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头文章
锄头文章(精选12篇)
锄头把
文/孔帆升
说到某人的时候,有人会说:“他是个捋锄头把的。”是指他为农民,未读书,见识少。潜意识里有轻慢与蔑视之意。也有人自谦自己世世代代为农,祖上是“锄头把,把锄头”。锄头把低微,贴地气,平常得完全可以忽略。这是肯定的,连须臾离不开它的农人,也大多没怎么珍惜。
锄头把都是选的多年生硬质木材进行加工,如槠树、山茶树、黄檀等硬杂木,有韧性,经久耐用,耐压。从山中砍回,去皮斫枝,刨得光溜溜的,放在荫处晾个几月就干了。把接锄头处削成个上圆下方的圆柱形,加上带凹的铁楔与一头厚一头薄的木楔,用斧头敲紧,一把新锄头就产生了,就可以虎虎生风派上用场了。从那刻起,它就是传感器,传达农人对土地的深情。也是力的杠杆,把主人的激情与干劲,巧妙地渗进田地中。无论沙砂、板结、荒芜,还是松软的土地,它都能帮助锄头搞定。
山里再穷的人家,哪怕连像样的床板也没有,但一定有几把像模像样的好锄头,如角锄、板锄、草锄、挖锄,这些是他们的伙伴,也是饭碗与贴身之宝。我能想象一个热爱劳动与生活的人,在自己耕种的土地上,一握锄头把,就尤如和恋人粘在一起,油然升起某种不忍舍弃的欲念。人与锄头把互相成就了对方。粗糙的锄头把被满是硬茧的手紧握着,挥上挥下,扛上扛下,变得油光发亮,如同人处于热恋的滋润中,散发出无可抵挡的魅力。而人在劳动中亦是精神抖擞,焕发出无限能量。更多的时候,我想它是护卫者,近卫兵,硬朗朗的枪杆子,是驱赶懒惰、激发干劲的好工具。有时人乏力了,它就变成那松蓬蓬丛草里,仰天歇息着的人权且用的枕头,让人重整山河待后生。
锄头把经过长年累月摩挲,汗浸、光射、尘蒙,形成厚实的包浆,从木纹里放出异样的光芒。像祖辈人睡了几十年的竹床,红色的包浆为它贴上了温存与亲切的永久标签。锄头把用长了,有的裂开了,有的在锄头接洽处断了,再不能与锄头连在一起,它就成了临时扁担,顺手抓来,挑个几十斤的担子倒是物尽其用,蛮般配的。从生产一线退下来后,锄头把也并非废物,放在窗格边上可晾挂一串串腊肉,也可临时晾晒两件衣物,再怎么样,主人也舍不得当柴火烧掉。
在乡村里,没人愿意与一个正拿着锄头干活的人扯皮,除非他是皮肉着痒了欠打。乡下人说“棍棒出孝子”,“痛肉(心疼孩子娇惯他)是块败肉”,是指对孩子要严加管教,过分溺爱会毁了孩子一生。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又舍得下狠手呢?真正抡起锄头把教训人的事,基本没有。
乡下人形容某件极懊悔之事,叫“把没了,柄也没了。”所以凡事留有余地,走一步看几步,稳当当过好日子,是多数人的生活律条。在那样的环境之下,主妇们连针头线脑都舍不得扔,思量着总有用得着的时候,况乎巍巍之棒!在勤俭之家,劳动工具都是码放得井井有条的,无论锃亮的、生锈的、簇新的,还是蒙尘有损缺的,堆放排列起来简直是个小博物馆。不久前,我还在富水河南岸老屋村徐姓农户家,看到各式板锄,角锄,铁锹,足有三十余把。那些锄头,三人对六面,印证着老农勤耕苦扒,日夜垦荒种地的日子。岛上金橙闪亮的山坡,茂密的山林,就是这锄头一锄一锄开辟成的。
劳动之余,兴趣一来,汉子们有的拿扁担锄头把比力气,一人执一端,同时发力向前推,看谁先被推动,稳如泰山者获胜。然后换一个人比试,要么不服气,嚷嚷来日有劲了再比,要么输得无所谓乐哈哈串缀个壮汉来出口气。然后,大家点一窝烟,你抽我搭,把疲劳驱到九宵云外。收工的时候,人们顺带着用锄头挑着一捆豆箕,一大把牛吃的芭茅叶,晃呀晃着,在微风吹拂的山路上悠然自得,如得胜归来的将军。
离开锄头把日久,我感觉人是虚的,不接地气,腰板也硬朗不起来。
于是,在芒种夏至的时候,又怀想起家乡那些老物件来。借物喻义,我对没有农村生活经验的孙子唠叨:没有锄头,哪有深耕细作,哪有花香果甜与五谷丰登!所以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工具,它都是有极其珍贵的品质的。你要感恩与敬畏身边普普通通的物件。
父亲的背影
文/陈平
曾经,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叩击过许多人的心扉,我尤其钟爱这篇文章,每次读到那个深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蹒跚的背影,我就会想起我的父亲,想起他在田间挥舞着锄头挖田的身影,那个披着蓑戴着笠立在早春二月的田野里显得孱弱的背影,就像春雨中一片青绿的树叶闪亮在我的脑海,又像一支纤纤羽毛划着我的心田。于是,泪眼朦胧中,我的情思再一次飘向那个遥远的年代。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的家乡在湖南最南端骑田岭山下和舂陵江畔。在我的记忆里,这里山多田土也多,每户农家都需要强劳动力,而我家人口多,但劳动力却很弱,母亲身体一向不好,干不了力气活,我们姐弟三人年纪又太小,因此,所有的农活都落在了父亲一个人身上。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身形消瘦,劳动力也不强,但是,每年他都能够使出浑身解数,把家里六七亩的田土打理得清清爽爽,粮食满仓,蔬菜瓜果满院。我的父亲因此也赢得了村里许多强劳力的佩服。
在那个时候,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年正月初九左右,全村人都还沉浸在年节的热闹氛围里,而我的父亲却已经开始他新年伊始的头一项浩大工程——挖田。因为我家没有能力养牛,所以就不能像别人家那样牛拉犁牛耙田,父亲只能一个人用一把锄头把五六亩稻田一锄一锄挖一遍,这样挖田很耗时耗力,为了不错过播种插秧的时间,父亲只好提早一个月时间开工。
记得那个时期的正月里,天气还很寒冷,我们都缩在被子里,而父亲却早早起床,挑水、生火,安排好家务,再扛着锄头去挖田。为了节省时间,父亲的早饭和中饭都是在田埂上吃的,于是每年从新年初九开始,我和姐姐便有了给父亲送饭的任务,这一任务往往要延续一个月,甚至更久。
记得每次母亲把装好饭菜的竹篮和一壶开水递给姐姐和我,我们便依依不舍地离开家里温暖的灶火,顶着寒风或者小雨甚至大雨走向村前我家的田地。
出了村口,走上那段湿漉漉的田间大路,放眼望去,远远地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我们便知道那就是父亲了,因为在那未出正月的春寒料峭的时节,出来劳作的只有我的父亲!在那空旷寂静的田野里,父亲的影子显得那么地孤独!我们朝着父亲那道孤独的背影往前走。
再走好长一段路,便会经过田间那棵荆棘树,我和姐姐往往会在树下休息一会儿。我们靠着树下那块青石,呵着冰冷的手指,感觉周围太安静,没有人的声音甚至连一只鸟雀的影子也见不到,我总有些害怕,便问姐姐:“你怕不怕?”姐姐便给我指一指父亲挖田的方向,说:“不怕,爸在那儿呢!”我望向父亲的方向,这里离父亲近了许多,已经能够清晰地望见父亲的背影!只见父亲戴着一顶小斗笠的背影稍微直立着,手里的锄头高过头顶,挖下去,背影便跟着锄头弯成了九十度。有时侯那道背影会俯下更低,左手扶着锄头把,右手探下去把淤泥里的石块或杂草捡出来,再直起身子,右手抓着杂草朝田埂用力甩过去……望着远处父亲忙碌的背影,我的心里不再害怕,随之而来的是温暖和踏实。
我和姐姐提上水壶和竹篮朝父亲的方向一路小跑,来到父亲劳作的那块稻田边。
每次父亲总要把一行挖完才会上来,我和姐姐便蹲在田埂上,安静地等待着父亲。不管天晴还是下雨,不管天气怎样寒冷,父亲挖田时总是戴着一顶小斗笠,只穿一件毛背心,外面再罩一件单衣,衣袖、长裤高高卷起,双臂便裸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双腿更是插在冰冷的泥水里。小雨天,父亲便会在背上披一块薄塑料膜,在脖颈下系个结,像披上一件透明的斗蓬。如果是大雨天,父亲只好背上厚厚的棕蓑衣。
父亲背朝着我们,弓着身子努力挖田,只见他双手举着锄头用力挥下去,再用力往身后一拉,顾不上溅起的泥浆,然后提起锄头把新翻上来的泥土轻轻锄开拉平,其间父亲会偶尔直起身子稍作喘息,左手扶着锄头,用右手卷起的衣袖擦擦额头的汗,再捶捶腰。
好不容易一行挖完,父亲便把锄头立在泥田里,攀着泥到田边溪水里洗手擦脸洗脚,再过来吃饭。我看着蹲在田埂上吃饭的父亲有些心惊,父亲一身溅满泥点,斗笠下的额角挂着汗珠,捧着碗筷的双手裂开许多道小口子,密密麻麻,有的小口子还渗着血珠,赤着的双脚后跟也龟裂着道道血口子,肯定很疼吧?
姐姐提起套鞋给父亲,说:“爸,你不冷吗?穿鞋子吧。”父亲大口吞咽着饭,摇摇头,不言语。很快,父亲吃完饭,再喝口水,把碗筷放进篮子,一边嘱咐我们回家一边下田。我和姐姐往回走,一会身后就传来扑哧扑哧挖田的声音,我回过头去,看见的是父亲披着蓑戴着笠低着头弓着身锄头举过头顶的背影!
正月一过完,我家的田也差不多挖完了,但父亲没有片刻停歇,他又独创出一道工序——踩田!彼时,山上的灌木已长出嫩绿的枝芽,父亲割下嫩枝叶成担成担挑到稻田里,然后一行一行铺开来,最后再用双脚把铺开的嫩枝绿叶踩进泥水里。因此,正月之后给父亲送饭,见到的是父亲在稻田里铺枝踩叶的背影。
父亲依然是挖田时披蓑戴笠、卷袖束腿的模样,依然是时而俯身时而弯腰时而抬脚的姿式,不同的是稻田里铺满嫩叶,父亲站立在满目的绿意之中,似乎有了春天的暖意!父亲用双脚把这满目的春意踩进新翻的春泥里,随即泥土里便咕咚咕咚冒出水泡。当满眼的新绿全被春泥覆盖,换成满目水泡的时侯,一块稻田算是踩好了。
父亲把五六亩稻田踩完之后,别的农家才开始陆陆续续犁田。当他们耕完田,父亲的谷种已开始冒出新绿!
被父亲踩进春泥的枝叶最终变成稻谷的营养肥料,每年我家的稻谷长势最好,产量最高,全村人都来围观,父亲骄傲地介绍他的经验,可是没有人采用,因为那样做太辛苦,而父亲却周而复始,年年如此。
当我年岁稍长,家里出了变故。母亲出车祸意外离世,姐姐出嫁,可是父亲把我和弟弟送到县中学读寄宿,他一个人在家里劳作,依然早出晚归。只不过,家里没有人给他做饭,也没有人给他送饭,父亲只好在田间地头吃些最简陋的冷水泡饭,但我家里的几亩田地却依然生机勃勃。
再后来,我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县城重点高中,望着父亲灰白的头发、消瘦佝偻的背影,因为长年的劳苦,腰时时疼痛,双脚红肿,风湿病也重。我打算放弃学业,回家帮父亲干活。父亲听完我的打算,没有对我进行任何说教,只是默默地拿出交学费的票据放在我面前,他居然提早到县城帮我办理了入学手续。我拿着票据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父亲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像朱自清的父亲那样说出语言简单而道理深刻的话:“读书有文化,路才宽。”
我到县城读高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只读到高二,父亲就积劳成疾,病重离世!面对家中再一次的变故,我反而坚定了求学的决心和勇气,我举债读完高三,勤工俭学读完大学,接着又考研读研,最终离开家乡到市里工作。这一路走来,是父亲那弯腰挖田不屈不挠的背影像马鞭一样时时抽打着我向前走,我时刻想着要走出一条宽阔的路来安慰我那九泉之下的父亲,我相信他看得到!
算算时间,到今年,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有二十七年了,他生前也没有照过什么相片,他的容貌在我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可是他当年时而低头时而俯身时而弯腰在稻田里忙碌的背影却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
如今每年热闹的春节里,我就会想起父亲扑哧扑哧挖田的背影,想起当年全村人围观我家稻谷丰收的情景,我仍会满眼泪花。我敬爱的父亲,虽然你人生不长,可是您行胜于言,您辛劳勤勉,您为儿女开创出美好的生活!您的儿女为能拥有您而骄傲,永远!
东北平原上的老锄头
文/张黎明
农村地垄沟里爬出来的人,钩杆铁齿并不陌生,尤其是锄头,我从记事的时候,就知道我家西下屋的仓房偏厦子里有三四把,大锄板的,倒扣斗形的,扇面形的,铁锄头板面溜光铮亮,一点也没有锈迹。那几张锄头,爷爷、父亲总害怕雨天生锈,使着不透落,每年一进入四月就挂在三间房的阳面墙垛子上,让它们感受着强烈的阳光。每一天收工回来,爷爷、父亲总是把几张锄头收拾得锃明瓦亮。大锄头主人是爷们儿,小扒锄属于娘们儿。仓房里还存着六七把小“扒锄”。大锄头,小锄头,都是东北大平原上的农民们爱不释手的季节性劳动工具。一九七四年八月,我九年级毕业第一天一到生产队报到,程队长就指示领工员到生产队仓库保管员那领了一把大锄头、一把扒锄。回家父亲用抢刀坐在门槛子上开了刃,用锉锉去了毛刺儿、电焊留下的麻麻点。安上了一个和我一般高的柳木锄把,这一把大锄头一直跟我到了1990年谷子、糜子放片上场的季节。
锄头,是农民人手一把的劳动工具。最早有文字记载的是石锄。有文字记载的青铜锄最早出现于西周时代,一直沿用到春秋战国。1953年春,中央国家文物局考古训练班专家在浐河东岸半坡村附近发现一处类似遗址的遗迹。在河岸台地的剖面上,有灰土层、红烧土层、红烧土、灶坑和灰坑,以及夹杂在灰石中的骨制斧、锛、刀、笄、针等各种工具、用具。1954年秋到1957年夏,考古专家先后进行了5次较大规模的发掘,这5次发掘并清理了40多座房屋遗迹,发现了我国最早的石器时代的石斧、石锛、石锄、石铲、石刀、陶刀、石磨盘、石杵、石凿等735件。从大量的石锄、石刀、石磨上看,古老的中华民族和其他先民一样,“以食为天”,为了生存,把锄头、刀具、石碾子、石磨作为最尊崇的劳动工具。
随着冶铁技术的发展,我国战国时期出现了铁锄。1950年河南辉县固围村出土了长10、宽10.5、距2厘米的铁锄。中国历史博物馆藏的这种形状的铁锄,造型符合力学原理,安装把柄后有利于农民们使用。辉县铁锄是我国目前发现最早的一把铁锄。
锄头和草是天敌。除草、松土有利于植物土壤中的养分,使庄稼根部及时透氧、吸氧,保持正常氧气循环。氧气循环也利于秧苗保墒,提高地温。所以锄头在农耕四季中的夏秋两季是一件不可缺少的田间劳动生产工具。
东北平原,在农业生产这一方面研制出了很多“先进的”劳动生产工具。比如在辽南、铁岭、北安、饶河、方正一带开发使用了现代化的锄头——“除草机”“铲耥机”。机械化铲地,让躬耕陇亩的农民大开眼界,也告别了大帮哄,一人一垄的笨拙手工锄地的年代。
南方的锄头和东北大平原上农民使用的锄头是两码事,我们东北平原的锄头是“铲形”平放,和土地地面接近于平行,稍稍有点吃土的角度,搂的成分大。刨,往下,铲,随着作用力向使用者用力的方向,铲的土层薄。不管是锄头,还是镐头,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炎黄子孙躬耕陇亩形象赖以生存的道具。哪一个场景,都离不开火烧云,都是在夕阳下,弯下腰去,面对我们慈善而贫瘠、地老天荒的黄土地、黑土地。锄头,不只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坚强的慨叹和牢骚,锄头已经伴随着一个古老的民族告别了九章、天问,揭竿而起的时代。
说起锄头,东北大平原上,人们一定还记得铁岭昌图的张铁窝子。民国初期,铁岭通江口有名的富商张铁窝子是永增盛商号的创始人,因其经营的铁匠炉在当地有一定影响,人送绰号张铁窝子。1903年沙皇俄国修建中长铁路,火车逐渐取代了水路和陆路运输,于是这个叫张铁窝子的人开始关注农具铸造业。据讲,当时从关里运来的农具比较畅销,而铁岭、四平、通辽东部地区铁匠炉较少,张铁窝子看准了这一商机,几经波折筹措资金,建起了铁岭地区一家最大的铁匠炉、铁匠铺,也就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公私合营过来的国营通江口农机具修造厂。这个修造厂主要以铸铁铧、生铁锅和农用的镰刀、菜刀、钐刀、锄头、挂马掌等为主。绰号张铁窝子的意思是所有的铁器张家无所不能。
锄头不仅是劳动工具,也是农民田间地头较量体力的好工具。夏季铲耥季节,干了两三个小时的庄稼汉,一到休憩的时候,总有一些体力较好的小爷们,在地头较量一些拉钩、支黄瓜架的“体育”竞技比赛。
锄钩很像我们汉字里的标点“问号”(?)。拉钩,就是你一张锄头,我一张锄头,两个锄钩子一搭,就开拽。有能耐的,有耐性的,有力气的,会使闷劲的,也有会找窍门的,十有八九会赢。拉钩过程中,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检验某一家铁匠炉、铁业社锄钩子的质量。拉钩的结果是你要输了,你的工分账上就划给赢家两分或三分。
一九七四年八月,我刚刚回村“就业”当了一位农民,就赶上了放秋垄。放秋垄就是已经接近成熟的庄稼地里,再最后锄一遍草。也就是农民常说的“搂草打兔子”。基本程序规矩是拔大蒿子,拿大草。见草下锄,我不知道这一项最简单的活计还有很多窍门,一钻进青纱帐里,里面闷得大汗淋漓喘不出气来。一根五六百米长的垄头四根垄一排,就是快手也要半个小时。要是遇到蒿草多,难铲,至少接近一个小时。放秋垄,队长、领工员是“查边”的。他们拎着锄头做监工。若是哪个偷工减料,“花搭”板子带冒锄,浮皮潦草,不管三七二十一,冷不防,照你后屁股就是一锄头抡下去,非打你个前趴子不可。我就是一排四根垄没到头,让老队长打了三回的“小半拉子”。
1990年,我工作调动,回归省农垦总局的一家农场,我的两把锄头一个小扒锄一直跟回农场多年,山坡上开点荒,刨点地,几把锄头就解决了我们一家六口人的吃菜生活自救的大问题。直至农场使用了松土机、铲耥机、中耕机,农场连队职工的锄头才逐渐退出历史的大舞台。我家的几把锄头,在垦区博物馆里做了编号,一直成为了展览的人见人赞的小“文物”。
那双手
文/lanzi
那是一双脱了多层皮、长满老碱、裂了许多血口的手,
一双让人握上去心理酸酸的手,他时刻散发出泥土和汗水的气息,
曾挥洒过多少锄头、卷扎过多少稻捆,无人能数的清,
是一双仿佛永远都闲不下来的手,也许他已习惯这样的忙碌。
正是这双手,印满着我们三兄妹成长的历程。冰、水泥滑的路上,
这双手从未搀过,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以后的路需要我们自己去走,
无形之中让我们摸索到那属于自己的目标,
正因你的指引,才让我们不至于迷失方向。
这双手曾深深拍打着肩说“一走就走那么远,这一走啥时候能回来看看”,
我一边点头一边说“每年都会回来的”,这一等就是三年五载。
岁月,真的是旧了,那双手也越发的粗糙和苍老了,
当无法托付起岁月的沉淀时,曾多次对他说,我们都已长大,
可以停下那双手,让那辆陈旧的板车和锄头也休息休息,
他总是笑笑的说“还能拿的动……”
如今我们真的已经长大,也许不久后即将为人父、为人母,
但这双手的故事将会继续相传,我深爱的那双手------父亲的那双碱手。
月亮锄
文/徐宇
月亮锄,银光闪闪,像一轮弯弯的月亮,镶嵌在博大的土地上。它本是种田人手中的一种耕作农具,却被智慧的故乡人美化成诗了,给它命一个美丽的名字,在我桑梓大巴山里代代相传。
月亮锄,是种田人的图腾。种田人特别爱惜自己的月亮锄,几乎不愿意借给他人使用,担心被他人使用不当损坏了锄口、锄牙、锄耳或者锄把,用坏了不好修复不说,还会耽搁很长时间。
月亮锄有大有小,大的月亮锄足有4至5斤重,笨重而又结实,用于板结田地的大块土深挖,劳者迈起八字脚,高举月亮锄,锄头凭自重入土很深,既省力还快捷。小锄头3斤以下,用于细作,锄草松土挖浅窝掘小沟,轻巧灵透。
不管月亮锄是大还是小,要得心应手,始终是离不开锄的钢性和火候,没有钢质的月亮锄,锈铁板一个,用着不钻土还自粘泥土,用这样的锄头费劲不出活,用不了多会儿,就要把月亮锄倒置过来,用手去抠一下粘在锄板上的泥巴,手掌子里全是泥土,不便于捏锄把,只好在坚硬的干土块上“搓搓”手掌子,一来二去,手掌子在锄把间磨成数不清的水泡,钻心的疼和痛,然后就变成了重重叠叠的老茧。父亲每遇到这样的月亮锄时,会生气地骂铁匠一通,骂够了就将手中的锄头往田埂边扔去,掏出一支香烟来,坐在田埂上悠闲地吸起来。
骂归骂,是气总还得要泄,做人就要懂得这些道理。父亲把月亮锄抖下来,他明天一早要去找铁匠师傅。偌大的村子,没有打铁的匠人,只有乡场上农机站里才有,所以说铁匠这门子手艺是很吃香的。加工月亮锄是按斤两计算,加铁有加铁的价,加钢有加钢的价,一把锄头合并下来少不了七八元,多者十几元。
打铁的师傅姓刘,他系着一个长腰的皮革围裙,戴着一顶单层布帽子,穿着一套厚实的蓝布衣裤,四处飞溅的铁花,在他帽檐、衣袖和裤管上烧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孔。
父亲见到铁匠刘师傅,笑容可掬,像一朵白里透红的桐子花,与昨天的怒发冲冠简直是判若两人。他忙递上月亮锄,说:“这家伙木得很。”刘师傅理会父亲的意思,笑着对父亲说:“用久球了,钢变木了。”父亲要刘师傅多加块好钢,刘师傅说没问题,父亲给刘师傅点上一支烟,主动给刘师傅搭起手来。父亲另外又加工了一把月亮锄,说是给我添置的,父亲拿给我,让我欣慰了好些天,从此以后,我有了自己的月亮锄。
父亲常对我说,识别一个种田人合不合格,只看他手中的那把月亮锄就知道了,父亲的话是有道理的。邻家奇叔手里的月亮锄常缺牙掉(断)把的,父亲就说他种田不上心,用不转月亮锄,再新再好用的锄头拿在他手里,不是挖在硬石头上损坏锄牙,就是撬断锄耳锄把,延农时误农事,种出的庄稼收成少,现已是60多岁的人了,都还没有入行,靠着低保过日子,人生黯然悲寂。
父亲给我添置的月亮锄,锄把是一根柏木,水平方向不直,明显地向左弯着,捏在手里犟得很,无法将月亮锄顺当地掘进土里,费力不出活,让我感到极为不得心应手。祖祖辈辈的庄稼人都知道,好工具出活快。选用月亮锄的把子很挑剔,材质一般都要树龄较长,水分不重的青杠木。砍下的青杠木不能直接用,要把它断成二米长的节,放在腐臭的粪池里浸泡,一两年后才能捞起来制作锄把,具有韧性不变形且很结实,木匠在加工锄把时,特意将锄把的尾端微微向空中上翘,这样用时才不会屈人,所以在我们大巴山里,将种田的人除称之为“挖月亮锄”外,还称之为“捏翘锄把”。不管怎样称谓,种田人是高贵的有智慧的劳动者。
我很肯定地给父亲说同学家有锄把,父亲叫我去碰碰运气,我知道同学家屋前屋后长着成片的青杠林,在青杠林上种了很多耳子。他父亲是个木匠,平时加工青杠木锄把,给乡供销社签订合同送货。深秋的大巴山,一片金黄。秋风里,金黄的青杠叶如只只蝴蝶,漫山飞舞,根根青杠树如战栗的琴弦,弹奏出美妙的生命乐章,在大巴山里久久地回荡。我在同学家找到了我需要的青杠木锄把,同学的父亲很豪爽,一次送给了我三根。记得我去的那天,同学正与一个山里的女娃订婚,女方家的亲戚来“看”他家了,同学屋前屋后的一棵棵大青杠树,让女方家的父亲骄傲地说:“青杠树,好种耳,青杠树,好投锄,女儿嫁过来,不愁啥了。”可想而知,那个时代种田人的婚姻,就是一棵参天的大树,或者是烈日下一口盈满山泉的水井……单纯的内心强烈地渴望着对现实生活中能看得见摸得着的那一份份真切。月亮锄,是一支大写的笔,故乡从贫穷到富有,沉寂到繁华,它真实地记录着故乡的每一天。
一把锋利的雕刀
将故乡精心雕琢
大巴山注定是
一条腾飞的巨龙
故乡的月亮锄哟
破译蜀道难的密码
一把打开通往幸福的金钥匙……
我是朗读者,将我的《月亮锄》大声地念给父亲和母亲听。父亲认真地对我说:“月亮锄就是锄头,怎么会是雕刀,密码和金钥匙?不通,不通。”母亲听到父亲的话,奚落父亲道:“你只知道一辈子在泥土巴里摸爬,还能知道啥?”父亲把胡子嘴巴朝母亲一撅,微嗔母亲道:“你晓得个屁,我是愿他像我一样,耕田耙地,样样都来,做大巴山里一条勇敢的汉子。”听到父亲的一席话,我知道父亲的话意,担心我好高骛远,结果一事无成。父亲放心,儿不管在哪里做什么,我都会将月亮锄深深地镶嵌在自己的心窝里……
奔走的锄头
文/陈重阳
锄头,是从农耕岁月里一起一落画着弧线、掘地而行走来的,走过了无数春夏秋冬、日出日落。在农人的手中,锄头以雪亮的锋芒,插入泥土,孕育庄稼的生长轮回。
锄头在匠人的手中,在叮当声中,经历千锤万击,煅烧淬火,最终塑造出坚实的骨架和腰身,发掘出它的光芒和尖刃。与锄头相搭的,是一杆槐木或松木的柄子,它们历经岁月的浸染,亦有坚实的内心,同锄头一并扛起田园日月。
锄头是伴随着农人走向地垄的。地里的草芽子撵着春一路小跑,刺儿菜、播娘蒿、灰灰菜、马齿苋,挤眉弄眼地闹腾着,与麦苗儿争绿。这时候,锄头闻风而动,在农人的手中,一推一拉,左旋右突,铺天盖地的杂草像潮水般退去,庄稼像大海一样升腾起来。锄头,以钢铁之躯,捍卫着农家收获的希望。
春耕,一是去除田间杂草;二是疏松板结的土壤,有利于保墒增产。这是一场锄头与泥土的博弈。当利刃插进泥土时,嚓嚓嚓——天地间呼啸着钢铁与泥土的厮杀,更像是岁月前行的脚步声。我的祖父,就是在被穷困啮咬的疼痛里,用他坚实的臂膀、粗壮的双手,把自己的力气,不断输送给锄头,锄头又交付于土地。
锄头,直抵土地的内心,刨挖出生活的念想。锄头奔跑一季,摸清土地的每一寸脉络,就是为了收获的这一天。每每此刻,农人的精神世界如同果实一样丰盈饱满。
和我的祖父一样的农人,对锄头有着神灵一般的敬畏。尽管锄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掏空了他们的身体,拉弯了他们的身板,以至于他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在霞光里伟岸成一座山。然而,锄头给了他们生活的自信、向前的勇气。农闲时节,祖父把锄头挂在厦屋里的墙上,像图腾一样瞻仰着,过来过去,总要看上一眼。漫长的时光里,祖父还会把锄头拿下来,用手抚拭着、眼光摩挲着,透出无限的真情。
印象中,晚年的祖父,总是很固执。当众人沉浸在世事的喧嚣和热闹里时,他总是背着一杆锄头,走向静寂的田地,给大地留下孤独的背影。其实祖父应该是不孤单的吧,锄头是他的伴儿,锄头握在手中,那大概就是一种交流吧。
有一次,脑力不济的祖父,还是把锄头丢了,这才真正要了他的魂魄。我们四处发兵,直至找回他的锄头。当腿脚再也跨不动时,酷暑盛夏,一间茅屋,祖父就吃住在了地里。他打着赤膊,光着脚板,裸着松散的肌肤,锄头仍旧在他的手中,发出簇新的光芒,划过寸寸土地,发出嚓嚓嚓的声响……锄头耕耘在泥土里,也是耕耘在农人思想的高地上,岁月不枯,耕耘不止。
如今,当诸多的农具使命已尽,譬如套绳、木耧、钗等,被岁月渐渐遗失的时候,很庆幸能够看到,锄头还能安然行走在田间地头,剔除着地里及思想上的杂草。锄头还在,锄头上漫漶的光还在。手抚过,那种岁月的温度,温暖如昨。
妈妈的锄头
文/张守华
小时候,爸爸在外上班,家里的农活儿全落在了我妈肩上。她总是起早贪黑,扛着锄头在地里忙个不停。我记得她的脸色,一到夏天就晒得黑红黑红的。
我妈还在院子里开垦了一块菜地。夏天,酸溜溜的洋柿子成了我的最爱。天一亮,我便挎个大篮子在院子里寻来寻去,一看到沾着露珠红彤彤的洋柿子便摘下,不然就叫麻雀、家鸡抢先吃掉。
十三岁那年,我们家迁到郊区,我妈又在涧河滩开荒种菜,依然锄头不离身。一天早上,她正要下地干活,突然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对我说:“早晨心劲儿灵,以后你早点儿起来读书。”闲时,她常在村西头建筑垃圾堆拾旧砖。读高二那年,我家终于盖起了三层楼房。母亲用勤劳和智慧,为我们这个贫寒的家庭撑起了一片天。
我大学毕业那年,几个妹妹还在上学,患糖尿病多年的妈妈突发中风。在医院重症监护室,妈妈已口不能言,她泪眼婆娑,使劲儿攥着我的手,久久不松。我也顿时泪如雨下。
后来,我和妻儿三口人搬回宽敞的楼房。夜深人静时,我常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床头自言自语,要是妈能来住就好了。
前一阵,回老家上坟,院里两棵妈妈在世时亲手种的柏树,如今已枝叶繁茂,亭亭如盖。院里,还有一把落满灰尘的锄头,静静地靠在墙边屋檐下。回城后,我坐在书房里,看见桌子上的笔,恍惚中仿佛它就是那把锄头变的,不过从五尺变成了三寸长。
尽管已在城市生活多年,我始终固执地认为自己仍然是个农民。要说从小到大影响我的家风,我想那就是农耕文化的精髓——艰苦奋斗、勤俭节约、耕读传家、敬畏自然……
沿着父亲的足迹
文/小浪
来不及与童年说声再见,岁月的车轮已在弹指一挥间迫使我长大成人,生活的足迹尽管记载着汗水、泪水甚至血的代价,但我总在坎坷跋涉中探索,探索生命的最真,可是每每谨慎的一步,却换来失望和无奈。蓦然回首,才明白生活的那一份清凉,原来近在咫尺。
残阳,坠落在山的那一头,寥寥的枝丫勾画着深秋的气息,漫步在田间小道,农村独有的幽香使人精神抖擞。不知不觉已来到了自家的田地,即使夕阳快坠,但心中有着一股莫名的依靠。举目远眺,果真,那个记载着岁月沉重的背影,在落日余晖中折射着无限的悲壮。那一把根着父亲亲自锄过多少岁月风雨的锄头,依然那般有劲,丝毫没因岁月流逝而褪色几分。但父亲,父亲似乎显得有点措手不及,毫无挺胸之力。父亲的这一辈子,似乎就注定应在这一片水深火热的土地上疲惫不堪,尽管大地也有给他一些回报,但那黄土中所蕴藏的滴滴血汗,是灵魂的精华,是金钱所不能替代的。
驻足停留,心中并没有过去那样帮父亲一把的念头,因为此刻,这种立足田野岸头的感觉,那么亲切,那么熟悉。是的,曾几何时,拉着父亲粗糙的手站在田岸上,尽管父亲的脸,始终带着一丝微笑,但那微笑,是勉强的,是对岁月沧桑的无限感叹。于是,幼稚的我便坐在田岸上,看着父亲劳作的背影,无知的心根本不懂得父亲的那般执着为何求?或许此刻的我才真正领悟到那狂风暴雨下的背影,是在寻找生活的充实,还记得曾趁着父亲歇息的一刻抢上去,跟着父亲劳动的样子,大模大样地抡起锄头,可是使尽所有力气,连抬起的力量都没有。父亲看着,笑了走过来,一把挥起锄头,平静地说:“你的位置应该在田岸边。锄头也应该是你生命的一种回忆罢了。”虽然当时我并未能体会到父亲的用心良苦,但我已深深地领会到锄头的分量,锄头的沉重……
的确没想到,长大了的我,依然怀念立足田岸的渴望,沿着父亲的足迹寻找生命的真实。对于那把锄头,恐怕我再也找不到孩子时的那股勇气了。残霞扫射着父亲那张茫然的脸孔,岁月如刀,又在父亲的脸上刻下几道深深的皱纹,那多么像眼前的土沟啊。我知道,那是伟大的雕刻,那是自然的美丽。尽管父亲劳作田间的结果是满头的沧桑,但是,有闪光。那有些砣的背影,很像是一位勇士在夕阳下巅立,那是无法形容的雄壮,真实的美丽。于是,脚步不由自主地踏上这火热的土地,沿着父亲的足迹奔去……
是的,生命的追求在刹那间,无言回首,确有许多感触,许多赞叹。就像岁月时刻威胁着父亲,但我坚信,精神的不跨将是生命的永恒。沿着父亲的足迹,走向生命的真实……
等风来
文/王国梁
热浪翻滚,世界几乎要燃烧起来,可我还是要跟父亲下地干活。
那是二十年前,我刚结束高考,正在焦灼地等待中。我平时很少干农活,一点农活对我来说都相当于泰山压顶。大片的玉米地,望不到尽头,我跟父亲要钻到玉米地里去除草。
锄头在父亲手里那么乖巧顺从,一锄头下去,大片的草就被铲下来。父亲动作轻松,游刃有余。尽管他的汗不停地淌下来,“噼啪”落到土地上,可他的表情是轻松自如的,有时甚至还要哼唱几句戏词。我可就不同了。在热气蒸腾的土地上,我简直就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我举着锄头慌慌张张地前行,这儿锄一下,那儿铲一下,可锄头不听使唤,满地顽皮的草们也像专门跟我作对一样,总是逃过我的锄头又得意洋洋地直立起来,向我示威。
我心里越来越焦躁。父亲已经把我远远地甩在后面,我费力地朝前挪动着。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蒸熟了,汗水满头满脸地淌着,淌到眼睛里感觉跟眼泪一个滋味,流到嘴巴里觉得是咸咸的,我顾不得擦一把,拼命追父亲。
热,而且没有一丝风,树叶都仿佛纹丝不动,周围静得只听到父亲和我挥锄的声音。我已经看不到父亲的表情,只看到他的背影在轻松地前进。我热得快要晕倒了,只盼着来一阵凉爽的风,把我的疲惫和燥热吹走一点。可是,左等右等,风就是不来。我的情绪越来越坏,由原来的焦躁,发展到厌烦,再发展到懊恼和气愤——我懊恼的是被父亲远远甩在后面,气愤的是他只顾往前除草根本不顾我的感受。看着漫无边际的玉米地,我终于爆发了:“爸!我不干了,要干你自己干!一点风都没有,快要热死了。这么大片地,哪辈子才能锄完……”我使出最后的力气抱怨了一通,然后重重地坐到地上,不肯再动弹。
父亲停下手中的锄头,回头说:“累了?累了就歇会!”说着,他招呼我来到田头的一棵大树下。我坐在树下嘟囔着:“一点风都没有,热死了!”父亲说:“怎么没风?风吹来了,怪凉快哩!”我不满地看着父亲说:“明明没风嘛,哪儿来的风?再去干活,人非得中暑不可,反正我是不干了!”父亲并不生气,耐心地说:“你感觉不到有风,是因为你的心静不下来。心静自然凉。你心不静,所以总觉得热。”我抬头看看父亲,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父亲接着说:“让心静下来,等风来!”
我极力让自己的焦躁和厌烦之气沉淀,努力让心静下来。深呼一口气,我放眼望去,绿夏葱茏,一派生机,远方青山隐隐,白云低垂,我的心慢慢静了下来。很快,我感觉到一阵凉风拂过肌肤,舒爽惬意。我兴奋地说:“爸,风来了!”父亲慢悠悠地说:“嗯,心静了,风就来了!你别看眼下这么多活儿,咱不着急,慢慢干,累了就歇会,很快就干完了。”
休息了一会儿,我感觉有了力量,又跟着父亲去除草。傍晚时分,我们背着锄头凯旋。此后的几天里,我每天跟着父亲下地。我不再那么焦躁,而是能像父亲一样平心静气。
后来,我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父亲教我等风来,其实是教我如何摒弃焦躁,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心静下来,一切都安宁了。
不久后,我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母亲.菜园
得知我家住的这栋楼被征收的消息,我是喜忧掺半,还有更多的不舍。喜的是我们终于拥有住新房子的机会了。(说心里话,这几年,看着同事一个一个搬进新居,我还真是羡慕。无奈我和老公的工资收入都不高,而且上有老,下有小,积攒不了多少钱,根本不敢往买房上面想。)忧的是我们将面临着筹钱的问题、找房子租住的问题、搬迁的问题等等一系列麻烦事。除此之外,我的心中还有许多的舍不得。舍不得这里的安静,我们居住的这栋楼在县总工会的大院内,紧靠沮河的防洪大堤,离街面约有100米远,夜晚听不到街上嘈杂的声音,可以静静地坐在电脑前写作。尽管可以隐约听到远处公园里的露天舞厅里传来的华尔兹或伦巴或探戈的舞曲声,但并无大碍;舍不得这里的邻舍,我们整栋楼总共住了六户人家,其中有三户是教师之家。有一户,两位善良的老人去年相继去世。还有两户虽很少打交道,但迎面撞见也总是很亲热地打招呼。还有工会的门卫,他是一位和蔼、慈善的老人,每次见到我总是热情地主动搭讪。这不,前几天遇到我,还说舍不得我们搬走呢!我这人本来就很感性,经他一说,我的心里也不觉酸酸的;还舍不得屋后的一块菜园,那是母亲花了近一年的时间一锄头一锄头开垦出来的。
这块菜园凝聚了母亲太多辛勤的汗水。那是2001年,我生女儿后,母亲来照看女儿。勤劳的母亲发现这栋楼房的背后有一乱石堆,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还有做房子后丢弃的破烂砖头,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母亲说:“兰子,我看楼下面的乱石堆荒着怪可惜的,你看我闲得慌,我想把它开垦出来种点葱蒜之类的作料,不知道有没有人说?”我说:“妈,说是没人说,不过,那个乱石堆太难开垦了,您年纪大了,要照顾小雅(我女儿),哪儿有时间和精力去开地呢?”母亲坚持要开垦,我也就没再阻拦她,只是叮嘱她别太累了,当心身体。母亲得到我的允许后,就开始了她的开垦行动。先是把那些乱石和废砖一个一个搬走,然后把上面的杂事用镰刀一棵一棵割断,最后才用锄头一锄头一锄头地开始挖。最艰难的就是挖地了。因为这里本是乱石堆,没有多少土壤,往往一锄头下去,挖到的不是松软的土,而是坚硬的石头或砖头,锄头被磕得蹦蹦响或者被弹得老高,为此,为了挖这块地,母亲的手掌不知被磨了多少个血泡。可她硬是坚持把这个乱石堆给开垦了出来,只不过,这不到一分地的小菜园,母亲却整整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完工。这期间,母亲该是流了多少滴汗水,磨破了多少次手掌,累疼了多少回腰啊!
这块菜园铭记着母亲太过深沉的爱。我知道母亲当初非要坚持开垦这块地的目的,并不是她闲得慌,因为带孩子本身就非常辛苦了,更何况她那时已经70岁了。她是想把地开出来之后,种点蔬菜,补贴一下生活的开支。虽然她没说出口,可是作为母亲的女儿,我又怎能不懂她的心呢?我心疼母亲,可又不忍拒绝她的这份深爱。母亲终究是实现了她的心愿,懂得种地的母亲在贫瘠的菜园里种上了各种蔬菜:辣椒、茄子、豇豆、苦瓜……我一直很纳闷,母亲是如何让这样贫瘠的菜地里长出那么好的蔬菜的。印象最深的是母亲种的豇豆和南瓜。早熟的豇豆生长期不长,然而一旦结起来,每天都可以摘几大把。吃不完的豇豆,母亲就把它煮熟后晒干,然后和腊排骨放在一起煮,那股香啊,一辈子也忘不了。听母亲说干的豇豆有养阴补虚的功效,产妇吃了还可以帮助化瘀血。一次,我做了人流手术后,母亲煮了一锅,亲自盛了一碗让我吃。还有南瓜,母亲在菜园的边上种了几颗南瓜籽。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南瓜的藤蔓长得十分茂盛,开出了一朵朵金灿灿的花。花太多的时候,母亲便把雄的花摘下来掰开,去掉花蕊和花蒂,洗净,加上鸡蛋、面粉和少许鸡精和盐,搅拌均匀后放锅里炸熟后吃。咬上一口,外酥内软,实在是美味佳肴。不仅南瓜花在母亲的手下可以成为我们的美食,还有南瓜藤,嫩的、老的南瓜,都让我们垂涎欲滴。记得有一年,母亲收获了7个老南瓜,我心血来潮,在家里做南瓜饼。虽然做的形状不好,但却得到母亲和家人的肯定,心里特别高兴。那一幕幕,一桩桩,如今回想起来,亦如发生在昨天。
后来,女儿上了幼儿园,母亲就回老家了。从未种过地的我和老公接过了母亲手里的锄头。还好,我从母亲那里基本上知道了什么季节种什么蔬菜。但由于缺乏种地的经验,菜种的和母亲比差远了。栽的辣椒总是无缘无故地就死了,种的南瓜只是疯长藤蔓不结南瓜,插的大蒜还没等成熟就发病了……尽管这样,我和老公仍是不灰心地坚持种着,一年又一年。后来,渐渐有了一些经验,每次吃到自己亲手种的蔬菜,感觉特别香。
2010年1月,老公遭遇了车祸,脑部做了开颅手术,出院后需要静养一年的时间。没人陪我种地了。老公说:“要不,菜园就不种了。你看你身体又不好,一阵风就可以把你吹走,哪儿有力气锄地呢?”(我体质不好,而且当时我还很瘦,才90多斤。)我说:“那怎么行呢?这是小雅她姥姥一锄头一锄头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开垦出来的,我怎么能不种呢?”老公拗不过我,只好心疼地摇摇头由我去了。于是,我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和不解的议论,绾起裤脚和袖子,硬是拼尽了力气,一锄头一锄头地把那块地给挖松了,种上了蔬菜。尽管着实把我累坏了,但我心里是踏实的。因为我把母亲的那片情和爱握在了手里。
如今,真的要和这块菜园说再见了,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因为我不能像搬东西一样把它带走。它将随着这栋楼很快消失。一年或两年后,它的上面就会高高矗立起全县最豪华的酒店。那时,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一小方土地上,曾经有一位伟大而慈爱的母亲,她在这里洒下过无数的汗水,她在这里留下了无穷的爱念。
记住父亲
抚一曲古琴,如一渔一樵,对答如流,道出了人世间的悲愁。那份洒脱的醉,让我羡慕不已。此时,有如一叶扁舟在碧波上轻盈地飘游;此时,有如那樵子背着闪闪发光的弯刀,撑起一担干柴在那陡陡的下坡处,坐在山边边的台阶上,用从容的眼神面对着那即将下山的夕阳,夕阳伴着淡淡的红霞。偶尔,那闲云野鹤也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忽而,渔人不再是渔人;樵子也不再是樵子,那小舟上摆上一张小桌,摆棋对弈,亦或斟酒对饮,亦或泡茶吟诗;你一局我一局,你一曲我一曲,你一句我一句,忘记了渔与樵,忘记了你与我。
这一切都是在古琴叮咚时的胡思乱想,其实这种幻想对于我来说并不切合实际。因为,那扣人心弦的音符,并没有让我放掉忧和愁。我突然在想,我什么时候能与父亲一起对饮,一起对弈,一起泡茶,一起吟诗?而母亲坐在旁边默默地注视着这父子俩认真的表情呢?听琴听音,听韵听情,自始自终,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我意识与情绪的起伏变化。是悲是喜,皆在一念之间。
昨天,认认真真地写了些记住母亲的文字,今天仿佛又缺少点什么,是不是就是关于父亲的文字呢?我不知道。或许正是心里的这份缺,让我在听古琴时不能如意达“琴境”,听不出那份深沉与悠远,却听出了对父亲的这份思念。
说起父亲,那得从一首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学的那一首小诗开始写:“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锄】引
锄,一个优美的动作。在父亲的手里是经历过几十年的实践与锤炼的。俗话说得好,熟能生巧,一点也没有错。父亲在锄草的时候,田里的地里的庄稼都能毫发不损。
锄头,一个轻便灵巧的农业生产作业工具。父亲常常把锄头的柄打磨的光亮光亮的,一点儿也不伤手。可就是那锄头不争气,一年一换,一年一换,也不知换了多少把。锄草、挖土的工具有很多,有“宽板型的”,有“平口型”的,有“二齿型”的,有“三齿四齿多齿型”的,还有“单齿三角型”的。有大有小,各不相同,功能不一。这些都是父亲常用的劳作工具。
记得小时候,田里农忙,父亲对我说:“飞飞,你帮我把这把锄头扛回家。”我们的几分田在一个叫“三坝”的地方,三坝,顾名思义,第三个小小的水坝。我从那里把锄头扛回家,大概也才两三里路吧,却扛得我肩头都起了泡。这也难怪,直到现在我还不会种田,或许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么?作为庄稼汉,必定有庄稼汉的本领。可我父亲还有些其他的手艺,那就是雕刻:石雕、木雕、碑雕等等。因此,现在我家里还有很多龙雕的砚台,这门手艺算是传承我爷爷的吧,可惜,他文化程度太低,也没有专注地钻研下去,所以学得不精;更可叹的是到我身上居然连毛笔都不会拿,图纸也不会画,更何况拿雕刻工具下“软硬之刀”呢?石雕为硬功,木雕却为软功。我暂且这么称谓吧!博古通今,多材多艺爷爷会不会对我们父子都很失望呢?
【禾】引
禾,在我们南方是必不可少的粮食作物。一些地方种两季,一些地方种一季。我家是种两季的,因为气温比较高,海拔比较低,而且稻田也比较少。稻田分得少也因为村里是要分队的,我们家分的小队,人口众多,所以稻田就分得少,这主要是根据父亲所分配的队而言的。土地的问题,我们是无能为力的,所以,粮食够吃就行了,不曾有过盈余。
我们家在插秧前是人工用锄头挖的田,比机器耕作要细得多,十来石稻谷的田,就是父亲一个人用锄头一锄头一锄头地挖出来的。看到父亲那一身的蛮劲,我心中就起鸡皮疙瘩,钦佩油然而生。
打秧苗是最困难的事情,我们那里的春天还是较冷的,所以春天播种要先“做芽”,把“谷种”放在温水里浸泡过,装在箩筐里,用稻草密封好保温;然后,放在大木桶里,每天换温水,直到发芽半寸长,才撒到秧田里去。这些活儿只有父亲一个人才能做,我们只能看着秧苗长大,不让鸟雀啄走就行了。
插秧时,父亲一个人在前,母亲、我哥和我三人依次排列,我当然是排在最后面的,因为我最小;也因为父亲的手工插秧插得最正,插得最直,插得最快,插得四四方方,匀匀称称,在村里称得上是插秧的高手。插秧是一门技术,也是一门生活的艺术;而我,则躲在后面慢慢腾腾的,总怕被蚂蟥叮上一口,这不说我还真被叮了一次,后来总有一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之感。毕竟那时年少,尚可原谅。
插秧后,要有节奏性,有规律性地来田里灌水,有时还要“拔苗助长”,给一些我们插得歪歪扭扭的秧苗扶正增高。之后,父亲还要带领我们一个月除两次草、松两次泥,这一切完完全全是手工五指代替锄头的劳作,点头哈腰的,的确很辛苦。
一个月要施几次肥,用多少肥料;一个月要打几次农药,用多少农药,怎么配比;什么时候,什么季节防制什么样的昆虫什么样的疾病,这一切都要靠父亲的经验灵活掌握。
收稻谷前,要停水,旱田,这也不是我能掌握的。真正到收稻谷的时候才是大农忙。我父亲踩打谷机,母样又割又筛,哥哥帮忙割,我就帮忙一把一把地往打谷机上递,很轻松的活。看着父亲高高在上,踩着打谷机,轰隆轰隆的,威风凛凛的样子,我恨不得马上长大,也帮忙踩几下,可是我那小腿儿不够长,只能望洋兴叹。
其实踩打谷机是最累的活,最累的活都包给了父亲做,像收好的稻谷,筛好的稻谷,用箩筐装好,早上有晨雾的将近两百多斤,下午的也有一百七八十斤;不要以为,我说的这箩筐是实实在在的一石一百斤,不是的,我家打的箩筐是超大型的,只有父亲一个人才能每次满筐满筐的挑回家。
挑稻谷回家,全都是上坡的小路,有两三里。父亲每年每年地挑,也不知花费了多少的气力。稻谷挑回家后,其它就是母亲的活了,什么晒干呀,用风扇扇去不饱满的颗粒呀,那得母亲一人操作了。
金灿灿的稻谷收回家后,再把稻草做成稻草人的形状,也带回家,最后又重复着挖田的运作,一锄一锄。父亲又一个人在农田里忙活好一阵子……
【日】引
烈日当空时,父亲每次出门,头上带一顶“野麦草”做成的凉帽,腰上绑一条黄黄的汗巾,肩上仍然是那把钝钝的锄头,锄头柄上挂一壶“茶叶籽”泡的浓茶,右手拿一把“野麦草”打成的扇子,摇啊摇的,像蝴蝶扑扇着翅膀,又有点像诸葛亮的那副神情,神机妙算的神气。这扇子很实用,比电风扇还好用,即经济又实惠,都是母亲心灵手巧的杰作,外面买也买不到。不过,父亲再怎么摇扇子,再怎么悠然自得,也逃不掉这原原本本的庄稼汉的形象。
【汗】引
汗,是每一个人都必定有的。可我忘不了的是父亲的汗。父亲的汗不是一般的汗。在干农活的时候,那汗珠大得像雨点,把全身浸透。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父亲一边用汗巾擦,一边拧,拧得桌子下边一滩的水。在我们农村,迷信一点的人说,检验命苦之人有两大标准:一为容易出汗的人,一为手指头很短、很粗、很粗糙的人。这样看来,我的父亲的的确确完完全全符合这两大标准。而我的手指头,以及我的汗都与父亲一般,那么我也要做一辈子命苦之人了么?我不甘心。不过,还好,我也明白一些科学道理的解释,关于汗腺的问题,关于指头手掌的问题。迷信的碰巧也就不以为然了。
【土】引
土,人的最终目的地。常言道“入土为安”,可父亲常开玩笑着说:“我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整一辈子。每天每天,十指与泥土打交道,将来不再入土为安了吧!我想我该上天堂才对呀!”父亲有时也是非常乐观的。只是现实总归是现实,无奈总归是无奈,有些事情不得不让人走向堕落。
【餐】引
说到盘中餐,我最佩服的是父亲能吃。之所以父亲有胃病可能与吃有关,不仅仅与喝酒有关。父亲的吃包括三大方面烟。
首先,除了零食不吃外,其它都是美味佳肴,俗话说得好,能吃就是福啊!我想,父亲在食欲这方面是占绝对优势的,不像现代人那猫腻的样子。父亲吃菜时一般都是独自一碗,喝汤也是独自一端的,我们坐在边上只能看他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咽地吃,一边汗流浃背地喝。我们都能体会到做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劳动力的辛苦。
再者就是吸烟,这算是父亲吃的另一方面。父亲没烟时,心乱如麻,就像吸毒一般。有时心烦一天抽三包“壮丽牌”香烟还闲少。有时一个晚上一支一支抽到天亮,烟头一大堆。
最重要的还是喝酒。谈及喝酒,这是中国的一大文化,自古以来英雄爱酒,诗人爱酒,文人爱酒,艺人爱酒,政治人物爱酒,情场、商场、官场、战场种种场合必须都要有酒。可谓,有酒无所不通,有酒无所不解呀。父亲不算英雄,更不算那些“横七竖八”的大大人物。可他偏偏最爱酒,从来没有人说我父亲不爱酒的,只有人说,怕酒遇到俺爹,一发不可收拾。在酒桌上,父亲有争强好胜的脾气,也有好划拳、好吹牛的习惯。那些“酒疯”一上来,大家拉拉扯扯,赖皮的赖皮,扯淡的扯淡,一喝就是两三瓶白酒,父亲就极有醉的可能。他不像我,说不喝就不喝,以“八戒”克制,以“适度”为准。
不在酒桌上,父亲有时也偷偷地喝闷酒,少则一小碗,多则一斤。而正常的日子里,中餐晚餐各一两碗白酒。农村里吃白酒,好像没有听说过用酒杯的,只有用大小碗之分,在我家那得用大碗。这些酒都是自己家酿的谷酒,辛辣,香醇,度数很高。
父亲以前的工作与生活很大程度上吃了酒瘾的亏,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父亲的三大瘾是:烟瘾、赌瘾、酒瘾。烟瘾、赌瘾到如今没有出现过什么严重后果的事情。而酒瘾就不同了,酒瘾让他跟别人疏远了,跟朋友间闹翻了,把工作吵掉了,把母亲毒打一顿,把亲戚痛骂一顿,把别人横打一通。砸的砸,摔的摔,丢的丢,什么东西在他的手里留得住完完整整的吗?甚至是一个家庭的完满?
正是因为父亲的脾气与母亲的脾气格格不入,才有我的选择。选择母亲的性情,勤劳、淡然、俭朴、默默无闻是正确的,先择母亲的柔弱却是不对的。选择父亲的不怕苦,不怕累也是正确的,选择父亲的脾气、性情、习惯那是绝对的错误。以人为镜,正言行。这在我的心里早已经看得太清楚不过了,所以,才有我的“八戒悟空”的思想。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排除了父亲不良习气之后,我发现父亲值得欣赏的地方还有很多。他的很多才艺方便显示,他是一个很聪明灵活的人;有时他也抢着和我一起把玩一下笛子;有时他却要动手自己做一些木匠石匠的活。而最重要的还是父亲的俭朴,有如父亲对粮食的珍重,或许正是亲手种过的,当然知其辛苦,粒粒皆辛苦啊!
当今社会,还有多少人再讲粒粒皆辛苦呢?一边嘴里高唱朴素,一边又是繁华予以标榜,搞得个富丽堂皇。吃的,穿的,住的,行的,玩的,乐的,浪费都是一个无底洞,一塌糊涂。在富人不能吃的标准下,多少农民伯伯辛苦的果实被废弃了,穷人却吃不到这个标准的东西。何况富人的高标准,穷人怎敢奢望?
人类的矛盾在于穷人与富人之间,什么才是真正的标准。设立了富人标准后,穷人还要不要生活呢?以富人为标准,就是伪善。从当今的政体上看,富人掌权,名人掌权,企业家掌权,有利必有一弊,弊在维护阶级利益的同时,与社会底层的弱势群体距离越拉越远。
我坚持了父亲的粒粒皆辛苦的朴素唯物主义观点。所以,我一直要求自己,淡然再淡然,支持物质上的富裕,却绝对反对物质上的浪费。如果一个孩子端碗芝麻糊,要把碗舔得干干净净,早已不会得到人们的同情与赞扬了,就如在食堂里、酒店里一车一车的食物残渣往外运一般,人们已经习惯了奢华浪费,习惯了吃饭时碗里留一口饭一口菜,习惯成自然。我想,社会的主流意识在某些历史时段必定会有一起一伏,就如“雷锋精神”不必存在的论调一般。而我父亲要我做的依然是那个吃芝麻糊的小孩,我也愿意做……
古琴韵声声,像那流水潺潺,灵动的音符,不变的旋律,追述远古,弹到如今,飞越未来。突然,戛然而止,那余音却在脑海里环绕。我想,我不仅要写下这些余音洒脱的醉,醉里的思念与记忆;更要把这些杂碎的文字继续记录下去……
墙上那几把锄头镰刀
文/毕寿柏
在老家的厢房土墙上,至今还挂着几把锄头镰刀。好多次清理院落时,母亲说,这锄头镰刀多年不用了,扔掉算了!可每次拿起后又将它放下,心里总有些恋恋不舍。
这锄头镰刀算起来足有二十多个年头没用了,锄头镰刀早已锈迹斑斑,没有了当年银光闪闪的风姿,但每每看到它们,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头顶烈日、挥汗如雨地铲地割地的情景来,就会想起那些忙碌而温馨的岁月。
杏花怒放的三月里,正是小苗出土后拔苗铲地农忙季节。田野里小苗水灵灵地伸着小手,一片片绿油油招人稀罕,等待着农民来间苗、除草。这时候锄头就大显身手了,除去田间的歪苗、弱苗和杂草,锄头是铲地除草的“好帮手”。为了除草松土,农作物一般都要铲一遍二遍,有的地块杂草多得铲三遍。农民最懂得“莫问收获,但问耕耘”这个道理。
到了秋天,麦浪起伏、谷穗飘香,田野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金秋丰收的激情飞舞盘旋、高歌欢唱时,父亲总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天天到地里察看庄稼的长势,每次总是习惯性地揪下一两颗谷穗,轻轻地搓去谷壳,露出黄澄澄饱满的谷粒,随手抓起几粒轻盈地丢进嘴里,然后幸福地咀嚼起来……接下来,父亲开始为何时开镰做起充分准备,他乐滋滋地从厢房墙上摘下那几把休憩了一年、满身锈迹的镰刀,坐在院里空地上,“噌、噌、噌”开始磨起镰刀来。父亲时而蘸点儿水,时而用手摸摸刀刃,几把镰刀磨得铮亮锋快,直到满意为止。
那天一大早,父亲把我叫起来,兴奋地说:“小子,快起来,今儿个咱割地去!”此时我睡意顿消,麻利地穿衣起床。母亲早已贴好了一大锅玉米面干粮,还熬好一盆倭瓜,一家人吃饱喝足,再灌上一大塑料壶凉水带上。毛驴迈着细碎步子使劲拉车“嘚、嘚、嘚”显得异常欢实……
迎着清凉的晨风,田野里阵阵沁人心脾的庄稼香气扑面而来,顺着田间小路我们很快来到自家地边。父亲、姐姐和我一字排开,躬身蹲步,向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地头开始挥镰收割。只听“嚓、嚓、嚓”声声入耳,大把大把的谷子堆成整齐的一溜,像排列有序的队伍。不到一会儿,一亩地的庄稼就撂倒了。到了晚上手不知不觉就磨出几个水泡,平时不知道啥叫“腰疼”的我也感觉腰背特别不舒服。当看到自己劳动果实堆满了场院,感受收获的幸福,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赶上割玉米高粱,秸秆就当“甜杆”吃,既解馋又解渴。收割大豆时得到父亲允许,还可以烧一小抱毛豆,新鲜的毛豆不但满口香,还挺解饿……
岁月悠悠满是爱,一把锄头一把镰刀留给我们的是一生情。挥锄铲地、挥镰割地的年代随着时光的河流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耕地再也看不到牛拉人扶——人扶着犁杖,点种、滤粪、打磙,间苗、除草、收割。如今哪一项也不需要人工了,从春种到秋收全部一条龙机械化。想起三十年前一家人在一起,夏天拔苗、除草,秋天挥镰、打场的那些日子,虽有些艰辛,却是充实而美好,充满了温馨和快乐!
望着墙上锈迹斑斑曾经使用多年的锄头镰刀,就像多年不离不弃的朋友和伙伴,熟悉而亲切!触景生情,忆往昔思绪翻滚、百感交集!乡村许许多多难忘的人和事,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现在,只有不尽的感叹,感叹这飞速发展的新时代、新变化,更感受到我们的小康生活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