动,鲲很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椿,我好累,我想睡觉”
“湫,你不能睡,千万不能睡,我唱歌,唱歌给你听”椿应该很着急“星月相掩于大海上,微风摇曳细雨”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哼着歌
“你唱得真难听”我竟然还不改往日嘻哈风。“椿,这是哪里”这个世界现在于我,不过是黑白色。
“马上就到了,马上,不要睡,不要睡”椿一路叮嘱,一路催促,一路慌张。
“爷爷,救救湫”
“湫中的是双头蛇毒,这种毒无药可解”
“爷爷,救救湫吧”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椿,你出去,让我试试”
椿出去了。而我只记得自己沉沉地睡了一觉,我梦到一片蔚蓝色大海里远远近近游着非常庞大的鱼,那些鱼用那足够穿透灵魂的声音呼朋引伴,一束束明晃晃的阳光穿透深海里,单调的背景变得斑斓灵动起来。那些大鱼从南到北,又在海岸线各自分离,像奔赴一场没有归期的宴会。
等我醒来,椿的爷爷双手已经发黑,脸上的皱纹一条条,犹如窗外远处的沟壑山岭,一道道刻满了深沉的故事。他耳后也长出了枯黄的枝丫,干裂斑驳,他雪白的眉发铺满了整个床,银光闪闪,像一场风雪过后瓦片上的白茫茫,每一寸都竭力证明曾经的风华正茂。他招呼着椿来到床边“椿,你过来”
“爷爷要走了”爷爷握住椿瘦小的手并不像宣告噩耗,更像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爷爷一直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他掌管百草和奶奶掌管百鸟,各司其职,哪怕在奶奶离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奶奶依然化成凤凰陪伴着爷爷。
原来爷爷说的办法,就是一命换一命!
“爷爷”椿尽量控制情绪,却忍不住眼泪唰唰地往下流,微微颤抖的双肩像极了犯错的孩子。我隐隐地觉得肯定和那条来历不明的鱼有关。“爷爷,是我害了你”
“孩子,别自责。万物都有它的规律,谁都要过这一关,”爷爷满脸沧桑的眼神里混入浑浊的泪水,泪水里装满了椿娇弱的身影,怜爱至极。爷爷艰难地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所有人都会反对你。只要你的心事善良的,对错都是别人的事。照着自己的心意走,爷爷会化成海棠树和奶奶一起,永远支持你!”
两天后
我和椿站在一颗硕大的海棠树下看到所有的鸟儿都来了,有的停在树枝上,有的围着树根盘旋,有的紧挨着枝丫难舍难分。那棵树用发达的根系紧紧地扎进土里,像爷爷的经脉,苍劲有力。那开满枝头的海棠花一大束一大束,绚烂得如时光的逆流。花瓣悄悄地落在椿的身上,连触碰都这么轻柔,却依然想为她装点美丽。远处的残阳血红血红,轰轰烈烈地铺满这个古老的村落,像一座城市的坍塌。
椿的爷爷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