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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文章

2022/12/17经典文章

县城文章(精选20篇)

尊老宴

文/王守仁

今年重阳节那天,在孟津县城黄河路聚缘大酒店,举办了一场由百余位75岁以上老人参加的“尊老宴”。举办这个宴会的人叫王素芳。

王素芳何许人?她原是白鹤镇桐乐村的一位基层干部。1961年她结婚之后,先后担任村妇联主任、副支书、村委会主任、党支部书记等职。

桐乐村原来是个穷山村,王素芳带领大家艰苦奋斗几十年,打水井、垒石坝、造良田、平土地、修公路,曾两次获得全国“三八”红旗手称号。

2012年,王素芳退职了。但她闲不住,带领4个子女在县城办了3家餐饮企业,最大的一家就是聚缘大酒店。酒店办成了,王素芳却不当老板,而是当了一个“打工婆”,工作是负责蒸馍,每月领1000元工资。另外,酒店里的废酒瓶呀烂纸箱呀,也归王素芳支配,她想过充实而快乐的生活。

2018年春节前,桐乐村的副支书王玉南来县城办事,王素芳问及乡亲们的生活情况,王玉南说:“总的来讲,多数人家过上了好日子,但仍有一些‘窟窿户’,由于种种原因,仍然比较贫困。”

王素芳坐不住了,吃肉也不香了,觉也睡不着了。她决定春节前回家看看。

她算了一笔账,她领到的1万多元工资,除去花销,加上一年卖破烂的收入,还有万把块钱。她决定用这些钱买成物品,为乡亲们过年添点儿喜庆。跟儿女们一商量,大家都举双手赞成。

2018年1月30日,雪住冰消,王素芳带着儿孙,拉着太空被、食用油和烧鸡等慰问品,看望了全村34户人家和白鹤镇敬老院的48名老人。

也就是在这一次回村慰问中,村里有的老人念叨,一辈子没有去过县城,没有进过酒店。这让王素芳陷入了沉思。

转眼快到了重阳节,王素芳想趁这个节日,把村里75岁以上的老人请到县城,让大家转转看看,中午在酒店吃顿饭。她的这一想法,得到儿女们一致拥护:“不管来多少老人,这顿饭,我们包了。”

重阳节那天上午,桐乐村100多名老人,在儿女们的护送下,兴高采烈地来到聚缘大酒店。王素芳及儿女们站在酒店大门口,热情相迎,并给他们一一戴上大红花。81岁老人周俊峰握着王素芳的手说:“你可真会想,今天让我开眼了,县城拾掇得这么好,酒店开得这么大。我长了见识,值啦!”

席间,老人们喜笑颜开。王素芳挨桌为他们夹菜、敬酒,一派其乐融融的祥和气氛。

一段记忆

文/我要吃世界上最大的饼

起风了。灰尘渐渐地从窗纱涌进来,抬眼迎接,又清凉又温暖。

穿了一条碎花粗麻长裙。蓝绿相间的花朵,灌满了风的样子。这条裙子是很多年前在山西的一个小县城买的,那时我还在读书,沉迷于古建筑,经常一个人穿梭在古城幽暗的巷子里,找那些破破烂烂的老房子。屋顶半边塌陷,被茅草包围。挂了古式的红灯笼。忍不住拿手机拍下模糊的照片,雨中路灯的惨淡光晕下,有一种令人心醉的朦胧。

那个小县城也是多风的,而且风里带着沙,刮得脸颊刺疼。丝毫不影响我的热爱。一看到青砖就兴奋,跑过去用指甲扣一块放在掌心里细细摩挲,恨不得吃进肚子里。进那种又脏又旧的铺子,看绮丽的绸缎衣服和成匹成匹的棉布。大团大团的碎花,色彩纷杂。从来没有买,只是看,用眼睛记忆。也站在路边看金鱼,挑最小的买下来送给别人。他养在脸盆里,细心照顾,却仍旧毅然绝然地死去。浮动和呼吸只是假象,冰凉的躯体里面,掩藏着一颗坏掉的心脏。鱼要养单数,它喜欢寂寞,寂寞又脆弱,灵魂无声无息地消失,来不急拯救。

县城的十字路口有一座鼓楼,很高,显得有点突兀。我有时走到那里,会不自觉抬头张望。楼顶的匾被重新漆过,颜色艳丽,红得像血。古老精细的木雕窗结满蛛网,终年关闭。里间放了什么东西,无法知道,那窗是推不开的。它关的太久了,切割的木料似被时间偷偷粘合在一起。

因为漫无目的,站在鼓楼底下的十字路口经常不知道该往哪走。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空气污浊,行人车辆不断穿梭。可以隐约嗅到那种类似于幽昧的气息。我像是被世间遗忘了。

和不同的男子在鼓楼街道上漫步。占卜的老人隐藏在矮窗后。卖手帕和草帽的妇人在路边搭起摊子,阳光从篷布缝隙里斜斜地倾洒进去。清凉的午后,烟火香气。像被圈进一个古老的梦里。那些男子都是很好的朋友,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我是那么的需要被保护,让他们可以轻易看见我的眼泪。都是些相似的人,知道对方要什么,彼此温暖。因为怕走散,也会拉着我的手旁若无人地奔跑,在大风呼啸的夜里相互拥抱。身体的接触与爱无关,更多的是共处的舒适,完完全全地坦露。似乎也可以产生恋情,但那种炽热而迅疾的情感没人愿意触碰,因为怕失去,一心只想维持在最安全的状态。

不必让太多的人在你的生命里留下过深的印记,以伤害的方式,待到终于走散的那天,才会干净释然。每个人都是多面的,在不同的人面前,呈现不同的自己。眼睛会蒙尘,有些关系要到很久之后才能看清楚,很多感觉都只是错觉。

遗憾没能和他在这条古街牵手漫步,那个唯一确认爱着的人,却始终没有。太强烈的感情,是一种危险关系,只顾纠缠占有,无法快乐安然地共处。我们以为时间足够长,长到不必刻意纪念,待到终于明白过来时,爱和誓言早已从指间悄悄地溜走,像孤立无援的水珠被烈日轻易吞没,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有时天黑了还在古街逗留,刚下过雨的路面蓄了水,亮晶晶的斑点。浪荡男子成群结队地从身边走过,空气里的酒味不会消散。有人开口叫我,装作没听见。淘一本毛边小书,爬上快餐厅的二楼找一个靠窗的位子看起来。店里的音乐声起伏,客人来回走路的脚步声,无法参与进来。累了就向窗外张望,天色半明半昧,路灯闪着陌生的光,不断有人从街角转弯处消失。一个人默默地流泪,总也想不清为什么,我们要以这样的方式存在。

事情总会结束,时间不会停止。辗转离开,一切都显得迅疾。我在毕业五年后有机会回来这个小城,惊愕地发现已不是它。他们谋杀了它。旧房子被拆了,青砖碎成一块一块的,堆在角落里。爬墙虎细长的藤蔓瘫软在地上,像病危的老人,吐着最后的喘息。过不了多久,那里会出现一座仿古的建筑。已经消失的和正在消失的宝贝,生活过的证据,被日益摧毁。那段在青石板路上悠悠荡漾的日子,我得到过的泪水和温度,爱过的人,通通都消失不见。很少有人会记起,变成一段古早的记忆。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某个地方,十年二十年或者更长,就不要再回来了吧,它的每一处改变我都没有见证,要怎样去与世间交汇,与时间对峙?

只因我是一个顽固而死板的人,经不起时间的折腾。

思念

文/魏怀谷

中秋节越来越近了。七年前,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我的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留给我的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思念……

我们村是亦渔亦农的滨海村庄,大多数家庭除了要结网打鱼,还有干不完的农活。村里的大人绝不清闲,但小孩无忧无虑,结伴放牛就是其中最美妙的时光。

将牛赶到草坡后,把牛绳一丢,便是玩耍的广阔天地。春天撷野花摘野果,夏天采莲蓬捉鱼虾,秋天斗蟋蟀放纸鸢,冬天烧薯窑煨田鼠。一年四季玩法层出不穷,常玩常新。

然而,这些于我却是可望而不可及,只有羡慕的份,因为妈妈坚决反对我们家养牛!

当时,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牛。大部分农事,特别是犁田耙地靠的就是牛,一头牛干活,三个成年劳动力都赶不上;更重要的是牛还是丈量一般人家财富的标尺,连女青年找对象都要看男方家里有没有牛,有多少头牛。难道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一向不傻的妈妈算不清这笔账,弄不明这个理吗?

妈妈只读过一年半年私塾,识字不多,用她的话说就是斗大的字认识不到一箩筐。但这些都不影响她尊重知识,尊重文化人。在她心中,读书永远是第一位的!

为把我们兄妹往读书路上引,她常常带我们到二十里外的县城,让我们感受县城的文化,让冲出小渔村的美好愿景在我们心里扎根。一旦发现我们虚度光阴荒废学业,她就会恨铁不成钢,唠叨不停。

要是条件允许的话,妈妈肯定会效仿孟母三迁。你说,她会让我们去放牛吗?

我们兄妹终将没有辜负妈妈的期望,没有像村里那些放牛的孩子玩野了心,又赶上恢复招生考试的好时光,大哥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绩被县一中高中录取,次年我又以同样优秀的成绩考取了该校初中。我们家双喜临门,成了四乡八邻的一段佳话,妈妈自然高兴。

那时,国家已对统购统销渐渐放开,父亲捕获的鱼虾可以自由买卖了;我们家又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这样一来,家里的活越来越多,一下又少了我和大哥的帮忙,妈妈肩上的担子自然更重了,从早到晚,手不停脚不歇地忙着洗衣、煮饭,除草、施肥,织网、卖鱼……即便是这样,妈妈还是不嫌辛苦,隔三差五地到县城来看我们,带着令同学们羡慕的香喷喷的鱼虾,有时还会夹带一些诸如煎堆水籺之类令人垂涎的东西。

妈妈生活朴素,省吃俭用,自己所穿的衣服大多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她常说,衣服新旧无所谓,干净就好。但,自从我和大哥到县城读书后,她又常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怕我们穿得寒酸,让城里的同学笑话,总想方设法为我们做新衣裳。其实,那时大家都穷,在同学们当中,我的衣服算是比较多的,也是比较好的。记得初一第一学期期中考试结束的一天,我们十多位同学在晚修课间到数学科黄老师宿舍,抢先查看分数。正当我们蜂拥在黄老师面前时,突然,黄老师指着穿着崭新、宽大、有点不大合身衣服的我,怜爱地说,真像个“姑爷”。此后,“姑爷”这个雅号便替代了我的名字,在我们班里叫开了。直到现在,有的同学还会这样叫我,每当此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念起妈妈来。

我到县城工作后,妈妈也随我住到了县城。名义上是我照顾她,实际上是她放心不下我,要帮我。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妈妈就是我们家里的定海神针!有她在,小孩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我和妻子再不用过于惊慌,手足无措;家里的大事小事也变得井井有条了。

客厅的电视节目正在播放歌曲《懂你》:“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我不禁问自己,我真的懂妈妈吗?

在中秋节到来的时候,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我只有扯下缕缕月光,化作绵绵的思念……

五十年前的春风百里

文/李秀芹

那年年初,我和老洲经人介绍认识了。一周后,介绍人来告诉我,定个日子,让老洲陪我去县城逛逛,买几块布做几件衣服,我一口答应了下来,

到了那天,我在学校门口等他,他用自行车载着我到了县城,说是时间还早,领我逛逛公园。我俩围着公园逛了好几圈了,实在没什么可逛的了,他突然说,市里公园比县城公园大多了,问我想不想去。我见他兴致很高,便答应同去。市里公园离县城五十里路,他骑车载着我走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市里公园正好中午,我俩买了一笼屉包子吃了,在公园逛了一小时,便开始返程。

去时容易,返程难,老洲明显体力不支了,骑车骑得很慢,骑一段路后就得停下休息一会儿,就这样,骑骑停停,回到县城,百货商店都关门了。老洲不好意思地说,都怪他,非要去市里玩,布也买不成了。

既然已经关门,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我回到学校第二天,老洲骑车来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块花布送给我,原来老洲为昨天的事情深表歉意,特意一早赶去百货商店,进去买了一块布,让我做两件衣服。

我当时非常感动,没想到他这么有心,瞬间对他好感倍增,告诉自己,虽然他家里姊妹多,经济条件不行,但他人好,便可嫁。

我们结婚后,老洲才告诉我,那年春天那次逛公园,其实是他故意的。他兜里带的钱不多,怕到了商店我狮子大开口,买这买那,他消费不起,便想出了这个计策,载着我去市里公园游玩,回来路上想方设法磨蹭到商店下班,这样合情合理地躲过了“灾难”。而且那块花布是他妹妹买来做衣服的,他借来用了,我若收下说明我俩有“戏”,若嫌贫爱富,不收,他物归原主,还给妹妹,也不会损失一分钱。

我开口,老洲你心眼也太多了。老洲说,我这不是心眼多,是被穷逼的。不过那次骑行去公园,现在回想起来也挺浪漫的,因为那是我俩唯一一次二人游。后来结婚有了孩子,偶尔去公园也是陪孩子玩。我和孙女说起这件事,孙女说,奶奶,这哪是浪漫呀,这是我爷爷抠门,他一边陪你看风景,一边想着算计你呢。

这又如何呢,若不是抠门,他也没力气载着我来回走了一百里,让我春风得意了一路。

县城的老街

文/于俊杰

复兴街是静海县城最老,也是最长的一条街。说老,是因为从有县城开始就有这条街,说长,是因为过去县城不大,这条街贯穿县城南北,蜿蜒三四里。两侧是卖杂货的小铺子和菜店,路边有轧白铁烟囱的、磨剪子戗菜刀的、编筐编篓的、用废旧铝丝铝块倒锅的,有推着独轮木头小车卖糖果的。街尾崩爆米花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一道白色蒸汽伴着一股香味窜出来,引得孩子们端着一簸箩玉米粒来排队。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满街穿行的顾客,挤满了整条街……这里曾浓缩了小城美食文化的精髓,也照料了小城大部分人的衣食住行。

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是腊月二十六的大集,老街被无限地延长了,还拐了弯。卖东西的人天不亮就抢占有利地形,直到下午5点左右才离场。本来不算宽的老街中间也被摊贩们占上了,赶集的人都是被后面的人推着向前走的。大集上不只是人多,还有充满年味的鞭炮和春联。红彤彤的春联铺满了半条街,在街上现写现卖,围观的人特别多。天气虽然很冷,但“书法家”们热情高涨,“黄金万两”“日进斗金”的组合字,单个的“福”字,还有经久不衰的“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人和家顺百事兴,富贵平安福满堂”……常常赢得一片叫好声。

近些年,老街东侧新建了楼房,还铺上了方格地砖,像个小广场。越来越多的人走出老街,住进了现代化小区。不见了以前路边的手艺人,取而代之的是一帮大妈们随着欢快的节奏翩翩起舞,安闲而惬意。

只有这条无数人走过的老街还安静地盘桓在岁月里。老街,见证了小城的变迁发展,倾注了小城的回忆与情感,成了小城的灵魂所在。尽管岁月流逝,但它承载的历史和情感却不会被抹去。过年时,人们依然会像候鸟一样回到老街,回到那久远的旧时光中、回到这灵魂出发的地方、回到老根的怀抱中。

故乡渐渐远去

文/小郭

今年以来,由于种种原因,似乎我回故乡的次数多了起来。石海坡,这个华北平原上一个最普通的小村庄,就像放风筝的人,让我那颗游子的心牵扯不断。每次踏上这片热土,村里的人和事及其背后流淌的文化,都会铺陈开来,弥漫眼前。我的父老乡亲,我的村庄小路,我的树林校园,魂牵梦绕,流连忘返。但那些古朴纯真、自然美好的东西却渐渐远去,故乡也只在记忆中了。

我的故乡位于索泸河东岸,原河两岸是茂盛的树林,村庄倚河傍水,周围是肥沃的河滩地,村北更是一片杨树林,林间是长年不干不旺的整片湿地,水草茂密。如今河道断流,湿地消失,树林伐掉,就连村里村外能见到的树也越来越少。其实,农村的步伐一直紧跟着城市。城市变成了钢筋水泥的丛林,楼越来越密。农村也不例外,宅基地放了一块又一块,没几年的时间,小时候村北那大片杨树林就变成了一户挨着一户的街街道道。那些或直或弯或粗或细的杨树,连同林中清晨的鲜露、午间的鸟语、傍晚的清风,只能作为一个符号,哗哗啦啦地飘荡在淡淡记忆里。

曾记得,小时候,各家各户房前屋后都种树,什么树都有。村子以外的路边、地边、池塘边也种,多是柳树。那些高高大大的柳树通往田间地头,预告着春的来临,遮挡着夏的暴日,连接着一个村和另一个村。如今,它们被砍了,以几块钱的价格卖掉。细长的柳条编成的鞭子、翠绿的柳叶做成的哨子也只能存在于童年时光里了。曾有无数个春天,老师带领着我们到野外去,挖坑、栽树、浇水。可惜那好像也就是一堂劳动课而已,我们用心地学会了种树的步骤和注意事项。但当年种下的树,却没有一棵活到了现在。如今,我站在村庄高处,放眼望去,连片错乱的砖瓦房突兀着,只能看到零星散落的树木,很多还是最近两年补种的。

村北那条路,是通往县城、乡镇,连接四方的柏油路,宽阔平整,大车小辆,来往不断,城乡客运开到了家门口,跑趟县城也就大概20分钟。路连着村,村傍着路,很多人家出门就是路,平时在村里串门,路又成了街;在村内行走,要时刻提防过往的车辆,孩子上学,家长都需要全程接送了。过去,进城大都骑自行车,驮点东西,上坡推不动,下坡刹不住;岁数大点的出远门赶毛驴车,进一趟城要跑一整天时间,不会骑自行车的妇女,有的一辈子都没进过县城。那时,我和小伙伴上学放学,也无数次走过这条坎坷的小路上。路两边是粗壮参天的杨树,几个人合抱不过来,一到夏天枝繁叶茂,成了天然凉亭,路上也没车,一群小孩儿玩累了,躺在路中央就能睡觉,避暑又解困。如今,这些都成了回忆……路修好了,机动车辆猛增,交通事故却开始多发,每次回家,这些成了乡亲们闲谈时绕不开的话题。

紧挨村北那条路旁,有一排整齐红瓦砖房的院落,是村里的中心小学。有近100名学生,4个老师,学生大都是留守儿童。我当年的小学同学还一直在这里坚守着,承担着“教书育人”的园丁职责。“学校勉强维持着”,她告诉我,“小学的师资力量不强,勉强能教授小学四年级的课程。当然,如今村里的生源也少多了,外出打工的年轻父母,大多数把孩子一道带出去,在外面读书。乡亲们现在比过去也富裕了,有的在县城买了房,也愿意让小孩在县城上小学读书,因为那里的教学质量肯定比村里强。而村里的小学,一个年级一个班,有的时候连一个班也凑不起来了。”其实,在故乡,孩子们上学读书没有太大的情怀,为的只是丢掉祖祖辈辈手里的那把锄头。他们对读书的尊重,表达的只是对另一种生活的憧憬,早已没有了我们那个时代刻苦发奋的精神和追求了,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更没有了对识文断字更高看几分的认同。那些考不上高中、没有接受完义务教育的孩子,便选择外出打工,或在家务农,大部分人会很早结婚,生儿育女,开始挑起生活的重担,过上了富庶的生活。我儿时的那些小伙伴,大都已做了爷爷奶奶,颐享着家庭天伦之乐。

每次回到故乡,我都是一番寻觅,一番拜访,最使我心痛的是那些熟悉的老人连同他们居住的土坯房屋全都不知所踪,惟留下一座又一座荒凉的坟茔。记忆中的故乡永恒在梦中,现实中的故乡却永远消失在眼前。从所遇的一张张陌生又年轻的脸庞中,我猛然惊醒,再过若干年,再提及故乡,或许真就印证了范伟的那句话——“我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只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没的”。那时,将是一种欲知而不得知的无奈,对故乡的记忆或许早已沦陷在岁月的洪荒中,是到了留住她的生命轨迹的时候了!所以,记得住乡愁,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路走来,故乡渐行渐远。村庄依然是那个村庄,人却不再是那时候的人,记忆中的村庄在时光流转中也渐行渐远,喜哉忧哉?说不清。或许,过去的村庄也是从更远的过去如此这般一步一步蹒跚而来吧。我的故乡啊!

我的心在等待

文/蒋育亮

“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经过一家商店门口,忧伤的歌声,飘然而至。

我停下脚步,嘴里情不自禁地跟着哼了起来。唱到最后一句,我亮开嗓门,大声吼出:“我的心在等待在等待!”路过的行人,皆用异样的目光瞟向我。

这首歌,我已不止唱了百遍。

那是因为他。我和他,至诚至交的好朋友,却为一件小事,形同陌路。

那年,我们中师毕业,面临分配。我和他相邀,决定一起申请去全县最边远的山村小学。分配方案出来,我去了离县城200里的旮旯屯小学,他却留在了县城小学。我百思不得其解,认定是他欺骗了我。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我找到他,一顿大骂:“你这个骗子!你这个伪君子!”他张嘴想解释,我那容得他说话,转身将他赠送予我的毕业礼物狠狠摔在了地上,怒发冲冠而去。

事后,他多次打我电话,我不理;他多次登门来我所在的学校,我拒见;还写了好几封信寄给我,信中反复解释,我不回。我暗暗发誓,割袍断义,这辈子再也不会理他了。

时光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三年就过去了。那天,县里组织去他所在的县城小学交流听课,我悄悄打探他的情况,却大吃一惊。学校老师告诉我,他在学校呆了一年多,表现很不错,但后来却要求辞职离去,学校老师都挽留他,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

他去哪了?我到处打探,却不得而知。

多年后,我从一位同学处获悉,他去西藏援教了。同学对我说,刚毕业那年,他父亲病重,组织上得知后,将他留在了县城小学。一年后,他父亲去世,他便强烈要求自愿去了西藏。

我翻出和他的合影,默默凝视,心里在呼唤着他的归来。

可时至今日,我们仍然没有联系上。也许他彻底生了我的气;也许,他所在的学校,偏僻闭塞无法通讯。但有一点我明白,他去西藏,是用实际行动证明给我看,他不是骗子。

“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我的心在等待在等待”,无数次,我遥望着西藏方向,唱起这首歌。无数次,在梦呓中,我唱起这首歌。

我的心,真正在等待。您知道吗?

回乡的路

文/刘晓林

我的老家在淮北平原的农村,距县城三十多里路。北淝河从村子南面由西向东流过,一条大路从村中穿过。这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公路,也是我回乡的必由之路,几十年来,在这条路上有着我满满的回忆。

印象最深的,是上世纪60年代中期,我十岁的那一年秋天,父亲、叔叔带着哥哥、我和妹妹回老家。当天早晨五点乘坐长途汽车,上午十点多到了县城汽车站。

那时,从县城到家乡只有一条砂石路,既没有农运班车,更没有出租车。听父辈们说,那时往来县城全靠两条腿,如果能搭上马车,就算是很幸运了。那天下车后,叔叔便是一个人徒步向家走去。父亲因为带着我们几个孩子,便在城里寻了一辆人力三轮车。那是一辆乘客坐在前面木质的车座上,车夫在后面蹬的车子。

出了县城不多远,天上就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茫茫田野,无遮无挡,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父亲带的一把伞遮不住我们,车夫就拿出一块油布盖在我们身上,他自己则身穿一件蓑衣,头戴竹编的斗笠,奋力地蹬着三轮车。风夹着雨打在我们的脸上,又冷又湿,我们蜷成一团。车子在高低不平的砂石路上咯咯噔噔地走了近三个小时,才来到村口,三轮车夫说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雨太大,我还要回去。父亲抱着妹妹,我和哥哥跟随其后,在泥泞的路上顶风冒雨,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家时虽不成落汤鸡,衣服也是几乎湿透,鞋上全是泥水。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是那一次路上的艰难,至今还历历在目,以后每次回乡都会为那三十多里路纠结。

到了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砂石路变成了柏油路,只是路窄车多,没过几年,来来往往的载重货车就将路面轧得高低不平。虽说从城里开出的班车路过家乡,但是班次特别少,车况也不是很好。到了90年代中期,我带着八岁的女儿回家,傍晚时分才到县城,早已没有了班车。好不容易找到一辆机动三轮车,谈好价钱后,载着我们向老家驶去。因为路面太差,车子颠簸得厉害,坐也坐不稳,只有半蹲在车厢里。我一手搂着女儿,一只手紧紧抓住车帮,整个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不停地晃动。半个小时后我们下车,身体好像散了架。不过和那一年冒雨回家的经历相比,已是好了许多。

以后的几年,每一次回家都感到家乡在变化。新建的汽车站功能齐全,秩序井然。城区在不断地扩大,路宽了、平了,一座座楼房建了起来。从城区开往家乡的班车,从原来的机动三轮车到小型面包车,再到中巴车,十几分钟就会有一辆车经过我们村口。道路两旁种着齐刷刷的行道树,经过路边村庄,不时会出现便民超市、农资门市部等。

那一年清明前,我和叔叔回家。车子快到县城时,我用手机和姑姑联系。姑姑告诉我,下车后会有车去接我们,当时我觉得很纳闷。

等我们到了县城汽车站,时间不长,表弟开着一辆轿车到了我们的面前。哈哈,原来是这样,表弟自己有车,自己开车了。他见到我们说了一声“上车,走。”

更令我不解的是,车子并没有走原先的老路,而是穿过城区,越过新建的大桥,走上了一条更宽、更直、更平坦的柏油路。

笔直宽阔的柏油路,在田野间延伸着。路两旁是绿油油的麦苗和金灿灿的油菜花,田野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油菜花的芬芳,带着田野里春天的清新。

我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地欣赏路两旁的风光,车子就向西转去,走上了一条水泥路。路旁田埂上芳草萋萋,沟渠里的水清澈见底,不远处便是“柳暗花明”,路修到了家门口,车子也就开到了家门口。到家了,真轻松!

我兴奋地走上了北淝河的堤坝。微风吹来,河水泛起涟漪,水面上有野鸭子和一些不知名的水鸟在悠闲觅食。家家建起的小楼,掩映在绿树丛中。公路上车来车往,好一幅乡村桃源图!

一条普普通通的公路,几十年来不断地变化着,它从泥土路到砂石路,再到宽阔的柏油路,再延伸到“村村通”的水泥路,一直通到家门口。它让我看到了新中国建立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家乡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泥土路、砂石路成了历史,但是前方还有更远的路要我们砥砺前行,前面的路一定会越走越宽阔。

路在脚下

文/谭小华

在人生的旅途中,往往会遇到一段让人难以忘怀,甚至刻骨铭心的风景与过程,回首过往,我就曾经有过这样一次难忘的经历。

那是一九八二年二月春季开学前的一天早上,天空下起鹅毛大雪,我准备赶往县城的中学报名读高一。我的家住在渝东南一座鹰也飞不过的大山里的小学校园,从我家要步行十多里地才能赶上去县城的客车。我背上二十多斤的背包,哼着校园歌曲高高兴兴出发了。

我一路欣赏沿途白雪皑皑的风景,似乎忘记了背上的背包。当我行至一半的路程才觉得背包愈来愈沉,我想歇一歇,而这时的降雪纷纷扬扬,把大地覆盖成白茫茫的一片,哪有地歇呢?我回过头来发现,走了这么长的路,除自己留下的两行脚印,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我顿时倍感荒凉。还有半程的路啊!我在心中默默地念道:不行,得继续坚持赶路,要不然就会晚点。我一鼓作气,经过二个多小时在雪地里的艰难跋涉,终于赶上了去县城的唯一一趟班车。多年以后,我常想起这次难忘的经历,正是这次行程第一次让我懂得求学之路的艰辛。

后来到了九十年代初,我开始走上了业余文学创作之路,在这条寂寞的道路上,我挑灯夜战、笔耕不辍,但总是付出太多而收获甚少,投出的稿件石沉大海是常有的事,我苦闷过、彷徨过,也曾想放弃写作。但一个偶然的机会改变了我的状态,我在《投稿指南》中读到一行字:“副刊是广阔而丰富的文化天地,有许多爱好写作的人在报纸副刊上起步、发展和成熟,成为读者喜爱的作家。”突然,我心热眼亮,何不找准方向写自己熟悉的生活,珍爱自己一回?

二十多年的坚持,我终于能够撑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我像一名热爱家园的农夫,收获到了金灿灿的水稻和沉甸甸的谷物。创作虽不丰厚,但生命的每一分付出都得到时光和命运馈赠的一分相应的回报,曾有幸在《人民日报》、《半月谈》露脸,亦有小文入选杂文集,也青睐过“龙河文艺奖”,创作虽无“大江东去”之雄浑,然有“牛吃青草”之朴拙。

长期伏案写作,我因此患上了颈椎间盘突出症,手、肘、肩、头都出现了状况不能动弹,吃药、打针、输液治疗也无济于事,此刻我意识到运动的重要,不假思索地加入了周末男子篮球队。我们球队秉承“我运动、我健康、我快乐”的理念,坚持每周末篮球赛从不间断,战高温、抗严寒,即使是五一、国庆、春节等国家法定假日期间也如期相约球场。近几年的坚持锻炼,我身体逐渐恢复健康,颈椎病已根本好转。

花开花谢,时光荏苒,回望过去,无限感慨。曾经的岁月, 我走过通途,也跃过险径,无论从青春芳华、意气风发时的求学之路;到孜孜追求、辛勤耕耘的写作之路;或者是体验强身健体的运动之路;经历漫漫风雨的人生之路;何尝不是坚持、坚持、再坚持才能方得始终?

人生之路要靠我们坚定不移的去走、去经历,那是因为,路就在我们自己的脚下……

家乡通公交

文/施光华

最新消息:;最初反映:始料不及; 最快行动: 回家看看。近日从省城赶到肥东县城后,从始发站乘上101公交车40分钟左右便到达终点站——石塘镇了。途经29站,全程32华里,票价仅2元。如遇非供暖供冷月份只需1元,打卡更优惠,每天营业时间6:00~18:30,真是既经济又实惠,又极大地方便了沿途百姓出行啊!此情此景,不禁勾起我对家乡往事的回忆。

常言道,有车就有路,有路必有车。那过去家乡是啥路啥车呢?讲远的我不知道,只能毛估带猜。说近的,耳闻目睹,身临其境。打开地图,石塘镇过去8华里即是包公镇了,也就是说,包拯当年外出打拼可能就走过这条路了。至于他乘的啥车或骑马或徒步均不得而知且无从考证,甚至有无此路也打个问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便包拯真的走过此路,也绝非好路亦乘坐好车。这缘于我记事时,便不过是条既不通车且又是断断续续、坑坑洼洼的沙石路,偶尔几个月驶来一辆汽车,小集镇扶老携幼,千人空巷围着瞅挨个摸惊诧不已看热闹,平日路上跑进跑出的也无非是人驾马车和驴拉板车,何况是遥远的古代呢。

六十年代末,这里有了班车不过是蓬布大卡车,没有座位且限上下午各一班。因路况较差颠簸利害,乘客争先恐后攀梯上车抢抓车厢四周栏板,迟了站中间无依托两边晃,往往一个急刹车,连拉带拽跌倒一片。

七十年代有了老式大客车,乘车环境得到改善,但班次太少仍一天两班。那时我在省城工作,如需回家务必提早赶至县城购买上午车票,迟了上午回不去,只得在县城干耗数小时乘下午班车。有时家里有事下午临时通知回家,往往因县城将下午车票于上午提前预售完了,也只得系紧鞋带勒紧裤带徒步返家。

改革开放后,家乡无论道路或车辆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人们出行大大方便了,唯一遗憾的是没有通上公交车。这下可好了,乡下人竟然也能气宇轩昂地投币或刷卡乘车,同城里人一样共享政府乘车福利待遇,这怎不令我这个游子欢欣鼓舞呢!

到家了,母亲站在大门囗。“ 妈姨好!” 我紧步上前道。“88岁了还凑乎,要讲好哇,还是张子(现在) 政府政策好,公交车开到家门囗。我年轻时不通车,晚上挑一担菜走30多里路赶到县城去卖,那真吃苦啊!” 母亲不无感慨地说。

苗寨路变

文/刘燕成

我的老家埂冲苗寨属于湘黔“四十八寨”之一,位于黔东南天柱县与湖南省靖州县接壤处,是古时湘黔盐道的必经之寨。我出生那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在沿海城市刮起,还没有吹进山村。但在时光的河滩里,如果细细一算,我至今离开埂冲苗寨整整20年了。当然,如果到县城求学仍不够远,仍算不得离家,那从我到省城贵阳上大学算起,也已离家整整18年之久了。18年,当又是一个年轻小伙了哩。

每逢节假日,二叔常打电话给我们,嘱我们回寨子过节。尤其快要过年时,更是如此。电话里,二叔总要说,水泥路修进寨子了,车子可以开到屋门口了。

因母亲去世早,加上我姊妹多,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全落在父亲肩上。在县城上高中时,为了节约开支,我常常从老家背米到学校。一蛇皮口袋米就有一百余斤,但我轻轻松松就抓到了肩上,扛着米爬坡过坎,到乡场搭乘从湘地那边开往县城的过路客车。后来五弟与我上同一所高中,我们哥弟俩一起背米上学,但五弟个小,力气不大,两个人的米由我挑,最重的一次好像有一百八十斤。我们沿着山路,慢步如爬,挑断了好几根木棒才到达乡场上,然后等过路客车,载到县城。次日,只觉得双肩热辣辣的,脱衣服照镜子一看,原来压破了皮,伤口上还淌着血水。

其实进寨的路,算起来并不遥远,因泥滑,路窄,坡高,弯道多,便就觉得特别难走。小时候便常常听人说,有人在这并不长的山道上,走着走着就迷失了。信奉迷信的乡亲们,请来道人,通宵敲锣打鼓,手舞足蹈寻仙问神,却在不经意之间,便见得那迷路的人儿,敲门进了屋。问他去了哪里,那人迷迷糊糊回答:山路林密,月高风疾,光线暗淡,绕了不少弯子,走到老屋背的对丫坡上去了,待得了天亮,方才又寻回了归家的路。真是够好笑的。

进寨的路是穿梭在一岭岭绿林之下的。因山高林密,别说夜里,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亦是阴森森的。反正我的记忆里,小时候我是极少敢一个人走的。加之常有人说起路途上的鬼怪故事,念起来,无不被吓得汗毛倒立。也有人,常在半路上便遇得天降横祸:走着走着就被路边草丛深处的毒蛇咬了,或是被树洞里窜出来的野猪追赶,只好一路狂奔,以求活命。

寨子里,不少人沿着这山路,走到了外面的世界。而且,一些人还在外面发了财,开辟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每每逢年过节,他们回来了,见了面,说着客话(普通话),老人们竖起耳朵仔细听,终是不明白别人说了什么,于是就免不了一番议论。老屋坎下的打卦老奶就常常说,这背时的娃,才出门几年,就不会讲苗话了,就忘了祖宗了。表叔阿贵,通过勤奋努力,一举考取了哈尔滨工业大学,成为寨子里的第一个重点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到红色城市遵义工作,一路风风光光,我很是羡慕。于是自己便也梦想着考大学,到外面的世界去。此后,我埋头苦读,勤学上进,最终实现了自己年幼时的大学梦。且多年来,在逐梦的路上默默地奋斗着,先后获得过多项文学奖,出版了自己的多部文学作品集,成了乡亲们眼里引以为傲的青年作家和孩子们的活教材。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鲁迅先生也说,其实地上并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便就成了路。进寨的路,已经走了许多辈人,可就是不像路。村子里的人,围拢了来,一开口就是说路的事儿。有的怨愤愤地说,就是因为没有一条像样的路,进了屋的媳妇都跑了,留下那么多光棍。有的激情高昂地说,要想富,先修路,必须把路修通。于是有的又接过话来说,寨子里出了那么多大学生,但没有一个有反哺寨子的想法,只顾了自己日子过得快活。这些话,背地里我听了来,耳朵热辣辣的,不知如何是好。常常有人让二叔带口信给我,说我在省城工作,路子广,应为寨子里的路想想办法。二叔的电话打来,把乡亲们的话传递给我,但我穷尽自己所能,也只是给乡亲们指了一些路,让他们自己去走。

这条进出寨子的路,曾经有一段时间成了我的心病。在送父亲入土为安的那天,这条路,实在太沉重了。路窄,因下了雨,又油滑,送葬的亲人们艰难地攀爬在山道上。“走起,嚯嗨!走起,嚯嘿!”,抬棺的都是父亲生前亲友,他们有的比父亲年长10多岁,都是留守老人,是我一个一个跪请来的,他们因已年迈,不得不通过喊号子发力。作为儿子,我给父亲扶棺,一路上,我见到了沉重的棺木两头,已白发苍苍的堂伯和表舅,以及那些我并未熟悉的路人,也跟着来帮忙抬棺。这根本不是路,这是一条奔涌着悲伤的河。

自打父亲走了之后,我很少回寨子了。突然有一天,二叔在电话里说,县里打算修通“竹湖公路”(天柱县竹林乡至天柱县地湖乡),这条公路要经过寨子,三米余宽,全程水泥路面。此后约莫过去一个月,二叔又打来电话,说,水泥路修通了,车子可以直接开到屋门口了。果然,在次年清明,我驾车返乡为先祖扫墓时,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寨子的变化。埂冲苗寨不但有了水泥路,而且小洋楼如雨后春笋,长在路的两旁,有不少高档车,停在小洋楼下,一些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牵着女人的手,在路上散步。在寨子宽敞一些的山湾里,我的亲人们正穿着漂漂亮亮的苗族服装,于月光之下翩翩起舞,悠扬的苗族飞歌暖透了整个山村。

历经改革开放40年,埂冲苗寨像极了一个民族风味浓郁的小城镇。

倒看时光

文/yzhanf

走过二十多年的春夏秋冬,走过最艰难的岁月,时光荏苒,流年似水,不经意间远去了。岁月的流年尘封逝去的往事,看着庭前花开花落,那落花时节,蕴含多少年轮记忆,多少欢愉的过往……

我总是喜欢缅怀过去,寻找过去难忘的记忆。一路走来,有花香满径,有冰冷无奈,凝望来时之路,烙下成长的印痕。我想重拾记忆的碎片,串联成完整的画面,呈现若明若暗的流年,尘封的记忆瞬时在心间萦绕、萦绕……

八十年代,那是美好的年代,也是希望的年代。那是充满生机的年代,也是变革换新的年代。在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我急切地来到人间。

那些年间,开放这个词才懵懂进行人们的生活,缺乏经验,中国开始摸着石头过河,拉开了改革开放的序幕。那个年代的人们些许时候心中总会产生些许疑惑、迷茫和顾虑。对于当时的农村,依旧处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原始的耕作状态,童年的我在物质匮乏中度过。那时候,家里很穷,靠着几亩山地,维持一家六口的温饱生活,但依稀在记忆中当时倒时自在。当时的志丹县城也是破旧不堪,只有一条主街道,前街到后街也只有零星的几家店铺,说那是大道,亦不是,每当雨天泥泞的街区衬托整个志丹县城。

那些年,一切都刚刚起步,一切都让人充满幻想。那时候,没有高楼大厦,那时候县城最好的楼房要数政府办公的二层博客式里窑外房的大楼了,粉墙黛瓦的屋舍零零散散坐落在街区中央,说是粉墙黛瓦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而已,粉墙亦是夸张地修饰。其实不过是单一基调的屋舍,已经产生了视觉疲劳,灰墙灰瓦,这种灰色的基调是那一时代的产物。

很多时候,人们在闲暇的时候无所事事,在物质极度疲乏的年代,连娱乐都奢侈的,最幸福不过的事就是家里有一台电视机了,哪怕是黑白也好,倘若有一台,都会令左邻右舍艳慕不已,单调的生活也会增添不少色彩和乐趣。

记得童年时光为一部电视剧狂迷不已,当时热播的电视剧《上海滩》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每逢开播的时间点,男女老少都很庄重地将椅子整整齐齐排在大厅,等待左邻右舍们一同欣赏,而后便是你一句我一句议论开来。当时我家在农村电都没通上,进城能看到电视真是稀奇无法言喻,于是盼望着一年能进一两次县城便是最大的夙愿了,这种愿望直到我们村里通上了电才得以缓解,但是当时我家还是买不起电视,每天吃过晚饭便偷偷跑进别人家里,在一角落安安静静等待。如今想起那种情形,依旧忍俊不禁。

延绵不绝的山恋,悠长的记忆,童年时光悠闲而又惬意,赶着牛羊漫山游走,午后斜阳,光着脚丫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白云,看那云卷云舒,细数着变幻莫测的云天,晚霞招手之际,带着一身热汗窜回了家院……

童年那些事儿,单调而明显变化着,而今童年时光愈行愈远,那份记忆愈发珍贵,我想保存好这段时光,保存这一时期单纯的念想。

少年游,游走于乡间与县城。那时零零散散的灰墙灰瓦的屋舍整齐排在县城街区两侧,两条马路向更远处延伸,泥泞的街区早已变了脸,柏油路穿梭于县城各处,沉睡多年的县城终于醒了。街区两旁的商铺商品琳琅满目,街区车水马龙。新时代新名词应运而生,“下海经商”“打工仔”“打工妹”“农民工”不断涌现,为城乡建设注入新鲜血脉,新的时代降临了。

县城柏油路旁有了绿化带,齐刷刷的小树像站岗的卫士,小小的县城开始新一轮城区规划,家电店、服装批发市场、集市等迅速扩张,商家、客户畅游其中,乐于其中,笑声、呼声、叫卖声声声入耳,一派生机勃勃景象呈现于世人面前。服装多姿多彩,点缀了色彩斑斓的生活。

灰色的家乡也逐渐出现些许明丽变化,土窑洞不再是主流。砖房汽车在一些人家不再是梦想,泥泞的乡间的小路也渐渐被沥青路取代,家乡开始从单调走向色彩斑斓。

那是后我的思想开始萌动,揣着梦想,怀着好奇心,期待未来的美好。那是的我穿梭在求学于回家的小道,开始留心观察生活,思索如何生活,那些年间,我爱上了学习,爱上了与书本为伴的日子,我渴求知识改变命运,知识改变生活,改变家乡。于是开始享受阅读带来的快乐,珍惜每一天生活。

三十年的改革,三十年的发展,社会变化日新月异,县城的面貌已经翻天覆地,框架进一步的扩大。城乡道路四通八达,城市的综合指标不断创新高,高楼林立,茶庄、超市、商户按扎其中,乐此不疲。石油的开发愈加繁荣我县强劲的市场,张开双臂接纳四面八方的商贾,如今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五花八门色彩明快的衣服,衬出人们欢喜的笑脸。县城修起了广场、亭子、座椅,广场四周绿草如茵花团锦簇,每当傍晚时分总会有男女老少齐聚于此,或载歌载舞或闲散深游走或陪孩子嬉戏,享受社会主义制度下繁荣昌盛的幸福成果,尽情欢愉地作乐。

生活中需要吸取精髓去改变,十七大代表大会召开有深远的意义,我们毫无怀疑高举十七大科学发展,和平发展旗帜一直朝前走,品味过去的生活,展望未来的前程,在十八大即将召开之际,我相信,未来的路会越走越宽越幸福。

远去的尘封往事值得品味,逝去的青春依然值得回忆,走过二十多年的观景,生活不断的变迁,走过的路子,留下时代的印痕,蕴含着成长的足迹,藏匿着发展的音符。那悠长的成长记忆,随花开花落草长莺飞依旧郁郁葱葱。回忆如同佳酿,愈久愈醇。生活中那些事儿依旧进行,变迁的事儿一直在延伸,我追逐未来,追逐下一天的精彩。

艾草

文/甘典江

在某种意义上,农历中的二十四节气,不是被虫声和鸟语所唤醒,就是被草木标示出来。“清明插柳,端午悬艾”。这句谚语提示:柳树发芽之后,艾草也就紧随其后,要去拜访民间了。

我敬畏汉字,以为这个世界的一切表象和秘密,都可以对应到相应的汉字上。比如,这颗“艾”字,字从艹,从乂(ài),乂亦声。“乂”意为“治理,安定”,“艹”与“乂”联合起来表示“一种用于治疗并使人安定的草本植物”。其实,“艾”,就是一种野草,一种菊科野蒿。从这里出发,人间最美好的对象,比如美色和爱情,都可借此隐喻。可举例证:《诗经。采葛》“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桃花扇》“积得些金帛,娶了些娇艾。”

我没有亲自去采过艾草。三十多年来,一直蛰居在县城,一座湘黔相邻的边城。城的周围,都被翠绿的山坡环拥。每到端午前几天,逢至赶集,都会现出许多身穿褐色衣服的农夫农妇,或是挑着担子,或是背着竹篓,往县城涌来,他们担的背的,全是碧绿的艾草和菖蒲。于是,许多未翻忘翻农历的居民,才猛地醒悟:久违的节日,又回来了。

就这样,居民们掏出几角或一块钱,便把一束艾草和菖蒲拎回了家。大街小巷,到处弥漫出一股奇异的清香,把一座县城,熏得飘飘然起来。

母亲从农贸市场返回,从背篓取出一大堆东西,最让我和弟妹高兴的,就是好多的艾叶粑。母亲说,艾草和菖蒲是药,又可以避邪,当成门神护家。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因为母亲就是一个赤脚医生。她经历坎坷,本是出身乡村,六十年代初中毕业,被招到贵阳做建筑工,后因结婚,便跟父亲回到天柱县城,铺路修桥,一边在街道办学裁缝,辛苦异常。到八十年代,她被推荐去学习,当赤脚医生,在合作医疗站上班,一边给人抓药打针,一边给猪治病。那时候,对于一般的家庭而言,猪,就是最大的一笔财富。我亲眼见到,母亲钻进猪圈去打针,猪凶得又叫又咬,甚是危险。

在我们吃艾叶粑的时候,母亲又把一些艾草和菖蒲放进灶上的大锅子去煮,要我们洗这药水澡,一年到头才没灾没病。我注意到,母亲买了很多的艾草,她说,它也叫牛尾蒿,这草药有很多用处,到夏天拿来烧,可以驱蚊子,喝点艾草汤,还能够打下肚子里的蛔虫。出鼻血,把草嚼烂去塞鼻孔,可以止血。那时,我经常出鼻血,被叫成沙鼻子。顿时,我对这艾草好奇起来:它的叶片椭圆,呈锯齿状,颜色像一块碧玉,闻起来,好香好香,又掺杂着一股苦涩之味,似乎,是被泥土、雨水和阳光翻译转化而来的。

1981年,我读小学五年级。上学路上,总要经过一家私人药铺。店主是个老头,完全的旧式打扮:马褂皮鞋,头罩一顶白礼帽,拄一根竹节拐杖,戴墨镜,手摇蒲扇。他的店子,塞满了奇形怪状的草药,老远就闻到喷香。夏秋之际,在药店门口,总有出出进进的人,或是询问,或是买药。甚至,还有一些光着膀子的人,在求他针灸和拔火罐。我听母亲说过,就是拿银针扎穴位,用艾草做的艾绒去燻烤穴位,以达到舒筋活血的作用,可治跌打损伤和风湿。我看得骇然,那银针扎进皮肉如此之深,怎么又不伤人?那火罐拔得吱吱作响,且又印出血红的痕迹来,如何受得了?好像,那被医治的对象,还很舒服受用似的。

上了中学,我爱上书画艺术。练习一段时间,便迫不及待地“创作”起来。最早是画墨竹,画得一张像样的,就题款钤印。我花了一块钱,上街请摆摊的雕了一个小木印,把父亲盖公章的印泥来用。隔了几天再看,那印油在宣纸上已四溢开来,红颜色也变暗了,把画糟蹋得不成样子。一问美术老师,才知道在宣纸上要用专用的书画印泥。在县城,没卖处,也很昂贵。我从书上看到,这印泥也可以自制。于是,我去母亲的药铺找了些朱砂(母亲说,朱砂配猪肝吃,可以安神定心)。第一步:用酒泡洗,晒干,药臼碾细,以开水和皮胶再研,去掉泛起的黄膘,晒干。第二步:摘选艾叶,揉搓研磨,石灰水浸泡,后煮清水变成艾绒。第三步:把研细的朱砂,和上艾绒,再加少许冰片、干姜、白蜡、桃仁研磨至粉末。第四步:和上茶油(蓖麻油和菜籽油也可)于瓷器煮沸,煨干,以竹签反复翻捡,瓷器密封。最后,用瓷器印泥盒分装(当时,我没有,便用小碗和碟子替代)。

后来,我终于知道,这个制造印泥的流程,竟是大名鼎鼎的西泠印社八宝印泥的程式化,当然,还少不了一味重要的香料:麝香(我可找不到)。

即使我的工艺不够规范和精细,我仍然志得意满。至少,在我的书房中,在我的纸幅上,每一个夜晚,我都会嗅闻到艾草播放出来的清香,氤氲着我无边的乡愁。

八年前,我撤离故乡,进入城市奔命。每一天,都被灰色的人事所挟持,远离了草木药香。不过,一到端午节,村姑出身的妻子,总会及时把艾草和菖蒲挂到门上,哪怕我们是在租住别人的破屋旧房。对妻子而言,这只是一个自小养成的习俗罢了,于我而言,却是必不可少的慰藉。出于这种心态,最近,我写下了系列的诗篇,献给植物,感恩她们。现在,摘录一首《我和草木一起尊卑》:

每天,都有植物在告别语词/ 她们手挽手,排着队列/ 从《诗经》和《楚辞》出发/ 经过唐朝和宋代/ 穿越明清,叩醒我的灵魂/ 寒暄一阵,去向绝尘/ 我苦苦挽留,她们于心不忍/ 劝说艾草和菖蒲,看在诗人面上/ 每年端午,回家来探亲一次/ 我号啕恸哭,为她们写生合影……

我以为,哪怕穷尽一生去歌唱,我也无法回报草木对我的馈赠。

岁月如歌

文/李晓

故乡比我们更漂泊

一年之中,有哪一个月最想念故乡?我在城市里听到最多的回答是:腊月。腊月里想念故乡,是因为空气中流动着故乡的味道,那种味道窜到你血液中来,昼夜奔腾。

一个人生活在大城市,有我们眺望的故乡吗?是老去的乡村,还是往日的老县城?

我的朋友屈先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他说,钱是有了,三代人不愁吃穿。

屈先生有时一个人走在马路上,失魂落魄的样子。他魂牵梦绕的,还是童年时生活的老县城。屈先生去年回到县城,已认不出它的模样了,昔日老县城,早已灰飞烟灭,出落成一个大城气象了。那次回县城,遇见童年时坐在县城湖边老桥上一起吃水果糖的阿娇姑娘,已成了贵妇人。阿娇和当老板的丈夫邀请屈先生到酒吧喝酒,屈先生那晚喝多了,猛地抱住阿娇哭着问:“阿娇,我们童年时那个县城呢?到哪儿去了啊,还能一起回去吗……”

屈先生来到而今生活的这个城市已有二十多年,打拼事业,结婚成家,尽管在城郊买了别墅,却很少去住。那个几乎闲置的别墅,就成了屈先生挂在城郊的一幅画,或者说,一张没变现的存折而已,升值与否,屈先生也不关心。他在乎的,是灵魂里有一个故乡。屈先生说,城市已是千篇一律的样子了,他有时出差去他城,感觉也是生活在本城,相同的大街、商场、高楼林立、人流如蚁。屈先生而今是凭嗅觉辨认本城与他城的,因为他生活的这个城市,有他喜欢吃的一些食物,这些食物的气味飘荡在城市空气中。有时他风尘仆仆从外地归来,就直奔一些老巷子老街坊,满足地吃上一碗本地酸辣面、肥肠粉,打一个饱嗝,算是到家了。可灵魂的养育,还是童年老县城。屈先生说,他是在城里找故乡的人。

我来到这个城市,二十多年了,先后搬了四次家。第一次搬家,告别城里青苔覆盖的老街坊、白天黑夜油烟互窜的老邻居,我和刘胖子、高四贵、熊木匠他们抱头流泪。后来几次,我搬家时想去找几个邻居道声别,却不知道该去找哪个人才合适,更不要说倾诉衷情了。即使再见到那些我在城里住过的老房子,有时也如遇到没有灵魂交往的人一样,最多翻个白眼而已,我感觉自己始终是一个城里过客,只不过是把肉体临时寄存在这儿,却把灵魂安卧在乡村里的故乡。

但十多年前,故乡也在凝望的眸子里坍塌了。故乡山顶上修机场,在轰隆隆的挖掘机声中,一头老牛突然发火冲向它,与之搏斗。生我养我的老屋,没了。那年我七十三岁的堂伯,搀扶着堂伯母,抱着结婚时岳母送的三床老棉絮,一步一步走下山梁。小时候,我看见堂伯和堂伯母,晚上睡觉时总是分头睡在床的两头,他们脚抵着脚,在一起睡了几十年,养育了六个儿女。而今我从城里回到乡下,总要到堂伯家老床前默默坐上一会儿,我想起夫妻一世,就这样睡在一张床上,然后,总有一个人提前离开,从此永别。

在我寄居的这个城市,有数万人,也告别了故园。那一年,三峡工程的修建,逶迤群山间盈盈而来的大水,到达了这个城市,淹没了下半城。大水来临前,老城里的孙胡子,一个人坐在青瓦屋顶上,庄子一样击盆而歌,他在屋顶上边喝酒边唱歌,后来从屋顶上采了几片青瓦下来永久保藏。孙胡子说,青瓦上,漂浮着他的魂。

还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在城里寻找着故乡。可故乡,却比我们更漂泊。

疯姐

文/雨君

姐姐小时候念书很好,回回考第一。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也就是大哥、二哥和我。大哥比姐姐小两岁,大哥也学习很好。只是家里很穷,根本供不起两个人读书,再说二哥年幼,父母又忙于生产队种地,勉强把姐姐供到五年级,就让姐姐辍学了。

母亲说,姐姐心很灵,学什么会什么,搓莜面鱼鱼,鱼鱼是在案板上搓成的,姐姐个子矮,探不着炕沿边的案板,得踩个小板凳,才能搓鱼鱼。再用扁擦擦一大盆土豆丝和腌好的甜苣菜拌起来,当菜。放在鱼鱼下面和鱼鱼一起蒸。等父母收工,大哥放学,姐姐已把饭做妥。姐姐在做饭的时候,用根长带子一头把二哥拦腰拴紧,一头再绑在后炕的一块大大圆圆的压菜石上。乡人每年四五月份都要出去挑甜苣菜,往往要腌渍三四缸,用那扁扁圆圆的石头压住。那石头沉得很,年幼的二哥是拖不动的。

姐姐长到十八岁,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身材匀称、高个头,头发黑黝黝,眉黑、眼睛大,睫毛长。姐姐虽然长得袭人,但很稳重。大概是姐姐本身生性胆子小,也许是母亲对姐姐管制很严,从小就训教得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方圆左右的人都很喜欢姐姐,都争着给姐姐找婆家,都想把姐姐介绍给自家亲戚。谁知介绍的人越多,父母越没有主张。

家乡地处离县城偏远的山洼洼,交通不便,地势不平,种地也不方便,吃水也不方便。村里大多数女子都想飞出山洼洼,嫁到离县城较近的平坦地带,或者找个在轩岗煤矿当工人的,还能吃上商品粮。后来父母商量了一番,也决定托人找个在轩岗当工人的,但是千访万寻终未果。母亲说,这人一出生,上天早已经给她配好了对。天注定是天注定,但人总得为自己的命运搏一下,哪怕身无缚鸡之力,也想试一把。

一个嫁在平川地带的女同学,给姐姐介绍了一个退伍军人,在村里当民办教师。那个年代,参过军的男人的条件应是不错,再加上在部队上训练几年,品行也应不错,还是通文识理的老师。两家一相亲,双方齐中意。据说那退伍军人长相也不错,配得上姐姐,又是离县城不远的平川地带,吃水方便,街路平坦,出入骑自行车,种地不多,收秋用马车拉。芳邻左右的人都很羡慕,虽然没有把姐姐说到自家,但也由衷地羡慕姐姐找到了好归宿。没过多久,两家就订婚了,又没过多久,一顶大红轿就把姐姐抬到了山下平川地带。

家人们都吐了一口气,说小时候姐姐为了照顾弟妹和做家务,吃了不少苦,这下应该是苦尽甘来。婚后不久,姐姐生下一男孩,很可爱。记忆中,我那小外甥,很聪慧,说话和走路很早。每次去了我们家总是跟在我和哥哥们身后,姨姨舅舅亲热地叫个不停,总是缠着我们给他讲故事。

真以为姐姐以后会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谁知,小外甥四岁时,姐姐的家庭发生了婚变。姐姐的男人和原来的情人旧情复燃,逼姐姐离婚。姐姐的婆婆、大姑子、小姑子没有一个从中劝和的,都逼姐姐离婚,且不准带走孩子,这世上最痛楚的事情莫过于生离死别。我能想象到当姐姐离开那家家门,小外甥被强行抱在他奶奶怀里拼命挣脱、喊妈妈的情形。可怜的小外甥,只知道妈妈要去姥姥家,却不知,这一别,姐姐永无返回之日。而姐姐,全身只拎一装着自己旧衣服的包裹,一步三回头,她对儿子的不舍,她与儿子的诀别,那份揪心的不见血的痛,恐怕只有姐姐清楚。

自从离婚归来,姐姐整日把孩子的旧衣服贴在胸前,或是痴痴呆呆,或是泪流满面。姐姐想孩子想得夜夜睡不着,神思恍惚,说句想疯了,是最确切不过。众人都竭力劝姐姐想开些,可姐姐想孩子的痛是任何语言都无可消除的。

姐姐的日子在想孩子的痛苦中浸染着。邻里左右同情姐姐的遭遇,积极帮着给姐姐重新说媒找婆家。姐姐25岁那年再次嫁到平川地带,男人是木匠。婚后一年,姐姐又生下一男孩,许是姐姐把对前一个孩子的爱全部转移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对这个二儿子溺爱无比,百依百顺。二儿子长相也像姐姐,清秀俊气,学习也好。可叹的是天不佑人,灾难再次降到姐姐身上。二外甥十五岁时,被半夜入院行窃的贼人,当头砸了一棒,后来由于头晕、头痛而辍学。那时候家人都愚昧,不懂得给二外甥看病。直到后来二外甥得了怪病,见什么烧什么,砸什么,这才想起上医院,医生说,二外甥患的是精神分裂症,常年吃药,却也不很见效。二外甥经常徒步或者扒火车外出,曾被人抓住当过劳务工,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他在外流落时候,身无分文只能露宿街头、厕所、车站。好在他记得家中电话,总是被好心人或者警察遣送回来。被遣送回来的二外甥不仅得了白癜风,原本满嘴齐刷刷的白牙齿,被打得只剩几颗;原本青春帅气的男儿,面容变得黑瘦干瘪,酷似六七十岁的老头儿。姐姐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也得了精神分裂症。但姐姐的症状比外甥轻些,平时只不停地喃喃自语,最严重的时候是疑心别人对她不好,蹦跳起来骂人。然而上天依然不睁眼,外甥和姐姐相继得了精神分裂症不说,姐姐的大姑子、小姑子、小叔子,一个个死的死,疯的疯。风水先生说她家院子风水不好,有邪气,建议姐夫搬出来。

姐姐一家从旧院搬出,外甥和姐姐病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母亲托人四处想办法,寻精神病院、找偏方、求“蛇仙”、拜庙宇、拜观音,皆不顶事。后来听人说崞县城有个老中医,专制疑难病症。母亲便带她和外甥去崞县城看病,但不起任何作用,还需服用从精神病院开出的西药稍稍减轻病情。

可怜的姐姐,她不能和正常人一般与人交往处世,不懂得穿戴,不懂得享受,也无心享受。但她的记性极好,她记得自己存多少钱,很节俭,她舍不得在自己身上投资一分钱,只想着有朝一日他儿子的病好利索,给他娶房媳妇,传宗接代。她对亲人的感情依然,每次我们去看她,她总是不要我们的救济款,还给我们带不少当地特产。她很少上街,也无电视看,每买一个电视机就会被外甥大卸八块。姐姐的生活是整日呆坐在家喃喃自语,自语的内容无非是关于小外甥生病事情和从哪里给小外甥娶媳妇。或者埋头睡觉。姐姐不与村人接触,不了解世道变化情况。但每次打电话,却嘱咐我骑车不要胡思乱想,姐姐这一语中的。因为我不管是走着还是骑车坐车,心里要么想单位的材料怎么写,要么想散文作业的内容,要么想我所办的两个诗词培训班的事,因为胡思乱想我常常闯红灯,与骑自行车的撞过两回、撞到树上几回、坐车错过点的也不稀罕。每次跟姐姐通话以后,我会注意几天,但隔几天就忘记了,俗事太多,我无奈啊。姐姐倘若知道我总是胡思乱想,必定会给我担心。

天若有情天亦老,可天不老,姐姐却渐渐趋老,实乃不平。外甥不好,姐姐就不好,姐姐不好,全家人岂能放心。我不知姐姐的苦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城中山

文/阿吉

城中山

阿吉

茂竹石迳笔峰起,

襄水环清椒城西。

儒林外史今犹在,

南屏山下又传奇。

昔日的南屏山西起老加油站,东至现在的莲花山庄,群峰连绵,橫亘于古襄河与县城之南,如一道翠绿的屏风,故称之为南屏山。

如今城进山退,南屏山几乎成了孤峰,四面都被钢筋水泥的森林包围了,变成名副其实的城中山,耸立在全椒县城的中心地带,其北是老城,以南是新区。

早在十几年前,南屏山已开始规划建设,现为省级森林公园。经过初步整治,里头有碍观瞻的东西被悉数迁出,一扫颓废污浊之气,草木为之一新。众多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如雨后春笋般钻出山林,其间弯弯曲曲的石迳相互通连,濛濛细雨里漫步山林中,也别有一番情境。

全椒县城地面不大,和老老少少的市民一样,一早一晚散步常到那里,山上一草一木,与我都如十分熟悉的朋友。

春天里,山上野蔷薇遍地盛开,把一座山打扮的花枝招展,芬芳馥郁。嫩叶覆盖的老榆树上八哥与灰喜鹊竞相聒噪,好像在比赛谁的喉舌更巧。炎炎夏日,密林里,浓荫下,石凳上清凉怡人。秋至,桐叶红枫点染山坡,色彩斑斓。冬天,白雪从树梢飘落,纷纷扬扬,毛竹越发显得青翠。

林间、亭里、廊下、青石道上,四季游人不断,自早至晚,络绎不绝,或散步观景,呼吸新鲜空气;或打几趟拳跳两支舞,健身锻炼;或读书交流,切磋学问;或带着小孩亲近自然。甚而还有位老人在晨风里薄雾中打着呼哨给一群野外的鸟儿喂食,朝朝如此,二十多年了……南屏山,是这个城市中心的一块净土,天然乐园。

南屏山,记录着我生活的一个片段。当年在全中读书,除了校园,南屏山就是我们读书,流连最多的地方。

那时南屏山丛林密布,乱石嶙峋,工厂、房舍、垃圾堆在往山上腹地一步一步地逼进。山东北坡下开着一座石灰窑,一座水泥厂,一家化肥厂。开山取石,整日轰轰隆隆,烟尘四起。

山林里到处散落着大大小小新的旧的坟茔,有的被杂草荆棘掩埋,有的年久失修,没有后人来祭扫,黄土颓露,甚是一片凄凉。令人欣慰的是,座落山上的王枫烈士墓,每年清明时节尚有人来看望和维护。

那是临近高考的时候,前途未卜,大家有些紧张焦虑,我们时而漫无目标地穿行林间,时而立于山顶,声斯力竭地吼叫崔健的摇滚歌曲《一无所有》:“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噢噢,噢噢,你何时跟我走……内中有俩位声音最好,他们一向喜欢唱歌,不过我们要的不是动听。胡乱狂野的歌声常常吓得林里的小鸟惊叫着飞窜,那一刻我们却开心。

还有一件事情是至今不能忘记的,那是高考结束当晚,我们大约五个人,不知谁提议,说大家一起三年,明天起就各奔东西了,今天晚上我们就把身上剩下的钱凑了,聚聚吧。于是,各人倾囊所有,精打细算,到熟切摊上切了点素鸡、猪头肉、要了些盐水花生米等,又买了几瓶啤酒。碗筷各人自带。那时县城,出了校园,没场地适合我们这帮人聚会,怎么办呢?我说,山上王枫烈士墓旁亭子里有个石桌,四周还有石凳,要不就在那摆吧。结果一拍即合,真正是臭味相投。

夏天夜晚的山上,烈士墓旁,穿透丛林的风,摇晃着几点烛光,一帮人围着石桌,以碗当杯,首先,我们每个人斟上酒,齐立烈士墓前,恭恭敬敬向烈士献上第一碗酒,以示敬意并表达感激之情。莫笑我们以此方式祭奠烈士,在那样的夜色里我们有地方相聚,也是享了烈士的福。

我们叙说着即将离别的情意,相互笑着叮嘱,以后发达了,不要忘了今夜。大概还是大男生的缘故,即使说到动情处,大家也都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

全椒民风自古尚文。

南屏山上原来有个笔峰尖,据说是明朝初年由本邑读书人发起,挑土堆积在山顶而成的,期望借此振兴全椒文运,乡里生员秀才们好在科场上妙笔生花,金榜题名,不曾想却招致谗言和朝廷的忌讳,县城里的人因此差点遭了灭顶之灾。如今,废弃的古笔峰尖上兴起一座亭子,入口处立一座气势轩昂的牌坊式建筑,上书”笔峰毓秀“.上到顶层台阶,又立一白色大理石碑,勒二个大字曰”笔峰“,朱红描漆,此两处皆由海内外知名书法家刘子善书写,他的字古朴中透着非凡的智慧,独具风流。此亭仿古代砚台格致,中设墨池,上为讲经台,台前设弧形廊座。铁灰色顶盖,飞檐翘角,紫红柱体,周遭青色大理石栏杆,数十级青石台阶,两旁古木参天,整个建筑与山林浑然一体,透出文雅气质,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今年新建成的笔峰塔,在”笔峰毓秀“之南,位于南屏山最高峰,塔身通体紫红主调,正门阶下入口处,俩狮型兽蹲踞左右,威武雄壮。阶梯大理石栏杆饰以梅兰竹菊浮雕,文雅高洁。门开两向,塔起七层,角斗八方,气度非凡。南面俯视全椒最高学府,恢弘别致的新全中,堪称全椒的文化标杆。

暮春四月,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我与妻登上新建的笔峰塔最高层,极目俯瞰,远处茫茫田野,近处玉带般的襄河,鳞次栉比,直插云霄的高层建筑,山东边镜面似的湖水、四面郁郁葱葱的绿浪尽收眼底,心胸顿然开阔。张开大口做个深呼吸,清新而和润的空气沁入心扉。妻不禁哼唱起她挚爱的歌,由阿妹激情演绎的《站在高岗上》:”连绵的青山,百里长呀,巍巍耸起像屏障,呀喂……我站在高岗上, 远处望,那一片绿波海茫茫……我笑说,“南屏山可没歌里唱的壮美”.

“美有时也是一种心境,这高楼林立的城市中心长着一大片绿,自有一番动人之处”,妻说。

“你最近老是读美文,中毒不浅啊,说话都闻出它的味了”.

“呵呵,那是”,她不无得意地回道。

“ ‘美人’不会迟暮吧”,我有点担忧。

古人说,不可居无竹,毛竹在南屏山落户大约三十年了,当初南屏山管理处员工们辛苦栽植的毛竹,刚开始星星点点,瘦黄瘦黄的,一竿竿如黄毛丫头似的,藏在山凹里。那时手里拿着书本的我们走过她们身边,不屑一顾。

风风雨雨,三十年沧桑转身,展现在眼前的毛竹林,郁郁葱葱,漫山遍野,一株株挺拔水灵,枝繁叶茂,一阵清风过来,哗哗哗,生机蓬勃,仿佛一群群活力四射的女子,她们青春的身姿曼妙而高雅,游人欲揽之入怀而不能也。

南屏山,是大自然赐予这个城市的一块碧玉。

逛“冬至会”

文/白志民

“走,逛冬至会去!”这是以前我们这里的乡党们在进入每年农历冬至前后,常挂在嘴边边的一句口头禅。

辛辛苦苦一年的农人们,忙完了秋收秋种,终于盼来了冬闲时节。此时,县上的“冬至会”应时而开。一座小小的县城,除了大小商铺、门店把东西都摆放在了街面销售外,县上还要选择县城附近一处空地或广场,把供销、商业、物资等部门组织到一起,设点、搭棚、摆摊,让群众来做买卖交易。入冬不久,人们一听说要开“冬至会”了,如同泾渭河的潮水沸腾了,男女老少争先恐后、热热闹闹地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地逛会来了,那时,留在大家心里的只是一个“美”!

“冬至会”,是指物资紧缺、统购统销时期,地处渭河北岸的原高陵县举办的一年一度的传统冬至物资交流大会。关于它的历史,我查阅了明代吕柟和清代白遇道、樊景颜分别编撰的《高陵县志》,遗憾的是均无文字记载。又翻阅了2002年新编的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高陵县志》,记有:历史上每年冬至前后,商贾云集县城达月余。民国35年(1946年),县城商业已有粟花、布匹、杂货、饮食、典当等行业,且繁荣昌盛。解放后县上曾于1952年12月11日举办了第一次冬至会,共举办了10次大型的冬至会。和几位年长者谈起,他们认为我县的冬至会至少也有上百年历史了。由此看来,高陵的冬至会在方圆区县甚至关中一带,是规模较大、时间较早的一种古会。

我记忆中的冬至会,是五六十年代上小学的时候。那天是星期天,一大早父亲要领着我去逛冬至会。前一天太阳还暖融融的,早晨起来天气却变得阴沉沉的,刮起了风,让人觉得有一丝寒意。父亲犹豫了一下,母亲催促说:“还不快去,给娃说得好好的。”我跟着父亲一路小跑,来到了距村子10华里的县城东门外、路北拐弯处的冬至会。

在农民刚种过小麦的一大片地里,麦苗已经露出了头。父亲告诉我,麦苗不怕践踏,等来年春照样返青生长。麦地上,用芦席搭起的帐篷一个挨着一个,大都是卖吃喝卖穿戴卖日用品的。此时,天空飘起了雪花,人已经来了不少。父亲说咱不买啥,先看看稀奇。我跟他来到一个马戏团搭建的大棚前,父亲花了8毛钱买了两张门票。说是表演驯马,两人各骑一马,在场子转了几圈。又来一人,肩上爬了两只猴子,随着耍猴人的训话声和手中的鞭子挥动,猴子顺从地爬树上杆、钻铁圈、滚铁环,搔头挠耳,逗人取乐。父亲说,走,快看“空中飞人”去。“空中能飞人?”我又惊又喜。他又花了一块六毛钱买了两张门票。走进帐篷内,里边已围站了一大堆人,都在踮起脚,仰头看。只见一个年轻人身上被帆布条紧紧地裹扎着,两个胳膊肘和脊背被一条长长的钢丝绳固定在棚顶一个又粗又壮的大木椽的滑轮上,钢丝绳的另一端被地面上一个年纪稍大的人牢牢地牵引着。地面上的人一拉一放,一紧一松,那个小伙子随着系在身上的钢丝绳在空中自然漂游,翩翩起舞。刺激而又惊险,观众拍手叫好!

正午时分,虽然雪花满天,但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父亲告诉我要“圆”会了(指冬至会到了高潮)。他领我去看大戏,在临时搭建的露天戏台上,只见台上演员穿着古装戏服,经过化妆后一个比一个演得认真,唱得带劲。戏台下人头攒动一片,你拥我挤,唯恐看不够。这边的人一晃动,那边的人似乎要倒下去;那边的人再一晃动,这边的人又要倒了下去。维持秩序的人站立在高处,拿着长长的竹竿儿,一边大喊一边在人头上晃动恐吓。天快要黑了,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我和父亲在一家煮馍馆里一人咥了一碗“红肉煮馍”(红肉煮馍有三四片猪肉加木耳、黄花、粉丝等,外带一个用玉米和麦面做成的烧饼)。那时一碗煮馍只有四角三分钱。父亲觉得没咥够,肚子松松的,又要了碗热清汤,将来时带的一个玉米面饼泡在碗里吃了。记得那顿饭我和父亲总共花了不到一块钱。

第一次逛会,我看了稀奇热闹,落了个“肚肚圆”。而戏迷的父亲填饱肚子后,走在回家的路上,高兴地一路吼着“咣咣乱弹”。稍大后,我同伙伴们常去逛会,感到一次比一次热闹,一次比一次高兴!

“万重关山锁不住,古会春花今盛开。”到了八十年代初,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我县停办了十多年的冬至会如老树枯枝,沐浴阳光雨露,焕发了新的生机,被压抑在全县二十万人民心中的愿望,像决了大堤的洪水奔流而泻。这期间,全县十个公社的供销社和县商业、物资、供销等系统,分别在县体育场搭建了售货棚,临县三原、泾阳、淳化、乾县等地也设点摆摊前来助兴。西安、咸阳、渭南等大城市的百货商店还搭起了服装、布匹售货大棚。牲口交易市场上,还有青海、甘肃、内蒙古等地远道而来的贵客运输来骡、马、牛、羊交易。高陵剧团的大戏坚持每天都在露天舞台为群众演出。10多家国营和集体食堂,有群众喜欢又曾多年未吃的蒸肉夹馍、红肉、码子煮馍、水煎饼、油糕等特色小吃。还有群众将自己家里出产的柿子、花生、核桃、白菜、萝卜等土特产拿来销售。除此之外,县上在集会上还布展了新时期总任务图片展览馆、路线教育馆以及市场管理、社队企业和文化、卫生宣传等共九个展馆。让大家不止逛了会,还受到了活生生的思想教育。此时,我在县委办工作。据统计,约四万平方米的县体育场,平均每天前来逛会的本县和外地群众约十万余人。冬至会成了一片欢乐热闹的海洋!

那年头,群众逛完了高陵的“冬至会”,又要去赶三原的“腊八会”,到了来年还要上泾阳的“二月会”。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城乡经济日益繁荣昌盛。县城商铺商店鳞次栉比,农村集贸市场和超市比比皆是。进入九十年代以来,诸如冬至会这种传统的古会形式自然而然地结束了它的使命,悄然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冬至会它让多少人扫除了心头的忧郁和焦虑,给多少人增添了惊喜和欢乐,又为多少人带来了物质和精神食粮,并以一种特有的形式推动了社会的发展,这些都是人们永远难以忘怀的!

小城印记

文/吴彦卿

我待在这个小县城有20多年了,33岁进县机关,一晃之间,混到62岁,退休都两年出头了。

我是从一个矿区调到小县城来的。小县城的变迁折射出不同人的生存状态和样式,从低矮的小土房渐渐改造成水泥的森林,人群都归拢进蜂巢式的楼阁里,脚不沾泥,远离了地气,身影不再投给土地,赖在沙发里或床上看窗外风吹雨打,霜冷冰冻,居所的抬高给看外面的世界伸长了远眺的镜头,有时鸟像箭打的一样,一条黑线从窗前一晃滑过去,消失在窗框的另一边了,没看清是什么鸟。麻雀很少见,麻雀从不飞这么高,因为是家鸟,只在低矮房屋上筑巢,没有高飞的必要和远眺的志向,麻雀是知足的鸟,从不好高骛远。

小城四圈都是山。两条河交汇冲积成平坦的地,县城就密密麻麻地建起来,一栋挨一栋的楼房,朝向不都是坐北朝南,参差不一。原来这地儿是粮田和菜地,数十年间,看不着菜地了,全是高低不规整的楼房。小城其实就是由一个大村子一点点、一步步扩张到现在的样子。

人多了就闹腾、喧嚣,都在求生的渴望中忙碌着,看不出有什么追求,在四季里反复地重复着为生活所操心的那几件事。我在这小县城里一走就是30年,从住处奔单位,再从单位奔住处,往返再往返,重复再重复,路边没有风景,只有几年一栽的不同种类的树。我的脚印摞起来在这条不宽的路上,可以高过树了,重叠过上千次上万次。我认识我的脚印,落地有声的脚印,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我的脚印就在不到半里的路上辉煌过,闪着自信的光环,给渐行渐远的、略微发福的躯体以支撑和满足。栉风沐雨,迎秋来冬,我有数着步履前行的习惯,半里路曾数过无数次,淡忘过无数次。我常常自问,在小县城里走来走去,走丢了年华、走丢了春夏秋冬、走丢了各种心思和别样的激情。

岁月都从指间滑落了,叹息过往,陈迹斑斑,到哪儿去拾遗呢?生活究竟是为了什么?在满足基本欲望中,还执着着什么?我曾为此困顿过、迷茫过。人有时一生都没弄明白,伤感如丝雨袭来,随着年龄渐长,体味得愈加深透了。

我珍惜双脚走过的印迹,尽管平庸,但那也是落地有声的……

庆幸生活还能让我在绵长的深夜里想起什么,忆起什么,哪怕是些微的伤感,也是一种偏得和安慰,不是吗?

空巢时代

前些日子去大别山区的一个小镇,青山绿水,空气清新。走在小镇的街上,所见尽是老人和小孩,朋友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就解释说,年轻体壮的都出去打工了。

打工经济是一个历史时期的特征,很多贫困地区的政府把每年输入多少劳务人员作为重要的政绩。交通规划也因此而把劳务输出地区作为重点建设目标。

来到这里,俯仰皆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晚上可以看到许多的星星。厌倦了城市的喧嚣,来到这里的人们或许是为了寻找一些生命的气息。但看自然环境,的确不负一路颠簸的期望。然而零星散布于小镇街头的行人却难以让人感受蓬勃的生机。

不由得想到现在颇为流行的一个词——空巢。从字义上来看,空巢是指空寂的巢穴,比喻小鸟离巢后的情景,现在引申为孩子长大后离开家出去闯荡抑或谋生,父母独自在家的空虚、寂寞的状态。

呼吸着久违的清新空气时,也黯然失笑空巢的不只是家庭,也有众多的乡镇。于是我将其命名为“空巢乡镇”。

记得和一些来自县城的同学聊天时,他们都表达了一个心声,出来读大学就是为了摆脱困境的,既然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去。前年在安徽大学听一位着名经济学家的报告时,他曾回忆说,在高考的前夜,一些要好的同学聚在一起,发出一个悲怆的声音:毕业后去哪儿都行,一定不会回到省里。

可以看到许多县城的重要部门人口结构失衡,不是年龄偏大,就是学历层次偏低。从县城出来的那些优秀的学子很少有回到自己家乡的。当地的社会结构致使他们即使回去也学无所用,人脉的错综复杂也导致了缺乏他们回流的通道。为一个县城的发展谋划耕耘的少有见识广、能力强的精英,而是由缺少开拓精神,发展思路单一的人掌舵,也就使得当地缺少活力,步履蹒跚。这样就有了又一个名词“空巢县城”。

到城市去看看,近年来招商引资搞得火热,GDP增速频频创出历史记录。但是看到支撑快速发展的经济结构时,我们恐怕得倒吸一口冷气。因为经济高速增长的背后是对既有资源的疯狂开发,在这一点倒是做到了“不为子孙谋”。高精尖的,支撑一个区域持续发展的产业奇缺。前些日子得知,我所在的城市连一套比较好的名片都印不了,得拿到长三角地区去做。这也就看到了在经济和社会发展中,核心要素的缺失,关键人才的缺位。同时也频频看到在北上广深或者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取得骄人业绩的各界精英是从这个城市出去的。我不禁感慨“空巢城市”的问世。

说到这里,思路难以止步。观察一个国家的经济社会情况。今年的经济总量已经超过日本,雄踞世界第二。这一时事一时间成为许多国人为之炫耀的题目,也成为一些国家散布中国威胁论的话柄。当我们看到诸如高增长背后的单位产值耗能,经济发展的巨大碳需求,让人惊讶的人均产值,出口产品的低附加值,国内外资源储量与需求等等更为关键的数据时,恐怕我们无话可说了。支持经济长期快速发展的核心技术在哪里,掌握前沿先进理论和技术的人才在哪里,懂得并善于应用关系国计民生战略问题的大师在哪里?发出这个探问的时候,似乎挺好遥远的大洋彼岸传来的微弱的回响。显然,一个国家的核心要素不在本土。这就是“空巢国度”。

腊月集

文/秦延安

不紧不慢的时光之履,总是在日历牌渐薄的期待中,让年迅速跳进腊月之门。但城市里依然静悄悄的,该放假的已经放假,该上班的还在上班。虽然各大商场如秋蝉般,抓紧时间做着最后的炒作,但商场的生意依旧不冷不热。老祖宗流传千年的重大节日,被城市的快节奏和浓厚的商业气息,已经衍变成了一种符号。一切的传统、讲究,似乎无关紧要,完全没有乡人的虔诚与尊重。于是,只要与乡村有一丝关联的人,都会在春节前赶回乡下,即使车马劳累、假期短暂、一票难求,也再所不惜。

乡村的年,就如乡村的土地一样丰富,且不说别的,单乡村一个腊月集就滋味浓厚。虽然已是寒冬腊岁,滴水成冰,但集市上已是人山人海。过个大年,忙个半年!也许是闻风而动,深山、高塬、近郊、远村的人都如潮水般涌向县城,即使不是集会,也天天如集会。特别是晴好的天气里,更是人潮涌动。各商家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将自己经营的产品摆满了街市。从过年穿戴的衣服、鞋、帽到吃的蔬菜、鱼肉、禽蛋,再到烟茶、糖、瓜子、水果,以及祭祀用的烛台、蜡烛、香表等,还有鞭炮、烟花、年画、对联,可谓五花八门,一应俱全。

虽然县城如一座蜂巢般无孔不入,但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流,让县城的各个街道都如毛毛虫般蠕动,有时也会遇到肠梗塞,但不一会又动起来。既有步行来的,也有搭乡村班车来的,还有骑摩托、自行车来的,更有开私家车来的。即使一年都没上过县城的老头老太太们也出动了,虽然他们头发花白,弯腰驼背,走路蹒跚,但却衣着干净,满脸喜气,如走亲戚似的,走不动的便被儿女用架子车拉着。青壮年大多是三五成群,也有全家出动的。大家呼朋引伴,打着招呼探问着近况。

东西还没买,孩子们就喊叫肚子饿了,要吃要喝。女人免不了训孩子,在家走时让你多吃点饭,就是不听,刚来就喊叫肚子饿了。虽然女人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给孩子们买了他们想吃的油饼、想喝的饮料。大人们忙着看要买的商品,孩子们忙着吃买来的零食。在女人眼里,过年就是给老人和孩子过年。过一年,老人寿命减一年,孩子成长一岁,无论是老人和孩子,都不能慢待。所以,即使不给自己买一针一线,也得给老人和孩子买。看不到称心如意的,女人能跑完整个县城,让人惊叹其意志力。在这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最抢眼的是恋爱中的男女。小伙帅气,姑娘倩丽。姑娘走在前边,小伙子跟在后边,一看就是要为新婚买东西。姑娘相中了一件衣服,却被昂贵的价格左右了主意。小伙子立马上前说,只要你喜欢,咱就买。姑娘犹豫地说,再看看。眼看着生意要黄,店主马上递话,这衣服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新颖,你结婚时穿上肯定漂亮。这小伙子这么帅气,对你这么上心,你真是有福气!店家的话,让姑娘满脸飞红云,小伙子笑开了嘴。街上熙熙攘攘,大家都是眉开眼笑,喜气洋洋,看东看西,货比三家,讨价还价,争取买到心满意足的东西。太阳偏西,集市上的人也如鸟兽般四散而去……大家说说笑笑,让寒冷的路上满是欢声笑语。伴随着这笑语,年一步步在走近。

腊月集是新年的集结号,也是乡民们分享一年劳动成果、交流情感的集所,更是他们对未来生活的幸福憧憬。虽然腊月集并不像大城市的商场那样繁华,就像父母的家并不像儿女的家那样豪华,但它永远是家族的中心。只有围着这个中心年才有味道,而腊月集也只有在乡下才有情调。