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散文
姥姥散文(精选20篇)
回家的幸福
文/高慧琳
应该是从上大学开始吧,我忽然间意识到:家,不是每天都可以回了。曾经,嫌母亲唠叨,惧父亲严厉,可是,当有一天发现自己的那个家再也不能随心所欲想回就回的时候,那是一种怎样的失落与无奈。所幸,学校就在本市,每逢周末都可以回家,这让同宿舍的姐妹艳羡不已。
等到参加工作,由于单位离家很远,不得不申请了单身宿舍。至今依然清晰记得住单身宿舍的那段时光:一个孤零零的院子,两层楼,后面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远离市区,附近连一家像样的超市都找不到,出门就是一条高速路,各种车辆疾驰而过。至于伙食,可想而知。
平日里,除了上班,就是和同宿舍与我同一天参加工作的暖一起聊天,或者独自躺在床上看小说。周末,自然也成了我最为期盼的日子,简直就像过节一般。虽然,那时候没有电动车,我骑自行车回家需要将近两个小时,却仍旧乐此不疲。有时候,舍不得离家,总想着周一一大早骑自行车去上班,父亲却总是不同意,他会“狠心”把我赶出家门,他的理由是:第二天太紧张,也不安全。
再后来,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却依旧是想着“回家”。在那个家,那个有父亲在、母亲在的家,我一如从前,永远是他们无比宠爱仿佛永远也长不大的女儿。有时候,爱人给我打电话:在你们家吗?我说:是的,我在我家。在我心里,父亲、母亲在的地方才是家。
宝贝降生,由于我的工作原因,宝贝从十个月开始一直住在姥姥家,由姥姥一手带大。在宝贝心里,姥姥的家才是他真正的家,姥姥更像是妈妈,曾有一次,宝贝无限深情地对姥姥说:你不是姥姥,你是妈妈,你是老妈妈。对宝贝无时不在的思念,更增添了我对家的眷恋。只是,此刻的我早已长大,每次回家,都会尽可能地带上一些东西捎给父母,有时,是给母亲的洗衣液,有时,是公司发的米、面、油之类,甚至有时是我原本买给自己吃却发现更适合年迈的父母吃的甜瓜。四年前的那个冬天,素来健壮的父亲猝然病倒,随时可能离开,我蓦然发现:人生无常,趁他们还在,趁一切还来得及,常回家看看,陪伴就是最好的孝道。
回家,多么温情的词语!有家可回,又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明月高挂
文/宁雨
姥姥常说,那晚的月亮太大、太圆、太亮了,蓝格盈盈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这一辈子也忘不掉。
76年前那个中秋,家里只有三个人:娘,姥姥,还有姥姥的婆母奶奶——八十多岁的“秀才婆”。姥爷当八路打鬼子去了。他离开家的时候,是1939年初夏,娘不满一岁,新麦刚刚下场,春玉米尚未高过胸口。
姥爷走了,离开家也并不遥远。因为我的故乡冀中平原就是抗日主战场。零零星星的枪声,震耳欲聋的炮火,都能让家人与姥爷联系在一起,似乎,那声音就是姥爷在给她们报告行踪,报告他的战斗和生活。那会儿,人人都是脑袋掖在裤腰上过日子,姥爷走了一段时间,姥姥的心里就不再那么吊得慌。头一天听到战事,第二天、第三天没有凶信儿,那就说明人还健在,还平安。
姥姥和村里的妇女、老人、儿童一起,作为留守者,她们以另外一种方式,跟日本人“打游击”。
“鬼子快进村了。”姥姥脸上擦了锅底灰,头发搓上掺着黄土的柴火屑,怀里抱着她的独养女儿,跟随乡亲们朝着相反的方向奔逃。
“鬼子撤了。”姥姥抱着孩子回到村里,跟妇救会的人一起,半宿半宿做军鞋、缝军袜。
可是,那个中秋,一条口信,却让姥姥后悔了多半生。村里的剃头匠老五跟姥姥说,早晨过队伍,他见到我姥爷了。队伍走过泊庄村北的枣林,枣子半红半青,正脆甜。年轻小伙子们的目光里就有点儿馋相,但他们谁也不肯伸手摘,他们有纪律。可巧,那枣林属于姥姥的娘家。女婿吃老丈人家的枣,天经地义。于是,姥爷热情地招呼大家:尽管摘脆枣儿吃吧,这是咱自个儿家的,吃多少都不犯纪律。
姥爷让老五捎话,给他做双鞋,天黑送到鲍墟。活儿要得太急。亲手为姥爷做一双鞋,根本来不及,姥姥粜了几升粮食,买了鞋,央求村里脚力好的壮汉给送去。
姥姥没有跟随送鞋人去鲍墟。前邻后舍,都骂她傻。我姥姥后来也悟出了自己的傻。我懂事以后,姥姥还多次讲起。“唉,我那时候怎么就那么傻呢。豁出去把孩子撇给老奶奶看着,赶他一宿夜路,也能走到鲍墟呀。”每次,她总是这么结束她的讲述,叹一声,又哧哧笑一下。“咳,谁知道他要到山西打鬼子,回不来了,还以为一直就在十里八村的,去去就回来呢。”
姥爷离开家的时候,是不辞而别。他托村里管事的,也是我们郭家的老族长把三百斤米票转给姥姥。三百斤米,是那时村里发给一个抗日青年家属的补助。那米票,也算是他给家里的一个口信。在队伍上,姥爷跟家人唯一的一次联络,也是一个口信,他想要一双家里做的鞋。
善良本分的姥姥,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那样一个简单的口信,竟是她和姥爷的永诀。那个中秋,没有月饼,也没有供奉给月亮娘娘的鲜果,只有洒了一院子的幽蓝的月光。连一家人的心都不在院子里,它们正乘着月光,追随着那个为姥爷送鞋的人。
姥爷的队伍开走了,家里却来了另一个兵——八路军游击队的小交通员——娃子。踏着一地幽蓝的月光,娃子走进我家的小院儿。
娃子也就十三四岁,黑瘦的脸,高挑的个儿,星星一样的两只眼睛,一支战利品“王八盒子”,藏在左袖筒里。他的左臂挂花了,组织上安排他在我家养伤。说是在我家养伤,其实,我们老郭家合族几十户人家,几乎都是“堡垒户”,土坯房子排列于鱼骨刺形的街巷里,每一间房子都可以掩护娃子。
姥姥说,娃子是个见过世面的小大人儿,见面就管她叫嫂子,管秀才婆叫奶奶,跟着一块吃饭,一块干活儿,还帮她哄孩子。晚上,家里被子不够盖,就与奶奶打对脚。不知底细的,谁也不会猜着不是一家人。娃子伤好的时候,人们几乎忘记了他是个兵,似乎他原本就是我们家的一员,是我姥爷的亲兄弟。
1942年,抗战到了最艰苦的关头,娃子他们的队伍坚守在冀中。我们的家,娃子常来常往,有时候昼伏夜出,有时候白天走了晚上又回来。有一天,姥姥抽出自己棉袄中的好棉絮,给娃子做成一双新棉鞋。娃子一边试鞋,一边掉眼泪。他说,他的家几乎跟我们家一样,有一个奶奶,有一个嫂子和一个小侄子,他和哥哥都是八路。可惜,哥哥刚当兵两三个月就牺牲了。
1944年,我的家乡先于抗战胜利一年解放了。娃子的队伍也开赴别处。
穿上姥姥做的新棉鞋的那个晚上,娃子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年,只身干掉一个小名叫“獐”的恶霸汉奸。那家伙人高马大,瘦弱的娃子看上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后来,娃子也挂过几次花,伤得不重,他根本不当事,照常没黑没白地跑着,根据组织的指示抗日锄奸。姥姥说,娃子锄奸,是抱了必死的心。
1947年,姥姥的婆母奶奶去世。无奈之下,老族长终于说出了1942年姥爷在山西战场牺牲的消息。这个消息,他迟报了整整五年。
姥爷,变成了政府颁发的一纸烈士证明书。那一年,娃子也没了下落。娃子,像一阵刮过我们家院子的风。风停了,一切如常。娃子走了,他姓甚名谁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左邻右舍短不了跟姥姥提起我的姥爷,提起娃子,提起打鬼子的艰难岁月。对我姥爷的事,姥姥别的不说啥,就是后悔没能亲自去给他送上一双鞋。关于娃子,她也永远是一句话:“人家娃子可是好孩子。多少仗等着他打呢。就盼他命大,结结实实地活着。”
多少年以后,姥姥已经是个八旬老妪。她严重的白内障青光眼,造成视力高残。不管有月亮还是没有月亮的晚上,她都看到满院子幽蓝的月光。在满院子的月光里,姥姥低语着:“结结实实活着吧,活着,一直活到现在,多好。”
邂逅
文/闫晗
在家乡小城的中心广场上,我邂逅了初中三年级时一起上下学的女同学。那是一个初秋的傍晚,我领着刚从充气城堡中出来的两岁半的小朋友,她正牵着5岁的女儿,肚子里还有即将出生的第二个宝宝。她笑着说,刚刚在家还和姥姥说起你呢,居然就见到了。
我有时也想起她,尤其在老家门前那条马路上走过的时候,忍不住会想:城市这么小,怎么没有偶然遇到从前的朋友呢?尤其是她,她姥姥还住在附近的那栋楼里吧。我们有10多年没见面了,我读高中时她读中专,还断断续续见了几次,后来听说她去新加坡打工了,再后来,听说她嫁了个经常远航的船员。
初二开始我们在一个班,早上她来叫我上学,晚上常在一起做作业,尤其是有数学作业的时候,她要问我解题思路。多半时间是去她家,她家的房子很宽敞,写字台光线明亮,父母不多话,在写作业的时候会送来洗好的水果。
那时,我很迷恋一部叫《超人》的译制片,每天路上都会跟她讨论剧情,多数时间是我在自说自话,激动不已,间或也议论几句班里的男生。她是个素净淡然的姑娘,说话慢悠悠的,也很少表达自己的感情。后来,***妈生了严重的病,爸爸陪着去外地住院,姥姥、姥爷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有一次我在她家里做作业,***妈打来电话,跟姥姥说了几句,又叫她接电话,她“嗯”了几声就挂掉了,回来还不断絮叨:我该说什么呀,有什么好说的……这让我很诧异。
***妈去世后,爸爸再婚,便搬到女方家里住了,原来的楼房就让姥姥、姥爷住着,陪她一起生活。这些在人生中应该是了不得的大事,但在她的脸上和心里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依旧平静地接受了,还愉快地跟我说起新妈妈那边有个亲戚是我们高中的学生会主席,口才特别好,是少女偶像。
后来我们就像许多当年的同学一样,没有联络了。我偶尔听到有人评价她的婚姻:船员收入不错,可是长期不在一起生活,也不好。
这次,站在广场上的她说,老公换工作了,因为想陪在孩子身边。她的面容依然素净,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岁月不曾留下痕迹,这样的她应该是幸福的吧。她女儿和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穿着白色连衣裙,梳着精致的小辫子。我们执手相看,我脑中闪过许多过往的场景和话语,说出来的只是:你姥姥还住在那里吧?姥爷不在了?……身边的两个小朋友都有些不耐烦,拽着各自妈妈的手走向不同的方向。
我知道这寒暄不会太久,迟疑着,最终没有问她的电话号码。她也没问我的,或许各自的生活圈子离得太远,就算存下了号码也根本不会打电话吧。电话是用来处理紧急事情的,而我们并没有太实际的事情要讲,这样的沉默相视不适宜出现在电话里。
仅仅说了几分钟的话,就那样分开了,我总觉得缺点儿什么似的,往前走的时候忍不住一再回头。夜里又梦见了她,然后突然在午夜两点钟醒来,感到一阵落寞:老友相见,这样难得的邂逅,不是应该畅快地聊一下年少时光吗?班里的那些同学都去了哪里?这些年我们各自都经历了什么?我着急前往的地方,有那么重要吗,多停留一会儿有什么不好。
我悄悄起身,拉开抽屉寻找过去的相册,努力还原记忆中的许多情形。然后只能暗暗责怪自己:如此不愿失去,却没有用心珍惜。
年的记忆
文/李丽
春节,对于所有中国人来说,都是一个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从我们一出生,这个节日就伴随着我们,到我们长大成人,多少的回忆组成了我们难忘的过年记忆。为此,记者请几位读者共同回忆了他们的过年往事。
王喜平(公务员):我老家在农村,我觉得过年的年味儿农村比城市要浓厚得多。一进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忙上了,杀年猪的杀年猪,蒸豆包的蒸豆包,还有什么炸丸子的等等。大家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充满了对过年的期盼与渴望。除夕晚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包饺子,看春节晚会,真是其乐融融。大年初一的早晨,大家都穿上了新衣服,成群结队地去给长辈、亲戚拜年,村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那时候人们的物质生活并不丰富,但是,大家的精神状态却非常好。
白雪(老师):我最难忘的是回姥姥家过年的日子。姥姥每年都要做米肠,就是将糯米灌到猪肠里,里面不放猪血,再放点盐,吃起来非常美味。但是,我想做米肠一定非常辛苦,要把猪肠子洗干净就非常不容易了,还要灌肠,现在的人们哪里还会找这个麻烦?我想,姥姥做的时候,一定是满怀着对家人的爱心做,不管多费事,只要看到亲人满足的笑脸就会非常欣慰了。那时候,姥姥家还会做打糕,将糯米煮熟之后,放到一个木盆里,再用木棒将糯米打碎,一边打还一边用手蘸点水抹到上面,防止糯米都粘到木棒上。打糕做好之后,切成一块块的,蘸上甜甜的豆沙馅或香香的黄豆面,真是好吃极了。后来,姥姥、姥爷可能太辛苦了,加上妈妈他们几个儿女都已成家立业,以后过年我们就很少回去了,而姥姥、姥爷开始去儿女家过年了,那美味的米肠和打糕就再也吃不到了。
叶云水(家庭妇女):农村的春节确实有年味儿,但是,那些准备年货和年夜饭的女人们却太辛苦了。现在,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农村,准备过年的东西都要比以前容易的多。市场上不仅有各种熟食,还有速冻饺子、粘豆包等,你要是不想做饭,各种现成的食品有的是。而过去那些准备这些春节食品的妇女,却从早忙到晚,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我妈妈就是这样一位能干的女人,左邻右舍没有不夸她的。可是,她真的是太辛苦了。所以,我觉得可以把准备春节食品和菜肴当成一种乐趣,如果你有时间和精力就做,没有就用那些现成的食品也可以,关键是我们要享受春节的美好感受,而不是为自己背上沉重的枷锁。
又逢枣熟季节
文/蒋波
又到了枣红要打枣的季节了,枚枚清脆鲜红的小枣,甘甜爽口,入口多汁。记忆如潮,透过枝繁叶茂的枣树,我仿佛看到了枣树旁的姥姥……
童年的时光,我是在姥姥的陪伴下度过的。那时父母工作很忙,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姥姥来到我家中照顾我。姥姥高高的个子,皮肤很好,一双小眼睛露出慈祥的笑容。姥姥脾气好,很会做饭,又特别疼爱我。所以,我很喜欢亲切的姥姥。姥姥刚来时,就喜欢上了院中的几棵小枣树,并在枣树的不远处种花种菜,不多日,平日单调的小院萌发出盎然生机,绿意浓浓,花香缕缕。
姥姥做得最好吃的是葱花油饼。姥姥时常是穿上围裙炒熟几样小菜后,就开始烙小饼,葱香油香伴着枣花香弥漫了整个小院,坐在飘满花香的枣树下,吃着焦黄油酥的小饼,我觉得是那么幸福。姥姥擦擦汗,给我端来一碗小米粥,疼爱地看着我说:“傻孩子,就着粥,慢点吃。”我看一看姥姥,继续香甜地吃着。父亲呢,每逢姥姥做好吃的时候,就会倒上一杯白酒喝,一家人说说笑笑,花香、酒香和饼香一起蔓延开来……
秋后,枣树结枣了,红灿灿的特别可爱。我们愉快地打枣煮枣吃,用父亲的酒泡上红红的小枣做醉枣,再后来把枣晒起来。那个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工资很少,姥姥就带着多余的枣去城里卖,换几个零花钱。看到姥姥卖枣有了钱,嘴馋的我嚷着要零食吃,姥姥高兴地领着我去买瓜子、大米花、糖果,虽然只是少少的一点点,我还是那么满足,开心而贪婪地吃着。可姥姥呢,自己从来舍不得买一点好吃的或一件新衣服,她把妈妈给她的零花钱都给我买了东西。
晒好的枣红彤彤的,格外甜美。姥姥用它蒸出诱人的枣卷子、枣糕,我觉得也很好吃。熬粥时放入几颗红枣,特别香甜好喝,别有味道。
姥姥喜爱枣树,却极少吃枣,吃饭时总把好吃的让给我们,自己吃饱就好。我总会甜甜地对姥姥说:“姥姥,等我长大了,一定给你买许多新衣服穿,买一大堆好吃的。”姥姥听了,慈祥地笑了。
枣树,给我带来很多乐趣,每年的夏夜,在枣树旁,姥姥摇着扇子纳凉,看着天上的星星给我讲故事,或听我摇头晃脑地背诵古诗。我盼望着小枣树快快长大,自己也快快成长……
几年后,小枣树长大了,茁壮了,可姥姥却日渐苍老。不知怎么回事,那阵子,平日健康的姥姥觉得不舒服,去医院也查不出原因。远在另一个城市的舅舅闻讯赶来接姥姥回去。看到母亲帮姥姥收拾东西,我眼圈红了。“姥姥别走,舅舅那里没枣树!”我哭着说。姥姥慈爱地摸着我的头说:“傻丫头,你长大了,姥姥老了,什么也干不了了,总要走呀。记得看好枣树,年年有枣吃呀。”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姥姥一把把我搂到怀里……
姥姥临走时,恋恋不舍地看着我,又望着枣树自言自语地说:“这一走,怕是永远也回不来,看不到枣树了。”而我,塞到姥姥的行李里好多枣……
几个月后,83岁的姥姥无疾而终……此后每年枣花飘香的季节,母亲做了醉枣,父亲时常在树下喝酒,酒香依旧,枣花香依旧,只是没有了姥姥,没有了好吃的油饼。在每个打枣的日子,看到红红的小枣,我就会想到姥姥,姥姥那么疼爱我,可我呢,还未来得及报答孝顺她一丝。
姥姥,您在天堂还好吗?我好想你啊!每年姥姥的祭日,我都会在她的坟前放些小枣,洒上一杯好酒,遥寄在天堂的姥姥。恍惚中,我看到姥姥站在枣树旁,慈祥地望着我微笑……
一豆灯火
文/阮直
这几日城里改造供电线路,家里可供娱乐我们的电视、音响总算有了休息日。老妻拿出了充电照明灯,一家人大眼瞪小眼,呆坐在灯下,不知该干些什么才能打发这无聊的时光。日子好像被电给“断送”了内容。
这时我想起了自己没电的那一段童年时光,并不像如今这么寂寞难耐呀。上个世纪60年代科尔沁草原上的半农半牧区还没有通电,家家用来照明的不过是一盏煤油灯,有的人家连煤油灯也舍不得用,而是在山上采来野蓖麻籽,用土法榨出油来,把蓖麻油倒进一个浅一点的瓷盘里,用棉花搓成一根黄香般粗细的捻子,在油里浸透一会儿,然后把其中的一个头儿探出盘沿儿,用火点燃,一豆火光影影绰绰让一屋子都有了暖洋洋的色调。条件稍好的人家还为这盏灯做一个高脚的大头儿灯台。于是就有姥姥的儿歌:“小耗子,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吱吱吱,叫奶奶,奶奶打它一烟袋,灯翻了,油洒了,耗子跑了,盘儿打了。”这是姥姥一生惟一会吟咏的“诗”吧。今天回忆起来倒觉得更像是姥姥自嘲自乐的现代“拉波”。
姥姥家那个自然村仅有六户人家,他们除了逢年过节,很少有点灯的日子,连起夜也是摸黑的。因为我与弟弟寒暑假常去姥姥家,所以是点灯次数最多的人家了。
那时的夜又黑又静,哪家点亮一盏灯火,在一里地以外都看得见亮儿。小时候我怕天黑的,可姥姥点灯的时间总是推到脸碰脸看不见鼻子时。我常说:“姥姥,你的小心眼比那盏灯光还小。”姥姥生气地说:“你去外边看看,哪天不是咱家点灯最早,熄灯最晚。”
庭院的窗棂下因为有了那束灯光,就漾出了一片桔黄色的亮儿,它是有诱惑力的,村子里的小伙伴们见到姥姥家点灯了,便拿着鸡毛扎的毽子来找我玩了。如今这孩子们的眼神你就是给他吊着电灯,他们也踢不上一个毽子吧。如今这家家的灯光都胜过皇宫里的灯火,可是孩子们的眼睛却近视的多,我兄妹五个,个个都是在昏昏暗暗的灯光下度过夜晚,却没一个近视的。
如今这孩子们不光眼睛不好,连记忆也不好,在我的感觉中他们好像没了童年的记忆。让他们说说小时候的事儿,他们几乎是一片空白。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为什么连一豆灯光,一顿饺子,一次郊游妈妈给煮了两个鸡蛋儿都还那么鲜活地储存在记忆中。
孩子笑我,那是因为你的记忆硬盘里只存储那么几张可怜的底片,我们的记忆装得太满了,已开始拒收了,别说是童年的往事了,就是前两年的事儿也被今天的事儿顶了出去。你童年一盏麻油灯照了你十几年,咱家这三五年内就换过多少灯具了,一个节能灯用了一年,你都说质量太好了,你说我还能记得住我童年用过的多少个灯泡吗?你要到外边走一遭,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你能记住它们每一个的形状吗?
看来不是如今的这一代人没记忆,而是我们那一代可记忆的事儿真的太少了,除了苦难,就是贫穷,一盏麻油灯,就是整个童年的一个亮点,一个毽子,几个玻璃弹子,就是男孩子的全部的玩具了。如今还被我时常怀旧到了审美的层面上,看来是自己太可怜了。但这可怜也正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进程中的一页。
孝星
文/草萌
日前,倪萍携新书《姥姥语录》来肥签售,颇受欢迎。据媒体报道,倪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她每句言必“姥姥”的唠叨,讲到动情之处不禁潸然泪下。其实,早在倪萍到来之前,我就一口气读罢了这本《姥姥语录》,感触良多。
近见外电报道,《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善”,但男女有别。英国人研究:女人天生更善良。放下《姥姥语录》,我有“信服感”。在开宗明义头一章《两个妈》里,姥姥竟有如此高见:“脸皮厚,胆子大的人就该在台上唱戏。这样的人在过去可不好找,现在遍地都是。”99岁的倪萍姥姥,且说且指向电视上那些选秀比赛中的年轻人,直言不讳地说;而身旁孝顺有加的外孙女倪萍,却以姥姥语录自况,并终成大器。姥姥没奈何。祖孙乐融融。如此奇观,堪称爱的天庭两颗启明星。而倪萍老妈却待她严厉有加,典型的严母一个;然对于染疾的小外孙出奇地呵护慈爱,直让你读不懂。究其实,人间大爱,甭问以“慈”或“严”出之,均属心灵之间的碰撞现象,时移世界,老少咸宜。君不见,《两个妈》文中勾勒了母亲“严”的细节,也烘托出为人母者“严是爱,松是害”的衷肠。当然,最乐呵的还算“姥姥语录”那般嬉笑怒骂,无遮无掩风格,潜移默化,使人受益匪浅,于是有“妈是妈,姥姥也是‘妈’”的妙文出世,爱心孝心齐萌动,耐你咀嚼,供你受用。
更早前,某媒体发出一则《老太太十余年,不知自己捧着“金饭碗”》的社会新闻,烘托出一位人民警察(合肥胜利路派出所民警王连)履职为民,一颗赤诚爱心。副标为“在民警的帮助下,得知自己竟还有4万余元退休金存在”。结局是:在王连同志的悉心服务下,老人化解了家庭矛盾,过了一个幸福大年,遂将取回的退休金一半交由警察保管,理由是“王连人好,我现在就信任他”。言短情长,人民警察获得老人的信任,当属殊荣;当然,王连的义举,尽管是“分内事”,但从尊老敬老角度而言,也不啻是由孝心派生出的一种孝行,且又十分自然合理。前一段时间某地猛炒过选拔公务员要以孝行如何分优劣的新闻,无果而终。其实,家门内的行孝与家门外的展露孝心双翼联动,岂不更好?不信,请看倪萍,还有你我身边的“王连”们。各位身份有别,但都是人民的好儿女。节点在此,岂有它哉。
老屋
文/鸿赢天宇
大概是真的老了的缘故吧,每每在闲暇之余,一种莫名的怀旧心理总与故乡的老屋紧紧地连接在一起。每一次回到故乡,总想到老屋的地址上去看看,回望的目光徜徉在老屋的记忆里。
一抹春阳的飘逸中,老屋静静地矗立在心头。
老屋确实老了,它老得是那样的无言,是那样的深沉,是那样的智慧,仿佛连一点儿痕迹都舍不得留下,只是在走进一片充满生命的绿色与阳光连在一起的庄稼地,才依稀记得它本来的模样。
无影无踪的老屋,记录着儿时青涩的故事。那些斑驳迷离的影子,带着丝丝缕缕时空的光环在我的眼前浮现。我常常躲在静无一人的角落里,翻阅着让人甜蜜梦幻般的日历,时光的纽扣牵动着灵魂的怀恋:姥姥亲切叮咛的眼神;姥爷畅饮多次留下的那把老酒壶;一张退了颜色的酸枝木案条桌;两把古色古香的太师椅;一对老猫蜡烛台;泪光中摇曳的蜡烛……夏夜的老屋,在姥姥的蒲扇里摇落了满天的星辰……
最后悔的事,莫过于年少时的我,曾因不经事常与疼我爱我的姥姥顶嘴、拌嘴。回想起来,姥姥的眼泪、姥姥无言的叹息都是我心里隐隐的痛。外地工作的妈妈那个时候因为工作忙,从来没有时间做饭,她似乎也不怎么爱做饭,在物质并不富裕的岁月里,姥姥把白面、玉米面、高粱米面分别和好,用巧手做成垂涎欲滴的三色花卷,不知馋坏了邻居家多少小伙伴。姥姥是极其疼爱她的女儿的,因此,她决定在她有生之年教我学会做饭,目的是在她去世后我能帮妈妈解决一些困难。我始终不相信姥姥有一天会离开我,自然也不肯愉快地承担这样的“任务”。姥姥见我不大乐意,便说了这样一句话:“是艺不是艺,学到手里不受气”——倒是这句话,让我深深地记在心里。再后来,她又教我纳鞋底、蒸馒头、擀面条、剪窗花……
时光游走中,老屋门前的老槐树不停气地讲述着街头巷尾平凡的故事:一群年轻俊俏媳妇们郁郁葱葱婀娜多姿的模样;顽童追蝶惊醒的鸡鸣狗叫;在干草垛边惬意酣睡的一头家猪;树梢儿上飘出的袅袅炊烟,都会静悄悄地游走到我的眼前,让我在现实的嘈杂中,心怀一抹超然的洒脱。
老屋的春天,闻不尽的是花的气息。院子里的泡桐树开花了,花儿一串串地开放,那是泡桐树绽开自己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心,一丝丝清香淡雅的甜蜜荡漾在悄悄的春雨中,它们用自己的美丽,串成了一首春天的歌谣,吟诵着老屋最美的旋律。
依稀记得那个还是黄毛丫头的自己,在一个阳光柔柔的早晨,悄悄地踮起脚尖,好不容易才摘到一串恣意开放的杏花,刚想着把花儿插在自己的发髻上,却遭来了七八个野小子的笑眼:“哦,快来看呀,她想做新娘子了!她想做我的新娘子了!”他们的喊声,让懵懂的羞涩走进了一个少女记忆的大门。
老屋是家的精神聚合地,它也许在时间的流逝里会变成无形的记忆。但我想,每个人不论在多远的他乡,在他的心里,都会给老屋留下一个温馨清晰的位置。
两棵杏树
文/幽居不用名
姥姥家有两棵杏树。一颗在前院,一棵在后院。前院的那棵杏树,杏长的比后院的个大、味甜。后院的杏树大概是树龄长的缘故,比前院的杏树长的又老、又高、又壮。因为姥姥大姥爷六岁,村里也戏称前院的树是姥姥,后院的树是姥爷。
夏天,我和伙伴们都在弥漫着杏香的树下嬉戏、打闹。就像是《西游记》里那群花果山中欢蹦乱跳的猴子快乐至极。所以,不论是前院的杏树,还是后院的杏树,全都是我们的好朋友。尽管姥姥、姥爷喜欢我早已远远胜过满树熟透了的红杏,忘乎所以的快乐,使我对两棵杏树的依恋有时真的超过姥姥和姥爷。
记忆最深的是阳光正足的晌午,大人们午休了,遂蹑手蹑脚虚一条门缝,看前院和后院两颗杏树。杏子熟透的点点黄色,给绿叶增添了金灿灿的炫丽。难愈那熟透的红杏从树上掉下来。遥遥眺望到了,心中窃喜不已。高兴地跑过去捡吃到嘴里,再昂头凝视熟透的红杏,看着看着就痴痴地走神。绿叶间闪闪烁烁的光线一眼不能望尽,目光稍有游移,它便转身相随,偶尔被鸣叫的蝉儿挡住视线去路,消失在绿叶里。树冠遮挡了一小半天,空留着大半白。如此往复,沉溺其间,一个夏天的午觉也就与我无缘了。
小心,才下过雨,地上还是湿的,滑。
那次不是捡掉下来的杏子滑倒,蹭破了膝,姥姥不会问我:“疼不疼?”
夏天的晚上,姥姥拿起她那二尺多长的烟袋,在杏树下坐着乘凉。
姥姥虽然已进入古稀之年,可身体非常硬朗,天生就闲不住。她从早到晚笑容可掬、和蔼可亲,房前房后、屋里屋忙个不停。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她抽烟和干活一样,总是有板有眼的。她四平八稳的把烟袋锅伸进系在烟袋杆上的烟口袋里,抿了满满一烟袋锅旱烟,拿起洋火“刺啦”一下点着了;一边跟老爷说话,一边平心静气的 “吧嗒吧嗒”抽烟,有时二人无语,老爷看着姥姥,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烟袋锅里的红火一闪一闪的,姥姥抽一口,烟袋锅里的红火就亮一下… 那时,姥姥已经是七十岁的人了,村里和姥姥年纪相仿的老人,几乎没有不会抽烟的,但用这么长的烟袋抽烟的只有姥姥一人。
聊也聊够了、抽也抽够了,姥姥把烟袋锅往鞋底上刨了刨,再把烟口袋缠在烟袋杆上,回屋睡觉了。她的鞋很小,是三寸金莲的那种尖脚鞋。走起路来虽然步幅不大,但自然笃定。
有月亮的夜晚,杏儿就会在树上显得丰腴一些。暗香也会回泛在夜色中有着说不尽的喜悦。月光在树上贪恋杏儿,生怕它红颜老去,消瘦得像个幽灵。而我也迟迟舍不得去睡。生怕它们和黑夜一起消失了,像宫女趁着夜色溜出宫去,或者白骨精似的化成一股烟逃走剩给我一个悲叹。
每逢枝干感觉清寒时,形不惊人、貌不出众的麻雀,从早到都晚离不开人的视线。在树上,在寒风里,两棵依旧站立着的杏树因了麻雀欢快的鸣唱,从未显得孤独寂寞。麻雀在快乐中守着两棵杏树多年,多年后它们之间依然的亲切,依然的和谐,不是每一棵杏树和小动物都能遇到的事。
童年,对两颗杏树郁积了多年的相思。那条蹑手蹑脚虚开的门缝,在记忆中储存着一缕红杏的余香,无论走到哪里,都牵挂着我对杏树的不舍,就像忆痕难愈在细雨中,花浓雨密,香雾迷离,浸润着悬坠的杏花,一丛丛一簇簇浅素嫩白,做着一个个或密或疏;或浓或淡的美梦。
40年过后的夏天,蜂蝶来未来戏花?我知道蝶花依旧,我知道两棵杏树的痛楚,那是因为我的离去?它们苍老了许多,已不如昨;怎的一日就老了呢?不是吗,话别时,正当少年,屈指数春来,再见已年近半百。弹指惊春去,两棵杏树不知熟透了多少红杏,除了自然的衰老;除了留给了我童年的记忆,除了一定会和我一样怀念故去的姥姥、老爷还有什么呢?毋庸置言,在城里吃到买来的红杏,品种再好,价钱再贵,也找不到当年蕴藏着儿时美好的味道了。
蓖麻花咸菜
文/雷子芬
下班一进家门,就闻到了一股掺了香油的清香,肯定是老妈又做什么新奇的菜了。一看,原来是一盘蓖麻花咸菜,那些含苞未放的蓖麻花在精致的白瓷盘中颗颗攒在一起,似绿色的玛瑙挤在一起。看到这盘蓖麻花咸菜。泪眼婆娑中,我想起了我的姥姥。
我小的时候,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农村,物质条件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匮乏的。我的姥姥,一位勤苦的农村小老太太,总是在我不经意间弄出一些稀奇的吃食来,让那菜品贫乏的饭桌总是叫人垂涎欲滴。
那时候,父老乡亲们为了提高生活质量,在房前屋后、河边湾沿种满了蓖麻,就是为了能够在收了蓖麻之后换点儿卫生油吃。姥姥在霜降之后的第一个清晨,左臂上挎个柳筐,用她的三寸金莲蹒跚着走出家门,走到房前屋后,走到河边湾沿。好奇的我紧跟在姥姥的身后,睡眼惺忪中看她用那双戴着顶针的手,捋下一串串中间夹杂着幼小蓖麻果的蓖麻花。朝阳初升,姥姥已经带着沉甸甸的收获走在归家的路上,太阳照耀着姥姥佝偻的腰身,也融化了姥姥那一头的霜花。姥姥一脸的满足,因为那满满一筐的蓖麻花,足以改善全家人的伙食。
蓖麻籽有毒,这是众所周知的,但是,姥姥依据劳苦大众智慧的头脑和不断的探索、实践,知道蓖麻花在霜降过后,经过一番加工就能成为饭桌上的美味。回家之后,姥姥把那满满一筐蓖麻花择干净,洗干净,放进大铁锅里,倒上凉水,直到水漫过蓖麻花。这时候,姥姥就往锅底填柴火,直到那一蹿一蹿的火苗把铁锅舔得红彤彤的,从锅底下蹿出来的火苗也把姥姥那张铺满褶皱的脸映得红彤彤的,木质的锅盖上浮满蒸气。开锅了,再闷一小会儿。不闷这一小会儿,蓖麻花就不熟,闷得时间长了,蓖麻花就会黏在一起。姥姥总会恰到好处地把那些蓖麻花从热气腾腾的大铁锅里捞出来,那些蓖麻花还如先前那般翠绿,甚至比刚摘下来时的颜色更鲜艳。姥姥把这些绿色的小精灵捞到篦子上,控一控水,放进大溜溜(瓷)盆里,倒上从院子里的压水井里刚压出来的凉水,拔上一夜,然后,倒掉那些水,再换上清水。如此反复五六次,直到那些蓖麻花不苦为止。姥姥说:“麻籽花不苦了,也就没毒了。”在这些过程中,姥姥始终是一脸的满足。虽然起了个大早,冒着深秋的严寒去采那些蓖麻花,但是,作为一个家庭主妇,能让全家人都吃上可口的饭菜,这就是她最简单的心愿。
初冬时节,我趴在姥姥家热炕头暖乎乎的被窝里,听姥姥把风箱拉得吱吱呀呀响,仿佛是姥姥在弹奏一曲温情的歌谣。大铁锅里溢出红薯粥浓浓的香甜味道,揭开木制的锅盖,姥姥在铁锅帮上,贴几个掺了小米、黄豆的玉米面饼子。
开饭了,吃一口金黄的散发着小米香气的大饼子,喝一碗稠稠的红薯粥,再用勺子挖一大勺放了香油的蓖麻花咸菜,真是一顿美味佳肴。
妈妈端上餐桌的这盘蓖麻花咸菜,让我吃出了三十多年前的味道。在这股味道里,我又看到了姥姥那张满是褶皱的脸,笑吟吟的。
花间事
文/邵丽
我乡下的姥姥只识得一种“花”——小桃红。桃花和杏花自然是不算的,它们开出花朵,原本是为了结果子用的。小桃红却是不一样的,它从四五月里初放,一直开到七八月间,只是为了好看。北方的庭院,鲜见花木,乡间的女人大多和我姥姥一样,讨来小桃红的种子,撒在房前屋后,甚至移几棵苗,栽在矮矮的泥巴墙垛上,不浇水,不施肥,它们大多都能长得小擀杖一般粗细。一大蓬红得发亮的枝干,碧绿狭长的叶子,开红花,开粉红花,开白花。有蜜蜂在花间传粉,到了来年,三种花色就开到一个枝条上去了。
我姥姥一辈子生了8个儿女,留在身边的有6个,病死一个,还有一个女孩,我应该叫二姨的,在陕西逃荒时为了给孩子讨个活路,送给了一户好人家。我妈说,解放后我姥爷去寻过,收养的人家早已不知去向。那边的街坊问,小孩子可有什么记号?我姥爷说,手上包着红指甲——那染红指甲的颜料,就是小桃红的花朵。
如果不张罗着找这个孩子,兴许就没什么事。可既然去了,就成了一桩心事。那一年,我姥姥整整害了一年心疼病,她总是一边做活计一边捂着胸口喊疼。好像有着某种心照不宣,那一年院子里的小桃红开得格外美艳,到院子里来的人,都会被那一蓬蓬鲜活的生命招惹得不能自已。但谁想采一朵都不行,姥姥仿佛要把所有的花留给那个失去的孩子。花儿败落了,花苞里的种子一包一包地收了藏了,一直到她死去,院子里的小桃红始终茂盛地开着。平常若是有人讨要,便只管摘了去。只是我妈和小姨们却从不动那些花朵,仿佛那是她们的姐妹。
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姥姥仔细地摘来眉豆叶子,将小桃红花砸成泥,加点白矾,悉心地包扎我的九个指甲。右手上的星星指(食指)是不能包的,包了会烂眼——我姥姥不信命,一辈子不让人看命,但她相信祖辈传下来的那些经验。每次给我包完指甲,却总是不停地絮聒,包了红指甲的孩子,会是有福气的孩子。小桃红辟邪,染了小桃红,孩子就会无病无灾了。
也许,唯一能给她安慰的,就是送人的那个孩子染了小桃红。
用小桃红染指甲,自然是很慢,得扎裹一天一夜,若是不小心脱落了,还得重新包一次。我们那个年纪的小女孩,指甲好像大部分都被小桃红染过。一定要有耐心,为了好看,一天一夜也小心忍着。小指甲被包得油润润的,红明透亮。小姑娘们见了面,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来炫耀,美得如同小手开花。小桃红的汁液渗透到骨头里,怎么洗怎么磨都不会褪色,指甲被一圈一圈地剪去,指尖处剩下一轮红色的小月牙,像极了小桃红的芽苞。
算起来,被送人的那个姨若是活着,也70多岁了。每次遇见西安的老乡,特别是富态好看的女人,我总是忍不住问人家,你是河南人吗?你家里种不种小桃红?
小桃红如同乡间的女人,不香不艳、不娇不媚。活得很认真,也很认命,一年生的草本植物,靠种子延续。也许正因为它的生命只有一年,所以才拼命地绽放,这朵败落另一朵随即打开。渺小的一生,起承转合竟也有滋有味。谁会相信背后没有一个伟大的神在照拂这一切?
旧时代里的女人,亦是如此活法,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直至过了季节,枯败了,才无可奈何地放弃孕育。这番轮回,恰似一首歌中唱的:女人如花花似梦——我猜想,这首歌的作者,一定完整地知道小桃红的花事。
我们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这一茬人,碰巧赶上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只准生一个。我姥姥不服气,鼓动我再生一个;说再生一个,我偷着替你照看!她那年已经80多岁了,这话说得好像为了生孩子就可以揭竿而起似的。其实也不是妄言,前些年那些数目庞大的盲流,不就是为了多生一个孩子而背井离乡吗?
光景好了,有饭吃有衣穿,怎么也该生一大堆孩子嘛!她说。那声音里不仅仅是惋惜。
晚年的姥姥,几个儿女都在城市生活,她却很少去城里住着。她说城里不养人,离了地气她就生病,她舍不得她的院子和小桃红。堂屋的当间供着观音,她每天起床的头一件事就是上香。在乡间,老人与老屋能过出真感情。她们那个时代嫁人,一个是看人,一个就是看屋子。每个老屋前面,都有一眼老井。一个女人如果一辈子只住一间老屋,吃一眼井里的水,堪称功德圆满。评价一个女人,说她吃过两眼井的水,她的人生立马就会打折。
姥姥守着老屋,天天祈祷孩子们在外面平平安安,心里肯定希望他们常回来看看;但真正看到他们回来了,又心疼得不行,一个劲责怪自己。
在小桃红开开落落的几十年里,姥姥走完了她的人生。她,不过是一株多年生的草本植物。
我姥姥死后,乡下的小桃红也越来越少了。乡下的女孩子不再待在家里生儿育女,她们大多都跑到城市里讨生活,指甲上涂着耀眼的指甲油,她们不知道有小桃红这种植物。指甲油是个好东西,用小刷子轻轻一擦,指甲顷刻间就变得五彩缤纷。匆忙的生计里,省出了多少可以用来奔波的时间。乡间的女孩子怕是看不上小桃红的,她们更稀罕城里那些叫不上来名字,但是一年四季都能开的花,哪怕是开在道边,被灰尘蒙面。这些女孩子心甘情愿地挤在城市的角落,用化学药水涂抹周身,企图遮蔽自己的身份。她们祈盼嫁一个城里人,生出儿女华丽转身——终究像一朵花,还是要生儿育女的。若是有人说起乡村生活的好,她们就会露出鄙夷的神色,她们比别人更看不起过去的自己。她们知道,即使开再艳的花,一辈子守在一个地方,也是生不如死。也是,我姥姥从生到死在一个院落里过了一辈子,只识得一种叫小桃红的花,她的心中是否曾经有过华丽的梦想?
想起姥姥教过我的一首民谣:小闺女儿、坐门墩儿,嫁个小子进城根儿。不念书,不识字儿,生一大堆小小子儿。
我年龄大了,常常发愁一些不相干的事物。比如有了指甲油,小桃红这种植物会不会有一天绝迹?有一天忽然在朋友圈里看到一种天然的染发膏,说是在新疆,有一种叫哈尼罕的植物,花朵打碎了调成泥,可以染头发。将头发染成棕红。头发被花朵滋养,油润明亮,不褪色。仔细在网上去查那哈尼罕,可不就是我们北方的小桃红!不过几年,植物染发已经成为一种风尚。小桃红不但没有绝迹,竟然成为一种产业,令人始料不及。我幻想,有一天,我们的城市会不会腾出空地,供我们种植这种叫小桃红的花草,让城里的孩子也用花朵儿染红指甲。
2016年7月,偶然到山西晋城的一座古寺庙里参观,意外发现庙里有一间娘娘殿,我捐了功德,虔敬地祈拜。转过身,惊喜地望见院落里有大株的小桃红。求得了方丈的许可,采了一包。归来,用了三天时间染我的指甲,端着指头什么也不做。那过程,时间中的慢节奏,让人想起这许多的旧事情,恍如端坐在矮凳上,安心地被姥姥细心浸染。这么安闲的时光,即使活成一棵草,又有什么遗憾呢?几十载的仓皇奔波,不过转瞬之间。那几天,花事跟心事纠缠在一起,简直让人意乱情迷。染指甲的工程完毕,我独自走到天台上,看着偌大的城市在暮色里慢慢沉没又被灯火重新点燃,竟然渐渐有了再生般的心情。
故事的角色……
文/芷纹
前些年,每放寒假在家里匆匆过了除夕,我都会回老家住一段日子,并非老家有什么令我上瘾的场所,也非我能从中得到什么狭隘的好处。小时候在这里长大,血液里滚动着难以割舍的缘分。这个潜移默化的习惯总让我有回家情结,在纷扰喧嚣的环境里折腾久了,渴慕那一片宁静的田园,冬日里荒芜的麦田,那闲来碎碎念的叨扰,在一起平心静气地谈家长里短。
老人们僻静惯了,有时谈吐超然,令人啧啧。一些言简意赅的句子透着哲思的光芒,而依然存留在他们灵魂深处的迷信,也是如今让人着迷的传奇。他们信命,既来之则安之,不必像城市人为了沽名钓誉心力交瘁。他们守得半亩方塘、几间瓦房,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规律,比谁都活得悠闲。
我憧憬这样的生活,谓之养生。平息了心中的浮躁,看一切事物的角度都变得不同。门前那些虬枝错节的老树,墙外那片嘁嘁喳喳的雀鸣,蓝得几近透明的天空、纯得温暖的密云——仿佛小时候听姥姥讲得故事的角色。
西院有一口年代久远的老井,至今提上来的水甘洌清澈。年幼时姥爷提两只大木桶,而特意给我钉了一只小木桶,每个水花溅湿的清晨黄昏,那场面回忆起让我觉得温馨。井台上现在已经尘锈斑驳,年久失修的井绳有不能承受之轻的危险,姥爷担水的步伐开始摇晃,担起扁担的背亦难免塌下去,儿时的小木桶被搁置在杂物堆积的仓库,怕早已虫蛀。只是这水依然停在那个青苔分明的高度,离奇地逃出时间苦心经营的圈套。
东边的墙垣紧邻一所更古老的大屋——那里先前住的是一位地主。虽然已经破败,但当年显赫的气势犹在。这座大屋从我懂事起就已经人去房空,它是我年少时最执意于探索的神秘地域。在姥姥数不清的睡前故事里,有一则是关于这个地方的。也许姥姥也是听她的姥姥讲得吧,而姥姥的姥姥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呢?这大概又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姥姥的故事虽然拙朴,却颇具浪漫主义色彩,年幼的我总是硬撑着让姥姥讲一个再讲一个,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那些简朴而奇诡的故事丰富了单薄的童年。如今我的表弟表妹们已不再愿听姥姥的故事,下午的阳光懒懒照进门台,姥姥一边无限唏嘘地感慨我的表弟表妹不亲近她,有些难以掩饰的落寞和伤心;一边一遍一遍给我重复着,还是那些话,甚至一个字都没变过。我不觉得味乏,我怀念那些单纯美好的时光。以后,我也会讲给小孩子们听,并且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姥姥讲给我的。
近来两三年,我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生活,也困惑各种难解难分的情感,逢年过节,回家成了心不在焉地完任务。姥爷姥姥明显苍老多了,我却没有小时候那种心疼,更多时候我想,这是生命轮回的必然,谁又能如那亘古不变的井水无关时间。我甚至不以这种想法为冷漠,觉得岁月怎样安排,就安之若素。我忘记我的前十年是怎样度过了。炎热夏天姥爷割完麦子一身尘灰泥土回来,第一件事是给我冲奶粉,冰冷冬季暖和炕头是姥姥一边喝着茶一边轻轻拍我入睡。我忘记姥爷看见我自己捉到知了时欣慰的笑脸,也忘记姥姥听到我考第一时特意煮的一碗饺子。
而我常常只在意那个虚无缥缈不定的她,常常疲惫,常常心累。我漫无目的地回家,姥爷开心的模样让我惭愧,内疚,负罪。黄昏垂暮,我又看到姥爷从西院老井担水的身影。妈妈说:姥爷闲不住,七十多岁非得去参加村里的修路,怎么劝都听不进去。我心头涌动着什么,说:妈,我在姥爷这住几天——好几年没住了。
我会慢慢长大,也会有自己的家,姥爷姥姥终会离开,爸爸妈妈也将变老。我还能在这里住多少日子呢?看着姥姥兀自忙碌,知道她习惯了这种忙碌。我去担水,姥爷却不让,这活儿他干了五十几年,哪天不干他觉得不自在。我像个闲人,看着二老匆忙的身影。只有到了饭点,我们才一起吃饭。那饭菜的味道从未变过,那固定的座位和儿时也无二样。饭后,姥爷点一杆烟,姥姥沏一盏茶,二老似有无数话对我倾诉,有时说到过往趣事,姥姥一把年纪孩子般地乐不可支——我知道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这样敞开心扉笑过了。姥爷悠闲地叼着那根宝贝了几十年的烟杆,吧嗒一口,说他那个年代的经历种种,虽然过时,我却比听课听得专心。
“我知道故事里的夜,在为谁叹息。我知道故事里的梦,为何不再美丽。因为你已不是你自己,何必告诉我要忘了你。故事的角色,消失在记忆里……”
老家的夜干净清冷。姥爷和姥姥已然入睡,我坐在窗台前,放下钢笔,怀念小时候有些硌的热炕头和那些古怪神秘极吸引我的故事——我在姥姥眼里,依然还是那个故事的角色。
姥姥,给您唱支歌吧
文/田莉
每个人都有姥姥,或都曾有个慈祥的姥姥。我也是,不过我的姥姥过世得早,虚龄七十。当初母亲二十九,我才七岁。
若不是表哥家有照片回忆,我真记不清姥姥的模样了,连她哪个季节走得都模糊了。只记得她在镇医院住过一段时间的院,脑血栓,说走就走了。而母亲,正在家筹备着给她做点可口的饭菜。那天是个集市,母亲早早采购回来,正在忙碌,突然家里来了个我不认识的亲戚,平静地说:田姑,你娘刚走。
母亲一下子僵立了,站在院里不说话,我还不能理解“刚走”的意思。片刻,母亲大哭,我才猜测不是好事。来人劝慰了几句,便匆匆出去了。随后,母亲骑上自行车,也匆匆上路。
祖母在家中照料我和弟弟,那时我还没有妹妹,她是姥姥故去的第二年出生的。她没有见过自己的姥姥,我一直觉得,相对于我们,她是经历风雨最少的一个。
我没有掉一滴泪,因为我还小,不懂生离死别的痛楚。不知人都会有这么一天,死去,再不能复生。天真地以为死与自己毫不相干,以为它很遥远。母亲哭了一路,去送别姥姥,这最后的相见,却只是母亲看着姥姥冰凉的躯体。任是哭天喊地,再无法找回疼爱自己的老母亲。要知道,姥姥是四十二岁才有的母亲啊,母亲只有一个比她大十五岁的哥,如今也故去好几年了。
我家亲戚少,父亲独生子,母亲后来也一个人了。所以,年节时我会悄悄羡慕别人家的热闹,串门的亲戚不断。七大姑八大姨,而我既没有姑也没有姨,姥姥跟舅舅这一去,母亲更显单薄了。但她生了三个孩子,她在生命中重新取暖,时间是帖良药,使她在不停地操劳中,忘记了一些伤悲。是的,人生中不得已的破碎,是任何人也避免不了的经历。长大后,虽然姥姥给我的印象清淡,可时间愈久,对她的感情反而愈清晰。
看看,站在村北桥头上翘首盼望的小脚老太太,身穿蓝布对襟袄,扎着裹腿,不敢眨眼地向北看着,祈盼母亲带着孩子的身影出现,出现在那条通往婆家和娘家的土路上。她会默数着天数,定时去看看,好像她们之间形成了不成文的约定。五六天一回家,但也有例外,比如祖母要回自己的娘家,母亲就回不了娘家了。此时,姥姥就是白等着了,她坐在桥头上,风吹起她花白的头发,圆圆的脸盘,温和的笑容。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好失望地往回走,还不停地回头再看看,确定母亲今天不来了,天色已晚,才失落地关上角门。
对我来说,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冬天睡在姥姥家的土炕上,听外面的雪簌簌而下,看她在我身边纳鞋底。她用针尖抹一下头发,穿过厚厚的鞋底,又抹一下,再穿针引线。还有,苹果烂了,她舍不得扔,用小刀削掉烂的部分,自己吃;分给我们的是好的部分,给我一口,给我表姐一口。我的记忆力真差,我所能记得的,就是这点了。是不是,有些重要部分,也被时间给过滤掉了?
祖母对我说:你忘了吗?你四岁时,姥姥来咱家小住,哄你玩儿,叫你唱个唱儿,你就“唱啊唱啊唱啊……”唱起来了;姥姥又对你说,小莉啊,你唱个歌儿,你就“歌啊歌啊……”唱起来了。你小时候呀,可是什么都不会,笨笨的小孩一个。
这个事,我真忘记了。是啊,我小时候,只是个土小孩,不曾上过幼儿园,不会一首儿歌。上小学后,才跟祖母学会了一支儿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回来了,我才把门开。
姥姥,这个三十年来我没开口叫过的词语,有谁知道,我梦中的她,也是有温度,也是立体的?血浓于水,当祖母笑着念叨起往事,我甚至为没能给她唱首简单的儿歌而抱憾,哪怕三两句。
后来,每当听到有人喊“姥姥”时,都会牵起我内心最柔软的那根弦,都会想起她。我永远失去了她,我们都将永远失去。深切地感觉,死本不抽象,那种归宿不再遥远,人在生死之间都那般渺小,是每个人迟早面对的逃不开的现实。
姥姥,姥姥,我给您唱支歌吧,您在听吗?
纳凉
文/姜义学
天黑了下来,肆虐了一天的火辣辣太阳,躲到了山的后面,地上依旧闷热,蝉儿一个劲儿地叫着,闹得人心烦躁。屋里呆不住,一家一户、三五成群的人们,汇聚在院子外的大柳树底下乘凉、拉呱、打发时间。
地上铺着麦秸草打成的草垫子,我们称为高秸。这个大约两米长、一米多宽,躺上去柔软舒坦的高秸,是我们乘凉用的主要铺垫物,再加上几床被面,就是乘凉的全部家当。选块平坦干净的地方,伸开高秸,孩子们就抢着上去,横着躺,只搁下身子,脚蹬在地上,就像几只玩耍的狗狗,恣得在高秸上滚来滚去,嬉闹着。大人们则坐在高秸边拉呱边做些简单的手工活,或悠闲地扇着蒲扇。
孩子们没有安静的时候,一会儿嚷着叫大人讲故事,一会儿让大人陪着找知了猴,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脊梁痒痒了要大人挠几下,总要闹腾一阵子才能睡着。
我们最爱听姥姥讲儿歌。别看姥姥不识字,眼神也不好,脑子可好使。姥姥年纪大,睡觉少,每次都能满足我们的要求,一遍又一遍地数落着:“扁豆芽,红根根,俺给姥娘引针针,引不上,姥娘打俺两柱棒,到南院,哭两场,回来还是俺亲姥娘……”
姥姥随我娘住我家,小时候听姥姥的故事最多。孩童时,每当晚上我们在院子外的柳树底下乘凉时,姥姥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数落着她的这些“老古董”。听着这有节奏的儿歌,在姥姥手掌的轻轻拍打下,我们很快就进人了梦乡。
现在,每每想起这些儿歌,就仿佛回到了40年前乘凉的那些夜晚,回到了那些蛙叫蝉鸣的日子。
除了睡觉,也经常听收音机。上世纪70年代初期,家里有收音机的不多。几家有收音机的户主,把收音机当宝贝似的放在家里,不愿意拿出来听,不外乎就是怕浪费电池,怕露富惹事,怕不小心损坏了。
在那个物质文化生活贫乏的年代,特别是上了年岁的人,对收音机特别有感情。白天忙乎了一天,晚上或躺或坐在高秸上乘凉的时候,听听样板戏,喝着井拔凉水,真是一种享受呀!孩子们对收音机充满神秘感,一个木头盒子放进几块电池,里面就会有人说话、唱戏,真好奇!
“把咱家的收音机拿出来听听。今日那么热,三叔帮咱家在自留地干了半过晌活,也没请他吃饭,让他听听戏,解解乏。”乘凉的丈夫说。“早坏了,上次西屋拿出来听过,不好使,没声。”妻子不想拿收音机听,就编了个理由。
“旧电池没电了。我让你赶集买的电池放哪里了?换上新电池就好使了。”妻子拗不过,只好照办了。
谁家能拿出收音机听,那是乘凉人的最大幸福了,大人孩子都靠拢过来,洗耳恭听。大人喜欢听样板戏《红灯记》、《红色娘子军》、《杜鹃山》、《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等等,孩子们更喜欢听评书《杨家将》、《大刀记》、《西游记》等等。经常听收音机和广播,把《东方红》和《国际歌》都听熟了。还有一些文艺评论、“老三篇”文章以及对“三面红旗”的褒奖,这些打上时代烙印的广播,经常在收音机里听到。
夜深了,人静了,大人和孩子们在收音机的陪伴下,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鱼捂子里的中秋
文/孙玉秀
每逢中秋节,见到满大街的瓜果梨桃和月饼时,总会忆起我的姥姥,满眼都是酸楚的泪花。
儿时的记忆里,姥姥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她从来不吃河鱼,却喜欢用鱼捂子去江边捂鱼。这种鱼捂子很独特,不是柳条编制的,而是从供销社买来的,椭圆的形状,上端是罐头瓶一样的瓶口,底座是旋进去的窝口,也是投放鱼食,诱惑小鱼进来的通道。
姥姥每天都要擓一个很大的柳条筐,装上五六个鱼捂子,挪着小脚去江边,我便成了拿鱼食的小跟班。鱼食是姥姥自己配制的,她将炒熟的豆子碾成细面,再拌上大酱,便散出一种独特的香味。我肚子饿的时候,闻到那股香味,无端地想,鱼能吃的,我也能吃,如果能让我尝几口,不知该有多香甜!
即便是中秋节那天,太阳斜挂在半空时,姥姥同样坚持去江边捂鱼。她先下水去检查一遍,看事先砌好的石头墙是否坚固,回来将鱼食放进玻璃瓶里,再用稻草编的瓶塞堵住瓶口。最后小心翼翼端着它下水,放到石头墙下水流平稳之处,才算大功告成,接下来便是一场耐心地等待。
回想当年陪姥姥捂鱼的场面时,总觉着自己写字绣花的耐心,一定是那时磨练出来的。坐在岸上,不急不躁,可仰望蓝天白云,可在岸上嬉戏,唯独不能下水惊动那些小鱼。
太阳快要落山时,鱼篓里是满满的收获。回家后倒进水盆里,一条条挤干净,再放到外面晾干,以后便成为我们兄妹几个饭盒里的美味了。
等月亮稳稳升起时,整个世界都是乳白色的,朦胧在一片水汽里,分不清村庄和江水的界限,唯有那一轮圆月,提醒那时的我,这是一个特别的节日。
姥姥从炕琴柜里郑重拿出两块月饼和几个苹果,从中间均匀切开,分到我们兄妹几个手里。我迫不及待地吃一口月饼,在舌下打几个滚也不舍得咽下,那种香甜是浸润到骨子里的。
等姥姥在院子里放了小板凳,开始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时,我已消灭掉那半块月饼了。她的故事我几乎能倒背如流,而且说只要端一盆洗脸水,放进去一把梳子,再放到葡萄架下,便可偷听到牛郎织女的悄悄话。我半信半疑,便瞪大眼睛问姥姥:“这是真的吗?”
姥姥笑着回答:“是真的,不信你端一盆水,去葡萄架下试一试。”我见她的态度十分坚决,想万一果真听见牛郎织女说话,那该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啊!于是这个念头立刻被打消了,直到如今我也没去验证。
姥姥的故事讲完了,我的苹果也吃没了,便缠着她说:“炕琴柜里还有几块月饼,都给分了吧!”
母亲一旁责怪说:“小孩子不懂事,月饼和苹果都是卖鱼干换来的,咋也不能一下子全吃了。”母亲的话说完,我才恍然大悟,难怪姥姥总喜欢去江边捂鱼,原来是为了给我们换月饼和苹果吃!
姥姥去江边捂鱼的习惯,坚持了十多年,直到我们兄妹几个先后毕业了,她的腿脚也开始不利索了,才不再去江边。
我毕业那年中秋节,用自己的工资给姥姥买了两袋月饼和几斤苹果,没想到她却舍不得吃,依然锁到柜子里存放着,直到那天,她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看见她一块手帕里裹着的,是一个始终没舍得吃的苹果!
二十多年了,每逢中秋佳节,万家团圆时,我都会想到鱼捂子,想到那香甜的半块月饼和半个苹果,想到我最敬爱的姥姥!
踏雪
文/清风轻轻
春节以至本以暖,一场瑞雪天降寒,走亲访友疑无路,踏雪寻歌别样情,乡间田野雪茫茫,一望无际白衣装,林木虬枝风中摇,孤影赏雪前无迹,飘渺仙踪何处寻?
听着踏雪的歌声,慢慢走在乡间田野的小路上,雪下得很大,本来是要走大路的泊油路,突发奇想,为何不趁着白雪还没融化之际在田野的小路上漫步呢?
轻轻的落脚,怕把雪儿踩痛,乡间的田野啊,是那么的广阔,没有高楼的阻挡,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闭上眼尽情的享受田野里挥发出的淳朴气息。不远处的几棵老树裸露出本性的枝干,枝干扭曲显得无限的抽象,像一位年老的尊者俯瞰着玩耍的孩童。田地里的小麦已被瑞雪覆盖,有几处被野兔之类寻食的动物刨开,露出几点青色,给一片孤寂的自然平添了几分诗意。
步法随着眼睛愉快的向前,记得年少时,就在这片田地中劳作,春天跟随父亲给返青的小麦灌溉,依稀记着父亲母亲用肩膀扛下二百多斤的柴油机,母亲把水带平铺到田地,父亲则挥动力气将抽水机摇起,片刻河里的清水便流进田地,作为庄稼人父亲对待田地是一丝不苟的,种地就像在完成一项美丽的工程,那时的我无忧无虑的随着水流在田地里玩耍,从不顾及父母的劳累。
春暖花开,总是喜欢田野的味道,大大小小的沟渠中总会长出一些不知名的花儿,有粉红的,有紫的,有黄的,交相呼应,像是给生命复苏的赞歌。土坡上的青草也长的很茂盛,此时的我会牵着我家的老牛,悠哉的寻找绿草中生命的迹象。
夏天是炎热的季节,夏天的热是对生命的一种升华,田野里的花儿,草儿,都在热情的享受生命中的高潮,此时的庄稼更是显得无比的娇绿,田地里的小菜园也不忙时机的结出紫色的茄子,绿色的辣椒,刚刚上架的黄瓜也连忙结出手指长的果实凑着热闹,黄色的南瓜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等待着蜜蜂蝴蝶的授粉,作为庄稼人享受不到空调的吹拂,依稀记着跟随母亲在棉花地里给棉花打心,忘不了母亲脸上的汗水。
最热的时候当属收割小麦的时候,炎阳高照,收割机在那个时候还属于田地里的奢饰品,镰刀不容置疑的成为了首要工具,忘不了父母顶着日头在田地里劳作,那是我却和一帮志同道合的玩伴在池塘里尽情的玩耍,最惬意的当属夏天的晚上,同相邻坐在天井里乘凉,看着天上的星星,听着老人口中的故事,忘不了奶奶讲的麻雀变成媳妇报恩的故事,忘不了弟兄三个分家的故事,一件件有趣的事情,一件件童年的回忆都在随着时光流逝。
雪地茫茫,再往前就是一条贯穿南北的人工河,此时的河流已经冷固成冰,枯黄的杂草在河坡上被雪覆盖,顺着思绪慢慢走上没有变样横跨东西的砖桥,依稀记着这座桥,这座桥是通向姥姥家的捷径,每次去姥姥家,都会有甜甜的糖果,都会有香香的瓜子,一个桔子,一个苹果姥姥都会变戏法的从吊在梁上的竹篮中取出。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玉米结出金黄的果实,一个个玉米棒子结结实实的露出黄色的微笑,仿佛在诉说秋天的丰收,以前高傲的高粱,在秋天面前也不得不垂下头,聆听土地的歌声,田里的蛐蛐此时是最为活泼的,吟唱着秋的赞歌,依稀记着姥姥从玉米地里选出嫩些的玉米棒子,扔进烧火的灶火中,不大一会一个个芳香的略带糊味的玉米便新鲜出炉了,忘不了姥姥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微笑,忘不了姥姥推拉风箱的身影,忽略的却是姥姥头上的白发。
漫步雪地,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足迹,歪歪曲曲,是不是走在路上不得知,脚步踩在哪里哪里就是路吧,前面的路分辨不出,是啊,分辨不出,前面的路就是我们的人生路吧!不知该如何下脚,惟一庆幸的就是心中还有一个方向。
冬季的记忆留给我的是煤油灯的回忆,姥姥的小土屋总是那么的温暖,火红的炉膛在角落里透着丝丝温馨,在炕上的窗台上煤油灯散发着黄晕灯光,这光是那么的柔,那么的暖,在这爱的灯光中听姥姥讲述戏里的故事,每当我调皮不睡时,会吃不听话小孩的怪兽大马虎变成了克星,窗外呼呼的风声就成了马虎的脚步,吓的我赶紧入睡,这些现如今都成了我的回忆,姥姥已经作古,老房子也被舅舅翻新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姥姥的影子也越来越模糊。
在雪地里慢慢的走,漫无思绪的遐想,看到散布在田野里的座座孤坟,突然无限的惆怅,生命啊,生命,在岁月面前是那么的无奈,那么的无助,孩子出生了,父母就会老去,太阳出来了,星星就暗淡无光了,生命是一种奇迹,更是一种历练,珍惜现在,活在当下,听!踏雪的声音还是咯吱,咯吱的……
敬畏食物
文/马亚伟
小时候,我在姥姥家吃饭。偶尔有饭粒掉到地上,姥姥立即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饭粒,放到嘴巴里吃掉。姥姥对食物极为珍惜,如果谁糟蹋了粮食,她会捶胸顿足地说:“老天爷呀!可了不得了!”她固执地以为,浪费了食物,就是冒犯了老天爷,是大不敬的,不可饶恕的。
母亲说,挨过饿,才知道珍惜粮食了。刚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年,麦子大丰收,母亲高兴极了。可是,她不会浪费一粒麦子。打麦场的周围,还有一些麦粒。炎热的午后,母亲俯下身子,开始捡拾散落的麦粒。她脸上淌着汗,也顾不得擦一把。忙了半天,只捡到一盆底儿麦子。母亲直起身,非常有成就感地说:“又捡了这么多!”
我的姥姥和母亲一定是对食物怀有敬畏之心的,即使后来生活富裕了,她们也从来不肯糟蹋食物。姥姥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她这一生,没有吃过山珍海味,粗菜淡饭对她来说已经很知足了。
母亲经常来我这里小住,有时我会带她去餐厅吃饭。每次吃完饭,不管当着多少人的面,她都会旁若无人地打包,收拾得餐桌上只剩下白花花的盘子。
母亲在农村生活,深深知道食物的来之不易。所有的食物,都是大自然的恩赐。一粒种子,要在漫长的时光里,扎根肥沃的土地,吸收阳光雨露,再加上农人的无数汗水,才能孕育出粮食。养一只鸡,养一头猪,要把它们当成家庭成员一样,付出心血,付出感情。最后它们成了我们口中的美食,也要心怀敬畏地吃掉。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面对食物开始肆无忌惮了。其实仔细想想,胃的深层记忆里,还留有饥饿的印记。不由想起电影《1942》,人们饿得饥不择食,草根、树皮,能吃的吃,不能吃的也吃。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像我们的祖辈一样,珍惜食物,敬畏食物?
望穿秋水的守望
文/薇子
秋风袅袅,木叶飘零。
秋水,长天:姥姥,念你如初。春和,景明。园圃中不知名的绿芽蓬勃生长,栅栏外面一群小鸡舞动着黄色的翅膀欢乐嬉戏。一个老人穿过鸡群走到院中菜园,踏着肥沃的土地弯下腰细心侍弄着绿芽,似在照顾她的儿女。忙完后,她便坐在院中石凳上手抱膝盖,眺望苍穹,心中满是沉甸甸的想念,想念自己的儿女,还记挂着儿女们的儿女,不论是夏蝉冬雪,抑或春花秋月。
儿时,几乎每逢周末就要回老家探望姥姥,她只要听到我们到来,便用清亮的嗓音应和着。纵使韶华褪色,晚钟不再鸣响,她的嗓音似一幅画仍然镌刻于记忆深处。一刹那,某种感觉向我袭来,恍惚间,仿佛时光之水逆流而上——应和声穿越岁月,又回到耳旁,那悠长的应和声余音绕梁,唤醒了衣柜上明净如新的镜子,唤醒了衣柜上我们折叠的花星星,唤醒了屋子这头的茶几和那边的老式钟表——屋子里似乎都不再那么沉闷,似万物复苏,如重获新生,声音虽没有质量和温度,但我却分明能感受它有多么厚实、多么温暖。“哎呀,我的小乖乖,可把你盼来啦!”说着便将我抱起,贴近其面庞一瞅,老人满眼透着望穿秋水的思念。这时的我依然清晰地记挂当时姥姥如何教我做一个诚实善良的孩子。那时姥姥常会带着我和姐姐去教堂诵经并告诉我们长大要做个好人,懂得回报等生活的一些哲理。在她的世界里,孩子和善良便是其全部。
与姥姥共度的岁月仿佛都是对她日夜守望的回报,而我却无法将它拉长一些,再长一些。随着我们的离开,姥姥便又开始了一周甚至半月的漫长等待,孤独的守望。其实我明白,在我们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姥姥一天一天划掉日历上的数字,一针一线地给我们缝制棉衣棉服,我更懂得姥姥一次又一次地和城里的我们通电话,倾诉着世间所有的天涯情思。
就在那些遥远而又亲切的岁月里,我在这头,姥姥在那头。
八年前,姥姥患重病住院,我们去看望她。进到病房的那一刻,我的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厚重的呼吸器几乎覆盖了半张脸,她看见我们来了,便只是欣慰而又激动地望着,却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我勇敢的心在灵魂深处撞击,决定用温情回报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年年岁岁,日日夜夜的守望。我走上前,扶住姥姥喂她水喝,我惊诧,寒冬腊月姥姥冰冷苍凉的躯体竟在我的怀中温暖了起来。蓦地,我发现她的眼睛依然灼灼,融化了一冬的寂静。
后来啊,姥姥在里头,我在外头。每次踏上老家那片肥沃的土地,都能感受到姥姥望穿秋水的守望,不论风雨晨暮。而现在,我仍会时不时地记起与姥姥共度的岁月,想像着等待的日子里,她是怎样的寂寞与孤独。而我会将这些想法小心收藏,暗自思忖:姥姥带给我们的不仅是爱与善良,还有那滚烫的回忆。
姥姥的针线包
文/云昌明
姥姥一生有一件珍贵的传家宝——针线包,针线包装满了漫长的年代和沧桑的岁月,装满了情和爱。
姥姥今年九十八岁了,她的脸颊上刻满了皱纹,白发苍苍,形影憔悴。她多愁善感,淳朴善良,生活勤俭。
十多年前,已经八十多岁的姥姥把剪成几块的红色小花布拼凑缝制成一个小巧玲珑别致的针线包,其呈长方形状,如小布袋。针线包开口处左右各有一个对称的小扣扣,还有一条手提带。针线包虽小,但能装许多东西,包里有大、中、小三种缝衣针,有红、黑、白、黄、绿等多种色线团,有五光十色的纽扣,有小剪刀、钩针和缩丝带。
小时候,我们的衣服脏了,姥姥给我们洗净,纽扣掉了,姥姥就缝上,衣服破了,姥姥及时补上。
在记忆当中,有两件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刻,是那两件事,让我知道了姥姥是多么的辛苦和对我们百般疼爱。
从我上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的几年,每天都是姥姥送我去上学,再接我回家的。
有一天早上,姥姥送我去上学,想不到在路上下起了很大的雨。那时候我正着急,姥姥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往学校走去。到了学校后,我发现铅笔盒忘带了,姥姥就叫我在学校里等她,她回家给我拿铅笔盒。才过了十多分钟,姥姥就来了。姥姥没撑雨伞,衣服被淋湿了。我问她为什么不撑雨伞,姥姥说:“来得太急,忘带雨伞了。”听了姥姥的话我很感动,我明白了姥姥的辛苦,姥姥的心拴在我身上,我永远不会忘记姥姥的爱。
有一年严寒的冬天,呼啸的的寒风,浸衣透骨。我们穿着薄薄的衣服,迎着呼呼的北风,在阵阵刺骨的冷风中去上学。上午放学回到家,姥姥见我们冷得发抖,摸着我们的小手说:“呀!冻得手发紫了!”姥姥伤心得热泪盈眶。第二天姥姥买来毛线,她连夜忙着一针一线的织毛衣。过了五六天,一条厚厚的毛衣织成了,穿在我的身上暖暖的。
当时,市面上已有缝纫好的衣服出售,要买一套现成的衣服,要花十多元钱,姥姥舍不得买,为了节约,逢年过节,也要给孩子们添新衣裳。姥姥在布店里买来布料,量好尺寸,自己剪布自己缝制。农忙时,白天在田地里辛勤劳作,晚上在昏暗的海棠油下为子女赶忙缝制新衣。
有一年春节来临,村里许多孩子都有新衣裳、唯独我没有。姥姥剪好布料,慈祥的姥姥用粗糙的手里拿着针和线。白天在村中的大榕树底下为孩子们缝制衣服,晚上姥姥戴着深度的老花眼镜在灯下续缝衣裳;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姥姥眼里布满了血丝,我才知道姥姥为了让我穿上新衣服,几夜没睡过觉,我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姥姥用手工缝制的衣服精工细密,条纹清晰,一模一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简直分不出哪件是缝纫机缝制的,哪件是手工缝制的。
我有一个爱我、疼我的姥姥。春天,她像一丝丝的暖风包裹着我,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夏天,她像一把竹扇子,从早到晚上就扇着风,扇着直到我睡为止;秋天,他像一棵果实累累的大树,让我们细细的品尝着甜美的果实;冬天,她像一件厚厚的大衣,让我在寒风中快乐的微笑。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们会一天天地长大,离家越来越远,但无论走得多远,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永远走不出姥姥的爱。我们是小鱼,姥姥是大海;我们是种子,姥姥是土地;我们是小草,姥姥是太阳。“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针线包拥抱着远去的岁月,针线包陪着姥姥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又伴随姥姥度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
今天,我们都是穿着商场里买的衣服,用手工缝补或缝制衣服的时代渐渐的远去了……,衣服破了旧了可以丢掉,但艰苦奋斗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不能丢,针线包仍然是我们艰苦朴素的传家宝。姥姥的针线包,历经几十年的岁月,依然完好无损。
姥姥的针线包是我们童年岁月的美好回忆。
月到天心
文/姜月霞
月到中秋,清辉如顽皮的孩子,偷偷从窗外踮着脚尖,走到书桌前,走到画堂中,衣袖轻盈一拂,便是一个季节了。此刻,静夜好读书,不由多了一丝莫名的幽怨,不关乎离愁,亦不关乎别恨,仿佛和身边隔着一道门酣眠正香的人儿也无关,只是因了这一轮如环的满月,或许还有纳兰公子那句幽怨而妩媚的诗句:“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
中秋节,是我小时候最厌恶的节日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愤恨,因为总是要在姥爷和姥姥的逼迫下吃下那种带着一层薄薄酥皮的月饼,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细碎的渣宰,青红丝、冰糖、花生仁,核桃仁等杂色果仁儿混合的味儿就会弥散在口中,还有那过于甜腻的口感都是我所憎恶的,所以在距离中秋还有几天的时候,我就开始不舒服,小姨给梳的麻花辫不再漂亮,姥爷做衣服用的画粉也不再吸引我。在我的愤愤里,月亮终究还是从弯弯弦月眉变成了瑶瑶冰轮挂晴空,中秋节准时应约而来。小姨、舅舅们开始把雕着葫芦的八仙桌从闲置许久的老屋子里请出来,用细毛刷子蘸着一盆清水洗刷干净,等待着晚上的盛宴。姥爷从石榴树上挑几个红艳艳的大石榴,用裁剪布料的大剪刀剪下,还留着三两片翠绿的叶子,颇有些翠色里披红欲滴的韵味。姥姥踮着小脚去后院里篱笆墙上挑着齐整肥硕扁豆摘下来,择洗干净劈成两半,填上用韭菜末黑木耳虾米做成的馅,就成了扁豆盒子,然后扔进滚沸的油锅里炸出浓浓的香味儿。我蹲在灶台旁,帮着姥姥烧火,看着姥姥眼角那些岁月的痕迹,看着年轻的小姨轻盈的走来走去的身影,现在想来,这些应该是我儿时的记忆里对中秋最美好的残片断章了吧。
但是,晴好的夜空,浓香的扁豆盒子,也抵不挡住对吃月饼那一刻的厌恶。小时候的月饼没有现在的多种口味,也没有精致美丽的包装,那些浸染了油渍而成了透明的白纸包裹着的小圆饼,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仿佛一个仪式一般,全家人团团坐定,男人跟前的小杯子里斟上酒,女人的杯子里是茶,我的杯子里照例是橘子水,喝一口凉冰冰的,这才让我觉得中秋节仿佛也不那么讨人厌了。喝完橘子水,吃完扁豆盒子,我从椅子上溜下来想逃,但是会被眼明手快的小姨拽着小辫子拖回来,手中给塞上一个月饼。不管我多么不情愿,也得拿着,姥爷说,不吃月饼不团圆呢。我皱着鼻子把月饼外面薄薄的酥皮舔干净,而后把完整的月饼馅偷偷装进口袋里。
都说中秋节是一个带有淡淡乡愁的日子,所以在很多文字中,远方必定会有一个值得思念或者盼望的人,然后必定要带着或深或浅的愁怨去完成赏月这一活动。幸好,我们家无人在外,所以还算是一个充满笑声的日子,但是偶尔也会听到姥爷念叨在青岛的那些日子。他说青岛老火车站外面斑驳的马路,说那些年轻的小伙计们操着大剪刀咔嚓咔嚓裁布料的声音就像是老钟鼓楼上的滴答声,不知不觉就是几十年的光阴呢,姥爷低沉而缓慢的声音里,我好像闻到一种莫名的味道,就像我偷偷打开的姥爷书桌上那些泛黄的书页的味道,长大后知道那种味道叫忧伤。
岁月无痕,也会催人老,在一年一年的月光里,姥爷走了,姥姥也逐渐衰老,能坐在桌前赏月的人日渐稀少。如今,儿子也如我当年一般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伸着稚嫩的小手指着我说,妈妈不爱吃月饼,我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打开窗子,早已是月上中庭,清辉盈盈若水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