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散文
天井散文(精选11篇)
夏夜
文/陈七一
夏夜是有序幕的,挂在天上,落在遥远的西山那边,有时绛紫,有时橘红,而有时遇上风云际会,又仿佛一幅泼墨,闪亮其上的太白金星,恰似一枚迎首闲章。
鸟投林,蜂归巢。红蜻蜓疯了一整天,累了,找了棵萱草,落下来。萱草开了忘忧花,红蜻蜓把身躯和灵魂一起安放其中,优哉游哉,无忧,不燥。鬼蜻蜓总是在这个时候,穿着黑色的礼服,庄重沉着,栖息在野蔷薇下,做着粉色的梦。
暮霭将合之际,蝉,发起一天中最后一轮合唱。疯狂的声浪,传递出执着、自信,也透出愤世嫉俗,奋不顾身。他们高歌着,流响出疏桐。他们奏响生命的最强音,响遏行云,直至点亮夜空,银河亦为之丰润。
星河之下,忽然有了风,缓缓吹散蝉的余音。而后,从荷塘里轻抚田田的荷叶,从田畴中梳拂着稻穗,把荷香与稻香带过来,淡淡的,却清新隽永。有笛声,随风飘散,时而低徊,时而清越,宛若山间清溪,打心头流过,凉爽、快意。
沉浸在自然隽永的清香中,一边数着天幕上的星星,一边晚餐,多年以后成了很多人的怀想与梦想,而且是奢侈的。就在今夜,大槐下,三五张竹凉床上,便是三五家披星戴月的晚餐。笛声飘过来时,张老爹撂下酒杯,侧耳倾听,良久,呼道,他娘,盛饭。张大娘就端来一洋锅子新瓠子面汤,上头撒了细细的葱花。
张老爹跑过单帮,见过世面,记性极好,自然就有了一肚子的“夜航船”。他还在呼呼啦啦着面汤,就有呱闲白,谈古文的同好以及爱听故事的男孩子们聚拢过来,夏夜的故事就常常带着葱花味开始。夏夜里的故事没有脚本,一如原始的宗教教义,靠的是口口相传,然而,在澄明的夏夜,是感人至深的。那个替张老爹打扇子最勤快的男孩,几十年后,除关公战秦琼外,仍然能复述薛仁贵征东、隋唐演义等许多故事,抑扬顿挫,眉飞色舞,神似张老爹。
古文正酣,闲白悠闲,夜阑更深了。煪蚊子的火盆忽明忽灭,村子中偶尔传出闹夜的孩子的啼哭,月光凉凉地浸润下来,槐树下渐闻鼾声,瞌睡虫也就悄悄爬上了张老爹的眼。
夏夜也有星月隐耀、山雨满楼的时候。每当是时,便将竹凉床搬进天井,听风声裹挟着雷声由远而近,滚滚而来。倏然,一道闪电从天井落下,把天井照的雪亮,跟着就是一个炸雷,震耳欲聋。大颗的雨点,像万枚箭矢从天而降,黛瓦间定是起了青烟,檐溜顺着竹笕飞流直下,瞬间灌满天井里的水池。再一道闪电落进来,照见水中的癞蛤蟆,悠闲地在做蛙泳,风声雨声雷声,一概充耳不闻,今夜,只要痛痛快快洗个澡。
夜深了,檐溜止了,池水遁走了,风儿也睡着了。癞蛤蟆仰起脖子,望望天井外,天井外的天空上,流动的月亮这会儿也正从云缝里瞧它呢。
夏夜,于我,永远是朦胧的。大约是儿时,我的外公,像对门的张老爹一样,总喜欢在夏夜晚餐时,喝几口小酒。外公通常会在下酒的咸鸭蛋上极细致地破个小孔,又小心翼翼地掏空它,喝完酒,逮几只萤火虫,放进蛋壳里,再用一根细线一头栓上麦秸,卡进蛋壳,糊上白纸,另一头栓在麻杆上,便是一具袖珍的灯笼了。蛋壳里,萤火虫一闪一闪,将我夏夜的记忆勾摄进去,泛着鸭蛋青而或天青蓝的光晕。
白云岩雪梅
文/刘绍雄
鱼贯从车站走出,一干人离开酿溪镇子,望新邵县城郊的白云岩进发。正是酿雪天气,无风干冷,远山近水仿佛在静悄悄地等待着什么。“下雪就好啰,去白云岩踏雪寻梅,最美!”伙伴中有人企盼道。岔入石板小道,一朵白绒毛似的雪花无声地飘落下来,一沾青石板就融化了。仰面看天,承接一脸初雪的温柔和清凉。“哦,下雪啦!”伙伴们蹦跳起来,从心里发出对雪如期的感叹。雪,三三两两两,轻轻盈盈,漫天飘舞,带着久违的亲切和欣喜重返世界。六角形的雪瓣古典而鲜洁,这是冬之花对我们的祝福和问候?
俄尔,雪大起来,像是广寒宫里众多的仙媛,大把大把地向人间撒下月桂。满世界响起雪落大地的沙沙声,如风抖寒枝,冷泉漱石,又似春蚕啮叶,春雨潇潇。渐渐的,田野、村舍、山岭和道路全被白雪覆盖了,成为一片童话般的世界。我们个个像凯旋的勇士,头上、肩上,连眉毛、睫毛上都被撒满贺喜似的雪花,心灵充满初雪的纯洁和清爽。
“深山藏古寺”,白云岩山林中,一座琼楼玉宇般的毗卢寺,被笼罩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周围墨绿色的古松驮着层层厚雪,愈显苍翠精神。入山门,上石桥,过造型古拙的焚香石龙,迎面的殿堂两侧一幅凹刻的墨底金字楹联:“云郁山峨云是山山是云云卷云舒山自在;风清洞古风生洞洞生风风吸风嘘洞无心。”乍读,难以断句,连吟两遍之后,似乎悟出了“庄生梦蝶”的禅意,又从中感到陶渊明“云无心而出岫,门虽设而常关”的逍遥意境。
毗卢寺内空无一人,金身佛像上流淌着一片白森森的冷光,是天井积雪的回光返照。“和尚师父们一定到殿后院里赏梅去了。”已来过两次的小曾提醒我们道。殿后院里,宽敞的天井四周绕以红漆品字形回廊,果见僧侣们正或坐或立地聚集在围廊里,一边喝着热茶,一边闲看天井里盛开的两树梅花。好一幅超凡脱俗的《雪·梅·佛图》!梅是老干虬枝,据说已有上百年的树龄,还是寺院第一代山长亲手植下的。树干偃蹇盘屈,树节铁疙瘩一样鼓突,一身铮铮傲骨。在疏疏朗朗的枝条丫杈上,肿着白雪,那寒梅就缀在上面,斗雪吐蕊怒放。粉红色的花瓣也沾上白雪,黄色的蕊须被飞雪打得摇摇晃晃。古诗曰:“一树寒梅白玉条”,以雪衬写白梅的坚贞、清韵的品格。苏轼“酒量无端上玉肌”,“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霜雪姿”等咏梅的名句则是盛写红梅之俏了。“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梅妻鹤子”的林和靖爱梅如痴,才吟哦出如此优美而芬芳千古的咏梅绝唱。而宋代卢梅坡的“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之句,则盛写梅雪争春的胜景,衬托出诗人对雪赏梅吟诗的高雅情怀,与眼前的梅雪风景该是多么吻合、贴切,只是我们都是庸碌之辈,绉不出半句诗来。
一老僧一手提铜壶,一手捧茶碗朝我们走过来,笑说道:“施主冒雪上山,请喝茶。”继尔茶壶一倾,白光一闪,直泻碗中,水面刚与碗口平齐便突然收住,不溢出半滴。水为岩泉,茶乃山中云雾茶,茶色淡黄带绿,清澈见底,汤面有亮光如打蜡一般,“白毫”悠悠沉浮,香气静静氲氤,真是“舌尖未尝天真味,鼻尖已嗅圣妙香”。浅浅地啜饮一口,先觉腮边有点涩,到喉咙里后就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口颊留香,劳倦顿消。这茶香带有仲夏原野浓郁的草香,清芬缠绵,茶香中隐约有一股淡淡的艾蒿苦味,又仿佛渗透了眼前这雪中的梅花清香,有时又觉得茶味浓似一掬盛开的玉兰。
雪仍然在悠悠扬扬地下着,在这“瓦屋低窗,清泉绿茶”的清绝环境,与佛门弟子们一道品茗赏梅,那茶味的甘洌香醇,心境的宁静雅致,正如这清雅的雪梅一样逸兴遄飞,印象良深。
出寺下山边走边看山景,雪已止,风正猛,搅起松梢团团积雪,山路被雪填平,惟独我们那一串长而深的脚印,自寺门蜿蜒而下,向山脚延伸。
老屋记忆
文/胡临雪
老屋很老了,老得就如积了厚厚灰尘的书。虽然我们已经搬出老屋差不多二十年了,但,这本记录了我童年时的欢乐和艰辛的书,时常出现在我梦中。
在一个冬阳慵懒的下午,我回到了曾生活十多年的叫瓦子田的那个小山村。
村里很安静,连狗都懒得叫几声。也有老人靠着新墙脚下晒着自己的太阳,与世无争的样子。我远远地看到了老屋。老屋孤独地立在周围装饰一新的楼房之中,更显得沉闷。我家的老屋是与瓦子田村同龄的。先祖三百年前从湖南迁移过来时,就建成了上下有堂屋,中间有天井的占地两百多平方米的青砖木头瓦屋,想见那时也很是气派的。而时过境迁,在我们这一辈搬出了老屋,就疏于看管了。那墙壁上早就布满了一层薄薄的青苔,有的墙壁已露出青砖,现出了岁月的痕迹;墙头上那已枯萎了的狗尾巴草,兀自在寒风中摇曳,似乎在诉说四季更迭,日月轮回的沧桑。
当我走近老屋的大门时,只见当年父亲用的一根小烟竹,竹枝从两扇大门的铁环中穿插过去,将竹的两端逼在两边的门框上,就当是上了“锁”。父亲常说给门上锁只不过是一种规矩而已,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个中道理。我将布满了灰尘的竹枝从锈迹斑驳的铁环中取下,推开沉重的大门,随着“吱嘎”一声,我仿佛是翻开了这本书的扉页,又仿佛是打开了记忆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天井。天井里长满了杂草和几棵碗口粗的梧桐树。那梧桐树的枝桠就像剑一样刺中了我的心,不由得有一种酸楚涌上来。天井曾是我们兄弟玩耍的乐园。天井与门前队里的鱼塘相连,每当下大雨的时候,塘里的鱼就顺着排水沟往天井里游来。这时,我们就拿着竹箕满天井捉鱼,那时觉得天井是那么的宽,我们的欢乐好像没有办法填满似的。冬天里,白雪覆盖了大地,我们就在天井里用短棒支起一个谷筛捕麻雀,也是乐趣无穷的。现在看来,天井也就是十多平方米的荒池子而已,只有儿时的嬉笑仿佛还在天井的上空回响。
天井旁边的四方形石水缸,依旧黯然地呆在那里,里面积了一缸厚厚的树叶,早已腐烂。那个写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洗脸架上的毛巾也是早年搭在上面的样子。堂屋的黑色木板隔墙上,小时候用粉笔写的“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的字迹也早发黄了。堂屋里摆放的那些打谷机、风车、钉耙等也只是曾经农作的一种见证了。只有神龛上供奉的“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上面是一尘不染的,因为,父亲每逢过节过年必定要来老屋祭祀的,也许更是对老屋的一种祭祀吧。
站在堂屋中间,有灰蒙的阳光斜照进来,时光已经倒流。此时,我想起了老屋后面住着的那位老中医,大家都称他玉清老医。八十多岁的他精神饱满,面目慈祥。他有一个种满了中草药的园子。我最喜欢的是那一棵史君子,蓬满了整面断墙。夏天里,史君子开出了小喇叭样的鲜红花朵,果实也渐渐地结满了藤蔓。我们常去偷摘史君子用水煮或放在火塘里煨着吃,那果肉像花生,有一丝淡淡药香味,既解馋又充饥。当被老中医发现后,他就瞪着眼呵斥我们,有时也把“状”告到父母那里去,我们的屁股免不了又一次与竹篾片亲密接触。原来老中医也是个“坏人”。而如今园子被她儿子的楼房挤得仅有一堵断墙,少了很多风景了。
老屋的左边是位孤寡老人大奶奶的老房子。那时的她,背很驼,走起路来,头跟膝盖几乎贴近了。儿时的我常上树掏鸟下河捉鱼,多次被父母“赶出”家门,是她收留了我。并把仅有的鸡蛋煮给我吃并教导我。大奶奶虽然作古多年了,而她的宽容和慈爱却在我的心中扎根了。现在她的老房子被她的侄子拆除建起三层新楼房了。
老屋的右边是松英伯娘。伯父很年轻的时候就病逝了。她独自拉扯着四男二女,孩子们磕磕绊绊都成家立业了。她的老房子也已经倒塌,梧桐树已长成两屋楼高了。她随儿子搬出老村住在新村的楼房里了,而她勤劳乐观的精神却时刻影响着我。
时光荏苒,韶华易逝。转眼间,我已到中年,到老屋里一站,儿时的点滴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也不知现今的小孩子还会在雪地里捕鸟吗?还会为了史君子挨揍吗?也许不会了,他们已经有他们的世界和乐趣了。
当暮色降临的时候,我轻轻地将两扇门“吱嘎”掩上,却惊动了归巢的麻雀,只见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从墙壁洞里飞上了那棵叶已落尽的梧桐树,麻雀显得很孤独,跟老屋一样。
老屋也许是要老的。
檐前乱
文/王亚
大雨。过程“蓄谋”已久,便显得它姗姗来迟,这会儿落了,也让人多少有些意兴阑珊。
雨虽大,一时半会也趋不尽“蓄谋”几日的湿热,又开不得窗,就闷着。屋里闷而憋,如同坐在灶上的水罐,柴火已抽离,余烬也熬得渥热。愈憋闷汗珠子愈长得旺相,鼻尖顶一溜,脑门挂一串,后背心那些个沿着脊骨滴溜溜就滑落了。数汗珠子倒数出意趣了,还是闷,化不开的黏稠。
那雨倒落得没有章法,似困兽新逃,东突西糁。马路上肆意横流,一辆车过来缓缓分出楚河汉界,车辙过后,又汇入浑沌。车们都略有些谨小慎微,如同人伸脚去试探未知的丛草或溪流,确信安全无虞后才坦然涉足。也有莽撞的,一头便扎进来,将积水划分出两道弧,或许它们要的就是这样,调皮孩童使坏后撒欢似的跑开。
孩童时最爱搬把竹椅坐在厅屋看天井落雨,清爽又通脱,全不似如今隔窗的稠闷。那雨被框在四角的天里,方方正正地落。微雨时,屋檐底下稀稀薄薄扬着,扬半天才能把青砖铺就的积水池濡湿。瓦背上最好看,也是稀薄地扬,却渐渐在青瓦上扬起一层烟,可以让神仙现出真身一样的烟雾。黑的瓦,白的烟,青的天,还偶尔有雨飘飘忽忽扬到你发呆的脸庞。半天就这么过去了。
夏天的午后,雨最有看头,蜻蜓由天井上方直往低处钻,往往聚一群,都冲着中庭的积水池而来。厅屋里自然也是闷热的,得把椅子搬到穿堂处才略舒脱一点。热气闷到下半晌,屋檐顶一个滚雷掣出一串闪电,雨就来了。大约是雷电裹挟出来的“愤怒”尚未消除,午后雷雨先前是用砸的,怒气冲天地砸,将路上尘灰砸出一个个坑。还与大风一起肆虐,撕扯得细枝树叶七零八落,裹着沙尘一齐四下里乱蹿,你便是坐在穿堂处也能被迷了眼。待“怒气”略消,雨开始扯天扯地地往下洭,天井处干脆泼下来四边体的水柱,巨大的瓢泼声在空荡荡的厅屋里震响。檐下四角的雨水比瓦背滑落的声响更大,闹哄哄鼓乐齐鸣。没旁人的话,我会冲着雨柱大声唱歌,唱《我是一个粉刷匠》,唱《春天在哪里》,把会唱的歌从头至尾唱个遍。不是唱给雨听,是和雨逗着玩。下回你也试试,在下大雨的天井里大声唱歌,歌声会在雨幕上撞出回声,像厕所里或澡堂里灵魂歌手的演唱。你以为檐下乱洭的雨没有节奏,唱歌时就不一样了,节拍和旋律都能随雨来,低八度或高八度甚至唱破嗓子唱走音都不是事。呜哩哇啦就罢了,绕着天井各种抽风乱舞也是有可能的。前提都是没旁人。我只不敢出门去淌水玩,因为会留下“罪证”,一切能留证据的“坏事”我都不敢干。雨太大时,阴沟导水慢,天井下的积水池也是可以淌着玩的,只须小心着别把衣服打湿了。脚伸在池里划拉,手也在檐下作刀剑状企图将雨割断,就这么唱着蹦着划拉砍刺着,也能玩大半天。玩完后得在自来水龙头下将手脚都洗净,外祖母曾说,檐下雨和阴沟水脏,会起“沙虫脚(手)”。外祖母说的“沙虫”就是阴沟和积水池里乱卷着前进的红色细长小虫,往往一滩死水里生出上百条,肆意地卷着,有侵略者的态势。我不知道长了“沙虫”的脚或手是什么样子,却早被它们的侵略性唬住了。我是乖小孩,不爱说话。“老发呆。”大人都这么说。
如今,我也成了大人,还是爱发呆。发呆一阵,屋里的憋闷清减了许多,也是雨的功劳。我将窗略推开了些,如今楼房没了屋檐,落大雨窗也开不得了。雨也只在半天里落,再没檐前乱作的亲近。
细雨蔷薇
文/柳夕
窗外的天井里,种着多株常绿植物。有翠竹,雪松。过道的中间有一个蔷薇架,已经爬满了蔷薇,没有一丝的空隙。置身于天井之中,顿生“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的清趣!
临窗而望,天井里春意盎然。微风入竹,丝丝入扣,每一片竹叶都是跳动的音符,协调的奏出了曼妙的音律。瘦骨嶙峋的雪松端坐在花坛上,虬根紧紧的吸附着泥土。枝叶零星的点缀着枝干,婆娑的身影,俨然一副仙风道骨之气。斯地斯景,焉能不想起王维的《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天井里的蔷薇架,倒是别有一番情趣。我独爱这一架的蔷薇。久居屋内,疲乏之际,淡淡的馨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这种香宛若少女身上的的香味,惹人无尽的遐想,从今以后就叫你“女儿香”吧,只属于我的专利。满架的蔷薇,满院的“女儿香”不禁想起唐朝高骈的诗:“水晶帘动微分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蔷薇爬满木架,藤蔓蜿蜒向上,攀爬在两旁的枝叶紧紧的抓住架子,牢不可摧。悬在架顶上的枝叶,自由的伸展,瞻望着天井外的风景。一阵风吹过,满架的蔷薇瑟瑟的发抖,叶子之间露出了一道细痕,如同少妇的裙裾掀开一角,伴随而来的便是一阵羞涩。蔷薇的叶子呈羽毛状,簇拥在一起,将枝干覆盖住,唯有嫩枝生长于叶片外面。茂密的蔷薇架,引来了鸟儿的驻足停逗。阳光静静地照在蔷薇架子上,满架的蔷薇有一丝的睡意,那姿态雍容华贵,多像一位贵妇,倦怠的双眸是那样的迷人。鸟儿在蔷薇架营造的环境里尽情得歌唱。午后,在睡意之中,听到了鸟儿的婉转的啼鸣。再无睡意,临窗而望,有三两只鸟儿在蔷薇架上嬉戏。每一个清晨都从鸟儿的鸣声里醒来。在每一个黄昏到来之时,静观天井里植物的情态。在每一个夜晚,感受月光照在天井里的唯美诗意。其实,生活不过如此!
在一场细雨到来之时,我发现了震撼内心的诗意。细雨里的蔷薇一片朦胧,像隔了层纱的闺中少女,手持黄卷,青灯相伴。绿色的枝叶在细雨的润泽下愈发苍翠了,花朵点缀在枝叶之间,如同新嫁娘发髻的红花,与洞房花烛遥相辉映。细雨里的蔷薇,楚楚动人。花瓣红晕湿润,宛如出浴的美人。细雨轻落在蔷薇架上,无声无息!沾着细雨的蔷薇花,格外的美丽。月晕而昏,础润而雨的诗意,悉在不言之中!
在细雨中感受着细雨蔷薇的诗意。夜里有一梦境,一个古典的女子向我走来,问之曰:是蔷薇仙子。因我独爱蔷薇,固梦里现身一见。
梦醒,连忙踱步蔷薇架下。有一朵开的很鲜艳的花坐落在枝叶丛中,细雨在花瓣上,看的入了神,她好像在对我眨着眼。梦境难道应验了?
老屋
文/李性亮
我家的老屋,只有两层楼,砖木结构,如同一位耄耋老人,杵立在东江南路宽阔的路旁。改革开放后,在老屋的前面,如雨后春笋般耸立起一栋栋高楼大厦,就像一位位年轻力壮、顶天立地的小伙子挡住了老屋的视线和风采。
我的老屋很识趣地低头低脑,躲在新时代拔地而起的高楼后面,默默地欣赏着这百年来祖国翻天覆地的惊人变化。
许多文人墨客都写过自己的老屋,因为各自的老屋如同各自的亲人一样,都有血浓于水的情感。
我家的老屋,不知祖先建于何朝何代何年何月,从斑驳的青砖青瓦来仔细分析,至少也有四五百岁了。从我记事起,父亲就说他是在老屋里降生的,说他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都是从这老屋里来到人世的。他还用蒲扇样的巴掌,罩住我的小脑袋,笑着告诉我:“你也是在老屋里呱呱落地的。”
我家的老屋,是下厅屋左右两间厢房,上厅屋左边住的是我的堂伯,右边住的是堂叔。上下厅屋的中间,有个长方形的天井,天井四周全是青石砌成,天井中央垫着一块巨大的长长的厚厚的青石板。晴天,阳光从天井照下来,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雨天,无论阵阵春雨,还是倾盆大雨,从屋脊流到天井里的雨水会悄悄地从天井的涵洞里流到村外的鱼塘去。天井里的水,不会堵塞,更不会跑我家里来。老屋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老人,默默地承受着,悄悄地护卫着我们。
1946年,父亲18岁了,甲长保长抓他去当壮丁,父亲不愿为国民党卖命,躲到碑记乡茶坪瑶山亲戚家,躲过了灾难。解放后,美帝侵略朝鲜。1951年冬,父亲主动报名,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母亲是童养媳,9岁从茶坪来到我家老屋里,与我父亲同甘共苦,艰难度日。丈夫当兵去了,她也不甘落后,跟着共产党,先当村干部,后来当上了乡干部,因工作主动,表现积极,思想上进,也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由于当时乡干部生活补助低,家里的稻田无人耕种。我奶奶迈开三寸金莲,跑到木根桥乡政府,边骂边把我母亲拖回了家。
小时候,记得上厅屋的神龛上还立有祖宗的牌位,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同族同宗的子孙必定欢聚一堂,那种大家族大家庭的气氛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儿时,每年春节的大年初一,我家和堂伯堂叔家都会端上酒菜摆到厅屋的八仙桌上,先敬列祖列宗,然后请岁数大的长辈坐到古老的太师椅上,晚辈们则跪下来向长辈们拜年,祝他们万事如意,越老越健康。长辈们则祝晚辈读书的高跳龙门,为官的步步高升,经商的财源滚滚。祝年轻的后生,找个贤惠漂亮的老婆,祝姑娘们嫁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逢上红白喜事,便是锣鼓齐鸣,乐声震天,铜锣钹子敲得地动山摇。我家老厅屋里,或欢声笑语,或哀乐惊天地泣鬼神,或哭号悲声撕人心肺,在老厅屋里产生极大的共鸣,从门窗和天井飞向村野,飞向天空……
少年时代,这老厅屋给我带来过许多欢乐,也给我和堂兄弟增加了不少皮肉之苦。夏日炎炎,我们一干小屁股中午放了学,就脱得一丝不挂跳到村前的鱼塘里去游泳。倘若被父辈们发现了,声如狮吼地把我们从水里骂出来。回到老屋,父亲和叔伯们令我们这些小屁股排得整整齐齐的,统一跪到神龛下,面对祖宗的神位反省思过。
有时我们背着大人玩水嬉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暗暗窃喜时,堂伯堂叔和我父亲,却早就在老厅屋的大门口等着我们,问:“玩了水没有?”我们兄弟几人异口同声地说没有没有。谁知父辈们却要我们脱光衣服,用他们粗大的手指在我们背脊上或胳膊上轻轻划几下,皮肤上立马便现出一条一条的像白粉笔画的痕迹来。我们的谎言在精明的父辈面前,自然不攻自破了。接下来,我们就老老实实地去跪神龛。
父亲在部队是师长的警卫员,退伍后组织上安排他在鲤鱼江电厂工作,20世纪60年代初,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大家都在过苦日子。他对母亲说,共产党员要听党的话,国家困难我就回来。于是他就主动写报告要求回农村。从此,他成了一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我参加工作前,母亲因病去世了。我成家后,父亲就一直跟我们一起生活。但只要村党支部打电话到我们单位,通知他去开支部会,他都会按时赶回去。倘若没赶上公共汽车,他会从兴宁走50多里路来新民村(现在的新区)参加学习。有几次我调侃他,说天寒地冻说天气太热,不去也罢。他却非常认真地说:“这怎么行呢!一个共产党员,怎能不参加党的会议!”仿佛每次会议,他不参加就是一种损失。当时,我还没加入党的组织,对父亲热爱共产党的心情和行为不太理解。
1997年,父亲很想看着香港回归,可就在这年春节前夕,父亲身患重病离开了我们。他是在我家的老屋里归终的。临终时,他握着我的手说,他没有福气,看不到香港回归了,但他去年还有三个月党费没交,叮嘱我一定替他完成心愿!我流着泪向他保证:“儿子坚决完成父亲交给的任务!”安葬父亲后,我去了村党支部,恭恭敬敬地替父亲交了最后一次党费。
如今,我家的老屋就像一位见证了沧桑和巨大变迁的老人一样,依然面带笑容,默默地耸立在村里,不言不语地注视着周围发生的变化。在她的前面,一条宽阔的街道一头通往新市区,一头通向鲤鱼江镇,一直延伸到郴州。街道的两边建起了无数高楼,拔地而起的楼房,像一个个年轻的后生,站到了老屋的眼前,老屋敞开博大的胸怀心满意足地开心笑了。
我家的老屋,也随着时代的变迁,焕发了青春!
蚕老枇杷黄
文/王太生
天井,干净、安静,春红晚白。
房子的中间留一块空地,人站在天井里,可以仰头观天,察天之气象,有繁星点点。或者,白云苍狗,风萧萧起于鱼鳞瓦片之上。
徽州的天井里,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从大门到厅堂,只有几步之遥。这样的天井狭小,是真正的“井”,头顶上泻落幽蓝的光,让整座房屋都亮起来,映衬的是古朴安静的徽州人家。
扬州一带的天井,空间就比较开阔,晚白的天光里,有一只鹧鸪就在树丛里啼叫。我在石涛和尚的片石山房,看到古人将天井壁上贴石做成一个山林,方寸之间,容纳大天地。
这样的场地,往往是一个故事的载体,就像《红楼梦》这样的小说,也是天井院落里发生的,然后挥发出去。
大院子不是天井,院子里一间一间生活起居的部落,才构成天井,是私人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有一只路过的大鸟从高处看,人就仿佛是陷落在天井里的井底之蛙。
天晴的时候,住在里面的人,从这一间房到对面的那一间房,可以走一条斜线,从天井径直穿过,可是下雨天不行,人必须弯弯绕绕,要蹩步走马廓沿,天井里有积水,一时又排不掉,走马廓沿,是院内的主要通道,美人轻移碎步款款来。
有天井的房子,大多是老房子。天井是老房子的一部分,对外是隐匿的,对内是公开的。
中国古代崇尚天人合一的理念,天井里有先人的踪迹。天井冢,祖宗就睡在天井里。
我过去的邻居,沈家大院,就有天井冢,挨着围墙,旁边长着柏树。人走进去,步声放轻,生怕打扰了先人的好梦,但生活依旧进行。
天井是一篇构思巧妙的文章,厅堂、厢房、厨房,像字、词、句,次第铺展分布。厢房有窗,可以观春秋,有棵桑椹树,昨夜风雨,地上落一层浅浅的紫色果儿。
天井里的植物,春红晚白,适宜栽天竺、芍药、牡丹……庭栽两棵枇杷树,亭亭如盖,枇杷挂得一树金。墙角还有一丛芭蕉,下雨天,雨水溅在脆叶上,清新悦耳。一簇簇雨花在天井水塘里盛开,屋檐口的水就哗哗流,升腾起淡烟,从瓦上跌下,一缕如线。
有一口井,在枇杷树下。井口袅袅升腾水汽,冬暖夏凉,清冽的水,用于淘米,洗衣。井口有井栏,吊桶的绳子把井栏石质磨出一道道绳痕,可以想到有多少只吊桶,七上八下,在井栏留下这涉水的痕迹。
居有天井,人间有雅意,天地静谧,鸟啼人不语。
暮色四合里,适合乱翻书,翻刘禹锡的《陋室铭》,“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雨滴,纸页声,潜入在墙角虫鸣花丛,听到时间的沙漏,愈发幽静。
光影错致的空间,人佛俱静,适宜绣花。房子安静,把那些喧嚣、红尘隔开,一个人心无旁骛,净手焚香,在一块布上绣花,荷花、牡丹、芍药、鸳鸯,从天井里走出的女子,大多很知性。
板桥先生说,人生得意处,莫过有“茅屋一间,天井一方”,修竹数竿,小石一块,便尔成局,亦复可以烹茶,可以留客也。月中有清影,夜中有风声,只要闲心消受。
一个人,一辈子,一方天井,在天井里做过什么事?吃饭、睡觉,关门、开门,冬天、夏天,做梦、想心事……
现在,我们外出旅行,看风景里的老房子,大都站在天井里,观别人的一段旧生活,纸窗粉壁,透日月光影,蚕老枇杷黄。
天井,记忆中的一抹蓝天
文/江兴旺
天井是江南农村一种特有的房屋格局。记忆中,家乡曾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兴起一股建房热,大部分古老建筑被拆除。近些年,随着农村经济发展和生活改善,仅存的几座也被拆除殆尽了。
与北方四合院的布局相比,南方住房的天井则显得玲珑别致,面积约两张长桌大小,四面屋顶向中央倾斜,阳光和雨水散入其中。周围铺以青石条,其中留有阴沟与室外的排水道连接。从室内向上看去,可见一抹蓝天。
南方天井的设计充分体现了古代农民建筑师的最高智慧,也寄寓着乡民对富裕生活的朴素向往以及对生态系统的原始尊重。首先,“天井”的巧妙设计可使屋脊的雨水不流向室外,取吉名曰“四水到堂”或“四水归明堂”,以示财不外流;其次,晴天时,天井的露天部分可使和煦的阳光直射厅堂,既可使厅堂光亮充足,室内潮湿的空气得以干燥,又能延长室内木结构梁柱的自然寿命。雨天时,雨帘披挂,银珠纷洒,别有一番洞天;再次,天井是孩提时代的游戏场。在夏日晴朗的夜晚,孩子们围坐在天井旁,一边乘凉,听着父母讲故事,一边卧观星空。这大概就是西晋文学家陆机所描述的“侧间阴沟涌,卧观天井悬”的意境了。
儿时,我家的厅堂中间就有这样一个天井。天井约五米长、三米宽,井边和井底铺以一人长的青石板。无论晴天或者下雨,天井都闪烁着古色古香的神秘。每到烧饭时间,饭菜的香味从天井弥散,向邻居致以温馨的问候,也惹得孩童们四处串门,因而它成了联系邻里感情的纽带。
在天井周围的石缝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植物。这些植物利用短暂的日光,顽强地从石缝中钻出,并抓住一切依附物,在斑驳的砖块上显现其勃勃生机。
天井常年有水。因南方多雨,水无腐臭之忧。水沿槽积聚,清澈见底。槽内可养鱼鳖鳝鳅,也可养田螺。天井中央可摆花木,也可置水缸。鱼鳖鳝鳅等小动物既可清洁水质,也可使人养情怡性;花草树木既可使室内充满生机,也可怡人眼目;缸内雨水既可浇灌花草或洗刷卫生,又可养鱼养虾,紧急情况下还可用来扑灭燃火,可谓一专多用。
最喜欢的莫过于夏日雨天了。急骤或舒缓的雨水从高高的屋檐落下,一如幅幅透明的绸缎或串串晶莹的珍珠,在光亮油滑的青石板上铺开或飞溅。叮咚的水声清脆悦耳,似大珠小珠落在古筝的丝弦上,述说着那绵长而悠久的古屋和祖辈的历史。置身之中,如野外一片荷塘,醉入梦境。
离开家乡已经很多年了。每每回家探亲,看到家乡的巨大变化,心里总是很高兴,但高兴之余,心里还是有些许惆怅。在我的眼前,到处是水泥梁柱、瓷砖铁栏,我再也寻不见古朴的青砖黛瓦、流檐翘角了,我再也听不见那雨打青石条的叮咚声,我再也看不见穿过天井的那一抹蓝天了,我再也闻不见天井草木的芬芳了……在家乡,我行走在浑身透着现代化气息的居民楼中,却迷失了通往老宅的那条小径,我再也寻不见那古朴怡人的天井了。
承载与辉煌
文/罗登求
天井
老房子中的天井是这栋房子的阳光隧道,有了天井,就能承接天宇中的紫气红霞,就能尽享太阳的恩赐所播撒的光明。
老房子内有镂花的屏风,磨光的石阶和墙壁上的古色古香的匾牌,这些都是年代久远的物象,也足以突现和佐证昔日主人的雅致与豪富,显赫与辉煌的地位。
天井的正下方一棵古老的桂花树,高出屋檐,一年四季苍翠欲滴。八月那碎小的桂花花瓣,并不抢眼,但馥郁的花香却沁人心脾,令人陶醉。那枝桠上的鸟巢一个个叠在上面,出出进进的鸟儿,将挺立的树当作自己的家,当作繁衍后代的摇篮。我们与鸟毗邻地房子一上一下,一起起居,和睦至亲。
屋承阳光润气,就多了几分神秘,也增添了主人的期盼,时光荏苒,革故鼎新,但一进有三的老房子正因为有这天井的布局,使后人仍是那样的充满挚爱和依恋。
天有星宿,那是天的棋子,我们人类也是天的棋子吗?天有月亮,那是梵海的船或救生圈,我们人类也是超度苦海的船或圈吗?天有太阳,那是温暖与舒适的比拟,我们人类在享受着温暖的同时享受着生命的承载与辉煌,也正开启心灵的天窗,揽日月之精华,纳百川之宏浩,盈盈泱泱,奔腾不息。
檐画
飞檐鹤首,那古色古香的檐画分布在屋檐的“人”字形的檐下和正前的屋檐下。栩栩如生的画,尽管年代久远,但颜色却非常地清晰和逼真,可见古人艺术造诣精深。
每一壁画就是一曲动情的戏,人物表情或喜或怒,或惊讶或悲切,我们入神地看着,仿佛进入了令人亢奋的世界,或把我们带到了封存了很久的世外桃源。
历史与现实总是把世事一分为二,我们在寻找历史的同时,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或者是灰暗,或者是豁亮,我在檐画中寻找着自己的影子,但一直捕捉不到影子给我们的启迪。
现代房屋建筑风格越来越追求协调和舒适,檐画的画风一直紧盯着我们的举动,我们是否用盲动的手拆除这些老房子呢?但我颤动的手竟然一点力气也没有,我的涂炭是我罪孽的开始,我站在那里细细地品读画的风骨,竟使我一蹶不起,最后我能否与画一起永存?
石雕
原生的石头以缄默的方式落入荒野的那一刻,就没有奢望地状态存在着,风雨雷电和日月星辰都能佐证它的顽强秉性。
树木花草在岁月的长河中慢慢地老去直至倒下,或朽于泥土,或被烈焰焚燃。溪流不朽,山风不朽,时光却将石头磨砺成有原始血性的饰物,装点人类的居室华构。
收敛一种原始的野性,又经过烈焰的焚燃后,让时光凿镂多余的累赘,又点点滴滴地剔除与生命无关的细节,凸现一种古朴的辉煌。
从原生到古朴,从沉重到简约,仅这一过程演化了千百万年,最终归宿于一种亮丽奢华的装饰,栩栩如生又威震八方地端坐在老屋的门侧两旁,或嵌于屏风下的石阶旁,走出风雨的炼狱,彰显着思想与艺术的最高境界,获取一种超常的真正地生命的价值。
徽州天井
文/朱秀坤
四面是墙、粉壁、廊柱或花窗隔扇,两三层高的主屋与大厅在同一中轴线上,东西都是走廊,或者厨房、储物间,一并圈进来。若是站在人家的楼上望过来,青黛色的鱼鳞瓦行行复行行,皆为平缓斜坡,坡下檐口直直地连起来,便是四四方方的一口井——天井。
人在天井里,大门一合,外面的世界便被封闭了,只能与天通、与地连,光线也会暗淡许多。抬头就是屋檐,檐上面,巴掌大的天空,几片白云在蓝天上游走,间或投下几丝云影,偶尔也会投影在人的心海,浮上来的就是郁闷。感觉在四面的包围下,人真像是井底的一只蛙。那些有着木头沉香的门扉一律是向着天井的,苍苔点点的青砖、精致高翘的马头墙那样坚固,窗户却开得那样高,而且小,像高高在上的眼睛,监视着天井里的生活,人的目光却只能巴巴地望向天空,真替天井里的人憋得慌。
徽州天井的重要特征是“四水归堂”,在他们眼里,白花花的水象征着银子,水就是财气,不作兴流走的,得流在房舍周围,流在自己身边,流在自家的天井里,所谓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于是村头都有水口,门前屋后细水长流,檐下还要置有荷花缸,缸里汇聚的水就是银钱啊,进门处一般还码上高高的柴火堆——“柴”谐音“财”嘛。落雨的日子,一行行雨柱从古朴的瓦沟间哗哗流泻,从檐口直接落在天井里,意味着四方之财如同天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入家中。也有人家干脆将收集的天水贮存在一个水池里,洒扫庭院,洗衣浇花。
旧时的徽州,男人大多离乡背井,外出经商,家中皆为妇孺,天井式的徽州建筑,一方面禁止了妇女与外界的接触,同时也是一种有效的安全举措。只苦了那些出不得远门的徽州女子,偌大的老宅里,不过住了三两个人,凄清是必然的,心情亦随着光线一般是晦暗的,大门一闭,只能仰面巴掌大的天空,在天井里嗟叹,在花窗前怅惘,望一望檐下扯起的雨帘,长年累月地思念奔波在外的男人。孤枕难眠时,一把铜钱掷出又捡起,捡起又掷出,熬过一个个漫漫长夜。走在那些光线暗淡的古宅里,似乎仍能看到她们的纤弱的身影、听到她们的无奈叹息。天亮了,又得早起,在逼仄的天井里,生火,做饭,喂鸡,扫地,洗衣,择菜,为婆婆梳头,给孩子把尿,度过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没有男人的日子……
天井,就是徽州男人挖掘的一口深井,禁闭着侍奉公婆、拉扯孩子、一心等待丈夫归来的徽州女人,禁闭得她们心如古井,泛不起一点涟漪。哪怕那人在外另有家室,甚至已然作古,也只能在井底叹息,心中落泪,身体终是自觉地禁锢在阴森森的天井里,耗尽一生的时光,顶多挣得一座牌坊。
走在黄山脚下类似唐模或呈坎的古老村落,在那些知名、无名的天井里,面对精美的木雕、敞开的屏门、高远的天空、地面的野草,耳畔好像总听到一声声幽怨的叹息,似有若无地从天井幽暗的角落里发出,如电视剧《橘子红了》里面的那种压抑情绪。果然该片就曾取景于呈坎的燕翼堂天井。
我知道,古徽州的天井,一定见证过徽州女人的望穿秋水。“四水归堂”的雨水,一滴滴都应掩盖过她们的暗夜悲泣,那美丽的砖雕木雕也似辉映过她们的花样年华……只是,深不可测的天井,连同空荡荡的老宅,到底虚度了徽州女子的一生啊!
磨刀石
文/黄孝纪
昔日毎一户人家的门口,少说也有一块磨刀石。
旧时我那村庄的瓦屋住房,不外乎三种样式:一是有天井的大厅屋,通常住四户以上人家;再就是无天井的小厅屋,住两户;还有一种则天井和厅皆无,形同杂屋,单家居住。磨刀石的放置,也同样有迹可循:或在天井的石沿上,或在厅前两侧的石墩旁,或在门口石板巷的明沟边。这些粗粝的石头,就常年搁在那里,用时方便,谁也不会担心偷走。
村边四周的山岭,多是红壤,生长着茂密的油茶树和杉树,这样的土质下面,也就不会有砂岩。那些偶尔凸出山表的,也都是乌黑硕大的青石。村前的小河,河水清浅的日子,一些滩段就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成片鹅卵石,乌黑,光滑。这些石头,好像也没看到有人捡拾回家,当作磨刀石来使用。差不多可以说,村里的磨刀石,都是来自外乡。它们进村的时间,路径,方式,源头,各不相同,就像这个村庄祖祖辈辈迎娶进来的女人。
这些磨刀石,有的是石磨的残缺一角,有的像小石板,有的则打凿成型,如粗大的砖块,形态大小各异。不过有一处是相似的,它们的中部,长年累月经受刀斧的磨砺,形成流畅的内陷圆弧。
那时的村庄,虽说大家过的都是平朴的日子,却是人畜兴旺,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村人很少外出,日常生产生活中的每一样活计,都由人工来完成。镰刀,柴刀,斧头,猪草刀,菜刀等诸般刀具,每天都要用到。刀口缺了,钝了,到磨刀石上磨磨,便又锋利光亮。
耳濡目染,村里的孩子,无论男女,差不多童年里就学会了磨刀。到少年时,已经非常熟练。那时,我们在上学之余,扯猪草,割茅草,砍柴火,剁猪草,全都是分内的职责。做这些事情之前,习惯把刀子磨利。
打半盆水,将磨刀石和刀刃浇湿。蹲下来,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握着刀背,斜按刀锋,抵着磨刀石来回磨砺。因为用力,全身随之摇晃,磨刀石发出嚯嚯的摩擦声。砂浆水越磨越稠,在石面和刀页上涂了一层。反转来,浇点水,再磨。如此几个回合,用水冲刷干净,刀锋便银光发亮。伸出拇指肚,试试刀锋,如略有卷刃,反顺在磨刀石上抽一刀两刀即可。有了磨利的刀具,干起活来,顺手又省力,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
那个时代,有一副书卷气浓郁的对联曾广为流传: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即便在闭塞的山村,人们也常以此励志抒怀。有好几年,母亲要我这个中学生写春联,我都是写上这副贴在门口。自己看了,也暗暗地在心底鼓起一股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