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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猪散文

2022/12/27经典文章

杀猪散文(精选20篇)

怀念东北过年的杀猪菜

文/舒舒觉罗

窗外的鞭炮声开始从零零星星渐渐地变得此起彼伏了,大小商店里人流如织,随着年的临近,年味是越来越浓了。说到过年,就禁不住要去怀旧,因为只有在童年的记忆中,过年才是那样的叫人渴盼,是那样的令人向往。

儿时过年对新衣服的向往自不待说,那是每一个女孩子心中的梦,365天几乎每天都在盼望。而过年的鞭炮也不想说,因为那基本上是男孩子们的“专利”。既然不说“穿”和“玩”,剩下的就是“吃”了。而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过年时印象最深的“吃”当属农家的“杀猪菜”。

小时候家住在城里,过年时没有什么特殊的程序,无非涮涮火锅,炒几个好菜,比较简单。只有一年到乡下去过年,才真正接触了农村的淳朴,了解农村年味的浓烈。那份隆重和热闹的场景,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那时的东北的乡下生活十分贫困,但是家家户户总是要圈养一头大肥猪,不肯卖掉换钱,而是留待着过年时一家人乃至全村人一饱口福。

屠夫进村后,不甘寂寞的孩子们就尾随着来到准备杀猪的人家,围在院子里看热闹。待杀的肥猪那声声惨叫引来男孩子们激动的大声呼喊,胆小的女孩们则捂上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之间向外窥视。我是断然不敢观看这样的惨状,于是一溜小跑着远远地逃离开那一声声绝望的惨叫。

杀猪的场景固然很凄惨,叫人心里十分不适。但是我却无法拒绝“杀猪菜”的美味诱惑。

制作“杀猪菜”的过程基本上是“全民总动员”的过程。村子里的近亲们都会前来帮忙,因为中午大家会欢聚一堂共同享用美味过瘾的“杀猪菜”。新鲜的猪血被灌到肠衣里面,上锅蒸制成了红红的血肠,各种猪“下货”也被洗净做熟。酸菜缸被打开来,把一棵棵酸菜洗净后细细地切好,再与血肠、豆腐、排骨等等一些好吃的东西一起炖上满满一大锅——这就是“杀猪菜”了,然后再蒸上满满一大锅的高粱米干饭,年饭就算准备齐全了。每每这时,街坊四邻的锅碗瓢盆就全部都要派上了用场,近亲的大娘婶子嫂子姐姐们也全都忙得满头大汗。

蒸煮煎炒使得宽敞的火炕被烧得热乎乎的,这时爷爷、大伯、叔叔们还有年纪较长的哥哥们就开始脱鞋上炕,端起酒盅,呷一口烫得温热的“老白干”,就着“闲磕”,小口吃着猪下货,大口尝着“杀猪菜”,享受起“年”的滋味了。

吃“杀猪菜”充分体现了东北人的“集体主义”精神,没有哪一家的“杀猪菜”是可以独自享用的,那样定会招来全村人的鄙视。在小一点的村子里,如果有人家准备杀猪要做“杀猪菜”,定是每家每户都要邀请到,而大一点的村子则要邀请自家的近亲全部参加。同时大碗吃菜、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也体现了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的东北汉子的粗犷与豪迈。

每当吃“杀猪菜”的时候,成年男人们盘腿坐在烧得灼热的火炕上,面红耳赤地喝酒、唠嗑、吃菜;年长的女人们则在厨房里忙活的团团乱转;年轻一点的女孩子们在厨房与炕沿之间往来穿梭、端茶送水、盛饭添菜;小孩子们盛上一碗“杀猪菜”,就着一碗高粱米干饭,蹲在院子里津津有味地享受起来。

准备“杀猪菜”时的那种团团乱转的忙活、吃“杀猪菜”时的那种人声鼎沸的喧嚣、以及“杀猪菜”那浓郁诱人的肉香一直深深刻印在我的记忆中。每到过年时节,就会想起东北故乡的“杀猪菜”。

儿时的新年

文/蔡淼

儿时的生活水平虽然没有今天富裕,但是苦难之中掺杂着幸福的亲情,让人刻骨铭心。

每年临近腊月份村里就开始忙碌起来,家家户户轮流去找杀猪匠约定日子开始杀猪。当然了,杀猪是一件大事情还免不了请村里德高望重的老辈子看黄历。要说年前最为忙碌的人便是杀猪匠了,从进入腊月基本上要忙到年前三四天的样子。冬天的早晨,寒霜附于大地之上,天气干冷阳光羞涩。但是七八点的样子就会打破安谧。村上的劳动力就会陆续到某一家开始帮忙杀猪,这是村子里约定俗成了的规矩。不用通知,进入主家堂屋喝上几杯茶水,侃会儿大山。随后大家分工明确,在杀猪匠的指挥下齐心协力一上午的功夫完成一家的任务。主家则招呼村里的婆娘开始做饭俗称杀猪饭。屋里屋外,热闹非凡,东家长李家短的说开来不时加一些荤段子,跟在自家一样。大家帮忙将肉用盐腌制并挂于厨房,用柴火的胭熏制一冬腊肉就形成了。在吃饭前大家会帮忙把主家所有的活分配干净,随后大家洗手抽烟准备吃饭。院坝里搭上五六桌将今天宰杀的猪肉分炒几盘,常见的有酸菜炒肉,萝卜炖肉(骨头),白菜猪血等荤菜,以及自家菜地刚刚摘下的时令蔬菜。接着落座,大家开始吃开来,一般早晨不喝酒,不是山里人不喝酒而是忙完这家还要去下家接着杀猪。杀猪这活其实是个苦力活,但是大家都非常高兴,猪的太小与否是与主家勤劳与否直接对等的。到晚上在那家杀猪大家就开始敞开肚皮喝酒了。虽然辛苦,但是在大家的心底,这个年就已经开始了,而且注定红红火火。

在大人们忙活的时候,我们那些小娃娃就躲在屋子里。一是大人不让孩子们看见杀猪的血腥场面,一些胆小的孩子甚至会因此晚上做噩梦。二是因为外面太冷,主家会为我们这些特殊的来客准备一个火盆,大家围绕在一起取暖。如今这样的场面是见不到了,进城的人越来越多,养猪的人越来越少。

杀完猪,忙活完晾肉熏肉熬油等活之后,家家户户就开始真正为过年准备起来。男劳动力去房屋后面的树林里砍柴火,女人家则在家里面打扫房子,把家里所有的衣服被子都洗的干干净净。接着就是要买红纸请人写春联,我和爸爸就到村上唯一上过高中的王叔家去求字。带上一包白沙牌的烟,王叔喝一口茶后挽起袖子拿一枝毛笔,不一会功夫对联就写好了。带回家用布带子包起来。有时候我也会偷偷地去看看那些字。

我的记忆里忙完这些过年活基本就快临近小年了,一般会在小年的前一天去集镇上买年货。少不了的花生、瓜子、糖、鞭炮和为老人小孩买新衣服等等。那些年家里穷不能买早了,买早了家里怕孩子们馋到了过年就没有了,正月间亲朋好友上门拜访没有拿得出手的就尴尬了。过完小年每家就要开始做豆腐了,农家自己泡豆子到豆腐完成要一天的功夫,豆腐做好了一般离年前还有好几天就开始炕豆腐,到除夕那晚再吃。到腊月二十五六的边上大家开始把自己家喂养了一年的公鸡杀掉,开膛破肚收拾干净晾起来等到除夕或是年后招待客人。腊月二十七,妈妈会一早起来烧一块上好的腊肉和猪头,提前把这些肉整理干净。后面两天一般要去拜访男人家直系亲属,比如爷爷奶奶叔叔之类的,家里人领着我和妹妹去给长辈拜年。年后再去女人家亲属拜年,当然礼物必不可少。

终于到了年三十了,父亲兄弟几个一大早就来到我家,进屋之前在院坝里点响鞭炮。鞭炮一响我们就开始贴对联,那个时候家里穷买不起胶水。就用土豆粉和开水搅拌成糊糊,贴的又紧又牢。父亲陪着几位叔伯开始侃大山,婶婶们就进厨房帮妈妈做饭,我们几个小孩就守在灶台前帮忙烧火。到了吃饭间摆好碗筷,给三五个碗里盛上少许饭,酒杯里倒上酒。大家就主动推到院坝里,这时我听见父亲喊祖人吃饭,农村把这称为叫饭。父亲告诉我这叫不能数典忘祖。

中午闲暇时间大家就坐在院坝里晒太阳,碰上下雪的时候大家就在屋子里烤火。当然父辈们也是健谈的,他们的嘴上是停不下来的。不是讨论着国家大事就是在说一些村里的趣闻轶事。

最为热闹的就是晚饭,天渐黑之时妈妈会把家中年前所有准备的食物全都端上来,一桌子基本上放不下。然后一桌子围的紧紧的,亲人们的脸上都挂着欢笑的花朵。过完这个年正月初五之后壮劳动力就要外出打工了,所以这次团年饭算的是家里面的重要大事。在饭桌上要请辈分最大的爷爷讲话,当然无非就是一些对新年的盼望还有就是教导父亲伯们要把光景过好要把子女教育好。要把家照顾好。从我记事起每年爷爷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家和万事兴。

如今再回到村里,父母脸上的年轮越来越深。声势浩大的杀猪场面没有了,几位叔伯也已经进城了。再也听不到爷爷那句家和万事兴了。好在一家四口能在一起吃个团年饭,倒也蛮是幸福的味道。

乡村腊月

文/诗情画意

一进腊月,整个村庄就被裹进浓浓的节日氛围里了。扫房子,做豆腐,蒸豆包,杀年猪、写春联、买年画、放鞭炮……到处涌动着“年”的味道。

母亲忙碌着,把黏米面发酵,把豇豆烀成豆馅。随即,唤来邻里婶子、姑嫂,团团围坐在热炕头上,一起蒸豆包。姑嫂们七手八脚地把浸泡好的干豆角叶铺在木屉上,整整齐齐排满豆包,放入灶间的大锅中。添柴点火,拉起风箱,火旺水开,整个灶间热浪翻滚。少顷,米香、豆香伴着欢声笑语就盈满了整个灶间,整个庭院,并弥漫出去很远很远。

蒸豆包是“年”的前奏,是一种纯朴的乡俗,也是一种祈福、祝福。此时,家乡的妇女们便会自然地组成 “互助组”,东家西家地忙活儿起来,直至结束。不论哪一家的豆包出锅,人们都要互相品尝,品头论足。若是遇上串门或是办事的来客,也会分享一两个。孩子们更是走东家、串西家,尝遍百家。一种朴质的、和谐的、不需任何掩饰的情感油然而生。

家乡俗语: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杀猪,自然要宴请四邻亲朋,犒赏家人,于是,餐桌上就有了香喷喷的“杀猪菜”。血肠、炖肉、酸菜血脖、白菜炒瘦肉,荤中有素,美味爽口。酒菜上齐,亲朋落座,无需客套,无需谦让,大口咀嚼,大口畅饮,气氛火爆,纯朴自然,没有一丁点儿的僵硬和勉强,就像是团聚在一起的一家人,极为融洽。

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贴上了红红火火的春联。“天增岁月人增寿,福满乾坤福满门”,“爆竹声声辞旧岁,梅花点点迎新春”…… 春联里写满了祈福、祝福、迎福、盼春,迎春,庆春的溢美佳句。

各家各户将室内的墙壁打扫地一尘不染,粉刷一新,墙壁上贴上了色彩艳丽的年画,太平有象,龙凤呈祥,金玉满堂,福寿双全,麒麟送子,鹤鹿同春,连年有余,纳福迎祥,每一幅都蕴含着美好的寓意,满满的祝福。

雪花在静谧的天空中飘扬着喜庆和欢乐,大地躺在柔软的“棉絮”里,袅袅炊烟温暖着数九严寒,炸响的鞭炮声中升腾着吉祥。甜津津、喜滋滋、红火火的腊月在人们的眼睛里透视着最美好的憧憬,新年的期盼。

乡村的年味

文/唐常春

年迈着欢快的脚步由远而近,在我五十年的记忆里,年味最浓,印象最深的还是十年前去爱人农村老家陪公公婆婆过年。

腊月二十三是农历小年,拉开了年的序幕。看到我们回家过年,公公婆婆高兴得不得了,一直忙个不停,我们也跟着帮忙,把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彻底清扫干净,对有积垢的桌椅板凳或锅碗盆瓢,就用碱水洗刷,使之焕然一新,晚饭我们和婆婆一起做了很丰盛的菜。吃过饭后,家家户户开始燃放鞭炮,四处的灯都被点亮,按当地的话说叫“发灯”,尤其是厨房里的灯更不能少,而且主人要在厨房焚香,祷告,举行庄严的祭灶仪式,送灶司菩萨上天,希望他老人家“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过完小年,大家就完全沉浸在年味之中,置年货、添新衣、送年礼、理头发等,村头村尾小孩燃放的爆竹一阵接着一阵,在扑鼻而来的火硝味中,年味更加厚重了。

杀年猪是农村过大年的重头戏,养了一年的栏中猪此时已是膘肥体壮。我看到爱人的兄长早上烧了两大锅开水,和几个人三下五除二把猪栏里的猪抬上杀猪凳,当然猪也不甘就范,拼命地做垂死挣扎,但无济于事,会杀猪的堂兄死死地捂住猪嘴,把猪头狠劲往身边一拽,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就结束了猪活生生的生命,杀猪的场面血腥残忍,我不敢近瞧,只远远地站着观看。堂兄手脚十分麻利,没要多长时间,褪毛、开膛、翻肠、剁肉所有程序一气呵成。兄长拣猪身最好的地方剁下三五斤肉送给堂兄作为报酬。晚上,吃杀猪饭,亲戚邻居聚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兄长一点也不吝啬,猪肉、猪杂、猪血全都上桌,非常丰盛,年味儿就从杀猪饭桌上飘出来。年猪杀完,一部分肉送年礼,一部分肉熏制腊肉过节给客人吃。那时候的猪肉,没有瘦肉精,没有催肥饲料,大都是红薯萝卜大米谷糠喂大的,吃起来肉质鲜嫩,好吃极了;用谷壳和米糠熏制的腊肉炒菜更香!

公公在当地德高望重,辈份最高。过年前,方园几里的同辈和晚辈都来送年礼,有的砍了两斤左右长条的五花肉,有的拿十个土鸡蛋,有的捉一个自养的土鸡和一瓶国公酒,有的还带几斤白砂糖,都会贴上小红纸等,我们摆果盘端茶不停地招呼客人,婆婆回礼时总要多于他们拿来的东西,还要给随大人一起来的小孩压岁钱。

腊月二十九,家家户户贴对联,挂年画,把家舍装扮一新,就连猪栏鸡鸭舍都被贴上红红的对联。

腊月三十吃完早饭,我们就开始烧开水杀自家养的鸡鸭和洗小菜,为年夜饭做准备。下午跟着公公去祭祖封岁,也就是到逝去的亲人墓地祭拜,祈求先人庇护和保佑。每到一处,公公就告诉我们坟墓里的人是什么亲戚,接着在坟地前摆上供品,插几朵鲜花,用碗盛上一块猪肉,倒上三杯酒,烧几根蜡烛和一把纸钱,焚香祭拜完后,等先人把钱收走了(纸钱烧为灰烬)就把碗收起,倒掉杯里的酒,再放一挂鞭炮。祭奠完先人,我们就回到家里帮婆婆烧柴火做菜,婆婆做事麻利,不一会,色香味俱全的十大碗菜就端上了饭桌,东安鸡、炒血鸭、三鲜汤、还有村里人过年前干鱼塘时我们拣回的小鱼虾爆炒红辣椒,自家制作的豆腐等都是我们最喜欢吃的菜。

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我们围坐在公公婆婆的身边,把最好的菜夹给他们吃,和兄弟姐妹一起向他们敬酒,祝他们健康长寿,幸福安度晚年;他们也希望我们工作顺利,后生有出息;还叮嘱我们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我们兄弟姐妹之间也相互举杯祝愿。吃完饭,小孩子领完压岁钱出去玩了,我们一边陪老人家聊天,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期间,嫂子煮了她亲自打的糯米糍粑来给大家品尝,说是吃了圆圆的糍粑,家庭幸福又团圆。我尝了一口,柔软香甜好吃。

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家家户户都出来放礼炮,乡村的夜晚顿时沸腾起来,鞭炮声此伏彼起,祝福声响彻云霄,把乡村的年味推向了高潮。

儿时的年味

文/蔡淼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春节就快到了,我不禁又想起了儿时的过年。儿时的生活水平虽然没有今天富裕,但每次过年却都让人刻骨铭心。

一到腊月,人们便忙着找杀猪匠约定日子开始杀猪。当然了,杀猪是一件大事情,还免不了请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们看看黄历。要说每年腊月最为忙碌的人便是杀猪匠了,从进入腊月基本上要忙到年前三四天的样子。

一家杀猪,众家都要去帮忙的,在杀猪匠的指挥下齐心协力一会儿的功夫就杀完了一头猪,大家会帮忙把主家所有的活分配干净,并且将肉用盐腌制并挂于厨房,用柴火的胭熏制一冬腊肉就形成了。

主家的婆娘也忙着做俗称的杀猪饭招待大家,院坝里搭上五六桌,将当天宰杀的猪肉分炒成酸菜炒肉、萝卜炖肉(骨头)、白菜猪血等菜肴,搭配上时令蔬菜,大家便开始吃将开来,待吃完饭接着去下家杀猪。

杀猪这活其实是个苦力活,但是大家都非常高兴,因为在大家的心底,这个年就已经开始了,而且注定红红火火。

在大人们忙活的时候,我们那些小娃娃就躲在屋子里。一是大人不让孩子们看见杀猪的血腥场面;二是因为外面太冷,主家会为我们这些特殊的来客准备一个火盆,大家围在一起取暖。

杀完猪,忙活完晾肉熏肉熬油等活之后,家家户户就开始真正为过年准备起来。男劳力去房屋后面的树林里砍柴禾,女人家则在家里面打扫房子,把家里所有的衣服被子都洗得干干净净。接着就是要买红纸请人写春联了,这时村里唯一上过高中的王伯家可就热闹了,几乎天天门庭若市,当然都是去求写对联的。虽然王伯写对联,可年年他们家都是最后一个贴对联,都忙着给大家伙写对联了,自家的当然就放到最后了。

等忙完这些就快临近小年了,轮到去集镇上买年货了,花生瓜子糖、鞭炮和小孩们的新衣服自是少不了的。那些年家里穷,大人们几乎是不添置新衣服的,隔个三五年才添置一身,但孩子们的新衣服是万万不能少的。过完小年每家就要开始做豆腐了,农家自己泡豆子到豆腐完成要一天的功夫,豆腐做好了一般离年前还有好几天就开始炕豆腐,到除夕那晚再吃。

终于到年三十了,父亲兄弟几个一大早就来到我家,进屋之前在院坝里点响鞭炮。鞭炮一响我们就开始贴对联,那个时候家里穷买不起胶水,就用土豆粉和开水搅拌成糊糊贴得又紧又牢。父亲陪着几位叔伯开始侃大山,婶婶们就进厨房帮妈妈做饭,我们几个小孩就守在灶台前帮忙烧火。到了吃饭间摆好碗筷,给三五个碗里盛上少许饭,酒杯里倒上酒。大家就主动抬到院坝里,这时我听见父亲喊祖人吃饭,农村把这叫做叫饭。父亲告诉我这叫不数典忘祖。

中午闲暇时间大家就坐在院坝里晒太阳,碰上下雪的时候大家就在屋子里烤火。

最为热闹的就是晚饭,天渐黑之时妈妈会把家中年前所有准备的食物全都端上来,一桌子基本上放不下。然后一家子人围得紧紧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团年饭算是过年最重要的一环了。在饭桌上要请辈分最大的爷爷讲话,当然无非就是一些对新年的盼望还有就是教导父亲伯们要把光景过好要把子女教育好之类老生常谈的话题。

如今爷爷早已经去世了,每年回到村里,只看到父母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声势浩大的杀猪场面没有了,几位叔伯也已经进城了。好在一家四口还能在一起吃个团年饭,倒也蛮是幸福的味道。

家乡的庖汤

文/梧桐花语

十冬腊月,正是农村杀年猪的时节。

在南充农村,一直都有杀年猪吃庖汤的习俗,我的家乡蓬安相如镇自然也不例外。

前些年,每到杀年猪吃庖汤的那段时间,乡村的各家院坝都充斥着一种兴奋,似乎大人孩子都多了几分期盼。一般庄户人家杀年猪,总要请一两个杀猪匠帮忙,收拾妥当之后,主人家会煮上一大锅猪下水,再炒上几个菜感谢杀猪匠,一并招呼亲戚邻居,大家热热和和吃上一顿,那感觉,就像过年一般。如今生活水平提高,庖汤已不再是单一的“下水一锅煮”,而是做成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吃起来也和城里的宴席差不了多少。不过,我始终难忘家乡杀年猪时那“一锅煮”的庖汤。

杀年猪是农家的重大事情,很有讲究,得选个黄道吉日,然后隆重请来亲朋好友。院坝里提前搭好了临时的灶台和杀猪台,备好了杀猪要用的所有物品。天不亮,一家人就要开始忙碌。女人生火烧水,老人下地摘了新鲜的蔬菜,孩子们也早早起来,兴奋地满院子跑来跑去。

一切准备就绪,前来帮忙的杀猪匠一拖二拉把喂得肥滚滚的大猪押上“断头台”,杀猪匠把亮晃晃的杀猪刀在围裙上擦擦,搓搓手,然后飞快地持刀刺向猪喉……待肥猪没了气息,杀猪匠用手试试水温,合适的时候,便操起瓢子舀水淋遍猪的全身,然后 “唰唰唰”地褪毛刮皮,不一会儿,一头白白生生的肥猪就挂在竿子上开膛剖肚。

“厨馆师,快点把这块肉拿去中午吃哟!”杀猪匠一边将猪剔骨分块,一边大声吆喝。肉丝、肉片、肉丁在厨师的刀下翻飞,不一会儿,一桌有肥有瘦有下水的“庖汤宴席”就摆上了桌。

吃庖汤,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者是少不了的客人。开席前,他会端起用土碗盛满的酒绕院子走上一大圈,然后带领所有人在院子站定,举起酒碗酒杯,虔诚地敬天地,敬祖宗,敬英雄,然后人们开始自由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庖汤里,一般从猪头到猪尾,猪的每个部位都要弄点来做成菜让大家品尝。酱黄酱黄的蒜苗回锅肉,吃到嘴里糯糯的,软软的,一家炒肉,满村闻香;红白萝卜炖排骨,再撒上绿绿的葱花,红白相间,就像一幅画;豌豆苗煮滑肉,可说是蓬安乡下的一道特色菜,这滑肉表面看起是冷的,如果一下子就放进嘴里,会烫得你跳起来;酸辣猪血则是取农家自制的泡菜和泡椒,配上姜葱蒜等作料红烧,香喷喷的猪血入口即化,酸中带辣,吃下去浑身暖和……

此时此刻,男人们很畅快地吃喝,满碗的酒,几个轮回就底朝天,一直喝到个个脸红脖子粗、天旋地转了方才肯收场。女人们则忙前忙后,一脸绯红,似乎已被这既善良淳朴又热情奔放的亲情、乡情和友情醉了。

多年以后,我工作了,成家了,但每到杀年猪的时节我就越发想念家乡的庖汤。于是,每到这时候,我就千方百计打听好朋友们中谁乡下的家里要杀年猪,并相互叮嘱,杀猪那天相邀一起回乡吃庖汤。如此这般地随各色人等到过几个地方吃庖汤,那种惬意的吃喝,在微微醉意中的高谈阔论,一个个义气豪放、肝胆相照的彼此“关照”,让人感觉不到地位的高低,身份的贵贱,此时此刻,没有功利,没有世俗,只有酒逢知己千杯少,只有喝了一杯又一杯……

这些年,农村的庖汤上档升级了,不过,吃过城里的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人们,似乎更加向往农村那最原始的庖汤。于是,有些地方别出心裁地举办庖汤节,让游客看杀猪、吃庖汤、观山水,在表演节目的环节,幸运的游客还有可能抽到猪头、猪尾、猪脚、猪肚等独特奖品。我在想,如此土得掉渣的旅游项目,或许会让庖汤发扬光大,以更传统、更怀旧的形式延续下去。

小街情趣

文/王照祥

凤凰洲上只有几千人。有人就有集市,有集市就有小街。

凤凰小街就是一个摇把形的街道。清晨,这里就热闹起来了。有挑着鸡鸭来街上的,那鸡鸭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格外大声鸣叫着。那挑担子的汉子习惯着粗嗓门地喊着,自家饲养的啊,保证味道鲜美啊,巧卖了巧卖了!农家菜是卖给机关单位上的人的,卖菜的热情地对人说,这菜是刚从地里摘来的,你看还水灵灵的呢!买卖双方熟络的很,通常是卖了莴苣,卖菜的人顺手还给买家送上一束葱花或是几根大蒜。双方哈哈一笑,明早咱们还来做生意啊!油条锅前的油烟在朝阳的映照下放着青蓝色,几个老茶客已经坐在桌子边大声地谈论着洲头洲尾的新鲜事了,惹得满街的人不时朝这里张望。那几个老人家仿佛无人似的,依然大声谈笑着他们自己的话题。那几个凑在一起卖玉米棒的老大娘或许就是那几个老汉的屋里人,看着那些老头们的得意劲,不时瞅上几眼,眼角里流露出却是深深的满意。她们卖上几根还带着苞衣的玉米棒,顺带搭上一根煮得金黄色的玉米棒,吃吧吃吧,不亏你,本六谷呢,香着呢!忽地,那街尾处猪在叫起来了。却原来是现场杀猪了。那杀猪的吆喝着几个壮年汉子正把一头肥猪按在条凳上,那猪拼命地嚎叫着,那精壮的汉子们按头的捉脚的,一切都熟手熟脚地动作着,那杀猪的口里叼着放血条刀,用手捂住猪嘴,等到猪叫的间歇,白旺旺的条刀直接就捅进了猪喉管,猪叫声随着热血的喷涌逐渐平息。待到确认猪死过了性,就被放进了有着开水的大木桶里,几个人熟练地撩着水扯着猪毛。不一会,那白条猪就又放到案板上,那杀猪的过足了烟瘾,在猪脚上割开口子,用那已经油光光的长捅条伸进口子里捅了起来,等到差不多的时辰,那杀猪的就嘴对着那口子死劲地吹起来,一会儿,那白胖胖的猪就伏在案板上。那白胖的猪又被挂到专用的梯子上,杀猪的吆喝起来了,开卖了开卖了,新鲜的猪肉啊!此时,小街上的买卖也快要结束了,不少人这会也围观过来,等着买新杀的猪肉或猪头猪脚什么的。那杀猪的表演似的开膛剖肚,那猪肚里的东西就哗啦一下流进底下的木盆里,那半边猪就被他旋转着似的放到案板上。那围观的争着上前要买这买那了。杀猪的应着要求,一刀下去,一大块猪身上的东西就到了手中掂了掂,旋即就扔到买家的菜篮里,不少秤啊不少秤啊,少一赔十啊!那些买家十分信任地呵呵笑着走了。

街上的小担子小摊子如作鸟兽散,街道复归平静,只有阳光的影子轻移着小脚,一会儿把一束白光伸进这家店铺里那家柜台上。顽皮的孩子拿着小镜子把那白光反射进别人家。大人们此时正数着零币,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今天的进账。那开中药铺的老头因不晒阳光的,白净着脸,这会儿捧着紫沙壶正挨家挨户聊着天,问着今天的收入,好像他就是这条街上的总管。别人问他的生意如何,他却哈哈一笑,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患架上药生尘,又荡到下一家聊天去了。

零币数完了,摊上的东西也收拾整齐了。街上的人又吆喝起来,打一下牌吧打一下牌!志趣相投的围坐一起甩起牌来。围观的人就多起来了,大家虽说着观牌不语真君子,但到紧关头却比打牌的人更急似的,大声嚷着出这出这,惹得那打牌的对家横着眼睛,再说再说我就不干了。却被对家拉着,我又没按他说的出牌。看似要打架似的气氛,一句话就烟消云散了。

牌局结束了,输家也不愿意出现钱,就从家里拿出东西贡献给大家,说大家打一个平伙吧!于是,热心的人就多了起来,这家几块豆腐那家几条生付,那卖小菜的拿来卖下来的菜,那杀猪的呢也不落后,嚷着带我一个,一大块刮得干干净净的猪头肉就甩了过来。那开中药铺的老头此时不知从那出来,手上拎着八角陈皮什么的,我也参与一个,这猪头肉还是卤着好吃!一街人就手脚熟练地在一家人家中烧进来,不一会各色菜肴香气就飘荡在小街上。

其乐融融的街道,明天还会上演着类似的场景,仿佛如那太阳循环地从东边起西边落一样。日子就这样过着。往上数着是日子,不变的是那邻里的街情。

杀年猪

文/守望2017

小时候,在农村,最盼望的是过年,只是兴奋;最爱看的是杀年猪,不知道害怕。

进了腊月,便天天念叨,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小孩儿小孩儿你别哭,过了腊八杀年猪。知道年还远,唱着说着,只为玩乐,心头上倒没那么急切。

喝过了腊八粥,心情就急迫起来。口中的叨叨碎也改变了内容——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把面发——好像已嗅到了香香的味道。

杀年猪,要早些时日。

腊月二十前后,嗷嗷的哀号,愤怒的尖叫,便满村子络绎不绝地响起来了,那就是岁尾年猪的最后祈祷。

那时农村杀年猪,绝对的原始小农经济时代,连正经八百的屠夫也不肯找。

那时,农人里也有多才多艺的,有会些杀猪劁猪的,不多,算是宝贝人材。因为此道干得尽是绝户事,大多人腻烦。腻烦的是杀猪这行当,猪肉还是要吃的,家里要杀猪了,便请人。

给姥姥家杀年猪的这个人,姓王,50多岁,也是姥爷家族里的外孙子,却管我叫小叔。进了院子,先去姥姥那儿,叫声老祖宗,再招呼其他人。满院子姥爷舅姨地乱叫一阵。谁都比他大,包括襁褓里的孩子,新鲜!

先前,我奇怪。姥姥告诉我,咱家辈分大,没啥奇怪的。由此,我也就知道了一个理儿,天大地大,不如辈儿大。铁证如山,一个50多岁的人,管我叫叔,我还没到上学年龄。

王大侄儿随身所带,三件东西。一把杀猪刀,尖尖的,薄薄的,亮亮的,看着让人胆寒;一根三尺多长的铁条,手指粗细,乌乌的发亮,无一斑锈痕,说叫通条;一块厚铁皮板,比小人书大些,卷圆一面,另一面是一道白刃,像刀似的,像刮山东大煎饼的镪子,也像现在大白工打大白的刮板。

年猪,头一天就不喂食了,一为省些粮菜,二为打理时干净些。

王大侄儿一来,猪圈里便有些骚动,那些猪似乎嗅到了他带来的死亡信息。待王大侄儿站到猪圈中时,猪便发狂地远躲他,越远越好,猪也通灵性。

大舅妈便端些猪食来,倒进食槽中。

猪是认吃不记打的,见吃,那点灵性就没了,顿时安静下来。就净往猪槽子那边观瞧了,倒是疑疑惑惑的。终于,诱惑战胜了疑惑,几个猪全跑来了,吃饭!甚至还有的哼唱起来,很快活。

王大侄儿一直没动,很淡定地站在那,脸上好像有些蔑视的神情。

正当猪得意忘形的时候,王大侄儿悄悄地靠了上去,身子只一动,一只手便薅住了那头年猪的一只后腿,都没看他那只手怎样伸出去的。与此同时,他那只手顺势往上一提一掀,那年猪便侧卧地上了。王大侄儿顺势用膝盖顶在猪的肚子上。旁边俩落忙的也冲上来,按住了猪头、猪蹄子。

一根细绳,随王大侄儿的两手摇晃,先是两后蹄聚一处,绕腾几下,缠紧,再前两蹄,如是。最后前后四足,拢一处,绑个结结实实。所谓四脚蜷蹄,就是这样。

年猪一直在号叫,凄厉而悠长,无奈而绝望,让人听得心抖。

一根杠子伸进四蹄里边,一声喊起,晃晃悠悠地,年猪被抬到院中的低案上。

年猪也无大力了,只是哼哼,口中尽是白沫,只管往外吐。猪侧卧着,脑袋探出了案头,有些下垂,脖项下面便展露出来。王大侄儿拍拍猪的喉咙处,嘴里念叨着,老猪老猪你莫怪,你本阳间一刀菜——噗哧一声,刀子便进了猪的喉咙下,直取了心脏。刀子拔出来时,那血猛的蹿一下箭儿,便汩汩而下,流落在下面的大盆里。

大盆里有些水,水里有些盐,可以防止猪血凝结。有人用两根秸秆,不停地搅,怕猪血凝出块儿来。一口猪的血,可以灌出好多血肠来,糟蹋不得。

年猪最后一声长号,便歇了气,甚至没蹬几下,去得很痛快。王大侄儿刀术好,可谓稳准狠三要件结合得完美无缺。猪落到他手中死,真算是幸福的。

记得当年老驴头,为反抗政府的猪头税,便自己偷偷杀猪。猪死得妥妥的了,可往滚水中一放,猪明白了,起身就跑,四处疯蹿,把老驴头和闺女春兰折腾够呛,只怪老驴头手艺太差。这样的杀猪匠,谁敢请。

王大侄儿给年猪松了绑,在年猪后脚处割个小口。把铁通条插进去,顺着猪皮下一阵乱捅,直捅到年猪的脖根下,为的是给年猪松皮。接下来,便捧起猪脚,嘴唇压着那小口子,给猪身上吹气。这活是杀猪的程序中,最累的一道。得要把猪吹得胀胀的,鼓鼓的,像个大大的皮球才行。为的是,给猪褪毛时,方便省力,快捷干净。

给猪吹气,最累,人要歇气的。歇气时,王大侄儿一边手紧紧地攥着那个进气的小口子,怕吹进去的气跑出来,一边大喘着气。如是十几次,才能把年猪吹鼓了,吹硬了。真是够累的。

年猪吹鼓了,大锅里的水也刚见滚,把年猪搭在锅边,往猪身上浇水。王大侄儿抄起那块刮板,迅速地在年猪身上刮来刮去,极有规律。年猪身上,便一条一条地露白。

这时候的水,不可以太热,太热,便伤了肉皮;也不能不热,不热,便刮不干净,有细毛遗落。尤其是猪头和四个蹄子,坑洼褶皱的,最难收拾。遗下的毛,凉了,再难清除,让人瞧着胳应。

王大侄儿褪的猪,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的,让人看了,觉得很顺眼。

接着,开膛破肚,将五脏下水倒入大盆中。再割下猪头,将整个年猪,分劈成两个拌子。王大侄儿便大功告成,去堂屋里喝茶歇气了。

照例,二两小酒,三两个炒菜,喝好吃好。再割上一条血脖,或软硬肋,穿上一截小麻绳,拎着,悠悠荡荡地,唱着小曲回家了。

王大侄儿厨艺也好,吃不得东家给炒的菜,讲究。便自己下厨,选自己可口的,弄上三两个。血脖那块肉,回去给全家人包顿酸菜饺子,皆大欢喜;软硬肋冻上,留着过年。

王大侄儿就这样给人家杀年猪,没有例外。他家,有好多年不杀年猪了。

杀年猪

文/看柳庄主

在乡下,过年必杀猪。冬至一过,杀猪季就到,陆游的诗“丰年留客足鸡豚”,提醒家家户户主妇们开始操心准备了。

和杀猪班子约好时间,母亲天不亮就开始烧水。小孩子醒来就去准备鞭炮。冬天的早晨,冈峦和树梢上的雾色渐渐退去,杀猪班子六七个人哟嘿哟嘿地抬着腰盆来了,有时放在院里,有时也放在稻场上。领头师傅将工具器械用热水烫一烫,算是消毒。有的支起案板,要来血盆,绑好吊钩。

母亲提着一桶米汤水走向猪屋,象征性地给猪喂食一下,也算跟她喂养了一年的猪做个告别。不一会这猪就被几个壮汉捉住,捆绑住四脚和身子,抬上案板。鞭炮一声噼里啪啦地炸响,杀猪佬开始将刀刺向猪的咽喉。这活比较粗糙,一般由杀猪班子的徒弟来干。朱元璋当了皇帝曾调侃“一刀劈开生死路”,大概是说此。我们当小孩子就跑很远,不敢看那血淋淋的场面,只能听听猪的几声嚎叫。杀猪的手法力气要运行到位,才能一刀毙命。遇到笨手脚的徒弟,几刀下去事有不济,还有杀了后跑掉的猪,撵回来重杀,这时候主人呢就不高兴,预示着一年的晦气。

鲜血放在盆子里,稍后做成血豆腐。师傅们开始在腰盆里烫猪,这时候大量的开水派上了用场,保证猪毛烫软后被剃刮干净。从腰盆里捞起来,还要吹气(让猪身子鼓起来),一般从后猪脚软皮处打个洞,然后用气管插入猪体使劲鼓吹,杀猪讲究不要随变损伤猪的胴体。一个气胀饱满的猪,方便继续刮毛洗净。然后挂起来开肠破肚,猪的内脏被拿出放在一边去清洗,记得一些小肠会被领班师傅拿走,算是主人对师傅的奖赏。

接下来便是分割和储藏。头皮、项圈、蹄髈、尾巴等算是杂碎,正身分成六或八块,便于腌制熏干。臀部是最好的蒸肉料子了,一定要给杀猪班子准备两碗,算是早餐的宴席。瘦肉一部分腌制一部分现炒,也算当天宴席的主菜。排骨和下膘等待腌制,猪油、肝和心肺拿去晾干,大骨头煮熟后存起来,成了每天火锅的主菜。肠子灌进猪肉配料做成香肠,也可以切成碎段加入特制的米粉子佐料,封在腌菜坛子里,成了开春缺菜时的调剂。小孩盼望的是猪尾巴和膀胱,猪尾巴是活肉,卤好了吃起来特香,我没少吃。膀胱晾干后吹气,可以当做皮球来玩。

腌制熏干,技术含量真不少。装肉的缸必是大的,腌制的肉需要层层码放,压好盖好,隔几天翻动一次。晴天一来,赶快晒干晾干,然后全部收挂在火笼上面的杠子上。我们家的小院不很完整,火笼放在南厢房,冬天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烤火一边熏肉,睡觉前扑灭明火,让烟气慢慢吞吞地缭绕。

乡下的熏肉好吃极了,看上去晶莹亮黄,想吃的时候,拿出来或炒或蒸,肥而不腻,肉香扑鼻。熏肉便于保存,夏天埋在谷堆里,秋天挂起来继续晾干,如果主妇经营得当,一般能够吃到和来年交接,在贫困的年代,更是礼遇贵客的尊品。

母亲去世二十年了,再也无法吃到她做的熏肉。写上这段文字,也算一种怀念和哀思。

吃杀猪饭

文/翔子

“快!抓紧索子往后拉……”

“一、二、三,起!”

一大早,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寨,奔跑的脚步声,嘈杂的人声,猪叫声,在冬日冷寂的山谷间反复回荡,年味也在这回荡声里逐渐浓了起来。

这是腊月里的老家几十年来在我脑子中永远定格的画面。

九十年代以前的农村,物质上尤为困乏,但多数人家都可以杀个猪过年。家里喂猪的食料,都是以地里的野草野菜和很少一点粮食粗料为主,成本低,而且肉质生态、健康,靠的主要是人勤快。当时的村里人都很勤劳、朴实,一年四季除了耕种、管护和收割庄稼,就是喂猪喂牛、养鸡养鸭,以此补贴家用。乡邻们常在嘴边念叨:“养牛为种田,养猪为过年,养鸡下蛋换点盐巴钱”。那时的人们也都起得很早,有些起得较晚的,刚下床走出屋门,就看到有人背着一背柴草回来了。我们上学的孩子每天放学后的主要任务就是割一箩牛草或猪菜,为的是到过年能保准有猪杀,喂得有几头的人家,除了留一头过年外,都全数出售,以增加收入。

“有事伸个手”是那时寨邻间互帮互助的体现,寨子里哪家有个大物小事,都是你帮我我帮你,协作完成。从起房盖屋、接亲嫁女、丧葬祭祀,到农忙“换气”、行医送药,你来我往,人情味满满。杀年猪也是,寨子里哪家杀年猪,定个日子,先给家族中人通气,再给寨邻说,杀年猪一两个人是完不成的,必须得好几个人帮忙。头天晚上先做些准备工作,第二天一大早,帮忙的人就来了,加柴烧火、掺水、揪猪上案、杀猪、烫猪、刮毛、剖腹、分割、导肠,各项工序按惯例依次完成。接下来就是吃饭的事了,请来帮忙的人常常吃的是二头肉,也就是二脖肉。因二头肉最先能上锅,下了猪头,第二步就是下二头了,便于主人家先招待帮忙的人。二头肉肉质鲜嫩,绵软,一般都做成大白片,配上柴火辣椒蘸水,油水足,有嚼劲,另外加上猪血旺、炒土豆几个菜。常常倒上半碗老包谷酒,庄户人家一年到头的苦累,都融化在那大口喝酒大块肉的谈笑中了。

最难忘的就是请人吃杀猪饭了。那时,寨上哪家杀年猪,全寨人都要请到。有由于杀不起年猪不便来的,有家中有特殊事情不能来的,有自个就很为人着想请不来的,但主人家都要全部请周,常常要用力拖拉,请一家有时要费一大半天功夫,因此请人吃杀猪饭得从中午就请起,家里有孩子的,几个孩子全出动,作好分工,分头去请。记得有一年天上飞着小雪,父母让我去请人吃饭。有好请的,一说就来了,有的请到,说会自个儿来,但只是托词,人一直没来,有的我凭着一个孩子的犟劲,好说歹说,也按照父母的交待使劲用力拖,但一个孩子的力气哪拉得过大人,没办法只好嘟着嘴回来交差。但父亲还是让我再去请,有的请了三次都不来,父亲还是让我再去,父亲说:读书人,放嘴巴叫点,请个人都请不来,真没出息。当时那个委屈,直变成泪花在眼睛里打转。有几回我又是说又是拉,最后带着满腹的委屈大声哭起来,人家也就不好推辞了,但我心头的委屈还是太大了,任务是完成了,但始终无法破啼为笑。

吃饭时一般都是好几桌。如果主人家准备的饭桌少就要安排成几轮。等着的人就围着柴火堆坐,聊家长里短,聊奇谈怪事,聊庄稼收成,聊政策形势,聊养儿育女。总之,天文地理、古今中外,理起话题,无所不聊。时光就变得那么慢,那么美,那么有味。有时边聊也边喝酒,脸红红的,嗓门也大,哪家请吃杀猪饭,那天就是腊月最热闹的一天了。吃杀猪饭的人多了,有些人家吃一回下来,整个猪都去了小半边,但主人家是不会心疼的。“家有富贵人来嘈”,庄户人家图的就是个和顺,就是个热闹,就是个高兴。

饭桌上除了大白片肉、旺子菜这两个重头菜外,还要炒土豆片、煮豆花菜,有时还有小炒肉、炸花生米,总之,主人家拿得出的都有,也不是小盘小碟的,而基本都是大钵大碗装的,白片肉、旺子菜、豆花菜都是随吃随添。乡邻们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聊天说笑,找着对头的就划起拳来:“一帆风顺”“四季纳财”“五子登科”“高六高升”“八福寿禧”……划拳声一阵高过一阵,响彻屋里屋外,洋溢着一片喜气,一片祥和。笑声一浪盖过一浪,震落了枝头的积雪,顺着腊月的风飘得很远。

如今,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改善,环境的变化,外出人口的增多,尤其近年来老家寨子里的住户都移民去了区、乡的安置点,留守的几户人家几乎都是老人和孩子,过去吃杀猪饭的欢乐祥和以及跟吃杀猪饭相关的年味,只能成为我们这一代和前几代人的乡愁记忆,在我们回望老家的时候,永远留存着一份安宁和美好。

满满的幸福

文/刘虹艳

我的童年在农村度过。进入腊月,家家户户杀过年猪是最幸福的事儿。

过年杀猪的那一天,总会有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前来帮忙。当猪圈里面的肥猪被赶出来时,人们就围得水泄不通,按照事先分工,都分别准备着逮住猪耳朵、猪尾巴、猪前腿、后腿。杀猪匠则把磨得铮铮发亮的杀猪刀握紧,待大家都把猪抓住按在案凳上时,他一手按着猪头,一手把刀尖向着猪脖子插进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接猪血的人急忙把锅放在猪脖子下面,接住了冒着热气的猪血。看到猪不再喘气不再动,大家才慢慢松手喘大气。把猪用木楼梯抬着搭在烧开了水的大铁锅上面,锅下面是新挖的土灶,里面的柴火正烧得旺,蓝黄的火舌不停地舔着大铁锅底,火苗从锅的边沿冒出来,把锅里的水烧得滋滋发响。人们用有长把儿的水瓢舀水从猪身上淋下去,腥味随着冒起的热气飘到空中。

这种时候,小孩子们都要被喊叫开,不许在旁边挡路。我们只能从远处看大家逮猪,或是在屋里窗户上趴着看杀猪,等人们开始给猪烫毛破肚,才自由活动,好像自己也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我们跑到房前屋后玩耍,只等大人们喊吃饭才回到家里,玩耍中感觉好像当天就已经在过年了。

在杀猪后,主人家通常会在第二天开始着手装香肠,把肉去皮切成肉片,加上盐、花椒面、辣椒面、白糖、生姜、白酒等调料,和匀揉进肉里,就用打酒用的漏斗开始装香肠了,装完后把香肠用绳子分段扎好,挂在烘熏腊肉的架子上,几天后香肠就晾干了。过年时剪下一小节,切片和血豆豉一起蒸着吃,人们可喜欢了。

每一家人杀猪是男人们要考虑的事情,做饭则是女人们们在忙活。她们忙着削洋芋、洗姜葱蒜、切辣椒,到门前园子里割来几棵大白菜,油炸洋芋片、酥肉粑粑、花生米,蒸南瓜、蒸糯米饭等等。这是过年前首先要招呼的第一批客人,也要做出吃出过年的气派。

有的人家在杀猪前两天,会做上一锅豆腐,准备好过年的豆腐,也当作杀猪当天享用,还可以在杀猪当天用一些新鲜猪血和肉沫与豆腐加调料一起揉成血豆豉,烘干存放,过年的时候也是款待亲朋的一道菜。勤劳的妇女们还会在豆腐做好之后,选一些做霉豆腐,选一些做石灰碱豆腐。熏制腊肉的时候,特意把一两个正方体豆腐一块儿熏上,熏过的豆腐容易保存,用来炖肉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蒸黄粑过年也是记忆中的年味,把糯玉米磨成面之后,加上一些白糖、麦麸、大米和水,有时也用糯米和玉米面来做,拌匀后揉成椭圆的大面团,用包谷壳和粽叶把面团包起来,用线捆上逐个码在蒸锅里面,就开始加水蒸黄粑。蒸黄粑一般需要10个小时以上,期间需要不断加水到蒸锅里面,直到包谷壳里的面团变成了黄色,就做成黄粑了。人们把黄粑捡出来,逐个拴着,悬挂在竹竿上晾干水汽,用作过年时候的点心。

说到点心,过年时候,有的人家还要做麦芽糖、核桃糖。儿时的记忆中,甜蜜的麦芽糖味儿怎么也忘不了,如今唇齿留香。那时我们说麦芽糖和核桃糖为麻糖,是用玉米和小麦芽熬成,加上核桃仁等干果制成的一种美味甜品。

过年吃汤圆也是必须的。家家户户都要淘米、泡米,没有糯米的人家就把糯玉米磨成米仁儿,同样每天淘洗、换水,还有的人家用高粱淘洗,一般每天换水泡10天左右,就可以淘出来沥干水,准备磨面了。小时候村里有的人家有一个碓,过年之前人们就排着队去用碓磕打汤圆面,我们常常守在碓旁边,跟着大人们去不停地磕碓舂米和面。其实没有大人在的时候,我们根本踩不动碓。碓窝旁边一个人守着,用手不停翻动碓窝里的粮食,这要跟磕碓的人配合好,否则,碓腿砸手的事常有。同时,守碓的人还需随时摸一摸碓窝里面的米面是否全部舂碎变得细致。把舂好的面装回家里,倒在簸箕里面摊开晾干,避免面起团长霉。然后就开始准备汤圆馅儿,汤圆馅儿用白糖、红糖等加上一些干果搅拌而成,也分荤素两种,里面都可以加上夏天做的玫瑰糖,香香的味儿弥漫着整个屋子。过年时把汤圆做好,全家人围着火炉团团圆圆走进新春走进新年。

忙碌的腊月,就为了过年时全家满满的快乐,满满的幸福。也为忙碌的一年划下一个圆满的句号,为来年的生活规划一个美好的未来!

杀猪面

文/路焕京

生在北方,长在北方,几十年工作和生活在北方,按理说对于面食尤其是面条的种类已经相当熟悉,什么挂面拉面刀削面手擀面,什么炸酱面肉丝面西红柿鸡蛋面,等等。杀猪面,却是我第一次听到,更是第一次吃到。

今年暑期,我曾在临城县赵庄乡双石铺村小住。一次晨练回来的路上,我邻居陈军朝截住我说,村里的王爱朝刚才来过,请我们去他家吃杀猪面。“杀猪面?”我有点莫名其妙。军朝说这是蝎子沟的风俗,必须去,去了就知道了。蝎子沟是那一片地区的俗称,包括6个行政村,双石铺村是其中之一。我们赶到爱朝家时,一群人正围着一口刚刚褪完毛的白白胖胖的大肥猪七手八脚地忙碌着。爱朝的老父亲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微笑着迎接陆续前来的乡邻。听说老人家年轻时杀了半辈子猪,是蝎子沟有名的“一把刀”,我便抽个空儿凑到他跟前,请教杀猪面的来历。

老人家今年88岁,身板硬朗,思维清楚:“说起杀猪面,时间可长了。蝎子沟这个地方比较封闭,出门买卖东西都要翻山越岭,想吃新鲜肉更不方便,就形成了腌肉的习惯。每到过年,凡能过得去的人家或大或小都要杀口猪,猪肉腌起来吃一年。”老人家开始说时如拉家常,说着说着话题有些沉重:“不过,过去杀猪是穷杀,多数人家杀了猪自己舍不得吃肉,全部或大部卖掉。作为报酬,主家会给请来的杀猪把式简单煮一碗面条,有时连一碗白面面条也混不上,只能吃些杂面。吃上真正的杀猪面,还是在土地和山场承包到户以后。”老人家说话的声音明显提高了许多:“现在条件好了,家家杀猪,户户吃肉。就有人觉得光自己吃不解气,就在杀猪时先从最好的部位割下几斤肉请上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一起吃顿面条。杀猪面杀猪面,杀猪时才吃的面,这个名字就叫起来了。后来,逐渐形成了风俗,算起来也有二三十年了。”这时,旁边的一位老乡急忙搭上话头:“可别小看这一碗杀猪面,!谁家来吃的人多,说明这家人威信高。来吃的少了,主家就会觉得没有面子。”我有些不解:“都到入腊月才杀猪,好几家碰在一天,到的人肯定少,怎么办呢?”老人家颇为自信:“为了多请些人,左邻右舍尽量不碰在一天,每年从10月起蝎子沟就有人家开始杀猪,差不多天天杀猪,顿顿吃面。”

不大一会儿,猪杀好了,老老少少的乡邻们也来得差不多了,一碗碗热腾腾的杀猪面端上来。刚刚出锅的手工面,猪肉是最鲜嫩的,那种香味闻着就叫人心醉。“吃吧!”“多吃点!”爱朝的媳妇和儿子殷勤地招呼着大家。我注意看了看,其实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面条。没有仪式,没有酒席,没有账桌,没有份子钱,大家随随便便,自己看地方坐。沐浴着清爽的晨风,几十号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蹲着的,边吃边喝,有说有笑,场面既简朴又热闹。按刚才那位老乡的说法,看得出这家人在村子里威信不低。

我在想,近几年有的地方请客之风盛行,结婚请客,订婚也请客,生了小孩过满月请客,过生日还要请客,甚至搬个家也要请客,范围越来越广,场面越来越大。饭不能白吃,要出份子钱,几十元已经拿不出手,动辄上百元甚至更多,人们把参加这样的宴会称之为吃高价饭,一次次的“被请客”,一沓沓的份子钱,使乡亲们不堪其扰。而像双石铺村这样的风俗,主家是真心,来者是实意,古风犹在,其乐融融,实在是难得一见了。

注视着那一碗碗杀猪面,更像一朵朵出水芙蓉,绽开在这太行深处的世外桃源。自家喂养的猪肉吃起来的香味更纯正更地道,承载着的是山里人的古朴和真诚。长长的面条一筷子挑不断,象征着的是他们一代又一代延续着的浓浓乡情。

蝎子沟一带能沿袭至今这简朴的民风,缘于山里人对中华民族优秀传统的信守,客观上还凭借她处于群山环抱之中的地理环境。只是,这屹立的高山能将山外雾霾般的世风抵御多久呢?

那一顿面条是我好久以来吃的最香最多的一次,平时吃一碗就饱了,那天吃了满满两碗。现在回想起来,那香味还在眼前,不曾散去。

年味里的乡愁

文/李春生

年味似乎一年比一年淡了,每到除夕之夜,只有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在告诉人们过年了。蜗居在都市的丛林里,只有各家大门上红红的春联互相映衬着,在楼道里氤氲着一缕欣欣向荣的景象。

吃年饭,也是年复一年地按照惯例延续着,丰盛的年夜饭,炖炒烹炸,香味四溢。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蒸蒸日上,平时每天都是鸡鸭鱼肉,年夜饭再也吃不到当年的味道了。这个时候,很自然地让我想起以前过年的情景,想起在乡村吃杀猪酒的往事。

那年,我在乡村粮站做临时工,粮站旁边是里山操家,操家是莲花山下一个古朴的小村,村口那棵老槐树很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树下的水塘清波微澜,涟漪时起。全村人都姓操,操姓是罕见的姓氏,据《操氏宗谱》记载:操氏鼻祖原姓曹,乃曹魏武帝曹操庶子曹林,因获罪于司马氏,其后裔为避晋皇室司马氏之害,则以祖先名“操”为氏,匿于民间。此说不知确否,但小村隐于莲花山下,潺缓的溪水绕村而过,村庄四周密布着茂林修竹,好像又一处“世外桃源” 。几十户人家,春种秋收,安居乐业。人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晨生产队长一声口哨,全村劳力集体出工,黄昏踏着夕阳的余辉一起回村,乡村的日子过得恬淡安宁。

每到腊月,辛勤耕种了一年的人们,开始忙过年了。连烟囱里飘出的炊烟也满是浓浓的年味。人们常说: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远离喧嚣都市的农村,仍旧保留着一些原始古朴的年俗,“扫尘、祭祖、进祠堂;杀猪、熬糖、打豆腐”成为乡下人腊月里乐此不疲的生活内容,其中“杀年猪”就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杀年猪,是农家极其隆重的一桩大事。乡村养一头猪不容易,一把野菜,一把糠,拉扯到年底猪肥了,便将猪杀掉,补偿一年付出的劳动。留一部分家里吃,其余卖掉,为家里人置办几件过年穿的新衣。杀年猪时,一家人欢天喜地,充满过年前的欢乐。一户杀猪,全村人赶来围观,特别是孩子更为兴奋。在人们欢乐的气氛中,杀猪佬一边说笑一边操作,杀猪、吹气、刮毛、开膛,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肥猪,在杀猪佬的利刀下被跺成一刀刀红白相间的猪肉,猪头猪脚猪下水也都收拾的干干净净。辛苦劳作自然也会得到丰厚的报酬,杀完猪还要留下来吃一餐,有好酒好菜款待。杀猪的确是吃香的手艺,特别是腊月里,天天都有人家来请。

乡村腊月是农闲,田地里的劳作都停了下来,但也是最忙的时候,家家都在炒米熬糖置办年货。腊月二十几,村里许多人家总喊我去他们家写春联。我在工作闲暇时,经常练习书法,村里人都觉得我的毛笔字写得好,我也趁机练练笔。腊月里大雪一场接一场地下,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屋檐上还挂着一尺长的冰溜子,每家每户都热情好客,屋里烧着旺旺的火盆,泡着茶,还端来花生、山芋角。虽然是寒冬腊月,但屋里却春意盎然。

一户人家都要写上十几副春联,大门、房门、堂前柱子上、厨房、后门都要写。这个时期写的春联都是毛主席诗词。一户刚刚住进新宅的乡亲,我用隶书为他家写了一副大对联“四海翻腾云水怒,五州震荡风雷激”,这副对联贴在堂前三米多高的柱子上,真的很气派!大门上写“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房门和后门分别写上:“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作意画为桥”, 一副副红对联如迎春花把乡村人家映衬得红红火火,漾溢着春天般的温暖。

去乡亲家写对子,总会被留下来喝杀猪酒,记得有次在队长家喝杀猪酒,平生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操队长是操村的带头人,精明强干,犁田打坝样样在行。村里插秧割稻、开荒种树,都听他指挥。他有个贤惠的妻子,把家操持得井井有条,使他无后顾之忧地忙生产队的事情。队长妻子烧得一手好菜,又逢杀年猪,那一桌菜真是美味佳肴哦!红烧肉、米粉渣肉、梅干菜闷肉、肉圆子、氽猪肝、猪血汤……,红泥小火炉子炭火正旺,沙锅里肉烧生腐香气四溢。酒是从供销社打来的散装白酒,一大壶边喝边倒,热情好客的队长夫妇,又劝酒又劝菜。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陆游《游山西村》的诗句:“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在这个润染着浓浓年味的腊月,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我,深切地感受到淳朴乡亲的深情厚谊,不觉多喝了两杯,以致醉卧忘归。

莲花山下操家村,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几十年过去了,依旧深深留在我的记忆里。特别是腊月里忙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村子里家家都在炒山芋角、炒毛米、做甜酒、熬米糖……,飘荡在村子上空的都是香甜的味道,那味道才是淳厚地道的年味,也是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乡愁。

故乡的原风景

文/禾苗

赶交流(故乡的原风景之一)

算来,我已有二十多年没赶过家乡的交流会了。

最近,闲暇时总喜欢搜一些晋剧视频来看。每于静夜,沉浸在这样的鼓弦丝乐声中,以纸为船,以笔做桨,在时光的洪流里逆水行舟,努力地追溯到上源,期待在旧梦陈事中再次与父母相遇并执手亲近,从而,抚慰这积淀于心的念想和忧伤……

小时候,每年的流火七月,收罢小麦,各乡都要请山西的晋剧团来演出。精明的商人也会趁机贩来一些瓜桃李果或时兴衣物,或稀罕玩意,集中在会场出售。这样热闹的集会在我们当地叫“赶交流”。这也是每个乡村每年夏季的大事。

吃罢早饭,父亲拾掇着车辆马匹,我和二哥先去田头地垄割些青草回来,准备带上犒劳今天拉车的马儿。再去自家的自留田里摘两颗熟好的西瓜。母亲忙着在春灶上做蒸馍,炒瓜子。不等晾凉就用器具装了。待一切收拾停当,几近中午,一家人赶着马车赶交流去。那时候的我,穿着碎花的确良半袖,蓝咔叽布裤子,家做方口布鞋。梳两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齐眉的刘海,目光清澈,坐在铺着厚窗帘的平板车上,和家人一路笑语。路上也总会遇到同去赶会的邻居,赶车的相互问候几句,步行的顺便邀请到车上,一路同行。心情,如过节般快乐。尽管阳光炙烈,汗流不止。只是,我总得小心翼翼,生怕车上这些草呀、瓜呀、食物盒子呀蹭脏了新衣服,也担心凉帽子压乱了头发。

母亲是个戏迷,赶交流的主要目是为了去看戏。当锣鼓喧天的开场音乐响起时,母亲用她那多茧的手,一手拉着我一手拿个坐垫,娘俩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边嗑瓜子边看戏。同住一个乡,很多人都是认识的,于是,你递她一把大豆,她回你一把瓜籽,情意融融。不懂戏也不要紧,旁边常常会有懂戏文的热心老者做解说。我则对这婉转的丝弦鼓乐、华丽的凤冠霞帔、嵯峨的发型头饰深感兴趣,并羡慕不已。甚至那轻移轻盈的莲步以及曼舞宽敞的水袖,都是我们那个年代女孩子最多的游戏模仿。总神往,如果有一天能跟着戏班子出去唱戏,那该多好!这,也许是最早的追星了。尽管,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词一句也听不懂。坐不住的时候,会约了同村的小姑娘一起去逛卖杂耍的货摊。母亲总会嘱咐我,戏罢了要记得到戏台下找她,人多,别走丢了。只是,我常常和伙伴们玩逛而忘了嘱咐。突然惊觉,一回头了望那个大戏台,幸好戏还没散,台上音乐骤紧,侠义的韩琦正在举剑自刎,悲愤的秦香莲哭庙发誓,要为韩琦报仇。台下群情共愤,咒骂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周边密密匝匝的帐篷前,各路小商贩的叫卖声如比赛一般叫嚷——方圆十几亩地大的交流会场人声鼎沸。

大结局的音乐响起,该斩的斩了,该赏的也赏了,台上台下快意恩仇罢,戏也就散了。此时,闹哄哄人头攒动,呼儿唤女的声音不绝于耳。慢慢地从一片狼藉的会场踱过去,有时候运气好,会捡到一颗五彩斑斓的玻璃珠,或者是一枚小发卡,甚至会是一毛钱。这种意外得到的惊喜,更甚于花钱买来的物件。——在戏台下找到了母亲,一起先到货摊那里买早已选好的各种颜色的鲜艳的绫子,扎辫子用。在那个经济和文化都匮乏的年代,那些水红的、粉嫩的,茵绿的绫子啊,曾带给我多么神气而美丽的享受。母亲也另外精挑细选地购买了一些什么家用物品,这些我倒是不大关心。有一家帐篷前,支着一口大锅,里面煮着鲜肥的羊肉,香味儿随风袅袅,飘得满会场都是。三块钱一碗的炖羊肉,怎么说也不敢奢望能吃到,就闻闻香味儿好啦。午饭时间早过,突然感觉真是饿了。

戏台后面的小树林里,各家各户的车牛大马都停在那里。悠闲的马儿拴在车辕上,甩着尾巴,嚼着青草。有邻居告诉我们,父亲去看桥市了,也就是交易骡马牲口的地方。母亲就打发二哥去桥市找父亲回来吃饭。桥市有许多木桩,拴着待交易的骡马牛只。也有一些巡看的男女。父亲不喜欢看戏,却对桥市上的交易有无限兴趣。在机械还没有普及的年代,牲畜就是最值钱的家产。因此,农村的男人们,大多具备伯乐情怀,即使不买马也喜欢相马。

邻居已经开饭,和我们一样都是从家里带来的一些熟食。邻里往往把饭菜合放到一起吃。这样,一家一菜,原本简单的饭菜也变得丰盛了。且不管吃什么,这样坐在一起吃饭谈天凑热闹也是一种难得的乐趣。饭毕杀瓜,红瓤黑籽,直吃的满脸瓜汁,肚皮滚圆。一地翠绿的瓜皮,在太阳下泛着油亮的光。

下午,热浪慢慢退了些。母亲会给我几毛钱的零花钱。我和小伙伴一起到旧书摊上淘几本一毛钱的小人书,再吃两毛钱一碗的粉皮,然后买五分钱的冰棍慢慢地边走边舔。心情也如这冰棍一般清爽香甜。

夜戏是一定要看的。因为晚上,不但舞台灯光漂亮,而且气温也凉爽舒适。早早地占个靠前的位置坐好。常有邻村的女人过来和母亲说话,嗓门大并且热情洋溢,好像久别的老友突见。她们坐在一起聊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也因为是晚上,大人们不让小孩子到处乱跑,我常常感觉索然无味,不耐这种漫长的等待。

舞台上的灯光乍亮,终于等到开戏了,深浓的睡意却不能拒绝地袭来。

……

蓦然惊醒,丝弦鼓乐依旧悠扬。而我的父母,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离开了这里。我茫然不知所措,却再也无法找到他们。

南柯一梦遥,沧桑几度哀。亲人已去,少女老矣,少女老矣……

杀猪(故乡的原风景之二)

过了大雪,年味儿也渐浓。

当东方微微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父亲就起床了。他一边在院子里很响亮地咳嗽着,一边用一个大筐逐个给圈里的牲口们添一遍草。然后就从村里的深井中一担一担地往家里挑水。多日不用的春灶,此时灶下又是柴满火旺了。因为今天要杀猪,褪猪毛需要一大锅沸水。母亲也悉悉索索地起床了,她的心情是复杂的,一会儿庆幸自己这一年多的辛苦没白费,猪也争气,长得膘厚肠肥,一会儿又满心不舍起来,毕竟这是自己亲手从一个小猪娃抚弄饲养成的一头大猪,以后看到它的食槽也难免又会想起它。母亲边想着这些边在灶下添柴做饭。至于我们这些孩子们,也早早起床了,自家要杀猪,无疑是一件大喜事。胡乱地吃了早饭,高兴地跟着大人们跑前跑后,期待着看杀猪,也无暇顾及母亲的心情。

早饭过后,前一天邀请过的帮忙杀猪的人们,陆陆续续都来了,这些人大多由村里健壮的中年男子担任。春灶的水早已翻滚成了一朵大水花,冒着冲天的白气。一尺多长的屠刀磨的寒光锋利,被提在屠夫的手中。大家把猪赶到一个死角里,围成一个半圆,猪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寻找突围的出口。可它刚从人的腿边窜过,就被两个人一人扯腿一人拽尾巴拖倒在地,其余人则一拥而上,合力把猪按住,它徒劳地挣扎着吼叫着。(逮猪必须眼疾手快,如果一不留神让猪从裆下窜过,就会很被动地骑在猪背上,被驮着跑出一段距离后,再被它重重地摔到地上去。)此时,屠夫的嘴里噙着那把一尺多长的屠刀,两只手紧抓着两只猪耳朵,一个膝盖重重地压在猪后颈上,然后腾出右手,把屠刀从自己的嘴里拿下来,刺向猪脖子的槽口,一直探到猪的心脏。(这样英勇神威的形象,曾是那个年代好多农村男孩子羡慕的对象。)随着猪的吼叫,那血便突突地冒出,如泉涌一般。大人们赶紧把准备好的簸簯、笸箩都拿到猪脖子下,用这股热柱般的滚烫猪血浆这些农具,据说这样浆过的农具耐用。几分钟后,猪也就停止了挣扎。这时,太阳正冉冉升起,给每张汗涔涔的脸上镀了一道金边。一头宰好的大猪也安安静静地躺在春灶上了。男人们或站或蹲地开始抽烟,并由衷地夸赞勤劳的女主人,喂大这么一口好猪。也调侃着谁谁家的猪小,像一头没长开的半大猪娃子,一顿杀猪菜就几乎吃掉了半头猪。抽完一支烟,踩灭了烟蒂,开始褪猪毛。有人往猪身上浇沸水,有人用浮石或者大铁勺往下刮猪毛,大家配合默契,前后也就是一个小时左右的活儿。然后,把猪倒吊起,屠夫从猪脖子上割下一圈槽头肉,双手托着这圈软颤颤的白肉小跑着送进家来,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案板上。等候着做饭的女人们,都是同村叫过来帮忙的婶子大娘,大家马上开始分工,切菜的切菜,切肉的切肉,烧火的烧火,虽然忙碌但也有条不紊。杀猪菜是中午必须吃的,我至今也不明白:以后把同样的肉拿来,怎么老是做不出那天杀猪菜的味道?

天冷气白,须发凝霜。屠夫用他那把闪着寒光的长屠刀,不紧不慢地对着这一头白花花的大猪开膛破肚,掏肠摘肝。其他人有的跑进跑出地倒粪洗肠,有的就着灶火烫洗割下的猪头。或者会有男孩子们为一个猪膀胱而争得面红耳赤。在那个玩具匮乏的贫穷年代,猪膀胱吹胀了气可以当气球玩。有时候孩子们也被指派去抱柴禾,此时的孩子大多是勤快的。屋内,白花花的肉,切下大半锅, 翻炒一会儿,把葱姜蒜和各种调料都炝到锅里去,火正旺,香味儿远远飘去。女人们一边做饭,一边说笑谈论。门大敞着,一团团白气从门内涌出。家里院外都是一片繁忙景象。等饭做好的时候,男人们也适时地把这口大猪收拾停当了。开饭了,母亲把准备过年用的酒拿出来温一壶,再炒两个下酒小菜,犒劳杀猪的男人们。炕上地下或蹲或坐着汗流满面地吃饭的人们,大家边吃边海阔天空地聊些闲事。人声的笑语喧哗参杂着热菜的气腾鼎沸,感觉热闹而快乐。

吃过饭,母亲总是打发我们去给邻居家端菜送饭。此时,吃饱的孩子们送饭送菜的热情远没有抱柴禾时的热情高了,老是等催几遍后才不情愿地动身。到了别人家,少不了要被问你家的猪杀了多少斤?孩子们会准确无误地回答。那时候的农村孩子,大多对自己家的猪杀了多少斤很上心。于是,不到一天,全村都会知道谁谁家杀了多少斤的猪,当然也少不了赞扬和羡慕。

下午,帮忙的人都走了。母亲开始腌肉炼油。她把肉切成大块儿,先在锅里煮到七成熟,捞出来,沥干水分,在猪皮上涂抹一层酱,然后放到油锅里烧,不一会儿,诱人的红烧肉就出锅了。母亲把这些烧好的肉都用粗盐腌制到一个干净的大瓷瓮中,间隙的地方浇上了炼好的猪香油。好了,明年一年的油水就准备齐全了。农村人活儿重,尤其在青黄不接的四五月份,油水大的饭菜不但解馋而且耐饿。年前这段时间,可以隔三差五地吃到炒猪肝、猪肺、猪心、溜肥肠,或者猪灌肠。猪头蹄是要等到来年的二月二才吃的。烟火人间,生活简单而快乐。

晚上往往要忙到十点多,才把一切收拾停当。躺在火烧火燎的大炕上,让人辗转难睡。忙累了一天的母亲,也终于能休息了。她一边思谋着接下来该办的年货,一边计划着改天再去买个小猪娃回来,这样想着便渐入梦乡。…

炊烟的味道(故乡的原风景之三)

从小区的后门出去,是一段不长的青砖小路,路两边有两排粗壮的老榆树,遮天蔽日,阳光透过稠密的叶子洒在地上像点点碎银。因为两边都在盖楼,所以有两道屏风似的薄墙立在树的后面。每天中午下班,总喜欢抄近道经过那里,因为薄墙的后面,建筑工人搭起的临时板房旁,常常有炊烟飘出。蓝烟弥漫着这一段林荫小路,未干的柳枝燃烧时特有的味道,夹杂着饭菜的香味儿,带我回到儿时的时光——

那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慢,夏天也很长。暑假的午后,约几个孩子出去放圈养的小羊羔。小羊们在一边吃草,我们就在一边玩耍。踢毽子,丢沙包或者捉蛐蛐都是玩不够的游戏。玩的饿了,几次瞅瞅太阳,老觉得太阳总是那样一动不动地挂在明晃晃的半天空。好不容易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了,大家赶着羊,唱着歌,一路说笑着回村。大路上尘土飞扬,晚炊的蓝烟如薄纱缭绕着绿树掩映的村庄,灵敏的狗此时也会欢快地跑出来迎接它归来的主人。离家不远的时候,焖山药锅贴的香味总是让人更加饥饿难挡。也许是太累的原因,在院子里吃饭的时候,常常吃着吃着就睡着了。饭碗歪在一边,偶尔有那么俩只调皮的小鸡来啄脸颊上的饭粒,惹得大人们发笑。

我家的老屋是那种六眼窗户的土平房。用土坯砌了围墙的土院子,被奶奶和母亲打扫的干干净净。吃饭的时候,母亲在院里洒些水,铺一张凉席,中间放一炕桌。常有邻居端着自家的饭碗,参加到我们的饭桌上来,边吃饭边和父母一起谈论农事。热情的母亲,总是要把盘里的菜添得满满的。感觉邻里之间亲和而融洽。晚上,屋里太热,就可以在院子里睡觉,我是极喜欢睡在院子里的,可以吹着凉风数星星看月亮。院子的西墙角有一颗老榆树,阴凉很大,树下面用土坯砌了灶台,我们当地人都叫这为春灶,上面一口大锅,锅里每顿饭都飘出不同的美味:炖土豆,烩菜,面条,以及各种蒸馍。疯玩了一天的男孩子,一进门总是迫不及待地去抓锅里那热气腾腾的馒头或者花卷,被烫得左手倒右手,嘴里唏嘘着吹凉气,这样几个回合下来,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我至今仍记得大我三岁的二哥小时候满脸汗流沟壑地吃饭的情景,父亲总是边吧嗒着旱烟边笑眯眯地看着。

端午节的早上,几乎每家的春灶上都早早升起了炊烟。每家都要煮上一锅黄米做的软糕,在案板上一层豆沙一层软糕摊开晾凉。孩子们也跑前跑后帮大人抱柴烧火。这时候,母亲总要嘱咐,早饭凉糕别吃的太多,留着肚子中午还有更好吃的呢。所谓更好吃的就是韭菜炒鸡蛋以及油烙饼。用油煎过的鸡蛋嫩黄可口,和第一茬油绿绿的韭菜炒在一起,盛在一个蓝花细瓷的大盘中,看一眼就忍不住垂涎。当年,我甚至认为没有比这更好吃的美食了。太阳刚升起,天蓝树绿,布谷鸟清脆地叫着,整个村庄飘荡着节日的气氛。

秋天的时候,成熟的庄稼也让农家的饭桌丰盛起来。早晚餐除了小米粥或者疙瘩汤外,还添了煮玉米,毛豆,以及山药。满村子飘荡着这些农家饭的味道。在灶下添柴,往往顺手放俩颗土豆进去,等烧熟了剥皮后,就着一碟腌咸菜,也不失是一道美味。烟火人间,春耕秋收,日子过的简单而幸福。

那时候,邻居间常常赠送吃食。农闲的时候,勤快的女人们都要调剂一下生活,做些稀罕的食物,一块自己磨制的豆腐,或者是一盘米凉粉,都代表着自己的厨艺和热情,做好了都不忘送些给邻家分享品尝,女人们顺便坐到一起谈论些新做的针线或者田里的收成。

如今,生活在这个水泥丛林的城市中,耳能听和眼能见的都是些萎靡的爱情,激愤的时事,彷徨的表情。饭菜的花样多了,却没有那时候香了,衣服也穿的高档时尚了,人心却冷漠了,屋子宽敞了也现代化了,心却越来越孤独了。有时候突然觉得莫名地心慌,悲凉以及思念,莫名地想流泪,竟不知此处何地,今夕何夕……这些都是根里的记忆在召唤着灵魂回家。只是,每次回老屋,所有的儿时往事,都在流光中变成东逝水了。那些温暖的亲情,早已成为隔岸远离的风景,再回首,千念、万念……

一缕久违的炊烟,是萦绕于心的一缕乡愁,诉说着不尽的怀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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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上杀猪

文/张萍

农业社那时候,我们户县庞光乡化羊村四队社员养了猪到年底交给生产队,生产队给折算成工分。春节前队上杀了猪,按人口给每家每户分肉,每人一市斤左右。这是我们那一代农村人每年唯一的一次吃肉机会。

1976年夏历腊月二十三这天,我们四队杀猪分肉。饲养室门前的空地上围满了人,三口直径一米多的大铁锅冒着腾腾热气,锅底下大棒子硬柴烧得旺盛。锅旁支着一个大案板,还搭起一个结实的木架子,上面挂着几个铁勾搭。看杀猪的社员围成一圈,手抄在袖筒里说说笑笑。我和一伙娃娃们既兴奋又好奇,在场地上嬉笑打闹。屠夫是从镇上屠宰场请来的,大个子,脚穿一双高筒胶鞋,身上罩一件蓝布长衫子,精干又麻利。几口待杀的猪正在圈里嗷嗷叫唤,不安地东冲西撞。

令人激动的时刻到了。只见屠夫抄起一个长柄铁钩子径直向猪圈走过去,用铁钩一下子就钩住了一头猪的嘴,使劲把猪往案板这边拉。几个小伙子赶的赶,吆的吆,齐心协力把猪抬到案板上死死按住。猪拼命挣扎,哀嚎声惊天动地。屠夫抄起尖刀,猛地捅向猪脖子,顿时冒着热气的鲜血汩汩地流到撒了一把盐的搪瓷盆里。这时出现了令人惊异的一幕:方家七叔拿着一个半大瓷碗,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了一碗冒着血沫子的猪血,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喝完抹了一把嘴,袖子上都是血。旁边有人看着血快流完了,赶紧把两个拳头顺刀口伸进猪的脖腔里。娃娃们看着蛮害怕。听大人说,喝猪血能治一种病,把手伸进血脖里能治手上的冻疮和裂口。

放完血的猪随即被投进沸水锅里烫毛,几把刮刀一起上,几下就把猪毛褪下来了。屠夫将猪后蹄割开一个小口,捅杆伸进去捣鼓了几下,拿起打气筒顺着割开的口子充气。猪很快膨胀起来,四脚朝天,变得圆滚滚的。再把猪倒挂在木架上,细刮猪毛,开膛破肚,掏出下水,割下猪头,将猪身劈成两扇。七八个妇女一拥而上,一人撕了一小块猪胰子。大人们说,泡了猪胰子的醋洗手,又光又润。猪尿泡充了气比篮球还大。娃娃们你争我抢,追着赶着,踢着笑着。

这天,四队社员家家都分了几斤肉,晚上爦了臊子,擀些斜尖面下到爦了臊子的油锅里,一家人香香吃了一顿,算是过了小年。

杀猪饭

文/魏咏柏

在故乡,吃“杀猪饭”是过年的一大习俗。

刚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就争先恐后地杀年猪。杀猪的时候,主人家会邀请亲朋好友来吃杀猪饭。大家欢聚一堂,喜笑颜开,庆祝一年的丰收。

既然是杀猪饭,重头戏自然是杀猪。杀猪一点也不能马虎。五六个壮汉来到猪栏,用绳子将猪拴好,一个在前面拽,一个揪猪尾巴,剩下的一个拖一条腿。从猪栏到摆放在院里的杀猪案板有一段距离,经过这段距离的“人猪”大战,猪身体内的血液循环加快,这样放出来的血就很新鲜。

好不容易将猪架到案板上,大伙儿使劲将它按住。最精彩的一幕便出现了:候在一旁的杀猪佬将手里的烟蒂丢掉,从一个竹篮里挑把杀猪刀,选好位置,对准脖颈的要害从容地“一刀封喉”。一股鲜血顿时喷射出来,被案板下一个木盆接住。猪被放倒后,在一个大腰盆里盛上大半盆开水,把猪放进去来回翻腾几下,待猪皮烫嫩了,再用刮刀将猪毛刮净。杀猪佬手艺优劣,主要看他是否能卸齐猪肉。就见杀猪佬麻利地将猪头、猪颈割了下来,放在水里泡上一会后,用利斧将其劈开。剩下的猪身则用铁钩钩住,几个人合力把它倒置着挂在靠在墙边的一个木梯上。然后剖开猪肚皮,将它分成两半,依次取出肝肺肠肚等内脏。

做完这些,杀猪佬又割下一半肉身放在案板上,开始“大卸八块”:割猪蹄、砍座凳、剥猪油,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在杀猪佬埋头忙碌时,帮忙的人就分别清洗猪内脏、拴猪肉,忙得不亦乐乎。

杀完猪,接下来便是等待和吃杀猪饭了。忙完杀猪的男人们围在一起抽旱烟聊天。最热火朝天的是厨房,有的掌起大勺炒菜,有的在灶前添火,有的跑前跑后端盘子洗碗。一顿丰盛的杀猪饭做好了,隔老远都能闻到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大伙儿纷纷入席,一盘盘丰盛的菜肴端到桌上:炖猪血、小炒肉、炒猪肝、炒肥肠、炒腰花、排骨炖萝卜……菜肴之丰盛、味道之鲜美,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满足。桌上桌下,男女老少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如今在农村,吃杀猪饭仍比较盛行,有经营头脑的,更是将杀年猪、吃杀猪饭作为一种生意推广出来。于是,在腊月里,不少城里人纷纷驱车来到乡下,津津有味地看杀年猪、吃杀猪饭。

或许在那样的气氛里,大家会有一种豪迈,一种放松,一种回归故里和回归自然的感觉吧……

老家杀猪汤

文/翁俊安

杀猪汤,是江南老家年末最为多见的一道农家菜,也只有寒冷时节,才能吃到这菜的温馨与醇厚。

每年腊八一过,我都要回趟江南农村的老家,一是看看年迈的母亲和弟妹,二是尝回老家杀猪汤的味道。在城里酒店,一年四季虽能品到杀猪汤这菜,然没有老家那让人眷眷入髓的味感。殊不知,饮食三昧,讲究的是“气”与“味”,而食物的气与味只有在当令时,才有本质的精气与灵味,违背自然的,气味混乱,只是形似菜,有其形而无其质。

老家在江南东至一个叫胜利的地方,毗邻长江,东依升金湖,是地道的鱼米之乡。春收油菜夏割小麦秋摘棉花,立冬前把小麦种下后,就开始进入农闲时节。到了腊月,那是一年中最闲的一月,也是最甜馨的一月,就连寒冷的空气中,也飘逸着一股浓浓温馨气息。七里八村,家家户户,打豆腐炒米磨粉杀鸡宰年猪,忙得不亦乐乎;特别是宰年猪,那场面气势恢弘,惊心动魄;末了,还有一碗香浓温暖的杀猪汤捧在手中,能嗅到年味儿绕裹在其间。

老家的黑毛猪生长周期慢,没养殖场滥用饲料添加剂猪长得快。春夏,田园里的许多野菜,添加了黑毛猪的肉质有机元素;秋天,老玉米和其秸秆经加工粉碎后,加入麸皮呀米汤呀,猪吃了又长肉,又增膘。冬初,黑毛猪已是肥头大耳肚满肠粗,过了腊八,“大限”已到。宰了黑毛猪,那二十来斤重的猪头骨和猪头肉,配上猪肝猪肺猪红和粉条白菜什么的,要做上几大锅一顿吃掉,绝不吝惜,这也是老家宰年猪时的多年习俗。

一家宰猪,十家欢。乡下人淳朴,重乡情,大家住在一个庄上,多多少少有点沾亲带故,谁家宰猪,都会请来左邻右舍三亲六眷喝上一碗杀猪汤,以示亲近。猪头肉、猪肝、猪血、猪心肺、大白菜、粉条等加佐料煮成的原香原味的杀猪汤,可汤可菜,不像东北杀猪菜,能吃不能喝。满满一大钵杀猪汤一上桌,乡亲们你推我让地各自舀上一碗,乡情味盖过了汤香味。喝着热乎乎香润润的肉汤,嚼着味道柔嫩的猪肝,有点咬劲的猪肺,绵绵粘牙的猪血,说农活谈家事,在味感得到满足的同时,亦在其间沸腾了乡情,身心味觉都浸透着温馨。老家的杀猪汤,油腻香润的味道,适合农村人粗粮大菜的胃,我想故乡人之所以体格强壮意笃情深,是源于自然、充实与和谐啊。

杀年猪

文/王富强

在家乡有一首年谣: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因此,在儿时,每逢春节前夕,生产队里总有一户人家要杀猪过年。

在农村养一头猪真不容易,倾注全家人的精力。猪一日也是三餐,主要饲料就是泔水,伴上稻谷加工后的糠。那时人都吃不饱,猪想吃点带米粒就难了。好在我家就住在长江岸边,春夏时节碧草芊绵,猪白天就在这里吃青草;秋冬时节草木凋零,猪靠长长的拱嘴,刨起埋在土里的根茎。

杀猪的日子正式确定后,很快整个生产队都知道了,村庄不大一有消息很快传播。包括左右生产队的人也闻信而来,先是目睹杀猪的过程,然后再买点猪肉回家过年。

杀猪的师傅挑着担子应约而来,他的行头还真不少,一头是个椭圆形的小腰盆,一头是个大竹篮,篮子里装着大小刀具、刮铲、斧头、铁钩等应用之物,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师傅坐在板凳上,翘起二郎腿,抽着劣质的香烟,一边和别人散扯,一边在耐心等待。

主人熬点稀饭,拌上米糖,让猪吃顿饱饭。只有此时,猪才能美餐一顿,这是一年当中仅有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它美美地吃着,再也顾不上接下来的潜在危险。

几十双大小眼睛都在观看杀猪师傅独自精彩的表演。只见他熄灭烟头,系上皮制的围裙,招呼大家准备动工。四个强壮的男子悄悄靠近,各逮住猪的一只脚,师傅双手紧紧抓住猪的双耳,控制着它的头部,不让随意动弹,嘴里咬着一把又长又亮的刀,将猪侧身按倒在木制的凉床上。猪一看失去了自由,不由得害怕起来,它除了不断地挣扎外,还发出“嗷、嗷”的呼救声。师傅一只手按住猪头,感觉力量还不够,再用一条腿的膝盖顶住;另一只手持刀,对准猪的脖子,嗖地一刀捅进去,疼痛中的猪又发出几声悲惨而绝望的嚎叫。猛地一下将刀拔出来,一股鲜血顿时喷洒在地上的大盆里,血越流越少,直至血尽气断,猪四脚朝天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一刀毙命,师傅过硬的技能和娴熟的动作赢得大家的称赞,杀猪的步骤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师傅拿出一把薄如纸片的小刀,在猪四只脚的外侧各划一道小口子,用根长长的如拇指粗细的钢钎捅进去,像在猪身上疏通皮肤一样,再从划口处吹几口气,用根细绳扎紧,猪身子像气球一样立刻膨胀起来。

妇女们将大锅里沸腾的热水倒进腰盆,师傅让人将猪扔进去。拎着猪脚左右翻动,又用水瓢舀热水往猪身上浇,在浸泡过程中,师傅不时伸手拔一下猪身上的毛,感觉差不多了,师傅双手拿刮铲,在膨胀的猪身上快速刮动,一身黑黢黢的猪毛片刻就变成光秃秃的了。

乡村的生活平常而单调,杀年猪既给主人家带来快乐,也给其他村民带来一份快乐,大家相互传递、共同分享这份属于自己的简单的快乐,把乡村传统的年俗年味过得热烈而厚重。

记忆中的年味儿

文/南谏君

日子好了,味儿淡了!

逢年过节,总有一种丢掉了什么,缺失了什么的空落感。就像惯用大碗喝那浓烈的二锅头,突然再给你推一盏低度小酒,虽嘴上温和,肚里舒服,心却水水的,觉得寡淡。人活的就是一种期盼,过得就是一种味道。于是,记忆中的那些红火,那些甜美,即使几个场景,少许段落,或干脆一堆碎片,也会时常汇聚成一淖春水,波涛泛滥……

那时候,大淖还时常捂在雪被下面酣睡着。

而年的韵味儿,却早已在腊月天,那冻裂的乡土上奔跑。跑得最欢的自然是孩儿们。男娃戴着狗皮帽,穿着毡疙瘩在野外捕鸟;先静静地蹲在土墙下守候,又嬉笑地在雪窝里踢踏。女娃们虽冻得抱着腰,却在井口边的水槽里,拿一节树棍儿,不时沾一下水,又去雪里裹一下,反复几次就收获一“乡村冰棍”,然后吸溜着两桶鼻涕,一边细牙小嘴地笑,一边嘎嘣嘎嘣地啃……

雪下得邪乎,四野里白茫茫,提脚拔腿忽通忽通地。

雪大,鸟多,饥饿的鸟群就像蝗虫般扑向村头。望见大孩们纷纷去捕鸟,养父开始也张罗剪马尾,翻木板,找锥子……准备给我做捕鸟工具,张罗得正欢,却被养母戛然阻止,说:过年呀,这么点孩子,冻着了咋办?养父打了个磕,出去不一会儿,却花两毛钱,从大孩手里买回两只百灵儿,放到窗台上丢丢地跑……没想到,后来我竟然成了全村最能捕鸟的,腰里时常系一根麻绳,捕了鸟就往绳子里一别,太阳落山时能别下一圈鸟,惹得村人骂我:那孩子真“煞神”!养母就把儿子捕的鸟,一刀刀剁碎,麻油炸了,做了一大砂锅鸟肉丸子,成为那年春节,全村最独特的一道过年菜。养父咂巴了半碗烧酒,去村里到处吹……

不过,最值得吹嘘的还是人家过年的杀猪户。

过年能杀头大肥猪,才算是日子滋润、殷实。而我养父和生父两家都不杀猪,这边是养母从不吃猪肉,那边生父家是一大堆兄弟,急等着卖猪钱换季,哪舍得杀猪吃肉!虽然两边家人都没有杀猪的希望,那杀年猪的场景还是满诱人的。猛然听到那肥猪一声声嚎叫,就跟谁怒向半空吹奏的小号,哀声撕裂了漫天雪雾,引得孩儿们顿时丢了捕鸟阵营,纷纷往村里撒欢般疯跑。往往跑到杀猪户,猪已倒在血泊。女娃们便吓得,忙收脚戳住,拿袖头子遮住眼,再呜哇往外跑;男娃却虎虎地凑到跟前,大着胆子盯看。看杀猪匠用剔骨尖刀,先在猪后蹄划开一道小口儿,再拿一节削尖了的木棍捅通了,然后憋足一股劲,扯住猪脚皮,张嘴便朝猪腿里吹气。旁边还有一个帮手,拿着一根短粗的木棒,在猪身上砰砰地捶打,为的是打通猪皮下的粘连,好让空气充满猪的全身。只见气流在猪皮和肥肉间缓缓蠕动,吹得四个猪蹄子慢慢伸直,肚子也涨成大鼓状,杀猪匠便用一根麻绳,紧紧扎住猪蹄上的气孔,然后招呼帮忙的,将圆滚滚的肥猪,扑通掀进一口开水大锅,再用瓢舀起沸水往上浇,杀猪匠便蹲在锅台上,大裤裆一甩一甩地,开始给死猪褪毛了……

其实所谓的杀猪匠,跟村里自学的木匠、皮匠、瓦匠一样,都是普通的庄户人。就像我生父那般,会种地,会扬麦,会砌墙,也会杀猪。生父肯佝偻着老腰,呼哧呼哧地低头自学杀猪,就是为挣主家赏给的一方猪肉,然后再一方方积攒下来,冻到当院放了雪的土仓里,好过年给他那一大堆娃儿解馋!

生父和养父两家都住在淖边。淖边的冰实,雪厚、风硬,鲜肉易冻。

接着是主家请吃杀猪菜。村里三亲四友的,又带着孩大娃小,都大马小猴样挤到土炕上时,外屋那一锅“疙瘩白”炖猪肉,也早咕噜咕噜飘香起来。这时,往往屋里吃喝的正香,屋外就有人会悄悄掉泪。掉泪的总是女人。眼见喂了一年的猪猪,成天在和她哼唧、厮磨,突然就这样给人杀了!吃了!咋地不难受?抓猪时候难受,杀猪时候难受,吃肉时候难受,甚至第二天望那空空的猪圈,再瞅那空空的猪食锅,女人心里更加的难受……

这酸甜苦辣,或许也是一种年味儿。

不过,红火、喜庆,总是乡村多彩年味儿的主旋律。女孩儿悄悄地盼着娘去扯花布,静静地等着做新衣;又学着奶奶盘腿上炕,拿捏着小手剪窗花……男孩子却按捺不住,早早把大人买回家来,最终分给他的那一鞭小炮,一个个撕扯开,天天装口袋几个,到村巷里显摆,放响;响着响着,弟弟就突然发现给哥哥哄了,察觉自己保存的小炮无故少了许多,就哭喊着去大人跟前告状。大人们自然顾不上理论,当娘的在案板上和粉面,当爹的在锅台上压粉条,锅上锅下热气腾腾的,就听那木头压床咯吱吱响动,一把漂白的粉条流向锅里。当爹的听见小的哭喊,终于腾开大手,想去往大的身上囫囵一把,却发现大的早猴精样不见了,才忙去哄着小的,说:爹再给你买!再给你买!

你家压粉条,他家炸油糕,一时间烟熊火燎,油香飘溢,就连院里的鸡鸭,半空的鸟群,一抖翅膀都满身“干锅味儿”。忙着累着,喊着叫着,大年说到就到了。

贴窗花,挂年画;做灯笼,写对联。那时,无论穷富,家家都讲究这“纸糊大年”;花红柳绿地张扬着,图得就个喜庆。当时,养父虽然成分高,文化可不浅,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就有不怕被养父“影响”的邻居,夹着一卷红纸,乐颠颠地老远跑来,养父就炕桌上研磨、折纸、用笔。对联有各种词语,紧跟时代的,陈词老句的,我最喜爱那句: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迎新送旧的意思都在那字里边了。一幅幅对子写好了,便冷风里提溜着,一边嗅着那墨香,一边拿浆糊、扫把、抹布去院里粘贴。门楣、窗户、仓房;前墙、山墙、院墙;牛圈、羊圈、猪圈;鸡棚、鸭棚、鹅棚……反正除了厕所不贴,到处都贴。而生父那边更是热闹,当兵的二哥早早写来家信,喜得生母就逼着她身边儿女,念完一遍,再念一遍。逗得生父一边抿嘴嗔怪,一边当院去瞅了那冰灯笼。

家家吊起灯笼,村村张灯结彩时,那年夜似乎才从风里晃晃走来。

各自吃了年夜饭,孩儿们一抹嘴,便开始结伴熬年了。你提着灯笼,他响着鞭炮;这个抓把瓜子,那个掏粒黑枣……相互嬉笑着、打逗着、游荡着,不是东家坑边眊一头,就是西家牌场了一眼。脚下的积雪咯咯吱吱,手里的灯笼忽闪忽闪,年夜的村街就是孩子们的乐园。孩儿们一直跳到五更接神时,才肯各自暂别回家,去和大人们点旺火、响炮仗。一时间,家家炮仗响起,户户旺火燃放,真个是硝烟腾空而起,旺火明彻四野,顿时将这台乡村的年夜大戏推向高潮。炮声渐稀,旺火暗去,便又临着孩儿们拜年了。洗脸净手后,先开始在家里拜。家里长辈吃了点心,喝了红糖水,手里攥着几张毛票儿,算作压岁钱,便开始坐在炕桌边静候。孩儿们大小依次向前,跪磕长辈,祝福老人。家里拜毕,又立马和伙伴结队到村里拜,拜完这条街人家,又推那道巷户的门,你踏着雪吵嚷,他跺着脚嬉笑,一进门却各自称呼各的,齐声共喊:大爷大娘婶子舅母二姨三姐……简直乱成了一窝蜂!每家大人赶忙给小子发烟,女子发糖,打发孩儿们欢喜出门。男孩儿出门数烟卷儿,女孩出门数糖块儿。糖块虽是当地产的甜菜糖,却包着各色好看的糖纸,让女孩儿们那一双双毛眼眼里,分明溢出爱惜;烟卷的牌子就有点杂了,最好的有给一毛六的蓝钻石,最差的就八分钱一包的丰收。不过烟卷儿好歹,孩子们也不计较,反正回去也是统统上交;先摸一只夹在耳朵上,好预备回去再点鞭炮……

出了初一,记忆中的大年还很长。

从大淖四周那零星不断的炮仗声,从人们见面那百说不厌的拜年声,从村里又开始张罗社火、秧歌儿、小戏儿,从人们“破五扬尘”、“踩八仙”、“拜井神”……那悠长而醉人的年味儿,似乎总让你感受不完,享用不尽。

看杀猪

文/何红雨

童年的我,在关中农村过年时,看过几次杀猪。

刚进入腊月。乡村里的大户人家,是要杀猪,过个好年的。

犹记得,一个名叫狗娃的壮实男子,有着一手极好的杀猪手艺。是的,在那个年代,他就是依靠他的那绝好的杀猪手艺,走村串巷,甚至,也因了这一极好的杀猪手艺,而使得一家人都能过上好年。

当然是见过他杀猪的。

一头体肥膘厚的大肉猪,被赶出猪圈,然后,再被几个壮汉摁倒在一张长条桌上,在猪的四只脚都悬空后,狗娃会先用一只尖刀捅大肉猪的脖子,在听到猪的一声疼痛的叫唤后,那只大肉猪的脖子就喷涌出一股热气腾腾的血来。旁边帮忙的人,会提早就准备好一个大桶或者大盆。然后,那些猪血就先被放进大桶或者大盆中了。狗娃会在猪的尾巴彻底耷拉下来后,将猪放进一口铁锅,锅中是烧得滚开的水,已死的猪经过开水的滚烫后,身上的猪毛便很容易被刮干净。待到猪毛刮干净之后,再将猪放在桌子上解剖。之后,便是将猪挂起来,再细细地收拾,最后,就是将一块块的肉割下来……

杀猪的狗娃,也因替大户人家杀了猪,而得到一点人家的奖赏。或者会给他一块猪血,一小块猪肉、甚至两只猪耳朵、一条猪尾巴,更或者是猪头什么的。凡是人家并不喜欢的那一部分,都有可能会奖赏给狗娃的。而狗娃,亦总会欢喜满足地拎着那块奖赏回家。

那时候,家里穷,即使过年,也并不一定能够吃到多么上好的一块猪肉。

因此,每每看到狗娃领得那块奖赏的猪肉,神气十足地回家。哥哥便羡慕嫉妒得要死,甚至对我说,待我长大,也要去杀猪。我定能杀得比他(狗娃)好!

作为乡村小丫头的我,亦总是在一边随声附和着。似乎,拥有了极好的杀猪手艺,便是一种幸福,更是一种荣耀。

长大后,哥哥和我都在城市里做了文职类的工作。

前两天,和哥哥一起去采购年货。在超市的大肉区,我忽然想起了我们儿时一起看狗娃杀猪的情景。便笑着问哥哥,是否还记得我们一起看狗娃杀猪的情景?哥哥笑答,当然。那怎能忘掉?

在新年气氛浓郁的超市里,我和哥哥都笑了起来。

或许,唯有我们才懂得,彼时的笑,不仅富含趣味和故事,还饱含着那些年的艰辛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