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散文
渔船散文(精选9篇)
老人、渔船和海
文/金瑛
这是冬天的海风中的岸边。岙口里没有一艘渔船,不远处,沙滩口站立着一位粗衣粗裤满头银发的老人。他极目远眺大海,凝视着那一浪高似一浪地冲击着礁石的海浪。
在我未见到老人时,就已听说过有关他的故事。老人出生在捕鱼世家,一生都在大海上,16岁起就在小对船上摇橹闯海,曾任乡里第一对机帆渔船老大,曾到上海接来第一对渔轮,驶向海洋。
认识老人的人都不会怀疑,渔船和海早已是老人生命的组成部分。老人爱海,更爱渔船。老人觉得,渔船的历史与人类历史几乎同时起步,它以其自身价值的存在衍化为一种景致、一种象征。这除了工艺技术所赋予的美丽和实用之外,更多的是船与人的结合,一起征服桀骜不驯的海洋而显出威武的英姿和满足。老人曾经操舵的小对船、大背对船、机帆渔船,船头均有船角、船眼,船底有“龙骨”,船体两舷有“玉肋”。后来,老人指挥的钢质渔船虽没有这些象征装饰,但作为历史见证,渔船变化的过程已深深嵌入了老人的记忆之中。
对钢质渔船,老人爱称它“铁壳子”。退休前夕的那个冬汛,老人指挥渔船去外海捕鱼,这次所不同的是他的助手已是一位从海洋专业毕业的大学生,老人依稀感到自己该退下来了,他仿佛看到了希望,那是一片蓝色波涛般的希望,他手把手教大学生学做真正的渔人。
我问老人:大海赋予你最深厚的意义是什么?老人沉思着说:是生命以最顽强的方式拼搏着、存在着。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那么博大又那么无情的大海,多少人在征服着你!关于许多海上奇闻如今已有科学的答案,可我至今依然愿意相信老人们流传下来的美丽故事。因为渔人和他们的船、他们的现代意识结合在一起,原本桀骜不驯的大海才变得如此无私。老人一如精卫填海似地在浪尖拼搏,从大海深处创造着财富,养育了他和他的子孙们。
潮湿腥咸的海风拂着老人。镶着白色花边的海水涌上沙滩,停留片刻后又退了回去,我知道往事又一次在老人身边停留。老人自豪地告诉我,曾在大沙渔场碰上9级大风,周围船只有的返航,有的到别处避风。老人凭着与大海多年拼搏的经验,借助现代化的渔轮外海作业设备,战胜风浪,满载而归。老人一次又一次在大海苍凉、壮阔的怀抱中,用生命演绎着最辉煌的人生,不管是冬季带鱼汛还是夏季墨鱼汛,老人都有最美的歌。
远处一轮硕大的落日,将要隐入苍茫的天际,海天之间顿然由寥廓澄明演变为静穆与庄严。太美了。我在心里不禁感叹。此刻,老人深情的眸子透着对大海的眷恋。我更从他斧凿般深沉的额纹中,看到大海给予他的丰厚馈赠。
岁月流逝,半个世纪。正是这不平凡的闯海史,记录了老人岁月的变迁。
割叶子
文/曹宁元
嘭!阿海将一箩鱼和蟹重重地撂在门口,“吱嘎”进了屋。这箩水产是阿海割叶子的报酬,少说也有70斤,在市场上能卖上600元。渔民的规矩,在渔场请人割叶子一般不付现金,只送水产,但多少阿海从不计较。
阿海的家在位于东海洋鞍渔场的柴岛。岛上居住着30余户人家,参差不齐的房屋依崖而建。别看这里远离大陆,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和无穷无尽的海洋资源给渔家人带来了无限的欢乐和憧憬。
阿海从小就和同伴们在海里攻采淡菜(潜水采集贻贝),练就了一副水下劳作的好本领。他的水性超人,一般一口气可以在深水下待四五分钟,最长可达6分钟。初中毕业后,阿海就跟随爹闯海捕鱼,在风浪中经受了百般磨练。
一到渔讯,总有数千条渔船来来往往在柴岛附近洋面穿梭,渔网像雪片一样撒下大海,渔船也经常发生螺旋桨不慎被渔网缠住的事故。这时需水性极好的人员潜入海中,快速把缠住螺旋桨的渔网割掉,渔船才能恢复正常行驶。否则,失去动力的渔船只能随波逐流,随时随地有触礁或被惊涛骇浪倾翻的危险。也不知从啥时起,渔民就把这个行当称为“割叶子”。
每逢阿海去割叶子,妻子总是为他提心吊胆,甚至无法入睡。阿海的爹原来也会割叶子,谁知13年前阿海的爹帮助一条渔船割叶子,在第三次潜入海中后再也没有上来。
因找不到爹的遗体,悲痛万分的阿海只能遵照当地风俗习惯,哭着用稻草人代替了爹的遗体,埋葬在离家不远的山坡上。依偎在爹的墓旁,阿海思忖良久,凄然对天发誓,自己今生永远不去割叶子。
可是,一次巧合却让阿海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那是初冬的一天上午,海面上弥漫着絮一样的薄雾,阿海和新婚不久的妻子跨岛去亲戚家喝喜酒。为安全起见,渡船傍山慢速行驶。离岛半小时后,渡船突然失去了动力,顿时在湛蓝的洋面上左右摇摆不停,船员一时手足无措,乘客忧心忡忡。
经检查,原来是渡船的螺旋桨被一张废弃的塑料渔网紧紧裹住了。这可咋办?船上人声嘈杂,船员神色凝重起来,船长一面安慰乘客,一面用手机向海事部门报告。
此刻,生性耿直的阿海陡然蹙了眉头。如果海事部门派船将渡船拖到海岸处置,来回最快也需个把小时。不就是割叶子么,在紧要关头俺可不能无动于衷呀!阿海拿定主意后,不顾妻子的阻拦疾步上前:“让俺来试试吧!”霎时,乘客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船长慎重地问道:“成吗?”“没问题。”阿海自信地回答。
接过船员拿来的一把备用割刀和一瓶烧酒,阿海咕咚咕咚喝了两口,顶着初冬的刺骨寒冷扑通一声扎进海里,水面溅起一片美丽的浪花。
1分钟、2分钟、3分钟……船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时间过去了4分钟,大伙儿本来悬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又过了2分钟,阿海“嗖”地从海里蹿了出来,“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随手抹了一把脸,尔后自豪地翘起大拇指微微一笑。
“成功啦!成功啦!”船员和乘客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阿海在水里足足工作了6分钟。
此时,海面迷雾已散,清洌的空气里夹着丝丝咸腥的味道,渡船乘风破浪继续行驶。船长一脸的欣喜,急忙拿出200元钱请阿海收下,但被他婉言谢绝。船长当场宣布:今后阿海坐渡船一律免费。众人拍手称好。
这件事传开后,阿海多次接到割叶子的求助电话。那一阵子,阿海犹豫着……
“你不像你爹那样勇敢!”电话里老渔民的这句话像重锤一样敲击着他的心。难道自己脑子真的是一根筋?渔民的事能帮则帮,岂能回绝?
从此,阿海的家里始终备着专用割刀等割叶子工具。
渔俗馆的“记忆”
文/姚崎锋
近年来,浙江舟山群岛新区的大地上,涌现出许多民间文化礼堂。这些文化礼堂皆具陈列、参观、仪式、活动室的诸多功能,深受当地村民喜爱,俨然成了一个展示舟山乡风民俗的重要窗口。
而在渔村,渔俗馆更是绕不过的主题。在毛峙村的文化礼堂,那些百年来的渔村旧物静静地陈列在渔俗馆的展示柜里,像一位久经风霜的船老大,为每一位走进馆内的人诉说着毛峙这个百年渔村的历史。
一进渔俗馆的大门,就可以看见8艘木质模型渔船,船型既有上世纪50年代的“绿眉毛”,也有上世纪90年代的尖头机动船。另外,模型边上还陈列着锈迹斑斑的花兰、羊独狼、杆头、桅灯、沙包、圆浮子……这些渔船上的旧东西,大大小小近60件,摆满了展馆。
你知道龙裤吗?裤裆特别宽大,比现在流行的哈伦裤还夸张。裤裆大是为了方便渔民干活时蹲下、起身。到了冬天,棉被单往裤腰里一塞,在海上作业一点也不冷。
一个像滑板一样的工具叫弹涂船,是村民用来在滩涂上抓跳跳鱼使用的。村民跪在滑板上,一边滑行,一边把准备好的竹筒插到泥里,跳跳鱼就会误钻进去。那头插完,这头就能收获啦。
在毛峙渔俗馆,当地作家孙和军题的诗句《毛峙山日出》,父子画家徐正邦和徐峰父子俩的美术作品,“舟山沙雕兄弟”张永康、张伟康的沙雕画,无不还原着毛峙老渔村的状态:低矮的房子,石头垒起的院墙,晾晒着渔货的院子,洁净的石板路……码头边上的毛峙山刚刚迎来东方日出,通往码头的石板路上已经有挑货郎忙碌开了,那些曾经的记忆通过各种艺术形式又真实的再现了。
往事犹在。毛峙村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还是一个富足的渔村。以前的毛峙村,最多的时候有七八十艘渔船。而现在,毛峙只有三四艘渔船了。这些还在运营的渔船就像是一个渔村时代的活标本,或许什么时候就没有了,渔俗馆也就成了整个渔村历史唯一的存本。
舟山大黄鱼如今也是稀物,当年却多如牛毛,渔汛时节海边都能听到它们活动的声音。今天却只能在当地人的《四季渔歌》里回忆当年的画面了:“春季黄鱼咕咕叫,要叫阿哥踏海潮。夏季乌贼加海蜇,猛猛太阳背脊焦……”
返程的时候,毛峙海边的山上成群的白鹭聚集树梢,如白帆点点。巨大的铁锚群兀立码头上,它们不再深扎于海底,却在这里见证渔村的岁月变迁。
父亲、渔船和城
文/王春凤
蓝天白云下,渔船飘荡在江水中。在这种背景下,父亲在渔船上生活30多年,渔船就是父亲的房子汽车,虽小,食用器具一应俱全,船即是家,家就在船上。
父亲的渔船很显眼,光泽柔和。每年给小木船抹桐油时,父亲顶着烈日等桐油干燥后,又涂上一层,反复抹擦打磨,渔船一如父亲古铜色的皮肤,特别油亮,连船桨都是光滑的。
近水知鱼性,父亲熟悉地域水性,是传说中的“渔王”,在船队中享有盛誉。撒网时,父亲一手划桨,一手撒网,如果说撒网的动作漂亮的话,那么收网就是一件力气活。尼龙网沾上水较重,又有些水草,遇上风大浪大的天气,拉网很费劲。但只要父亲一网撒下去,就不会是空手的。
在夏季,还会放些挂钩,最辛苦的莫过于按等间距离给挂钩系上小卵石的事。父亲小腹抵住船头,双腿弯曲,俯身系小卵石。母亲划着船桨,来来回回渡河。整个下午,父亲保持同样的姿势。在凌晨4点左右又要来回按照顺序取下卵石,收回挂钩。因为清晨比较凉快,鱼可以存活下去,这样也好卖些。如果钓上大的鲶鱼青鱼之类的,母亲默契地拿出取鱼工具递过来,父亲麻利接过并卸下鱼,放进鱼仓。
最值得称道的就是去月洲网团鱼的时刻。每年8月份左右,也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沙滩裸露,团鱼就会躲进水稍深的洞坑。中午时分收网时,一个一个团鱼蜷缩出水。岸上观看的人嘴巴都成了“o"型。有时会在月洲一连呆上几天,如果不去月堡圩场,父亲会提上角鳊、针嘴巴等走上岸,直至隐没在高高麦田。过一会儿,他又会提着辣椒、茄子、黄瓜等蔬菜出现,脸上洋溢着笑容。那是父亲和岸上居民等物交换的,有时,岸上居民甚至还会送来米酒。
“春钓滩,夏钓潭,秋钓阴,冬钓阳。”“水动则鱼动。”父亲经常这样提起。
白天休息时,父亲会整理网和挂钩。磨挂钩是一种技术活,父亲一手拿着磨石,一手拿着挂钩,沿着磨石来回梭动。白沫横飞中,父亲屏气凝神,双眼微眯,细看挂钩尖角。时不时地会用大拇指摩擦钩尖,试探其锋利程度。
我上学时,岸上的房子也有些变化。父亲在老房子前面建了一栋两层楼,墙壁雪白,木楼严密。我和哥哥搬进木楼。那一年,哥哥8岁,从此寄宿在老师家读书。后来,父亲再也没有给房子扩建、装修。说是尽全力让孩子读书,将来孩子会买上商品房的。
渔船成了我每个学期结束后向往的乐园,它洋溢着我的欢笑声,承载着父亲的“渔王”风云,装满了一家人的幸福点滴。
也许,“泛舟江上渔舟唱晚”的美景叫人心旌摇荡,不是因为它没有城市的喧哗、嘈杂,而是因为人们经历了一种生活就向往另一种生活。优美的风景也有不浪漫的时刻。“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对着江风,点着渔火的父亲也有愁闷。夏季傍晚,渔船停靠岸边,水草中的蚊子就会蜂拥而出,围着人叮咬。就连父亲那布满老茧粗糙的手上也会泛着斑斑红点。遇上刮风下雨天,竹篷忽地掀起,落进水里,父亲跳进水里,拽上竹篷,拖至渔船边,安放并放低,以防再次被揭走。一般这样的情况不多见,父亲总会防患于未然。“扎脚勒手作田汉,脱衣刮裤打鱼人。”有时打渔是要下水的。由于常年与江水江风为伴,又经历日晒雨淋,老早就有人称父亲“老王”,其实那时父亲也只有30多岁而已。
参加工作后,我回到家乡,这时候渔队很多渔船已被挖沙船代替。挖沙船带来了更大的经济效益,可爸爸明显更老了。“渔船小,我可自由地掌控,挖沙船就不一样,装着满满的一船沙子,我都不敢握方向盘。”言语中透出几分颓丧。父亲一向不愿麻烦他人,哪怕是对儿女,他也不愿增加负担。父亲也学不会电打鱼,像父亲这辈渔民都经历过禁渔期来的,又怎不知鱼类净减的原因呢?
父亲对渔船有些留恋,又对城镇生活有点憧憬。
云集,衡南的县城,湖南省最年轻的城镇,它三面临水,湘江环绕中心,在此处环流成“手弯”弧形。当云集渐渐长大的时候,父亲也来到这湘江河畔美丽的城市——云集。
父亲对云集并不陌生。由于打鱼的缘故,两个姑姑分别嫁给云集的两兄弟渔民。除了打鱼会来到新塘站、云集潭等地方,每年春节,我们一大家人还会坐船来云集潭姑姑家拜年,每每掌舵的总是父亲。他戴着东北帽,眼睛盯着前方,黝黑的皮肤带着潮红,呼出白气一圈接一圈。
父亲长年累月过着“白天一张网,晚上七尺板”的渔船生活,如今中途上岸,父亲很不习惯。集资建房对父亲就是一项挑战。一生只和鱼贩市民打交道的父亲代表集资户找各个单位签字,这必须得按章程办事,急躁也是没用,这就不像一张网撒下去就等着收获了。自国家启动“渔民上岸工程”后,这解了父亲的燃眉之急,他东奔西跑筹措资金,在哥哥指引下办了个模具加工厂,从招聘人员到联系业务,父亲亲力亲为,由打鱼能手变成机械行家,还不忘对设备进行更新换代。一个传一个,慢慢地,渔民们纷纷上岸。虽然已“转行”多年,但父亲有空时不时还会到河边转转,上岸后父亲不会骑单车,更不用说骑摩托车。为了出行方便,父亲买了辆三轮车,认识的人都称“老王的环保车”。父亲的环保车穿街走巷,有时带着孩子们过了云集桥去生态公园;有时去沿江风光带望望湘江水,回味一下当渔民时的生活;有时去土谷塘转转,看看沙石围堵河道怎样修建机房……他还会说起大渔湾至云集潭的水势。家是温暖的岸,父亲的身份变成了居民,却从未离开湘江,依旧与水相恋。
我和哥哥在各自的城市有了自己的房子,父亲也在小县城有了自己的房子。渐渐地,他和左邻右舍来来往往,有什么喜事都要相互告知一下。父亲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享受着这份快乐,就像一条“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面海的渔村
文/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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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海岛,好像没有一座渔村不是坐南朝北的,没有一座渔村不是面海的。
一个朝南的山岙,只要面海,总会静静地卧着一座渔村。甚至一座悬水小岛,也会有一座渔村坐落着。即使少数朝北的,也有山坡挡阻,减弱北风的猛烈侵扰。
渔村是岛上最早的村落。
谁也说不准从何时开始岛上有了捕鱼的人。最早在岛上生活的人,定然以捕鱼为主。那些岛上的先民,面对岛脚边群游涌跃的鱼群,捕鱼为生自是成为第一选项。靠海吃海的理念就此形成。
选一个背风的地方落脚,才能安下心来过活。这样的地方又必须是朝海的,背靠山坡,如此就窝风而又出门见海。聪明的捕鱼人便在面海朝南的山岙里扎寨为营,建立起自己的家园。
先是草棚,再是石头屋,后来就有砖头水泥的房子,再接下来便是二层三层的楼房。一处又一处,一座又一座,一个个的渔村就矗立在海边的山岙里。
渔民成为岛上最先富裕起来的人们。上世纪八十年代,岛上每一个渔村都相继出现楼房林立的情景。有的在山脚下一字排开,或者沿港湾而筑,有的建在低缓的山坡上,一排又一排,远远望去,恍如海上布达拉宫。在毗邻县城的渔村,那些名老大、带头船老大近年还建造了小洋房,鹤立鸡群似的,显得耀眼。
交通不便的小岛和偏远地方的渔民不甘冷落,纷纷到县城购置商品房,过上城镇居民的生活。渔村依旧,却已换了人间。
当我走过一个个渔村的时候,我的心里涌动起一缕缕的情感,如渔村面前的海,潮起潮落,总牵萦那岸边的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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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我来到一座渔港边,想拍几张晨曦下渔船的照片。
初冬的海风有点阴冷,好在有太阳。温煦的阳光渐渐地会将海边暖和起来。渔港里的渔船三三两两地并排着靠泊,在缓缓涌动的潮汐间不动声色。桅杆和船尾的红旗微微飘动,昂扬出一种船的意姿。
一个山岙构成一个渔村,每个渔村的面前都有一座渔港。早先的渔港称为避风塘,沿海岸筑起一道石头垒成的堤坝,或者将堤坝延伸在海中,拦腰一截,挡风又截浪。现在,这样的情景早已消逝。沿岸的港湾都由水泥砌石浇制,甚至用混凝土构建出平面,即使铁壳船停靠也稳稳地坚固出一种漠然。
与渔港隔路相对的就是渔村。
四五个渔民已在渔港边上聊天。大多三四十岁,也有个五十多岁的。或穿皮夹克,或身着棉布与软皮相间的休闲装,还有个穿着一套在阳光下泛着点点亮光的西装。
鱼咋越抲越少了呢?还是我运道这么差?每水都差点连本都亏进去。
运道当然要有,鱼却实实在在是少啦。想我年轻时,网网都拉不动,那个才让人兴奋。现在啊,想想都难为情。
这么多的船,这么多的网,鱼不抲完,也逃走啦。逃到日本、韩国去啦。
唉,这也奇怪啦,好像鱼也有灵性,明明是同一个海域,韩国那边的鱼就多。我这水差点又要冲过去,涨它一网。
哎,我说你呀,当心一点。韩国人可不是吃素的,被他们发现,要么你斩断网具逃走,要么被抓过去,轻的罚款,重则坐牢。
呵,开了二十多个钟头的船,一网都抲不上,柴油钱都值不了,不冒险一下,吃干饭呀。
唉,你年纪轻,冲动还是少一点好。
今年的收成确实不如去年啊。他们蟹笼船也没赚到多少钱。蟹多得只有白菜价呢。
听说明年梭子蟹不放苗了。梭子蟹太多,会吃了鱼,是不是有这说法?
我也听说了。反正哪一种海货太多了终究是不利的。
不说这个啦。昨晚我搓麻将大出风头呢。
噢?
呵,一坐下,我就连续两付“全硬糕”,一付自摸,还有一付“海底捞月”呐。我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好的牌!
这么厉害啊。一晚上的钱都让你赢光啦。
……
他们还聊了天气、村里的八卦新闻。我就将视线转向渔港。
渔港的堤岸几乎都是垂直而筑。一道堤岸其实就是一座长长的码头。对于渔港来说,码头似的堤岸也只是一个靠泊船只的平台。那一只只不起眼的打缆桩才是码头的灵魂。没有打缆桩,船只只能依在堤岸边,随浪涛而碰撞堤岸,随潮汐而飘东荡西,哪能固定得了?即使有铁锚牵着绳索,掌控船只,船只同样会在大风大浪里移锚。只有将船只上的绳索套在打缆桩上,才能牵牛鼻子似的把船只牢牢系住。
早先的打缆桩是长方的石条。有点斜斜地撑在堤岸的石缝里,斜背面海,像扎钩,矮墩墩地斜趴着。后来有了水泥浇制的打缆桩,里面用粗大的铁筋支撑,外形如蘑菇状,静静地竖立在堤岸上,有点呆楞,却呈现坚毅的模样,仿佛谁也撼不动它。前几天在一座码头上,看到的打缆桩顶部已呈蝴蝶形,纯铁制作,让人想到冷冻冻的屁股模板。
渔港就不能缺了打缆桩。它是渔船靠泊的支柱。将绳索套在了打缆桩上,另一头在船上拉紧系住,船只安心,渔民放心。
港湾是渔船的家,渔船总要回归。那是根脉所在。打缆桩就是连接那根脉的纽扣,扣住了,渔船便安安稳稳地停靠堤岸。这不,渔民们正无忧无虑地聊着,对船只连看都不看一眼。
堤岸的边上放着一只大铁锚。
一根粗壮的铁柄像是拉着一片长条形、底部尖角的铁板,铁板上又焊接着一枚铁钉。简洁,明了,又重心下垂聚集。我的印象中,铁锚那铁柄底下支架的该是四枚弯弯的爪子,爪子的顶部似箭头,好像随时都能射入海底。
一船两锚,船头船尾各一。起先由一个人、几个人牵拉,一起哼着“嗨作、嗨作”,将笨重的石砣、铁锚缓缓拉上来。发明了卷缆机,抛锚拉锚全交给了机器,只由一人照看就行,省工省力。
在海中,在岸边,铁锚沉稳地扎在海底,牵着船只,显出亲密的样子。那条紧紧拉着的绳索或者铁链仿佛在提醒船只,可以安心地停泊。船只便微微地在波上荡漾,不至随波逐流。潮涨潮浇,风高浪激,铁锚都在悉心地照看船只。这就是锚锚的使命。
搁在堤岸边的铁锚早已锈迹斑斑,冰冷,凝重,却分明张扬出沉稳的个性和坚毅的意志。然而,除了默然的沧桑,它又有什么?一堆废铁吧。
铁锚总要被绳索牵系,才成为船的一分子,也才有生命的活力。离开了绳索,它就被抛弃在堤岸上,一种孤零,一种遗落。
堤岸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停留在长长摆布的渔网上。
开始补网。
补网的多以渔嫂为主。她们都自备一根矮凳,或木头做的,或塑料制作。一艘渔船有十来个或者十多个渔民,渔民的老婆大多会织网、补网。只是现在渔网由机器编织,渔嫂们应付补网就行。她们头披毛巾,有的还戴一顶凉帽,将脸庞两边遮住,像是炎热天里一般。冬日的阳光虽温煦,海风却冷溲溲,也容易使脸颊吹成褐黄色。挂在胸前的或蓝或花的布兜,都有一只书本般大的袋袋,放线团和竹梭。她们就坐在网上,有的自顾自一手提着网沿,一手拿着竹梭,穿针引线,将破了的网洞一针一线地补上;两三个坐得近的,则边补网,边聊天,时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也有渔民在渔网的中间,或理网,把破了的网洞翻寻出来,或与渔嫂们一般,也坐在矮凳上,边补边与渔嫂们开着玩笑。
补网,补出了一番欢悦。
这样的网场,就像农民的晒谷场,每个渔村都有。有的在村前的平地上,如长长的晒场;有的在堤岸边上,沿岸而成,作为堤岸的一部分;有的干脆将道路当作了网场,把渔网往道路一边布排,让道路缩水,因为沿山面海的村落实在没有多余的土地。土地的缺乏,是渔民的无奈。可海是那么阔大,他们惟有深入大海,才捞取源源不断的食粮。然而,一旦当海也资源枯竭,捕获不了多少鱼货时,渔民就会如失地的农民一样,生计同样受到考验。而现在,失海的问题似乎已渐渐在潮起潮落间显露。
当渔船都出海,渔港里空落落时,网场便干洒着。角落里只有破旧的渔网堆叠,死气沉沉地静默,像是再无力去张开网眼,一展捕捞鱼蟹的身手。是渔民舍不得拉到收购站出卖,以后可拼拼补补,还是那些破网值不了多少钱,只作为一种曾经的念想?我不得而知。
堤岸边上的角落弃置了一艘舢舨。油漆早已驳落,黄白的木条露着一处处破损的痕迹,有的已经酥松,像被分化了似的。看上去只剩一个壳落。
舢舨仿佛已远离了海,远离了岛,也被人们遗忘了似的。在海边,在渔村,我极少见到舢舨。见到的,也是搁弃在淤积的滩涂上,一副孤寂的模样。现在的渔船大多已是铁壳船了,又大又坚固,渔场又外移至外海,单趟也需七八甚至二十来小时,舢舨哪能吃得消用得上?
舢舨已确然被历史所淘汰。
前几日,我在一家小岛上的渔家乐餐馆吃饭,见到门外不远处摆放着一只舢舨,很感亲切。那舢舨已有些破损,外表斑驳得看不出原有的光彩,船舷边上残缺了几条肋骨似的板木。经年累月的日晒雨淋,让它看起来已满目沧桑。就是这样的舢舨,已成为一种摆设,成为渔家乐装点一下海、船、鱼的气息而已。这是它的运气还是它的悲哀?
舢舨曾经有过值得骄傲的岁月。海洋渔业就是从舢舨发展而来。像是从人的幼童时代开始,舢舨一路走来,以致成长为木质渔船、木质机帆船,甚至现在的钢质渔船。想当初,渔村面前就是渔场。渔民摇曳着舢舨,哼着渔歌,一网网的鱼就能捕捞上来。那像现在,家门前的鱼早已被淘光,或者鱼群逃遁得不知去向。虽还有类似于舢舨的小船,张张鳗苗,抲抲小鱼小虾,却比舢舨的大得多,也安上了机器,摇橹的情景早化为一缕海风,无踪无影。这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舢舨,是舢舨的小哥哥了。
就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的舢舨。
2
忽然听到一阵高音喇叭的声音:“天气预报:今天晴好,少云。气温3—9度。东北到北风5—7级,阵风6—8级……”
渔村里又安装了高音喇叭。是县里推广“广播村村通”工程的结果。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直至八十年代中期,渔村里早已安装过高音喇叭。大大的喇叭如盛开的巨大喇叭花,悬挂在高高的电线杆顶上,或者村部房屋的顶角,似了望渔港和村落,又若鼓着粗大的喉咙,张着圆鼓的大嘴巴,随时都在等候发出嘹亮的声响。
那时的高音喇叭除了起先天天播放“最高指示”外,还用来派发生产任务,通知渔民出海捕鱼。后来有了“单边带”,渔船归港的时间也便掌握,高音喇叭就增添了一项功能,告知渔嫂们几号船大约几点可以到达渔港,让她们赶紧丢下身边的活,立即准备迎接老公的归来。这就需要买菜,打好酒,里里外外打扫一下,还要自身也得装扮装扮。当然,还有传递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渔民的长期出海,使得个别渔嫂耐不住寂寞,暗地里处上了相好。对此,村里的人虽有非议,也指指点点,大多是暗地里说说。说不定有的渔嫂心里还羡慕,只是有心无色胆罢了。最怕的是,一旦被她们的老公得知或现场看到,虽然渔民骨子里怕老婆,遇到这种戴绿帽子的事,却狠得不得了。他们认为他们在风里浪里讨活,一只脚在船上,另一只脚在海里,就如俗语说的,“三寸板里是娘房,三寸板外是阎王”,啥时候说不定一记乌风猛暴突然打来,船毁人亡。即使风平浪静,也是辛辛苦苦挣钱来养活一家,自己老婆却背着他跟别人搞关系,这哪能忍受得了?将老婆一阵毒打,甚至家庭破裂,或者冲向对方人家,来个你死我活,都没有一个好的结果。这是大多数村里的人所不愿看到的。
所以,当船只归港时,村里的高音喇叭就响起村长的高喊声:“×号船已在回港途中,大约×点可以到港,请各家属做好迎接准备。”如此反复播送二三遍。这也显出了一种暗示。
曾听说一个渔村里这样广播:“翠娣,翠娣——,你老公的船快回到啦。你快点收手,迎接老公。”村里的人一听,就知道那个叫翠娣的可能正与野男人一起乱搞,都暗暗的笑。
收音机的普及,渐渐地冷落了高音喇叭。人人都有手机了,高音喇叭似乎完成了历史使命,早已被搁置在了村子的仓库里,甚而不知所踪。
现在,又听见高音喇叭的声音,感觉很亲切,只是再也听不到“××,你老公的船快回到了……”这样富有人情味的话。
石头
文/温暖
我现在开始为一块石头担心。它就坐在茶几上那个鱼白色的盘子里,有一汪水和几颗小草陪伴着。
它当初的渡口在哪儿无从知晓,而今的岸就是这只玉色的盘。
我见过很多石头,山上棱角分明的很多,小的被走山的人踢来踢去,大的呢人们能绕开的就绕开;也见过被流水打磨过的圆滑的石头,水草缠绕、鱼儿蝌蚪相伴,间或一条渔船经过,还有鸬鹚呼唤,其乐融融。它们知道自己的宿命就是与身边的朋友不离不弃,并且可以缓慢地奔跑。
眼前的这块石头,从某一天被一个人捧回家,就成了静止的,无言的。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梦到远方,梦到一条条渔船,梦见风的语言摩挲着它外表的坚硬?石头很多时候是柔软的,它能准确地说出盐和雪之间的区别,准确说出被风划开的口子有多长多深。但是石头从来不说痛。
它说西西弗斯巨石也有磨成粉末的一天,它会喊痛吗?
其实,在有限的生命里,人人皆过客。都在漂着,漂着。凭着或坚韧或愚顽的一股子气,追寻着自己的岸,或者自己独立成岸。
水荡的泥锅炝
文/戴永瑞
在水荡的渔船上,经常见到泥锅炝。它放低了身子蹲在船尾,并不因为它的存在,船身就会沉重一些,渔船吃水线就会降低一些。
我家邻居就是打渔的。每天天蒙蒙亮就划着渔船到湖里去了,一去就是一整天,星星落满了大湖,渔船才悠悠地回来。当然,你会看得见泥锅炝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四散开来,盘旋在湖水之上。
泥锅炝有一个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轻巧。它是稻草绕子用泥浆反复涂抹直至血肉相融在一起,然后按相应制作程序完成的。能够有容得下几根木柴的火塘就行。还有一个特点是,能够及时换新。如果遇到雨淋,泥锅炝受到雨水浸透,泥浆被冲刷掉,就会立刻瘫痪,必须另起炉灶。还有的火气大的人,经常吵架,泥锅炝就成了发泄的对象,一脚踢上去,土崩瓦解。等火头过了,又很快地重新垒砌好。
岸上的泥锅炝支在屋里,不会有风雨侵袭,当然寿命就会长些。我的邻居王大伯家,土屋低矮,用泥锅炝做一顿饭,都是在烟熏火燎中进行的。如果遇到阴雨天气,屋里的烟雾就走不掉,总是在低空盘旋。一顿饭做好,几乎会要人命,自始至终都能听到有人在大声地咳嗽,痛苦、无奈。好在时间短,只是煮锅粥或是煮锅饭而已,就着腌制好的咸菜呼啦啦地填饱肚子就行。走进屋子,会看到房梁上都成了黑色,一股烟熏的味道挥之不去。
有一次,我看到村子边李奶奶家的茅草屋升腾着白色的烟雾,这些烟雾将茅草屋紧紧地包裹着,又像是烟雾从茅草中拼命地长出来一样。我慌张地大声呼叫,并四处找水,我以为茅草屋将会被一场大火吞噬。而听到我喊声的李奶奶,忙从茅草屋里探出头来,然后挪着小脚走出来,揉了揉眼睛,笑着喊住我,嗔怪道:“傻小子,哪里是失火啊,我在做饭哩!唉,都是泥锅炝作怪!”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只为自己的冒失感到难为情。
我看到过最有阵势的泥锅炝。冬天搞水利工程,家家都要派工去“挑河”。每个村子至少要有上百人,吃饭就着工地。一溜子泥锅炝上支着的大锅足有三尺。大锅饭让泥锅炝派上了用场,从泥土里长出的青菜、萝卜,加上几斤猪肉,一锅泥土的清香就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更让水荡人有了一副好胸襟和好脾性,也有了一身的好力气和满腔的豪气。露天下的泥锅炝自然成了大家聚集的中心。吃饭的时候自不必说,休息的时候大家也喜欢拥在那里,那只为取暖逗趣。
泥锅炝紧贴大地的胸膛,它生长于大地,就像劳累后的母亲,蹲身哺育怀中的孩子。完成使命后,她又能幸福地回归大地。
海边小镇
文/厉敏
这个海边的小镇。三面临海,一面靠山,镇北的摩心岭,古有亭,可翘首望海,故此地名曰高亭。我在这个小镇上生活了近40年。
这是个鱼腥味很浓的小镇,镇上只有一条二三百米长的曲尺形街道,称为宫前街。街道基本按海岸线走向分布,分上中下三段,又称新道头、中道头、老道头,上街为东西走向,中下街为南北走向。海岛小镇的兴起,往往跟渔业有关。离渔场近,有港口,能避风,补给方便,鱼市和百业就兴盛起来。
高亭港位于岱山岛的东南方向,受风浪影响小,而且港口的外围有一座小岛作为屏障,是天然的避风良港。它毗邻两大渔场,离舟山本岛和宁波等地相对较近,方便渔货的转运、加工和渔船的维修、补给,中心渔港的地位就这样逐渐形成。
小时候,最热闹的时候是渔船拢洋。大大小小的渔船船体上红的绿的涂着各色油彩,船头装饰着活灵活现的鱼眼睛,船上插着各种大大小小的旗帜,像古代战场上的军阵,煞是威武好看。渔民们个个喜逐颜开,搭好跳板,把船上的渔货一筐筐卸到码头。潮水涌动,空手走在起伏的跳板上已属不易,而渔民还要肩扛手抬,犹如杂技表演一般。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长期以来,小镇的人们大都以渔为生。渔船拢洋后,小镇也热闹起来了。各种店铺的生意比往日红火许多,铜匠、铁铺、网厂也忙得不亦乐乎。给船加水、充冰、送货的车辆络绎不绝。做小手艺、小买卖的生意人,整日盘旋于码头,吆喝、招揽生意。
盛夏时节,渔船到船厂检修,木工站在台上拉锯、挥斧,灰匠挂在船舷下敲敲打打,漆匠爬上翻下描红绘绿,一片繁忙景象。在另一边,机械工在保养机器,妇女老人在修补网具。最快乐的还是海伢子,他们围着船台捡拾柴片烂铁,在泥涂抓蟹摸螺,摇着舢板冲浪玩耍,在码头钓蟹钓虾。傍晚时分,则一排排从船台上跳水,在潮流里打水仗,一个个晒得黑不溜秋,背上都是一层层盐花。
渔船出海后,小镇又安静下来。港口静悄悄的,偶有一两只小机帆船突突冒着黑烟驶过,或停泊着一艘运输杂货的福建大蒲船,本色船板上涂着桐油,鼓鼓的船肚,船体高大结实,桅杆上挂着赭红色的风帆。海面上吹来阵阵凉爽的海风,近看,海潮在静静地翻涌、流动,而远处却平静得像一块巨大的玻璃。有暗礁处海水盘旋,形成大大小小的漩涡,稍有落差的地方,听得见哗哗的水声。有几只海鸥,一会儿迎风飞翔,一会儿又贴近海面盘旋。
晴日的凌晨,登高眺望,在蒲门港的方向,海天弥合之处,朝霞绚烂,彩云缤纷。刹那间,一轮红日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顿时霞光四射,祥云满天,与海上粼粼金波、点点帆影相辉映,构成一幅天然的美景,极为壮观。有雾的天气,对港山以及几个远近的岛屿,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潮水与云雾浑然一体,此时若从摩星山的高处观看,整个小镇恍若海水仙境。
木帆船的记忆
文/赵悠燕
记忆中最初的出海经历是乘一艘木质机帆船去岱山长涂岛的奶奶家。船不大,甲板中间堆满高高叠起的渔网。那时叫搭便船,是船上有熟人才可上船的,如果关系好还可以睡渔民的卧舱。卧舱狭小,仅容一人可睡,舱里充满机油味,还有机器的哒哒声,一直响着送你到达目的地。
一些人坐于船帮内侧伸出的长条木板凳上,或直接坐在充满鱼腥味的鱼网上。风大的时候,船起伏颠簸,时而被波浪推到浪尖上,时而跌入谷底。周围有人呕吐起来,似乎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恨不得跳上一个孤岛,再不乘这折腾人的船了。这是我最初对乘船的印象。
等船到了码头,其实离码头还有些距离,因落潮或其他原因,船无法靠岸,于是坐小舢板过去。那种船应该是最简单的船了,人在其中四处皆无着落,大人两脚重心紧紧踏着船底,小孩攥着大人的衣襟,随船摇晃着哇哇大叫。
最早的木帆船不知始于何年,只知是世代沿袭。这种船一般长约6米,浙江当地渔民称“丈八河条”,后船身左侧装船肋一根的称“单搁河”,左右两侧均装船肋的称“双搁河”。船体狭小,无舱盖。到了宋朝,已有长约10米的渔船;到了清朝乾隆年间,各种规格渔船增多。
在文人们的眼里,扬帆远航是人生中一件幸福浪漫的事,“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升帆远航,周游世界。”把拥有一艘船在大海上航行看作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景象。但对于常年在海上飘泊的渔民来说,船更像是一个人居住的房子,一个家。所以,他们敬畏船,爱惜船。
在浙江沿海,造船时择吉日良辰,用三牲福礼敬请神灵。新船梁头(龙骨)定位要披红挂彩;淡水船舱梁头合拢处要衬银元(或铜板、铜钱),并用银钉(或铜钉)钉合,谓“船魂灵”,亦称“水魂灵”。造船最后一道工序为装船“眼睛”,俗称“定彩”。定彩要择期,施工时先在船艉栏板贴上“海不扬波”横幅,接着按五色彩条银钉定位,然后嵌钉船眼,用红布蒙上。船下水时,敲锣打鼓,鸣放鞭炮,揭去蒙眼红布,称“启眼”。接着船“赴水”(谐音富庶)。新船赴水时,选择父母双全的青壮年将船从岸上推入海水中,主人站在船头上向工匠师傅和围观者抛送馒头。
因为敬船,所以渔民们赋予了船生命的祈祷和祝愿,他们习惯用十二生肖命名船上结构和工具,意含吉祥平安。原“八”字型的船头顶端,叫“老鼠角”;桅杆放竖的横杆叫“牛头梁”;船头控制锚楫(滑缆锚楫)的桩叫“龙牙桩”;烧开水的壶叫“茶(蛇)壶;放桅杆的木架叫“马鞍子”;装置网具绳索的工具叫“羊角卜”;掌舱的舱面叫“后(猴)八尺,舵盘中间部分叫“雄鸡”;所有滑轮叫“钩(狗)头”;摇橹用的小铁圆柱叫橹滑嘴(猪)。此外,十二生肖外的“锚(猫)挂于船头外,谓猫不属于生肖。后来,随着渔船工具改变,部分称谓亦有变化,但用十二生肖来命名船上工具和结构一直未曾改变。
在浩瀚无垠、神秘莫测的大海面前,人类显得卑微和弱小,渔民们只能祈祷冥冥中力量的保佑,把神灵作为一种心灵和精神寄托。他们把传说中的四海龙王和海上诸神奉为生命保护神和丰收的赐福神,每逢渔船开洋,渔民们都要敲锣打鼓、放鞭炮,抬着供品到龙王庙祭祀,祈求龙王保佑渔民海上平安,渔业丰收。
住在船上,枕着波涛入睡。归航的日子来临,丰收的喜悦和回家的急迫充斥着渔民的心房,渔船则载着渔民回家。近了近了,那些岛,那些人,那些景色,多少回梦里见过、亲过、哭过。登上岸来,回望浩渺的大海,想起漂游海上的日子、船上的时光,突然觉得那是一场虚无,仿佛一切如大海一般莫测高深,苍茫无涯。只有停靠在岸边的船,高昂着船头,犹如桀骜不驯的野马,随时脱缰奔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